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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歌手

    陆老先生郑重其事喊我去他家,谈的竟然是继承遗产的事。

    我彼时正打量他的新家,看样子刚装修不久,应该是产品重新面世后新购的房子,复式小高层,还带了一个小花园,装饰得非常气派。非常符合于佩佩的审美眼光。

    但比起当初在榆城老家的房子,便知这是家道中落,今时不同往日。

    陆砚青热情地叫我,“姐,过来啦。快坐。”于佩佩却有些不开心的样子,坐在沙发上嗑着瓜子,翘起腿看电视,不知是否为报那日我冷淡她。我不介意继续打量这新房子。还未落座陆老先生就在书房招我招手,“来,陆宜,进来谈。”

    陆砚青看看父母,乖巧端了茶送去书房,还体贴关上门,朝我点点,“爸,姐,你们好好谈。”

    门还未关牢便听于佩佩在客厅里扬高声尖锐地说,“谈?谈什么谈啊,你还送茶,个死孩子,这老头子我看是老眼昏花了。当心,我们娘俩不知道哪天就被他扫地出门,什么都落不到!”

    “妈……小声点。”

    “都到这地步了,还怕个什么!辛苦伺候他一辈子,是我肚子不争气,硬是没生个儿子,现在遭报应了,但砚青不孝顺你吗,公司遇到困境时,是谁为你奔上奔下。”

    于佩佩冷嘲热讽说个没完。陆老先生好像见怪不怪,步履有些蹒跚地引我坐下,和颜悦色笑道,“别听你妈这些话,她那嘴就这样,改不了。”

    这时听陆砚青说,“妈,咱们家生意都靠着姐夫呢,别这么说。”

    “是,好像我们还沾了她的光。你们也不动脑筋想想,她会为我们说一句话?指不定在背后搞着什么破坏呢。不过我们不怕,咱是老牌子,自老爷子辈就传下来,口啤好着呢。念琛又不是傻子。”

    于佩佩说得一点都没有错。当初若非陆砚青找上念琛,我是一点忙都不会帮,甚至痛打落水狗的事我也做得出来。虽然他们未能让我做到那一步。只能说陆砚青非常有远见。

    所以我不明白,今日我一个外人,与他们有什么可谈。这夫妻俩看似不和,暗里是否在做一场戏。我仍然警惕地看着一副慈父模样的陆老先生。

    “爸爸也老啦,帮不到你什么。你妈的事,我知道你恨我。唉,年少时不懂事,意气风发,不顾后果。但毕竟是作人父母,哪个不希望自己孩子好。”他摘下眼镜,拭了拭眼尾的浅泪,吸吸鼻子又把眼镜架回去,“爸爸以前没给过你什么,这些东西我归去后,就到你名下。一早就是准备了给你的。”

    他推给我一沓厚厚的文件,我狐疑地接过来翻了翻,是一些房产,地皮以及商铺的产权文件。若这些东西是真,他也算留了很厚的老底。

    “家境再困难时,我都没想着拿出来变卖过。”

    他说得情真意切,我冷笑不由得打断,“只是后来见生的是女儿,再生儿子无望后才无奈下的决定吧。”

    他低眉点了支雪茄,一口一口吸着,不知道这话是不是触到他伤心处,只悠悠叹了口气,算是默认我的说辞。

    我将文件推了回去,“这些东西我不要。你也知我现在是傅太太。”

    “自己有就不用求人。你拿着。”他强硬起来,目光威严而又压迫。

    “你以为念琛会像你,离婚后,不给我半毛钱?”

    “你要怎么说我都可以。这些你必须拿。我不给你给谁!”

    我不置可否,“你给砚青。”

    “我有留她的份。”

    “你又不是明日就要死去。”

    他瞪圆双眼,气得脸铁青,“以为嫁了傅念琛就不知天高地厚!真的出了事,有谁给你作主。你妈?!趁早死了那条心,我看她待别人女儿都好过你!你现在没一儿半女,看你们也不着急,我这做父亲的能放心吗!”

