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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薄沐。 第五十五回:寒重楼·坠地鸟

    喝过酒,卫城还要运着草料回公主府,马车就停在客来居的斜对街的地方,画意看着他驾着车离开,才带着临影爬进铺满名贵丝绒的马车,撂下帘子,对赶车的侍卫道:“回宫!”

    要在平时,她都会趁着酒意涌上来的热量沿着街道散步回宫,皇城雪景虽比不上白雪皑皑的耀眼,但沿途赏尽白茫茫中露出的楼宇飞檐,也别有一番滋味。

    不过今天么……

    马车内铺着厚厚的绒毯,炉火烧得正旺,一身黑衣的任萧肃然等候着,见画意上了车,抱拳行礼,“公子。”

    画意赶紧上前一步将他扶起,微笑道:“我果然没感觉错,你果然回来了,看来我功力又进一步呢!”

    任萧歉然道:“适才任萧疏忽了,才害得公子受惊。”

    “你才回来就一刻不停地过来,我该谢你才是。”画意不以为然摆摆手,“况且,关键时刻不是卫城出现了么。”

    “回来就好。”画意笑着眨眨眼,“话说你不在时我还挺想你的。”

    任萧面无表情的脸顿时出现丝丝裂痕,有些窘,“公子莫开任萧玩笑。”

    “算了,就知道不能和你玩温情戏。”画意一副‘我早就料到’的表情。

    上个月是寒重楼的扬书公子生辰,任萧参加生日宴会去了。但凡在江湖漂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不知道寒重楼的,若说武林正派以少室山和灵山为首,邪派魔头以扶苏宫容洵为最,那寒重楼则是亦正亦邪飘忽善变的存在。当初寒重楼的第一任楼主萧尽怜乃一活生生的顽童,一生玩世不恭搅得江湖混乱不成体统,武林人士每天提心吊胆过日子,后来萧尽怜终于去世,第二任楼主为萧言邈,传说此人比他老子有过之而不及,不过他少年时代还算一根正苗红的小白脸,因此迷惑了一帮大老爷们儿,攻打邪教万花谷时甚至首推他为领导人。

    话说这领导人彼时一身白衣飘飘,腰系凛霜宝剑,英气逼人,很是得人心。不过萧言邈还是很不负众望地辜负了武林正派们的期待,携着中途搭讪的一美女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翩然离去。此美女身份不大不小,是当时皇帝最宠爱的嫔妃,去相国寺上香的路上被萧言邈从风吹起的轿帘一角窥见,四目相对,情波流转,于是就有后来的事情发生。武林人士气得吐血,不过也没办法,因为皇帝的军队已经先一步包围了寒重楼。

    萧言邈带着美人花前月下,对老窝被围剿的情况根本不放在心上。一月后,寒重楼解围,因房屋毁坏过多而另迁他处。负责围攻的将军将萧言邈千里之外由下属辗转传来的话带给皇帝:“想要美人,除非让本公子在那皇位上坐上个把月。”老皇帝气得摔东西。后来萧言邈又遁了,缘由是他看上某一俊少年,忙着追人家。那皇妃后来被近卫军发现,一路抹着眼泪被带回京城,结果自然是处死。

    萧大公子听到这消息时眼睛眨也没眨,抱着他追到的男媳妇儿吧唧一口亲上,笑眯眯道:“本公子这辈子只爱我媳妇儿一个。”

    寒重楼受武林诟病的当然不止这几件事,杀人放火、灭帮灭门的恶事也做过不少,却是上面这几件说出来独独有意思,毕竟两任楼主奠定了整个寒重楼的基调。也因此,此后朝代更替,寒重楼跃升为武林百年以上门派,掌权人不知换了多少代,不变的却始终不变,那就是:寒重楼的楼主拥有史上最猖狂的人格。对此在现任萧少爷——扬书公子身上有着淋漓的体现。

    关于善恶:

    扬书公子慢条斯理缓缓道来:“本公子喜欢哪个,哪个就是善。谁敢多嘴?”笑眯眯阖上折扇,“废话之前,请先买好棺材。”

    关于王法和武林道义:

    扬书公子挑眉惊讶状:“本公子第一回听说杀人犯王法。王法是朝廷制定的么,这倒有趣,本公子将那皇位拿来玩玩,治治你如何?”唇边笑容纯善无比,“武林道义?连我老子都没管过本公子,你们想管?好极好极,不如先送你们去和老爷子切磋切磋,相信他在地下很欢喜阁下拜访。”

    关于媳妇儿:

    “本公子很纯情,若是看上了,自然要抱回寒重楼好生疼爱。本公子是寒重楼老大,本公子的媳妇儿自然是本公子的老大。本公子眼里没有王法,媳妇儿就是本公子的王法。”

