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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0争锋

    新年伊始的头一天,我与傅念琛在他办公室关起门来吵了一架。

    他责怪我直到现在仍然不能处理好与童童的关系;而我认为他不该介入我与陆老先生一家的家事。

    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式的冲突。向他要回陆砚青的MINI我们也只是冷战。我没有想到会和他有争吵的一天。我一直以为自己能处理。

    “向你以前一样不好吗?!她只是任性,让她改,也要慢慢来!事实上,你们的关系不正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吗?”他抽着烟,烦躁地来回踱步。

    “如果你想要的只是粉饰太平,我可以做到。只要你说一句,陆宜,以后你只需要顺着童童就好。”我平静地说。

    他激动地扬起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你身为长辈的态度吗?”

    “那么请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我将童童的附属卡放到他办公桌上,“我认为她应该要学习如何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更要懂得说不。”

    他低头狠吸了几口烟,声音缓了下来,“不过是部六苹果而已……”

    “你让财务部直接与她核算开销的事。这样不会有任何麻烦。”但我还得应付那些学生家长。我也很想不管。这件事不是童童去交待,便是我要负责。

    “陆宜,我认为你不与你爸一家处理好关系,你做不到端正态度对待童童。”他似乎对我感到失望,深深长吁一口烟,自作主张做着总结。

    我收回的手慢慢紧握成拳,血液一下子向头顶涨去,让我晕眩,我深深吸了口气才压抑住这股冲动。指尖陷入手心,我吃痛弹开,撑到了办公桌边缘,整个人都好像已经摇摇欲坠。但我仍纹丝不动地站着,只是头很低,仔细看着地毯的纹路。

    我喘息越沉重,声音越发霜冷,“你凭什么说这样的话。你对我,对那个家庭又知道多少。”我尽量压抑着不让声音发抖。

    “你有想过让我知道吗?”他没有丝毫反省的意识,反而质问起我来,“你对自己所有的一切讳莫如深,你做得很好,一切都与我保持着距离!你防备所有的人。一个将自己的心紧紧封闭起来的人,能看得到别人的痛苦吗?能知道别人的心意吗?”

    “我不想和你吵,念琛。”我几乎要抠破桌面的红漆来。心里那样痛。

    “你也有过童童这样的处境,为什么不能做到和她好好相处。你更应该知道,作为长辈,应该为孩子做什么。而不是动不动就置身事外。我承认我态度不对,我太激动,我也应该和你好好商量,而不是猜疑你。”

    自以为是的傅念琛,高高在上,不惹尘埃的父亲。清冷而不解风情的宽容。他在寒风中给我送了一件蓑衣,四处漏着风。

    “我与那家人的事,与你无关。我从来就没做过童童,而于佩佩,我反倒希望她当年能置身事外地对待我。那样我会感激涕零。”最最重要的,我从来没有傅念琛这样的父亲。尽管如此,我在这段婚姻仍克守自己的本份,不能说尽心,但很尽责照料童童。除了母爱以外,我能给她的全都给了。我甚至不曾想过要她的理解与回报。我就是抱着这样卑微的姿态接受这段婚姻。

    “你听听自己说的话!你的态度这样糟糕和消极。对待家庭和感情,全是负面的东西。”

    “我说了,那个家庭的事,与我们现在讨论的事情毫不相干!没有他们我这些年来过得很好。没有陆砚青的出现,我们一年来的日子也相安无事。如果你认为我与童童的冲突,是因为我与陆老先生夫妻的恩怨,那大可不必操心。也不要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那样只会让我觉得很困扰。”

    “我认识自己的岳父岳母小姨子,请他们吃顿饭,让你们和解。对你来说,就是这么多余的事吗?”

    “没错。”

    “你太没有家庭观念。一切以自我为中心!又太固执!毫无道理拒绝别人的真心,甚至践踏别人的好意!”

    “我们都是成年人,不需要拉着父母来解决问题!”

    “这就是没有过家庭生活成长的孩子的一厢情愿的想法!”