    “我真正需要你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平安盛世,你反而要造谣生事,搅得人人自危吗?”

    “传出那么多绯闻,还能家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他是那么简单的人?爸爸给你这些东西,是让你能挺直了腰杆和他说话。任何时候都不要委屈了自己。”

    我厌恶道,“不要一直以爸爸自称。更不要一厢情愿猜测我的生活。如果你今天来就是说这事,那我要走了。”

    我刚拉开椅背,他声辞力疾地拦我,我挡了一下他的手,他竟反手打了我一巴掌。声音清脆响亮,我捂着脸愣住了,脸上不是痛,而是麻木得无知觉。

    “你,你凭什么打我?”我声音都颤抖起来,还变了调,差点咬破嘴唇。这么多年对我不闻不问,现在却要装慈父。

    他扼腕叹息,懊恼地说,“就不能好好听话?让你收个东西就这么难。拿父母的难道比你伸手向丈夫拿还难吗?你若不拿,我死都不瞑目。”

    “哈哈,奸商的命长着呢。别跟我作戏。”我疾步离开,猛地拉开门,陆砚青正站在外面,一张脸很苍白,见我捂着脸出来,束手无措的样子。

    “姐,爸都这样说了,你就收下吧。”她低头咬唇,一脸难过的样子。

    于佩佩叫道,“真是没天理啊。把最值钱的东西都给大女儿。看看吧,还落得一头灰。”

    我冷笑道,“你们的家事别朝我嚷,谁要理你们。”

    我跑到楼下,关上车门便泪流满面。陆老先生说得没有错,母亲已经是别人的母亲,父亲有妻有女,我养着别人的女儿。丈夫又随时可抛弃我。站在一般人的立场,都会觉得我如今的身份便如海中的泡沫一样,一个浪打过来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早几日童童还与我叫嚷,“你将来就知道这些话的严重性了。”

    所有人都知道傅太太原来这么不保险,凭什么我会相信念琛一辈子不会抛弃我。

    我有轻度的抑郁症,时不时便会这样绝望。

    我开着车子满大街地转,春寒料峭,又下起了雨,在万人体育馆我下了车。许多人都潮我拥了上来,手不停招呼着,“小姐,来听演唱会吗。我有票你要不要。”

    我愣愣地问,“是谁的?”

    一人吊着眼睛奇怪地看着我,指指广场地硕大的屏幕,“你都不知道他?夕城啊,现在他的票一票难求。你要不要!”

    一干黄牛早已经陆续散开寻找其它客源,我失神落落魄地说,“要,多贵都要。”

    于是他细眼一眯,手指沾了沾唾液,从腰包里翻找起来,然后递给我一张,“靠最前面的!我这独家。不过不便宜哦。”

    我从钱包里将所有的现金都拿了出来递给他,“够不够?”

    “够!”他生怕我反悔似的,赶紧接了过去,尔后撒开溜便跑,我拿着票随着人流进场,所谓的前排,其实不过是中上靠上的位置。甚好在正中间。视野良好。

    和所有演唱会的开场一样,激烈而火热,在群魔乱舞中秦展缓缓出现,音乐也柔和下来,现场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耳边充斥的全是尖叫,地板都似乎要震动起来,舞台上炫目的灯火好像烤热了全场,我的视野全被站着的人群挡住。舞台上只有白晃晃的一片,只有仰头看直播的宽屏幕才能找寻到秦展。

    熟悉的旋律一起,他的成名曲风城便娓娓唱来,出场也安静得出奇。整个馆区都飘着用不知名物品做的风与雪,还有真实的音效及海鸥的叫声,给人营造了一个美仑美奂又伤感的场景。

    他如邻家哥哥那样,在一侧墙壁爬满青藤的午后弹着钢琴诉说自己伤感的情怀,那样唱歌的秦展如此感人。多想被他爱。这种感觉让我陌生。

    我没有与这样的秦展谈过恋爱。他已是一颗发光的树。让人不敢攀爬。

    演唱会的嘉宾陆续上台,给他适当喘息,最后一位摇滚歌手却拉住他,朝众歌迷喊,“大家说,想不想听夕城唱摇滚!”