    这段绕弯了一批人的话一出,春心萌动的少女们跃跃欲试,武林好男儿们对此表示担忧。寒重楼历来传统为男女通吃,扬书公子虽然没说过他男女不忌,但他暂时没心上人,这已经足够令众男儿们噩梦连连。

    扬书公子的生辰可想而知是一件轰动事件,但他讨厌所有虚情假意的问候,因而即便生辰也从不声张。前一阵子任萧提了提,画意这才知道他竟和扬书公子是好友。

    “今年就不去了。”任萧皱眉道,“自跟着公子后,我们已许久未见,互不知对方行踪,缺席也不要紧。倒是公子你,任萧须就近保护。”

    知道寒重楼楼主男女通吃的传统后,画意脑海里总是冒出任萧和扬书暧昧的画面来,好奇勾得心思大动,她一个劲地撺掇着任萧去赴宴。

    一天后,一封烫金请帖出现在凤仪宫大殿。白纸黑字请的是任萧,请帖精美奢华,上插艳红翎羽,固定在大理石雕凤柱上,入石三分,大清早便被打扫的宫女发现。江湖皆知扬书公子好艳红色,一身鲜艳红衣穿的跟喜服一般,绾发的艳红翎羽乃世上独一无二。

    请柬上委委屈屈写这一行字:

    “萧若不来,本公子从此以后都须披头散发了。”

    饶是素来面无表情的任萧也不由嘴角抽搐,“啪”地恨恨收起请柬,转身回房收拾细软去了。

    画意看着他的背影,摇头晃脑叹气:“字像狗爬,也亏他拿得出手。”

    临影似笑非笑,“咱凤仪宫不会快要嫁女儿了吧?”

    任萧今日回来,江湖上关于扬书公子的生辰却一点声息都无,画意意外之余,抿嘴笑:“任萧,生日宴会如何?不会只请了你一个人吧?”

    “扬书公子向来不受尘世所羁,生辰只请了几位好友品酒赏花。”亲近任萧皱眉,“公子莫要误会,任萧和萧兄乃君子之交。”

    “呃,我知道,淡如水、淡如水嘛。”画意一副‘我真的没有误会’的表情,点点头。心里却道,日后开玩笑绝不能找任萧,不然最先告饶的肯定是自己。

    “好了,我们快些回宫,今晚让人做些好菜,欢迎你回来。”画意直接转移话题。当然,娱乐不灭,八卦不泯。画意曾偷偷向临影打听扬书公子的外貌,只得一句‘惊为天人’。

    艳红衣衫,轻裘缓带,黑色长发流水般倾泻,用红色翎羽松松绾起,一双妙目灿若星眸,手持折扇笑盈盈将人望着,勾魂摄魄。

    画意畅想扬书公子的容貌,疑惑不知和容洵比起来如何,然而心中一痛,已无力去想。

    临影恍似看穿了她的心思,细细琢磨后道:“若和宫主比起来,扬书公子输了份脱俗出尘。扬书公子是尘世的美,绝美艳丽至死方休,像一束烟花照亮夜空,恨不能全天下人都窥见其美貌。宫主却不一样,要清冷许多,让人不敢直视。”

    画意心痛,勉强笑道:“要是有面魔镜,那扬书公子岂不会天天照镜问谁是天下最美的人。”

    “魔镜?也亏你想的出来!”临影翻了翻白眼。

    “别以为我多有想象力,安徒生童话里面写着呢。”画意小声嘀咕。

    过了许久,临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声道:“说起来,扶苏宫和寒重楼还有些交情……”

    声音太小,画意并未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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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呃,差点写成耽美文了。这几天狂看小说,每天三部耽美,直接导致写文时也有男男恋的偏向了。

    太皇太后的病,等闲人都能看出些端倪来,然而太医们怎么瞧都瞧不出个所以然,赵氏一党乱了核心,一时朝堂颇受牵制。外戚得势的弊端也正在此,生杀取决于后宫里的那一位,若布置得好,王朝更替坐拥天下;可只要一个疏失,广厦倾颓,先前富贵繁华如流水。

    赵氏的劣势在于当朝有一个年轻的帝王,而卓阳宫那位遽然遭变,这一劣势便成为致命之处。尽管朝堂之上勉强控制大局,却仿佛有一股邪气般,皇帝明明没有多少动作,他们的手脚却处处受制施展不开。