    “很抱歉,这就是我的人生。我不能再重新长一遍!”我气得发起抖来。

    “所以你让童童也变得和你一样吗?!”他大声说,不怒而威。

    我不由得讥笑,“念琛,我身上虽然只有教训和痛苦,但我至少不会让这些不堪再演一遍。”

    我们长久地互相瞪着,各不相让。良久他长叹了一声,“陆宜,为什么不愿意相信,生活里会有美好的事情发生。”

    “我没有不相信。”

    “你总是做着最坏的打算,难道我会伤害到你吗?”他认真看我,温柔地扶着我的肩膀,“我宁愿我们像现在这样吵,至少我仍知道,你的心是热的。”

    我退了一步,“请别这样说。我与你一样,都是被人踏入自己的地盘便会别扭难受的人。”

    “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好笑地说,“你呢。傅念琛。你又把我当什么。”

    我们像是戏台上,演着自欺欺人戏码的人,不知不觉,演的人都以为是真的。其实我们早就在结婚之前,就已经替对方穿上了合适的戏袍。当他以一个父亲的态度恳求地对我说,“陆宜,请原谅一个作为父亲的自私,你愿意不生孩子吗?”

    “我很愿意,傅先生。”我当时这样说。

    他欣慰地笑,我亦一样。那一笑,让我决定嫁给他,也让他决定娶我。

    我们就是这样的关系。我们就是这样看对方。

    结果他在今天问我,我把他当成了什么。我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张目结舌看着我,好似被挨了一棒。眼神的光暗了下来。深深低着的头,突然噗嗤一声轻笑,尔后双肩轻颤,最后终是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他倒退了几步,伸手盖住眼睛,不住笑着点头,“没错,没错。你说得一点都没错。”

    我奇怪地看着他的举动,他笑了好久。尔后停了下来,与我对视,一会却还是抑止不住地笑。

    我突觉得他有些可怜。却又甚是怀念我们相安无事的日子。他会向我撒娇,与我打雪仗,还会笨拙地为只能送给我名贵的礼物而头疼。他还甚为尊重我,给我足够的空间,虽然与我有吵架,但永远会低下头示弱。他也对我的宽容大度心存感激。他不勉强我做不喜欢的事,甚至允许我保留许多的自我与固执。我也曾一度感激涕零。

    所以我们相安无事安稳度过了第一年的婚姻。我不知道为什么,他要打破这种平衡。他明知道我是不想与他吵的。

    我走在寒风习习的街头,宽长的风衣在身后跳着落寞的舞,高跟鞋踩起地上的洼洼沆沆,浅湿了我的裤腿。车流,人流,各种商家放出招揽顾客的音乐,还有不远处传来扩音器的声音,甚至行人的脚步声。仔细一听,这城市原来这么糟杂。让人完全没有目的地。

    与秦展恋爱时,我早早在脑中构想了未来。与傅念琛结婚有亦一样。我习惯早早的构画未来。那样比较有安全感。我习惯一切都不要超出我画的那个最坏的最遥远的圈。念琛说的没有错。我每一天都做着最坏的准备来度过。我不会有失望,失落。

    一辆尼桑在我身边停下,按着喇叭,车窗摇下,竟是周青茗。她露齿朝我笑开,“陆宜,上车。”她一点都不奇怪,我是一个人。

    我摇头,“不如下来陪我走走。”

    她咦了一声,却果真将车靠边停下,挽了件外套就走了过来。

    她很高,穿平底鞋与我站一起持平。她的脸蛋虽不如陆砚青精致漂亮,却有一副模特的好身材。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她脖子很长,适合短发。但从来只见她彼着,头发又密又实,很厚重的感觉。

    我将烟盒递给她,她抽了一只过去,低头在外套里翻起打火车,我将自己的烟递给她,“谢谢。”她朝我笑了笑,熟练地吸了两口又还给我。

    “还在二中当老师?”我问她,高跟鞋踩在盲人道上,歪歪扭扭的。

    她一边笑我笨拙,一边扶着我的手,长长吁了口烟才道,“只会唱歌跳舞,还能混到哪里去?”

