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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二十二)二人身世

    唯一……在林果儿的世界里,只有一层深深的含义——第一。

    且再无落为第二的可能。

    但她从未考虑过,一个没有见过自己几面的男人,为何会如此笃定,今后的一辈子,她会是他的唯一。

    如今,她知道了。

    无关情愫,只是因为,她是他唯一记得,或者说,可以凭一颗小红痣在人群中找到的人。

    可,谁又能保证,不会有其他能被他清晰记住的人,在他今后的生命中出现呢?

    林果儿食不知味地扒了口饭,若有所思抬起头看着自家嗜甜如命的夫君。

    “今天,晋平王又请旨回封地了。”任凭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实则已经察觉到林果儿的反常和沉默,故意把朝堂上的事搬出来讲给她听。

    “嗯。”林果儿心不在焉应了声,继续思考自己的问题。

    如果那样的人出现了,任凭是否会后悔自己过早娶了她林果儿呢?届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林果儿苦恼地一头磕向桌面碾了碾。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必须要考虑这么多的烦心事了呢?

    又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如此地患得患失,如此地看重自己在任凭人生中的地位了呢?

    还是仅仅因为,她“恰好是任凭的妻子”,且恰好想让家里一个外来的女人瞧清这个事实?

    “终于明白你脑子为何不好使了,”任凭夹了口菜,瞥了她一眼,“原来就因为长期跟自己额头过不去。”

    “任凭!”林果儿忽然直起身子,抓住他的手,“我有事要问你!”

    任凭丝毫没有将她心血来潮的询问放在眼里,只戳破了另外一件事:“你方才唤我什么来着?二果果。”

    “任凭啊……”

    “你要问我事,便是有求于我。”任凭声线平缓叙述这个事实,“有求于人的时候,二果果,你知道该怎么做?”

    “呃……”林果儿抽回手挠了挠头,半晌才不情不愿唤了声:“相公,我有事问你。”

    “嗯。”任凭轻轻扬起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浅笑。

    “我……在你眼中很特别么?”特别到可以在人群中被找到。

    “是挺特别的,”任凭顿了一下,伸手戳向她额头被磕红的印子,“毕竟我很少看见有人如此跟自己的头过不去。”

    “……”对于任凭重点完全错误的理解,林果儿握拳,再接再厉,换了种方式问道:“那相公觉得,我相貌如何?”

    任凭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很在意?”一个成天披头散发不施脂粉的女人,会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蛮……在意的。”在意自己这副容貌,在他眼里是不是的确是副路人长相。

    “想听实话?”

    “嗯。”林果儿点点头。

    “生气的时候挺生动好看的,”任凭直言不讳,“就像只要抓人的猫儿。”

    “……能换个好点的形容么?”为什么一直说她是“猫儿”?换成“会咬人的兔子”也好啊……

    任凭似乎认真地想了想她的请求,半晌坚定地摇摇头:“不能。”

    “……”好吧。林果儿放弃这个点上的纠缠,换了个问题:“如果,有一天,同样一个容貌生动的女子走过来呢?”

    “走过来就走过来啊。”任凭说得一脸自然,“难道还要我让道给她?”

    重点完全不对!林果儿抓狂,终于开门见山直言:“你会记得她的脸么?”

    任凭一怔,这才意识到林果儿这几天反常的缘由。

    她注意到他记不得女子容貌这件事了么?

    见任凭犹豫,林果儿心头已大概猜到几分,不死心地追问:“任凭,你娶我……是不是只因为你记得我的脸。”

    “的确有这个原因。”但不完全是这个原因。倒不如说,是因为记得她的脸,所以想去记得她更多的神情和个性。越是探究,就越是想要深入了解,乃至于,想用一辈子去珍藏这个对于他来说,来之不易的存在。

    林果儿神色一黯,苦涩笑了笑,“我懂了。”然后放下筷子,站起身来,“我吃饱了,回房了,你慢用。”

    任凭默默目送她出房门,一回头,林果儿原本坐的那头,摆放着几盘被魏妈特意除甜加酸的菜,几乎都没有动过。

    就算半个月前跟他头次同桌而食,被迫吃了那么多据说很甜的菜色,她也没有剩下。

    想到此,任凭顿觉没了胃口,起身走到林果儿原本坐的那头,坐下。伸筷子夹了口糖醋土豆丝。

    很酸,酸得牙根扯着痛,一如他感受到的她流露出来的酸涩情绪。他狠狠闭上眼睛,痛苦地感受酸味在口腔里面蔓延,直至麻木,才整口吞下。

    如此酸的菜,她却吃得眼睛也不眨一下。

    这到底是怎样奇葩的味觉?