    太皇太后虽然病不能朝,但毕竟还未仙逝,卓阳宫外赵氏族人若还不能从中看出不对劲来,那也活该等着灭族了。

    宫中风声鹤唳,卓阳宫团团警戒包围,画意要进去见太皇太后一面比以前难上几倍。

    太皇太后年轻时是个绝色美人,今次一病,昔日风姿荡然无存,脸色腊黄,嘴唇苍白干裂,卧在榻上时醒时睡,精神大不如前。

    画意紧紧握着她的手,哽着说不出话来。不管如何,迄今为止,这个外婆从来只疼她,连句重话也从未说过,画意如今见她这般虚弱模样,忍不住伤心。

    感觉到生人气息,太皇太后悠悠转醒,见是红着眼的画意,颤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喑声道:“人生在世,总要一报还一报……有你这孩子的一片赤诚,外婆很欣慰。”

    画意低下头,憋着气没有哭出来,眼眶通红。

    走出寝殿,在回廊上遇见一身素衣的邱白懿,画意将他拦住,“邱先生。”

    “皇后娘娘。”邱白懿躬身行了一礼,不卑不亢。

    画意带着鼻音,问:“邱先生在这卓阳宫中住了近两个月,外婆的病,画意希望先生能提点一二。”

    最初太皇太后病重,赵氏一党最先处理的便是卓阳宫中的人,自然,邱白懿是怀疑的第一人,但最终查出他确实无辜,而太皇太后又习惯他在病床旁讲道解闷,于是赵家人特许他留下。

    日日待在这卓阳宫中大门不出,画意不信他一无所知。

    “娘娘的疑问须问太医,草民只懂治学修道,无法为娘娘解答。”邱白懿淡然回答,然而画意听了他的话,直盯盯看着他,像是不问出个答案便不罢休似的,他轻轻一叹:“娘娘若不能置身事外,何不干脆不明真相的好?”

    画意神色坚定,“是非曲直,等我知道真相后自有判断。”

    邱白懿无话可说,只道:“娘娘既如此执著,那便去公主府请教昌平公主罢。”

    画意出了卓阳宫,直接出宫赶往昌平公主府。

    大厅里,昌平公主坐在一旁含笑看着乳母抱着璟儿逗弄,小孩子咯咯笑出声,她身穿白色绸裙,即便襟口衣袖处绣着花纹也是淡淡的,发中扎着一朵白绸花,正是为夫守孝中。

    画意跨入大厅,昌平起身微微福了福身,礼行得不轻不重,倒不如不行。

    画意知她素来不喜欢自己,却没料到她平日里忍了下来,今日却做得明显,于是也不讲究姑嫂间情意,开门见山道:“废话我不多说,我来只为问你一件事。”

    昌平公主使了个眼色,乳母赶紧抱着璟儿下去了。

    画意看着她的动作,知她已然猜到来意,也不啰嗦,直接开口:“太皇太后的病是否和你有关系?”

    昌平淡淡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她这反应,画意却是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你怎能使出这么狠毒的伎俩?外婆她是你的皇祖母啊!”

    “皇祖母?”昌平公主冷笑看着画意,“她只是你一个人的外婆,和我与沐儿一点关系都没有。沧哥的仇,我恨不能食其肉枕其皮,若不是为了沐儿,你以为我会使出这么轻巧的法子饶过她?”驸马去世两月,她已渐渐冷静。

    画意愕然过后,冷静问:“这件事,薄沐知不知道?”

    “沧哥的仇我要亲手报。沐儿知道,却没有插手。”

    “我懂了。”画意喃喃,转身离开公主府。

    回宫,直奔昭仁殿。

    薄沐正在书房中召见大臣,听了宫人的禀报,稍稍出了会儿神,然后继续和朝臣议事。

    两人见面是一个时辰后,画意将身子深深埋在垫着貂皮的椅中,像是要将自己缩成一团。

    薄沐眉心皱了皱。

    听到脚步声,画意抬头,看到他,像是失去情感一般机械地问:“外婆的毒,你知不知道?”明明从昌平那儿得到了答案,然而此时只想用疑问的语气求一个不一样的结果,画意突然开始可怜自己,打从心里根本不想听他回答,却还要勉强偏要问出口,将一切挑明。

    薄沐口气如往常一般淡然,“我知道。”

    “为什么?”她抬起苍白的脸,问:“她是你们的祖母啊,你们怎么……怎么下得去手?”声音渐渐颤抖。

    薄沐叹息,“意儿,我是皇帝。”眸光渐渐沉淀,“况且,驸马的事,姐姐不可能不报仇。”

    “报仇?”重复着这个词,画意冷笑,“是啊,一命还一命,天经地义。爱人被害,即便是血亲又如何,那也该下手报复对不对?”她突然霍然站起来,大笑了一阵兀然停住,锐利的视线直戳薄沐眼底,幽幽问:“那是不是为了容洵,我该杀光你们薄氏一族?”

