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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三章 故地惹心伤,迷阵无生机

    (一)

    夜色沉沉,陆云舟走在路上,天上虽是满月,看起来却是暗淡无光。

    原来这天遥宫上的白昼与黑夜,皆是借着云皑莲花幻影而成,仿佛触手即破。昨日白天,他看见许多少男少女从外面入天遥宫拜师,满面喜色,将这里当做九天圣殿一般。他自己也曾以为,这天遥宫乃是世外桃源,可以在这里无忧无虑,无世俗之烦扰。可小萝姐姐的话,却如当头棒喝,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天遥宫每十年宫门大开之际,都会从凡间招揽许多弟子。而凡间之人,亦以为此处是人间仙境,趋之若鹜。可他们不知道,表面上可以男欢女爱,若是有情人便可结伴离开天遥宫,浪迹天涯、逍遥自在。但所有离开天遥宫的人,都会死在锁心莲之下。

    “锁心莲便是系在每个天遥宫弟子腰间,由莲花花瓣衔接而成的腰带,女子为粉色,男子为白色。初入宫时,每个人都会被种上锁心莲,然后在腰间慢慢生成许多花瓣,形成腰带。这锁心莲威力无穷,乃各派所畏惧之兵器。但有一点,它与主人心心相连,生死相依。

    “其实,天遥宫根本就是一个梦幻,她的主人根本就是憎恨世间所有相爱之人。所有因爱离开天遥宫的人,都会被自己的锁心莲杀死,魂魄再被奴心、云皑两朵莲花吸回,增强它们的威力,以命养命。

    “我之所以不敢与他在人前表露情感,便是怕宫主发现,将我二人处置。当初小纯便是与一少年相爱,相约离开。走的时候,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会和他回到老家,相夫教子。还让我十年后再去看她,到时便可以有人叫我一声‘萝姨’。可此次出宫,她根本不在,后来我找了好久也寻她不得。然后我又去当年一起离开的其他几位姐妹那里寻找,可她们也根本未依言回乡。我才知道,原来传言果是真的。”

    ——

    陆云舟想起小萝的话,脑中如野兽嘶吼。仿佛所有死去的魂灵都盘旋在天遥宫上空,久久不肯离去。

    隔日,陆云舟终究不能逆宫主之意,只能与她一道回返安雁镇。他记得小萝的话,清灵如今便是宫主克制自己的一枚棋子,生死由他。

    宫主随身带了那个紫衣名为浓玉的贴身婢女,以及十几个丫鬟。一行人驾云而行,不多久便到了妙灵子葬身之地。

    陆云舟双脚甫一落地,就看见师父的坟墓旁竟多了一块墓碑,上前一瞧,墓碑上刻有“先妣陆氏李梦荷之墓”,当即跪下磕头,泪流不止。想必是村人见自己久去不归,便为亡母立了衣冠冢,心中不胜感激。

    陆云舟叩首方毕,便见宫主靠近先师坟墓,赶忙哀求道:“如今宫主已见到家师坟墓,自是无假。还望宫主高抬贵手,莫要让他老人家不得安宁。”

    宫主带着一张琉璃面具,看不出面上颜色。她轻拂衣袖,冷冷的叫了声“浓玉——”。紫衣浓玉闻言,将腰间锁心莲放出。锁心莲闪着淡粉色光芒,环成月牙形在半空中漂浮旋转。陆云舟料她要毁师父坟墓,情急之下,竟朝着浓玉扑去。大喝一声,通身化为水墨。浓玉未想到陆云舟有此一招,当即将锁心莲砍向陆云舟。可那锁心莲穿过陆云舟水墨躯体,竟不能伤他分毫。

    浓玉倒在地上,宫主却也并不出手,只是立在远处。其他几个丫鬟见势,纷纷放出腰间锁心莲,玉手一指,便朝着陆云舟卷去。陆云舟自知水墨佛诀之妙,也并不躲藏。任何锁心莲都只是穿身而过,并无杀伤之效。

    陆云舟迎面走到宫主身前,怒气冲冲:“我可以为你治病,只要你立刻离开这里。哪怕牺牲自己性命在所不辞。”

    宫主闻言,冷哼一声,其声漠然:“你不想要清灵那个丫头活命了吗?”

