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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6落差

    秦展下塌的canwell酒店一楼附厅正举行一场盛大的婚礼。新娘在众人围拥下,走在鲜花洒落的红毯上,突然回头一笑,竟是一张熟悉的脸孔。她也见到我,伸起手来朝我扬了扬,新郎个头不高,与她持平,架着一副眼镜,圆乎乎的脸,双唇竟那样厚实,若被他吻下便有要窒息的恐怖感。偏梳了一头英式的复古发型,用啫喱膏厚实往一侧趴去,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莱昂纳多在泰坦尼克时期的装扮非一般人可模仿。

    虽然女人一生最美丽的场景便是白纱裹身,极尽奢华,但与这样的新郎站在一起,突兀违和感却让人甚感唏嘘。

    送亲的车队名车云集,但却不能算顶级豪车。中等偏上的家庭皆可消费这样的婚礼。我并非这么势利,只不过看到这一对格格不入的新人后心中则不由得这样腹诽。

    周青茗,与念琛相交最久的一位女朋友。因不愿失去做母亲的权力不惜与他分手的女人。与我有数面之缘,互有好感,却注定是不能深交的一个特殊的朋友。

    仍记得她虽遗憾但不言后悔壮语:陆宜,嫁给他,你确定吗。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吗?我以为只要得到他很多很多的爱就足够。但后来才知道,一开始有这样的想法我便输了。女人在奢求一个男人的爱时,就注定她会疯狂地需要更多。因为她无法想象,失去一个最爱自己的男人后生活会有多翻天覆地。

    与其说她想做母亲,更准确地说,她因为太害怕爱情而放弃了念琛。

    这件事,对她,对念琛,甚至对我,都是一桩无可弥补和令人怅然若失的遗憾。

    那么一年后,她选择的这桩婚姻是否满足自己的想象?请原谅我,我无法在他们身上看到爱情。她曾这样嘲笑我:陆宜,只是因为念琛能给你想象的生活,样貌出众便嫁给他吗。你到底比我现实。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现实之人,念琛与我求婚时,他的所有条件都符合我严苛的标准。我彼时没有拒绝的理由。

    为表达对秦展的谢意,念琛今日在canwell设大宴招待他,顾宁川、叶黎晖,甚至笑笑也皆出席。而我因为一场意外的婚礼而珊珊来迟,到达宴会厅时已能听到他们交谈正酣,高谈阔论,欢声笑语若隐若明传来。

    一笑欢笑声沉寂下去,叶黎晖出声,声音微熏:“老顾,你酒店又出新花招啊,新澡竟洗出这样的花样来,也带我去享受享受。”

    “他最近常跑澳门,难道与此有关?”傅念琛冷不丁地说。

    顾宁川笑得尴尬,“还是老傅了解我。今天笑笑在,你们都厚道点。”他突然学起了四川话,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却不见笑笑生气,兀自咯咯笑着,声音悦耳动听,“我无所谓,只要秦展不介意你们的庸俗。”

    恭维声四起,“忘了忘了,真忘了。大才子,原谅我们的无状啊,大家都自己人,开玩笑习惯了。”

    我在这时推门而入,“你们三贱客若凑一起,话题便没下限。”

    顾宁川殷勤接过我的手,讨好说,“嫂子原来这么想,我说怎么你不随老傅到处跑,原来是看不起我们。”

    我坐下前与秦展微微恭了一下身,“秦先生,我先生说一定要好好谢谢你才安排这个宴席,若有不周到请让我先跟你说声抱歉。”

    灯光下他细眼微眯,蜜色的皮肤找不到任何瑕疵,他又帅气了许多,秀气的下巴还特意留出一撮青灰来,走的是文艺颓废风,唯独那对浅浅的酒窝依然清甜熟悉,过往便如这酒窝,又如桌上那小小瓷杯里无色的白酒,可看不可品,否则便会让人悲从心来。

    我们的对视并没有我脑中想象的这些一样的漫长与复杂,但仍让一桌男女瞬时安静,我垂下眼帘慢慢坐了下来,这时才听秦展说,“傅太太总是这么客气。连傅先生都知道我是最讲不来客气这一套的。是吗,傅先生?”