    不等他回答,她踉跄着倒回椅中,双手捂住脸,自嘲着,“我怎么能忘了容洵的仇?他是你们害死的……”她突然抬头,望向他,歇斯底里喊道:“他是你们害死的!是你们!!”

    “难怪锦瑟要入我梦中,‘灭宫之仇,杀主之恨,血债血偿!锦瑟若来世为人,必将手刃薄氏全族’!当时用血书在碑上的字我怎么能忘记?难怪锦瑟要来提醒我,难怪……”她满脸痛苦地蹲下身去,缩成一团,“她是怕我忘了这仇啊!我怎么能这么无情无义,口口声声说爱他,可眼看着他被人害死,我却什么也没做,无情无义,活该日日被梦靥纠缠……他会不会怪我?黄泉路上,或许他早就将我忘了……”

    “意儿……”薄沐不忍地扶住她颤抖的双肩。

    “别碰我!”她狠狠将他推开,满脸泪光。

    薄沐心中刺痛。

    门外有人挑帘进来,是薄沐的近身太监总管。

    早就吩咐了没有允许不准入内,薄沐有些不悦,“闻达,怎么了?”

    闻达俯首,尖细的嗓子道:“陛下,卓阳宫传出消息,太皇太后她,中风了。”

    薄沐一怔,点点头,道:“朕知道了,你先下去罢。”回头看画意,只见她一瞬之间已站直了身子,神色怔愣,满目迷蒙。

    “外婆……”

    “意儿,我……”薄沐尝试着开口。

    画意截断他,带着冷笑,“您该自称‘朕’,我的皇帝陛下。”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疾步走了出去。

    卓阳宫寝殿中,站满了一列太医,见到画意,都赶紧跪地请安。

    画意顾不上这些,冲到床榻旁。

    太皇太后躺在榻上,全身已然僵硬,动弹不得,见是画意,双唇翕动着想要说什么,眼眶混浊浮上水光。

    画意呜咽一声,扑倒在她枕畔失声大哭。

    萱颜长公主匆匆赶到,见此情景,伸手将画意扶起,为她擦着泪,忧叹道:“你这孩子……也不枉你外婆疼爱你一场。”自己也忍不住潸然泪下,过去半生都恨母亲眼中只有权势,故意使计拆散她和太子哥哥,然而此时见她穷途末路,心中悲伤却止也止不住。

    太皇太后抖动着双唇,断断续续说道:“……赵家……不能……”

    老人虽然动弹不得,脑子却清醒,画意紧紧握住她的手,哽咽道:“您放心,我绝不会让赵家绝后的!”

    走出卓阳宫,薄沐正等在大殿门口,画意本想直接绕过他,但见他定定望着自己,不由走过去,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怎么不进去看看?还是心虚不敢了?”

    薄沐凝望着她,转而远眺巍峨宫城,悠悠道:“身处这皇城,谁的手上没有沾血?”

    画意偏偏恨极他这模样,顿时只觉口中苦涩无话可说,狠狠瞪他一眼,直接朝外走。

    一眼便瞥见整个朝阳宫的守卫已经换了人,所有的一切表明着赵家大势已去,整个皇宫的真正统治者一日之间更替。

    画意站在卓阳宫前的雪地上,抬头仰看一轮暖日从层层雾蒙蒙的云层中破出,冰冷的阳光照射在深宫的飞檐斗角上。

    手足早已冰凉,感觉不到血液的流动,画意眨眨眼,有些晕眩,然而脑后的钝重感加重,她身子一歪,倒了下去。

    “意儿!”眼前一片漆黑,听见身后熟悉的声音如是急喊。

    在这个皇宫,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她该怎么办?

    恍然有落泪的冲动,然而黑暗袭来,带走了那一丝泪意。

    锦帽貂裘的女子晕倒在茫茫雪地上,明知她是整个后宫的主人,是面对打击始终能坚强笑到最后的慕画意,薄沐对着这一画面却觉得刺骨地触目惊心,好似一只被弓箭射中的鸟儿,落在雪地中无力地扑腾着翅膀,汩汩鲜血往外流出。

    尽管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幻觉,心中的痛苦却弥散不去。她宁愿一身素衣随在那人身侧,也不愿锦衣华服携着自己的手登上王座望尽天下罢?那么,他是将她射下蓝天的猎手,还是那刺皮入骨的利箭?

    将苍白着一张脸,失去知觉的画意揽入怀中,他苦涩地笑,“不管如何,我是再不会放你回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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