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薄沐。 第三十七回：雪皑皑·雨绵绵
到温郡境内待了几日大雪方转晴，然而扶苏山上白皑皑的堆积着厚厚白雪始终不见消融，在山下客栈中停留了两日，画意顾不得店小二的担忧和任萧的劝阻，径直徒步上了雪山。
身穿白色狐裘大氅，顶着山路上的呼呼大风，画意艰难地来到山顶。
任萧始终在不远处跟着，见她安全到了山顶，遂隐了身影，不再跟上。
清角楼早已一片灰烬，泥土沾着雪弄脏了她的衣摆，画意提着衣裾慢慢走着，茫茫雪地，灿烂的阳光照得透亮，反射的白光直逼眼眸，刺得双目生疼。她揉了揉眼睛，来到竹林边。
犹记当初秋风清凉飒爽，他一袭白色长袍握着她的手轻轻抚动弦丝，琴音流动恍如天籁。他是琴中高手，能将毫无经验的她教得如此优秀不可不说卓尔不群，但那时的她不懂流光易逝的道理，时不时故意直直盯着他精致的容颜，笑嘻嘻满眼调戏，直到他无可奈何佯怒以对。
宽广的竹林早已消失不见，曾经她越过层层竹丛挥鞭练习的景象也无处可寻，崖边寒风汹涌，刺骨钻心如冰刃。
由于前一日睡得过早，那一天清晨她早早便起了床，不由分说拉着他看日出。深秋的晨风远没有如此慑人，温和柔软的多，却还是有些清寒。她始终坚持着拉他的手，红彤彤的落日从远处山顶升起时，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心中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吗？”她笑得灿烂，“那就是和爱的人一起坐在山顶看日出，然后相拥相吻。”
后来却因为日出之行受了寒，因此被强迫在床上躺了几天，其实当时锦瑟正要送披风过来，只是远远看见相拥的背影没有上前。
“你呀，一点都不知羞，宫主的便宜都被你占尽了！”负责给她喂药锦瑟戳着她的额头恨恨骂道。
现在回忆才发觉他并不是从未毒发，只是她太过粗心大意，没有注意到罢了。那几日她明明并无大碍却被强迫躺在床上，锦瑟说他忙着宫中事务脱不开身才没来看她，她便信以为真。他本就身受寒毒，她却拉着他在寒风肆意的崖边坐了那么久。
她总是潜意识以为他如此强大不会离开，却忘了再武功高强的人也不过人间肉体凡躯，有生有死，自然有尘归尘土归土那一日。当初她笑青色将宫主看作神一般的人物，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从未言说出口罢了。
崖边碎石嶙峋，呼呼风声穿行而过，吹起衣摆簌簌作响。
画意上前一步，望着深不见底的茫茫悬崖，身子摇摇欲坠。
“公子！”背后传来一声惊呼，腰间被大力向后环住，瞬间，她已平稳站在未融的雪面上，素来淡冷的任萧也不由气极，“公子怎能轻生！”
头埋在任萧怀间，画意咯咯笑，“不会的，我怎么会轻生呢，你没有经历过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恐惧感。命悬一线的惶惑不安真的很折磨人，你放心，我不会跑来这么远再经历一次。”
前一世的林落凉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病痛所带来无边无涯的寒冷与孤寂，最终的选择也不过站在幼时约定看日出的山崖边选择默默死去，八岁那年，一家三口原本兴冲冲开着车子向目的地驶去，谁又能料想，最终只有她一人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站在崖边的那一刻，心中念着爸爸妈妈，闭上眼睛，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然而，再睁眼已是人世变换重生一遭。
“任萧，我不会轻生的，绝对不会……”怀间女子明亮双眸泛着淡淡水色，“我只是想知道，这吞噬人的悬崖到底有多深邃可怖，他掉下去，可会粉身碎骨？”悲伤如同被哽咽撕裂的语气，明明带着洒脱释然，却让人不由悲戚得说不出话来。
回京的那一日春雨绵绵，整个薄都扬起一层淡淡的水雾。城门口，森严的守卫持着枪戟面无表情傲立两侧。宽阔的大道上安静没有行人，雨水积聚在道路上，马蹄哒哒，扬起地面的积水，似是多日疲惫。
头戴斗笠的黑衣男子从马背上跃下，扶下一个身披蓑衣的纤细身影。
脚踩在积水中，画意抬头，隔着濛濛雨雾一眼便看见那持着油纸画伞的青衣男子，孤身一人站在雨中，像是要整个融进淅淅沥沥的雨雾背景，沉寂的黑眸正默默看着她，面上却不现表情。