    “想!”

    “看,大家这么热情,你就从了吧。其实我是知道,夕城不止POP好,RAP也特别有味道,前几天他约我当嘉宾时我们现场创作了一曲,我真的被震惊了,我很想代表歌迷问你,你到底是怎么长成的,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你自己说吧。”

    嘉宾极力推荐他,那是一名在摇滚界可称为大哥的男歌手。现场的气氛再度激烈起来,尖叫,口哨不绝于耳。

    “好吧,既然陈哥都这么说了。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秦展抱起电吉它,扔掉西装,扯掉领带,扬头一抹头发,已将自己全然调试成摇滚状态。音乐仍是平缓的,舞台烟雾升起,他在其中若隐若现,清亮的喉咙带着一投夜的迷醉,轻吟浅唱,“你有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比回忆还动人。”

    我从未见过他唱摇滚,于是摒息欣赏。他音一落,陈哥低头猛拨琴弦,咚的急促一声,舞台像爆炸一样,腾出五颜六色的火,激烈的音乐顿时一转,让人心胆都承受不住,陈哥低沉沙哑的嗓音唱着,“冷雨夜,你把我捡回家。喛!”

    秦展忘情地拨着吉它,“空酒杯,任酒精在我们体力发酵。嗨。”他低垂着头,脚合着拍子,每动一下,地板都发烫震动。观众们没有见过这样狂野的秦展,几乎全场的人都站了起来,神情已经癫狂。有秦展在的舞台,他总能轻易这样引人入梦境。

    歌曲到达高·潮,汗水顺着他的发线不停掉落,白色的衬衫已经湿透,他仍卖力唱着,“回忆回忆,哦耶,旋转旋转,噢,NO,NO,NO!我要的!只是现在!”他似乎要喊破自己的嗓子,“现在!”

    陈歌携一众性感的女人上台,女人们跳着火热的舞蹈将他们包围,“别忍耐(你还挣扎),这就是你的回答!”

    两个女人扭着水蛇一般的腰攀在秦展身侧,十指纤纤从解掉三颗纽扣的领口慢慢钻了进去,陈哥用手指着他,头卖力甩着,秦展像木偶一样被女人摆弄,神情却迷离,“我嘴里的宝贝,我也分不清是谁。”

    “回忆回忆,哦耶,旋转旋转,噢,NO,NO,NO!你要的!只是现在!现在!”陈哥跳到他对面与他弹唱。

    “回忆回忆,哦耶,旋转旋转,噢,NO,NO,NO!我只想要我的宝贝!宝贝!”他撕心裂肺得喊,再度直起身来,身边的女人们轰然退下,一声激烈的声音收尾,台上已只剩下他。炫目的灯光转换成抒情,只听他似沙哑的低吟,“你有一张似曾相似的脸,比回忆还动人。”唱得那样动情,那样感人,似乎连自己也被感动,硕大的直播镜,清晰能看到他低头间的两行眼泪。他紧紧握着站立的麦克风,久久未动作,现场有三秒的死一般的沉寂。

    随后他在白雾中消失,直至现场响起了经久不灭的掌声。

    所有人的脸上都写着震撼二字。大约没有想到,秦展也可以这样摇滚。

    不管是POP,还是摇滚,秦展其实还是秦展,他是一个离了爱情便没有办法活的男人。不管他怎么变,他依然是所有歌迷眼中最用情至深的男人。他的歌曲世界,就是一个充满着绝望,悲伤,痴心不改的世界。爱到天绝地灭,宇宙洪荒,他仍要去爱。伤得支离破碎也会爱。没了生命,灵魂也要爱。这就是秦展,这就是他的歌,这就是他想要表达的那样无奈又无望的爱。