    他伸手交叉撑着下巴,视线朝傅念琛瞥去,细眉微挑,静静等他答复。

    念琛面无表情,一向睿智沉稳的眼神却较平常更深了几分,“但凡有才之人,似乎都受不惯我们这些庸俗之人的客套。我太太嫁给我这生意人,你们便都入乡随俗吧。”

    念琛鲜少喜欢与人较真,今天偏正面迎战。淡淡的自嘲,拉开彼此的距离,又不失坚定与立场。我与秦展飞速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视线。

    我不知他是否知道周青茗此时正结婚。他看起来神色无异。

    笑笑站起身邀杯,我低头微抿了口香甜的白酒,在想自己是不是其实也与周青茗一样,因为害怕害怕爱情,而逃开。去选择一个与我各方面条件皆平衡的人结婚。我没有为自己与念琛结婚的这个决定后悔,但有些时候,心头有点点遗憾。这无可厚非,人无完人,谁能无憾。

    我是势利现实之人,人生的字典里没有完美和圆满这些过于绝对的词。所以我的人生除了有一段不堪回首的童年外,还算平坦顺利。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我亦是个可怕的女人。

    无独有偶,叶黎晖曾这样无意中评价过我。

    “怎么了,今天心不在焉的。”念琛侧耳过来询问,握住我桌下的手。

    “没什么。”我轻轻摇头,看了他一眼,还是说,“周小姐……在楼下。”

    “我知道,她有发喜贴给我。”他轻描淡写,放开我执起酒杯独自饮了下去。

    所以才刻意在canwell设宴吗?我没有再问下去。相处得越久,我们越难猜到对方的真心。两个有过太多经历的人,往前跨出一小步都需要时间和勇气。

    席正酣,秦展起身敬我与念琛,到后来,笑笑坐到他身边,与他交谈甚欢,顾宁川与叶黎晖开始划拳,不时喊念琛凑一局,我便单了下来。意思到眼神开始有节奏向秦展的位置飘去,我便起身去洗手间,洗手台上明亮的镜子里,不胜酒力的我脸颊泛红,双眼已不能很好聚焦。女用洗手台位置是一个小小的回廊,隔在一个三面是墙的角落,壁灯昏黄得似拍着部老旧的电影,镜子都有些斑驳起来。

    我低下头,往脸上泼着凉水,赫然腰间挽了一双臂膀过来。我酒意顿醒三分,慌忙转过身,正对上秦展居高临下的目光,那般柔情蜜意。

    “秦先生,你醉了。”我去拨开他的手,却让他用力搂着我的腰朝他撞去,我恼道,“秦展,你太过份了!别忘了我们的身份!”

    他突然松开一只手掐住我的喉咙,脸庞赫然逼近,凉薄的唇线突然咬牙切齿,“你毁了我对爱情全部的信仰。”他嗓音低沉得某些字音只剩下气息,“你一时兴起,只想与我谈次恋爱试试看!当年的那个一无所有的小男生,穷得只剩下音乐与爱情!”

    “你已得到常人所没有的一切!”

    “那是我以为未来里有你!”他低吼,狭长的眼睛因生气放大,颈脖脉路清晰,“现在傅念琛能给你的,我都有!他不能给你的,我也有!”

    “我们回不去了。”我哀求地看着他。

    “我不介意你离婚。”

    我们互不相让地瞪着,良久,他痛苦将我抱住,“陆宜,回来。回到我身边。”

    那年在酒吧,我对秦展一见钟情。他抚琴唱歌,我喝酒买醉。那时,我穷得只剩下爱情,而秦展至少还有音乐。我困顿在人生的低潮期,找不到出路。而秦展只是初生的幼芽,努力找寻着可生长的太阳。我们惺惺相惜,却又有质的不同。

    但不否认我们疯狂而毫不遗余地相爱。我似把人生全部的激情都用光。我贪恋着他那份浓浓的爱情,纯粹的感情,我也渴望着他年轻的身体,能带给我无尽的欢愉。在罪恶的深渊,我们越坠越深。