    我笑笑,问她,“新婚生活怎么样?”

    她朝我耸肩摇头,“和以前没什么区别。还是一个人自由自在。”

    “不急着要孩子吗?”我一直以为她生子心切。

    她惊讶道,“我又不是母猪。可以跟任何男人生孩子。”

    “我以为嫁人生子是水到渠成。”

    她捂唇朝我笑,“我那时只是迫切地想生傅念琛的孩子。”她的样子好像知道我完全不介意。大方得让我都不知道说什么话好。

    “唉,女人真是奇怪。当时觉得不能生他的孩子,如同下地狱,如何也接受不了。时过镜迁,却能轻易嫁人。”她说到的笑起来,还拭着眼尾的浅泪,“结果我还是做了和你一样的选择。你说奇怪不奇怪。”

    我说,“你又知道我是什么选择?”

    “既然不能嫁给最爱的男人,不如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她又朝我摇手指,“不不,其实这个我也是最近才明白。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你一袭长发站在傅念琛身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双眼那样明亮清澈。没有即将身为傅太太的窃喜与虚荣感,好像你只是得到你应得的。你朝我笑得那样坦诚。”

    “你太抬举我。”

    “你跟傅念琛交往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但他选择你,好像也是在意料当中。我心想,可惜不能与你做朋友。其实明明内心那样嫉妒你。”

    “这世上能抛念琛的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我们互相恭维起来,却又觉得这并不是恭维之词。因为心中听了那样高兴和舒坦。

    傅念琛会与周青茗维持这么久的恋爱关系,并非没有道理,周青茗是幼师毕业,一直与孩子打交道,大方爽朗又善良。但傅念琛是个现实势利之人。我并非否认他们曾相爱。只不过今日见识他身为父亲的自私,便不愿意去承认他也会有爱情这种东西。

    他当初应该哄得周青茗与他结婚,他们之间的矛盾总会解决,而不是选择只愿意不要孩子这唯一优点的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后悔。

    我们已逛到一家清吧,三三两两的外国人悠闲喝酒,我与周青茗不约而同喜欢这家的音乐风格,不知不觉已喝了好几杯,吧台的服务生一直看着周青茗,有意勾引她。这时代,好感泛滥,爱情难求。

    周青茗见怪不怪,撑着下巴朝我说,“说了分手我便后悔。不甘他没来求我回去。又一本正经去恐吓你。”

    我想起那天的场面来,不由得笑,的确,她以前人的身份来告诫我,让我想清楚。其实当时没有想清楚的只有她。

    “后来终于过了自己一关,你们却结婚了。”她摇头苦笑,“当时还自欺欺人地想,这是傅念琛与我堵气。”

    “来,喝酒。那真是一段混噩的日子。”她撞我的杯子,清脆作响。

    冲鼻的鸡尾酒,她一口便饮了下去,服务生吹了一声口哨。我见她醉得七八分,始终想不通她今日找我谈话的目的。也许只是街头偶遇她的一时兴起,并不具备什么特殊意义。

    但今天与傅念琛那般的争吵,又遇到周青茗,我也不由得想,傅念琛为什么娶我。

    社会上对单亲家庭的孩子那么苛刻,而我,甚至连单亲孩子都算不上。亦不能说父母双亡。父母离异,对孩子而言,也是一顶丑陋的帽子。沉甸甸的。傅念琛却全然不在意,他相信我这样一个来自破碎家庭的孩子,能给他和童童最完美的家庭。他是个生意人,这样想是理所当然,但这份选择的根据又在哪里呢。我不清楚。

    我回到家时已经深夜,梳妆台上放着我早上退回给傅念琛的附属卡。看来他虽责备我,但还是决意将事情交给我办。我心中百味陈杂。突然没有信心能继续维持我们相安无事的婚姻。

    我的确如周青茗所说,找了一段能让自己置身事外的婚姻来容身。

    我相信,当你走入一段你并不期待的婚礼时,一般人能想到的最美好的事,就是我能在这桩婚姻里置身事外。我和大多数人想的一样。甚至庆幸自己找到新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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