    他是现世所有歌手中,将爱坚持到底,执著到底的人。媒体评价他说,他是一个绝爱的歌手。

    我在人群中掩面痛哭。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以歌为慰藉,以歌为酒精,以歌为名发泄的畅快与淋漓,但又那样痛苦。其实明明内心并没有那样强烈到必须宣泄不可的感情。明明没有的。但我却哭得这样伤心。好像要把心都哭裂一样痛哭。

    没有人知道在这个深夜的时刻,身为傅太太的我,在一场演唱会上,哭得不成人形。

    后来我好像跟着很多人一起大喊,夕城,我爱你。是,现在的我,就像一个歌迷一样爱他。因为他那样打动了我。就像已吸食了毒药。

    这一刻,我只是纯粹的歌迷。我大叫着夕城。一遍又一遍地叫。叫得喉咙都哑了。他在远远的舞台上看不到我,听不到我。这就是我们的距离。这就是一个歌手与一个歌迷的距离。

    我一直听到了最后的最后。

    步出万人体育馆,我已经摇摇欲坠。我对着寒风笑,有一种醉后的清醒之感。心里头空空的,什么都没留下。我的身体已经是一座风城。

    我坐到了车前盖上,点了一支烟,长长吁了一口。看着夜色中指尖那点猩红,我知道,我是另一个陆宜。

    电话在车内闪烁。我没搭理。突然想着自己在演唱会上的举动,便低低笑起来,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只知道笑。突然朝着夜空喊,“夕城,我爱你!”

    可是喊出来感觉却不一样,有点别扭。过了那股劲,便觉得自己那么傻帽,喊出这样的话,那么格格不入。

    但心里仍然不愿意承认,就像醉后,理直气壮地耍着赖。

    像是心有感应,我刚坐回车里,便有短信滴的一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今晚好像有一种错觉,你就在人群中。”没有署名。

    我扔掉了手机。清醒开车回家。

    我小心翼翼上楼时,推开门,发现书房仍亮着灯。我轻轻推门进去,念琛正翘着腿看着电脑,双手抱着胸。看他表情,不知道是看得太入神,还是根本没有在看。眼神暗得不见底。

    我正要退出去,他问道,“去哪里了。”他看也未看我,还盯着电脑。

    我竟有些心虚。一时未作答。

    “电话没有接,到处都找不到人。我以为你被人绑架。”

    “对不起。”

    “我甚至想过,要出多少钱赎你。”

    我问,“结果呢。”

    “你关心吗?”他挑眉问我。

    我郑重点头,“是。今日甚至害怕自己在你心中毫无价值而痛哭流涕。怕你一毛钱也不给我。”

    他眉头舒展开来,很意外我这样说,却道,“没有男人愿意给不爱的女人半毛钱。若害怕以后,趁现在可跟我多要一点。”

    我心里一暖。他只要这样说就好。

    他走了过来,将我轻轻抱住,宽厚的大手压着我的后脑勺,将我的脸压着他的胸膛。我也伸手环住他的腰。我们从未用这样的姿势拥抱。安心又陌生。他的身体高大而宽厚,秦展若像树,他便像一座山。树还会随风摇晃,四季皆不同,而山,万年不变。

    “以后不准这样离开我。”他说。

    “我并没有离开你。”我说。

    “我永远不会不要你。”

    “别这样,念琛。”我眼泪又想流下来。

    “我不懂在钱以外,如何讨女人欢心。我是不是很笨。”

    我在他怀里摇头。

    他其实真的很笨。在金钱与地位的外衣下,他只是一个不懂爱情的自私的父亲。

    但这样的傅念琛就好。这是我能预料到的,生活的遗憾。

    遗憾,有时候更是一种安全感。我不擅做太美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好累。半夜还在码字的人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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