    嫁予念琛前,我并不认为自己是贤妻良母。我有痛苦的童年,飘荡而孤单的人生,最后收获一段无望的爱情。在母亲的极力劝慰下,我回了渭城,直到遇到傅念琛。

    对于人生,我有许多不可释怀,婚姻也好,爱情也好,破碎的家庭也好。但我不是完美主义者,所以我活得淡然,懂得在妥协中生活。

    我的轮回已经过去,但秦展并没有。现在的我们,是我抛弃了他,还是他抛弃了我。他星途不可限量,而我是傅太太,今天是,明天后天亦是。

    我们并没有纠缠太久,我先回了席上。秦展却没有再回来。念琛没在划拳,高大的背影正看着窗外,手指夹着一根烟,任它慢慢燃烧,留下长长的烟灰。

    我慢慢走近,瑟瑟寒风中婚礼的车队开始撤退,新人的亲朋好友在酒店门前寒喧道别,这真是一场极其普通的婚礼。傅念琛是个自私的情人,伟大的父亲。他不忍有另外的孩子来抢夺只属于童童的爱,自己的也不行。

    我不知他与周青茗有没有后悔过。

    今天的我们,都不约而同在怀念前一段爱情。这很公平。

    席散后我与秦展的助理敲定了平安夜的活动行程,并告知了童童。回到公司,我与娄太太打电话约时间,下午便陪同家长们逛商场,为她们争取折扣。那些身体发福的中年妇女们为胜利品欢呼,不时向我表示感谢。硕果累累,又请她们饮咖啡,并让商场物流来记录她们地址,体贴一一送货回家。

    “早知道有这么好的待遇,我便要多买几件。”陈姓太太意犹未尽地说。脖子上已围上一条新购的花哨丝巾,很欣喜地在掌心玩弄。

    娄太太是一家大型房产经经公司经理,正抱怨工作辛苦,“傅太太不知道,每日回去,两条腿恨不得长在别人身上。下辈子我愿做富家千金,终身坐轮椅也好。”

    罗太太却冷冷地说,“不知上次谁同我说,上半年行情好时,三个月便赚了二三十万。”

    众人哄笑。罗太太刚转行做律师,生性勤奋,先前从事会计业,一直苦考注册会计师却七年不达,干脆考司法,一考即中,已成为众妇人膜拜的偶象。不过短短接触,便知她嘴角厉害,待人严苛,已有律师风范。

    娄太太却是好脾气不介意,叹气道,“的确是赚这么多,一时手有余钱,竟是不知怎么办,尽数去还清房货,却又还差二十几万,这半年辛苦所得,对我们的生活,其实是一点改善也没有的。”

    “怎么会没有,至少早轻松十几年!”陈太太说,她丈夫开得小小广告公司,每年交到她手上净有百万,但偏爱淘便宜货,不是她们说起,我都有些不敢相信。

    我但笑不语,听她们叽叽喳喳也乐在其中。那罗太太却矛头直指向我,“看我们个个活得辛苦,生儿育女的,丈夫争点气还好,不然一辈子做人奴隶,不能翻身。还是傅太太聪明,嫁得好先生,用度不愁,都说养儿苦,但有钱却另当别论。”

    “有钱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为人父母,我与大家一样,处于水深火热。”

    娄太太与我交好,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傅太太这么为孩子想的人,我只见过她这么一个。”

    “又不是自己生的。待她再好也养不亲。”一直没发言的宋太太说,她的观念足与我奶奶辈媲美。社会上已鲜少见这样不与时俱进的女人。但有一点好,她是这群人中最不追棒讨好我的。我在她眼里,不过是一个光剩下钱的可怜女人。

    随后又说起丈夫来,便有诸多笑料,床弟之间的事也随意拿来说。女人们就是这点好。很容易就成为了朋友。无话不谈。

    我出去透了口气,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上午与秦展的会面,好像在上世纪。一天之间,竟有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生活。

    我回头看那一堆仍然兴致勃勃的女人们,突生了一种腐朽颓废之感。又能听到肌肉萎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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