    任凭默默放下筷子,身子一倚靠上椅背,一股子醋味随着叹息而出,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

    即便是知道她喜爱吃酸的,却不知能酸成这样。

    又或许,是他从来不曾在她的角度思考过,感受过,只一味地给予自认为她喜欢的,却忽略了她的感受,她的小情绪,直到她撑不住流露出来,他才注意到。

    成亲半个月,他除了知道自己的妻子爱吃酸的,喜欢画画,其余的竟一无所知。

    事到如今,仔细想一想,他便是在这样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娶了她。当初那一往无前一定要娶回家的执念,当真只是他一时兴起的好感么?

    因为是好感,所以之后的日子不曾用心,不曾上心……

    那么她伤心失望也是应该的啊……

    陈管家进来收盘子时,见到的便是他家少爷烂泥一般瘫坐在椅子上望天的场景,这样的姿态,即便是朝政上遇到麻烦,任凭也不曾如此。

    “少爷,你怎么了?可是有不顺心的事?”陈管家走上前关切道。

    “陈管家,你说……”任凭仰着头目无焦点,“如果惹一个女子伤心了,该怎样做她才会原谅你?”

    陈管家一贯挂着的笑容僵了僵,立即联想到——“少爷,你惹夫人不开心了?”

    “我让你就事论事,你别多想。”

    “咳……是。”陈管家轻咳了声,直起身子沉吟:“都说女子是容易心软的。少爷若是对夫人讲一讲你的身世,夫人说不定一同情,感情上来了,就原谅少爷你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耍可怜博同情?”任凭不满地皱眉看向陈管家。

    陈管家眯眼一笑,了然:“果然是少爷惹夫人伤心了。”说完飞快收起盘子退下。

    任凭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正欲反驳,书房里哪里还有陈管家的身影?

    罢了……何必让一个没有成过亲的管家拿主意?

    话虽如此,到了次日晚饭时间,对上桌对面林果儿那张略微有些不在状态的容色,任凭踌躇再三,终于还是放下筷子,郑重其事道:“二果果,我的身世你知道多少?”告诉对方身世绝对不是为了博同情,而是为了让对方更了解自己!

    林果儿含着筷子望天:“知道一些……”出嫁前,林家多少也打听了些许未来姑爷的背景。

    就她所知,任凭父母双亡,七岁被太子收留,被太子栽培,成了今日太子最得力最放心的臂膀。

    任凭清了清嗓,在心头理了理话语,开始用很平缓的声线叙述:“我出生在海边的一个小村子里,据说家里是村子里的大户,在当地相当有势力。我出生的时候,父亲特意去请了全村当时唯一在县城学堂念书的小书生来给我起名字。这个书生,就是现在的陈管家。”

    “嗯,”林果儿漫不经心点点头,“陈管家学问不错,任凭任凭,不凭天不凭地,凭‘人(任)’本身,也就是凭自己。”

    任凭见她在自己的名字上做文章,丝毫没把他身世放在重点,深深吸了口气按捺下情绪顺着她的话头道:“任凭两个‘任’,一大一小,一是重任,二是责任,这是父亲对我的希望。可惜我没有等到能够完全记得他的容貌,他与母亲……还有其他的家人就被水寇杀了。”说到这里,他特意顿了一下,抬头瞥了一眼林果儿的神情,见她丝毫不为所动,不由得有些挫败,“你好歹也做些表示。”

    “表示……什么?”林果儿眨眨眼,像是回过神来,筷子间的鸡肉一个不稳,滚落在下方的饭碗里,“你继续讲,我听着的。”

    “你当真听着?”任凭质疑。

    林果儿肯定地点点头:“我听着!刚刚只是听你说起你的名字,有点羡慕你而已。我的名字就普通多了。”

    “哦?”任凭来了兴趣,“你这‘果儿’又是什么果子呢?”