画意慢慢走过去，缓缓接过他手中的伞柄，瞬间外界的阴霾悉数被隔绝，伞下一片宁静安和。
她看着他微微笑，“我回来了。”
回来了，选择皇城这个牢笼，锁住她的后半生，选择荣华似锦的雍容权势地位，与逝去的往昔彻底作别。
薄沐注视着她的明眸默默不言，那样纯粹无杂的眸子，恍惚间像是少了某些灵动的情绪。那是一种不羁，然而现在她的眼眸依旧明亮，只是看不见的地方却暗光沉沉。
没有说什么，他牵过她的手，走在繁华帝都的雨中街头，唇角渐渐柔和。
不管如何，毕竟，她已然回来，牵着她的人是他，以后，再也没有别人……
昭仁殿内弥漫着药味，画意伺候在龙床前，端着熬好的药，一勺勺喂入皇帝口中。
寝殿中一片安静祥和，太监总管随侍一旁，画意喂完最后一口，将药碗递过由宫人捧着退下。
皇帝咳了咳，画意掏出绢子为他擦拭嘴角。
“意儿，”皇帝欣慰地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上浮现微笑，“眨眼间已是待嫁的姑娘，你果真是长大了。”
“出嫁不是成了舅舅的儿媳么，意儿没有长大，只是到你们薄家拜年走亲戚，不过是这年拜的太久，干脆不回慕家罢了。”画意微笑着收起帕子。
皇帝被她的比喻逗笑，差点叉了气咳出来，平复了一阵，看着她问：“意儿，你与舅舅说实话，是否至今还想登上后座？”
画意诧然抬头，一时不言。
皇帝摸了摸她的头，目光柔和，“可还记得你三岁那年，小娃娃似的坐在我的膝上仰头问皇后是什么的时候，朕是怎么回答的么？”
画意不答，等着下面的话。
“朕当时告诉你，皇后不仅是皇帝身边重要的人，更是全天下至关重要的人。皇帝虽然是天下之主，却不是铁打的非凡之躯，皇后，就是在皇帝累的时候给疲惫的天子温暖和安慰的家人。”似是回忆起往昔的情景，皇帝嘴边浮起一抹缥缈的笑容，随即揉了揉画意的头失笑道，“可你听完朕的话后问的却是，皇后既然至关重要，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记忆中，小小的孩子趴在他的膝头仰着纯澈的眸子好奇问：“那我做皇后的话，是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一时踌躇，最终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那小女孩在他的微笑下扬起笑脸道：“那意儿要做皇后！”
“意儿想做皇后？”
“嗯！”孩童重重点着头，“那样意儿就可以建一间大房子，带着爹爹娘亲和舅舅外婆住在一起啦！意儿是皇后的话，匈奴人就不敢抢我们的东西了，那样舅舅和爹爹都可以陪意儿玩！”
他哈哈笑出声来，心中却一片柔软。
膝上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他笑，一片懵懂。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既然意儿想当皇后，舅舅怎会不帮你呢。”
皇帝拍了拍发愣的画意的手背，微微笑：“意儿，高处不胜寒，若你坚持，朕自不会拦你。”
画意失神地看着他。
“沐儿，在你心中，可如当初一般重要？”皇帝突然问道。
“他……”画意一时无言，半晌，才喃喃道：“是，就如当初一般。”
眼底闪过一抹苦笑，皇帝微笑始终柔和，夹着淡淡疲惫：“如此最好，如此……朕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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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角楼早已一片灰烬，泥土沾着雪弄脏了她的衣摆，画意提着衣裾慢慢走着，茫茫雪地，灿烂的阳光照得透亮，反射的白光直逼眼眸，刺得双目生疼。她揉了揉眼睛，来到竹林边。
犹记当初秋风清凉飒爽，他一袭白色长袍握着她的手轻轻抚动弦丝，琴音流动恍如天籁。他是琴中高手，能将毫无经验的她教得如此优秀不可不说卓尔不群，但那时的她不懂流光易逝的道理，时不时故意直直盯着他精致的容颜，笑嘻嘻满眼调戏，直到他无可奈何佯怒以对。
宽广的竹林早已消失不见，曾经她越过层层竹丛挥鞭练习的景象也无处可寻，崖边寒风汹涌，刺骨钻心如冰刃。
