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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程铮

    程铮打电话邀我外出坐一坐。我并不感到意外。

    十二月的雪,下一阵停一阵,地上永远是潮湿的。风却很冷。干燥的冬天让人面部发麻,湿润的冬天心在发抖。瑟瑟走在街头,又有一种进入热带雨林的粘稠感。让人很不舒服。

    我们约在渭城音乐学院见面。那一座稍微得有些老旧的楼,红色的砖墙有青苔的痕迹,在一幢幢崭新的教学楼后很不起眼。

    不宽的楼道与几个青春扬溢的学生迎面碰上,其中一人朝我扬手,“唷,来找小程啊。”

    我侧身让开,笑着说是啊。

    “傅太太,你来了?”程铮在楼道上朝我扬手。

    我今日戴了一顶白色遮耳的暖帽,程铮一边带我进门一边说,“我女朋友来过几次,他们可能认错人了。”

    “我和她有这么像吗?”我脱下手套走到空调出风处,打量这间有着各种各类乐器的空旷教室。

    “其实不会。你的短发很利落干净。明朗像雨后的天空。大约长发长起来才有三分相像。”

    到了他的地盘,我看到一个自信放松的程铮。不似在傅家别墅这么拘谨。但人为生计而折腰也是没办法的事。

    接过他泡的咖啡,我们有短暂的沉默。

    他大约也知道我和傅念琛出问题了,家教课程我有通知他改期。聘用他前,我并没预料到,我们会有今日这般的纠葛。

    他摸摸头,觉得有些尴尬,突然站起身说,“我给你唱首歌吧。”

    “好啊。”

    他到一旁打开音响,听到前奏我便知道是秦展的《风城》。

    踩着架子鼓,他微垂着头,浑若自我地敲打起来,一首低吟浅唱风城,他表演起来像人在绝望时痛苦的呐喊。

    “那已是一座风城,候鸟也不停留,那已是一座风城,绿洲是我最后的哀求,流年犯了错,青春没有殉葬的资格……”

    他与秦展一样,用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在哀嚎。正如歌词所说,没有殡葬的资格,只能像这样死不瞑目空守一座风城吧。

    他的才气并不输秦展,只是他人太憨实,虽努力上进,却缺乏机遇,相貌虽好,却不够精致夺目。程铮还是适合做邻家哥哥一些。若没有才气,在生活中足以是一个积极有潜力的好男人。

    而我的人生,并没有出现过这样合适的人。

    他下来从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我,我抽了一支。

    “他说这首歌是写给一个女人的。”他低头闷闷吸了一口突然说。

    “而你,也是想唱给一个女人听吧。”我云淡风轻避开话题,上了年纪的女人便是这样,有关自己的问题总是轻轻甩在身旁,还年幼时总希望得到关注,大了就只想把自己藏得实实的。比较有安全感。

    “傅太太,你婚姻幸福吗?”

    “真是个小孩子,说说。”我敲掉烟灰,“你觉得幸福是什么?”

    “与傅太太相处这么长时间,我从未见你真正发自内心的笑过。”

    看着这样真诚而坦率的目光,我有三秒的愣住。尔后我站起身来背向着他,推开木制的老旧的小窗子,吱吱呀呀,一根小爬藤钻了进来,青绿青绿,湿湿泣泣的,不由得惹人怜爱。

    “年轻人到底不懂女人想要什么。”

    他着急起来,“傅念琛就能给你们想要的一切吗?!只是因为他有钱!”

    “不甘吗?”我反问他。

    “是的!可傅太太这么好的女人,他为什么还要绯闻不断?而你,为什么能这么冷静?”

    我摇摇头,“为什么,为什么。年轻人总有这么多为什么。”

    他吼道,“不要用这种语气对我。我们现在是同一种处境!”

    “程铮。你认为我的婚姻是什么样的。不,或者说,你认为一个事业有成,富可敌国的近四十的男人,和一个连容颜都开始慢慢瓦解的近三十岁的女人组成的半路夫妻的婚姻,该是如何?”

    “不,傅太太,您太妄自菲薄。”

    “您还尊称我一声傅太太又是为何?”

    我笑着说,“你问我为什么这么冷静。只是我对自己的婚姻感到满意,他给我能给我的一切,我也一样。他有很多缺点,而我也有太多的不足。从生活上来说,我没有理由抱怨。这点我和念琛都知道。”

    程铮并不知道现实中的婚姻,远没有憧憬中那么丰满和美好。它不是爱情的花园,而是一座捆绑愿望的牢笼。虽不值得夸耀,却是成长必要的负累。

    “所以你就对他在外面的一切……”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似乎已经被我吓到。

    “他是个有分寸的男人。”我说。

    “您这是在自欺欺人,傅太太!”他不满我的态度,冲上来剧烈地摇着我的肩膀。

    “你的女朋友也是我丈夫众多红颜之一,你认为你们还相爱吗?”

    “当然!她只是一时冲动,因为我不能帮助她!”他痛苦地说。

    “可是在我看来,你何尝不是在自欺欺人呢。程铮,每个人其实都在自己的生活里自欺欺人地过着。”

    “不一样不一样!”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

    我无意再打击他。

    但我没有与陆砚青相认的打算。我承认的妹妹只有沈笑笑一个人。

    我从包里拿出一把钥匙,低头看看,尔后抛到他手上。

    “这是什么?”他问我。

    我笑着说,“这是我让念琛从她手上收回来的。”

    “那……”

    “告诉陆砚青,车子现在还给她。但记得一点,这是傅太太要送给她的。”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手里紧紧捏着钥匙。很用力,很用力。

    “您是要站在我这一边吗?”他声音继尔又有些欣喜起来。

    我无声的笑了,是呢。不自欺欺人,很多时候,我们是过不下去的。

    我在陆砚青懂事起就离开了陆家,我们两对面都认不出对方。但并不代表,陆砚青真像林喜儿说的一样,她不知道我是谁。她是陆老先生和于佩佩的女儿。从基因上来说,就注定她不会是一般的女孩子。

    最好的朋友亦是我最好的朋友,男朋友在傅家当家教,对她有意的傅念琛又送宝石又送车,纵然是一个无知的女人,也会下意识地知道些什么。我虽低调,但是傅念琛名正言顺的妻子。一心想要把父亲公司产品送进庞大的超市市场的她,真的一直被蒙在鼓里吗?

    这车钥匙我昨天便已经拿到手。我相信傅念琛不会是那种拿一把假钥匙就给我交差的男人。他必是慎重考虑过。

    而他做到的条件是,我退出公司。

    这个代价很惨重。我知道。虽然拿到钥匙,但并未占便宜。从我说狠话那时起,我就预料到这样的结局。

    而陆砚青是不是有料到这样的结局呢。我不知道。

    我来找程铮的目的既然已达到,便不再停留,他喊住我,“傅太太……”

    我看到他眼里的怜悯。

    “你和秦展还有可能吗?”

    我平静地说,“他与我曾经短暂相交过,但已经走向不同的道路。”

    “他现在已经能给你想要的一切。”

    我不说话,他又着急地说,“何况他一直爱你。”

    “告诉他。我感谢他。”我朝他点头道别。

    大约因为我助他一把,他才感激我。真是学不乖的年轻人,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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