    “林檎果(注:古苹果)。”林果儿坦然道,“据说我出生的时候,母亲被人陷害,连抚养我的资格都没有。我是被守和的娘亲云间夫人抚养大的。因为我是女儿不被重视,到了三个月大的时候,爹才被提醒给我取名字,云娘说当时那是我爹第一次抱我,正好站在一棵林檎树下,所以我的名字就这么来的。”没有任何的涵义,仅仅就是敷衍了事而取,甚至不像是侯门千金的名字。

    任凭错愕,见她装作极其满不在乎地道出此事,眼底不禁流过一丝心疼,语气不由得一软安慰:“我见林侯爷,其实很疼你的,想是那会儿有其他事耽误了。”

    “的确是有的。”林果儿波澜不惊应和道,“娘亲生我之前,刚丧母的长姐花迟才一岁,被托给我娘亲照管,哪知长姐两岁时忽然一场重病,林家流言四起,都说娘亲虐待了长姐,就在风头最凶恶的当儿,爹又在我娘亲房里找到扎满银针写着长姐生辰八字的巫蛊娃娃……娘亲的娘家那时已经衰落,若非娘亲那会儿晕倒了被诊出喜脉,恐怕早被休离了吧?只可惜娘亲生的是我这个女儿,没能改善她的境地。而爹那一年都忙着为挚爱的亡妻留下的唯一血脉四处寻医,只求能保长姐一命。两相比较,为我取名字自然是小事了。”说到这里,林果儿垂了眸子浅笑,似是十分体谅。

    “……”任凭一时语塞,没料到自己吐一吐身世,却挖来了林果儿的往事。原本想利用自己可怜身世来博她同情的心,倒是先同情起她来了。

    比起他从小无父无母一个人惯了,她有父有母却无从感受关爱的经历,更令人唏嘘。

    “然后呢,你是怎么从水寇手里逃出来的?”林果儿忽然想起任凭的事还没讲完,抬头问道。

    任凭一愣,这才想起原本的话题,想了一会儿继续道:“据说我爹娘将我藏在米缸里,躲过一劫。从学堂归来的陈管家路过我家,听到里面有婴孩哭声,才把我抱出来。那时候村里所有人都被杀了,陈管家就带着我一路……”刚要出口的“乞讨”被他咽了回去,临时换了个词:“游学,兜兜转转过了五年,流落到了京城,当时十三岁的太子殿下正在招揽贤士,陈管家凭着一路游学的经历和学问前去一试,结果殿下却挑中了我。”很多年之后,他仍旧觉得百里镜息当时的决定很不可思议,毕竟当时的他只认得几个大字,没有谈吐没有学识,只有伴随着自己长大的一路见闻,在一众学子中,他分明是那个最没有资格的人选。

    直到进了朝堂,接触了政事,他才明白,当年一张白纸尚且年幼又没有任何背景的他,对于百里镜息来说,是多么合适的人选。对于当权者来说,忠心永远比才学来得重要。

    “太子殿下,眼光真好呢……”林果儿扒完最后一口饭,站起身来,“我吃饱了,你慢用。”

    的确是很好的。他就因为百里镜息的知遇之恩,才甘愿隐藏自己的才识,退到朝堂中最不起眼的地方,俯瞰大局,为百里镜息筹谋划策。

    “少爷……”侯在门口多时的陈管家目送林果儿离去后,忍不住走进来,语重心长道:“讲身世的时候,要突出悲凉感和重点啊……”他虽然只听了后半段,但任凭那种风凉得好像在讲别家的事的语气,若他是林果儿,也不会为之所动的。

    更何况他家少爷,被他家夫人话头一带,重点就偏了……

    “我觉得我已经叙述清楚了。”任凭一副“尽人事,听天命”的表情看着陈管家,“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认为,此法行不通。”

    “不如……少爷试试,给夫人买点她喜爱的食物?”陈管家建议道。

    喜爱的食物……任凭眼睛闪过一丝光芒。

    三日后——

    “他给我的?”林果儿好奇地从陈管家手里接过盒子。

    “是的,”陈管家端着笑容恭敬道,“少爷说,夫人喜爱吃酸的,特意去京城的‘望梅斋’买的。”

    “望梅斋?”林果儿听到这个名字眼眸发光,迫不及待打开盒子,见果然是一盒梅子,欢欣鼓舞地伸手拿起一枚放进嘴里,原本扬起的笑脸忽然一皱,吐了吐舌头,“好甜。”

    “……”陈管家正欲开口替他家喜甜的少爷辩解,眼角视野忽然闪过一抹身影,又瞬间消失不见。他眉头微颤,立即了然,故意大声问道:“夫人可有任何评价需要在下带给少爷?”

    “嗯……”林果儿咂咂嘴,那一向令她厌恶的甜腻在这一刻竟甚是意外地值得回味。她不禁又拿起一颗,放进嘴里,“就跟他说……很甜。”

    很甜……是么?“路过”已久的任凭站在墙角看到她脸上不自觉流露出的满意笑容,嘴角也跟着勾起一抹笑意。

    “评价……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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