由于前一日睡得过早，那一天清晨她早早便起了床，不由分说拉着他看日出。深秋的晨风远没有如此慑人，温和柔软的多，却还是有些清寒。她始终坚持着拉他的手，红彤彤的落日从远处山顶升起时，她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知道我心中最浪漫的事情是什么吗？”她笑得灿烂，“那就是和爱的人一起坐在山顶看日出，然后相拥相吻。”
后来却因为日出之行受了寒，因此被强迫在床上躺了几天，其实当时锦瑟正要送披风过来，只是远远看见相拥的背影没有上前。
“你呀，一点都不知羞，宫主的便宜都被你占尽了！”负责给她喂药锦瑟戳着她的额头恨恨骂道。
现在回忆才发觉他并不是从未毒发，只是她太过粗心大意，没有注意到罢了。那几日她明明并无大碍却被强迫躺在床上，锦瑟说他忙着宫中事务脱不开身才没来看她，她便信以为真。他本就身受寒毒，她却拉着他在寒风肆意的崖边坐了那么久。
她总是潜意识以为他如此强大不会离开，却忘了再武功高强的人也不过人间肉体凡躯，有生有死，自然有尘归尘土归土那一日。当初她笑青色将宫主看作神一般的人物，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只不过从未言说出口罢了。
崖边碎石嶙峋，呼呼风声穿行而过，吹起衣摆簌簌作响。
画意上前一步，望着深不见底的茫茫悬崖，身子摇摇欲坠。
“公子！”背后传来一声惊呼，腰间被大力向后环住，瞬间，她已平稳站在未融的雪面上，素来淡冷的任萧也不由气极，“公子怎能轻生！”
头埋在任萧怀间，画意咯咯笑，“不会的，我怎么会轻生呢，你没有经历过站在悬崖边摇摇欲坠的恐惧感。命悬一线的惶惑不安真的很折磨人，你放心，我不会跑来这么远再经历一次。”
前一世的林落凉终于再也承受不住病痛所带来无边无涯的寒冷与孤寂，最终的选择也不过站在幼时约定看日出的山崖边选择默默死去，八岁那年，一家三口原本兴冲冲开着车子向目的地驶去，谁又能料想，最终只有她一人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站在崖边的那一刻，心中念着爸爸妈妈，闭上眼睛，山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然而，再睁眼已是人世变换重生一遭。
“任萧，我不会轻生的，绝对不会……”怀间女子明亮双眸泛着淡淡水色，“我只是想知道，这吞噬人的悬崖到底有多深邃可怖，他掉下去，可会粉身碎骨？”悲伤如同被哽咽撕裂的语气，明明带着洒脱释然，却让人不由悲戚得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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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当时告诉你，皇后不仅是皇帝身边重要的人，更是全天下至关重要的人。皇帝虽然是天下之主，却不是铁打的非凡之躯，皇后，就是在皇帝累的时候给疲惫的天子温暖和安慰的家人。”似是回忆起往昔的情景，皇帝嘴边浮起一抹缥缈的笑容，随即揉了揉画意的头失笑道，“可你听完朕的话后问的却是，皇后既然至关重要，是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记忆中，小小的孩子趴在他的膝头仰着纯澈的眸子好奇问：“那我做皇后的话，是不是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一时踌躇，最终微笑着点了点头。于是那小女孩在他的微笑下扬起笑脸道：“那意儿要做皇后！”
“意儿想做皇后？”
“嗯！”孩童重重点着头，“那样意儿就可以建一间大房子，带着爹爹娘亲和舅舅外婆住在一起啦！意儿是皇后的话，匈奴人就不敢抢我们的东西了，那样舅舅和爹爹都可以陪意儿玩！”
他哈哈笑出声来，心中却一片柔软。
膝上的孩子好奇地看着他笑，一片懵懂。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既然意儿想当皇后，舅舅怎会不帮你呢。”
皇帝拍了拍发愣的画意的手背，微微笑：“意儿，高处不胜寒，若你坚持，朕自不会拦你。”
画意失神地看着他。
“沐儿，在你心中，可如当初一般重要？”皇帝突然问道。
“他……”画意一时无言，半晌，才喃喃道：“是，就如当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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