    陆云舟打了一个激灵,水墨渐渐化成肉身。天遥宫的宫女们见此,纷纷将锁心莲围在陆云舟身前,将他困住。浓玉从地上爬起,怒眉一挑,锁心莲便将妙灵子墓地上的尘土击得四散。眨眼功夫,妙灵子尸身便现于人前。陆云舟看着师父腐烂躯体,目不忍视,当即跪在地上,泪流不止。

    浓玉抬首朝空中喊了一声“姑姑”,只见远处一朵暗黑色云彩飘忽而至。一个戴着面纱半遮面的女子现在众人面前,肩上立着一只通身精黑,血色深红喙长七八寸,一双米粒大小的眼睛闪着骇人红光。她见了宫主却并不像其他宫人那般谦卑,也不施礼。

    姑姑在那怪鸟头部轻抚几下,怪鸟好似甚通灵性,呜呜叫了几声便朝着妙灵子的尸身飞去。陆云舟先前与众人离开天遥宫,并未发现有这样一个女子跟随,也未见周围有黑色云层。眼看着怪鸟立在师父尸身之上,不免担心起来。

    那怪鸟在妙灵子身上嗅了一嗅,又呜呜叫了两声,便重又飞回到姑姑肩上。

    “是妙灵子无错。”姑姑眼神冷漠,冲着宫主身后说了一句。不等宫主开口,姑姑便驾着黑云朝空中飘去。

    宫主闻听此语,负手握拳。众人见她不语,皆默不作声。片刻,浓玉试探的叫了声“宫主——”,宫主忽的回身,一掌击出,妙灵子的尸身登时化为齑粉。陆云舟大喊着想要冲向宫主,却被其中一个锁心莲划破身体,血流不止。

    “宫主,不好了——”正在此时,山下飞来一个粉衣丫鬟,气喘吁吁的喊道。

    “宫主在此,休得造次!”浓玉呵斥道。

    “禀宫主,雅儿、囡儿两位姐姐被困在山下一个不知名的阵法当中,甚是厉害,现在脱身不得——”小丫鬟眼中似含惊恐。

    宫主闻言,将衣袖一挥:“带他一起来——”言罢,瞬间不见踪影。浓玉一把拉起陆云舟,与众人一起朝山下飞去。

    (二)

    安雁镇本依山而建,四季如春。虽不居要道,却也不失繁华。人们整日忙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小镇一派安和清平景象。

    陆云舟随浓玉下山,半空之中便望见安雁镇一片黑漆,乌云遮空,不见丝毫阳光。待到落地定神,眼看昔日安雁镇竟已被大火化为灰烬,夷为平地。他焦急地四处张望,想要寻得一丝曾经熟悉的迹象,却是徒劳。

    陆云舟喃喃而语,心中一片茫然。自己才离开几日,安雁镇竟遭如此厄运。他无助的跪在地上,泪水浸湿面庞。模糊中大火中倒在地上的尸体好似近在眼前,嘶喊之声尖鸣刺耳。头脑如被铁锤夯杂,疼痛欲裂。

    他脑海中不断闪过重重景象,突然停在立于远处的宫主身上。他嘶吼一声,朝着宫主扑了过去。一旁的浓玉见了,厉喝一句“放肆”,迎面一股无形力道将陆云舟掀倒在地,痛楚蔓延全身。

    “为什么,为什么挖坟掘墓,还要放火屠杀无辜的百姓——”陆云舟心中凶手此时只有宫主一人,积怒于心。

    “黄毛小子,谁给你的胆子胡乱臆测,诬陷宫主名声。看我不宰了你——”浓玉说时,已至陆云舟跟前,欲要出手了断于他。

    陆云舟不怕反笑:“哼,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就一了百了,让你的宫主陪我一起去死,为安雁镇的百姓偿命。”陆云舟眼中带泪,起身面向浓玉,步步紧逼。

    浓玉自是知道,妙灵子如今殒命,唯有陆云舟有法可解宫主旧疾。方才不过是一句气话,怎敢真的要他性命。此时听了陆云舟一番言语,不知是羞是怒,甩手便给了陆云舟一巴掌。

    陆云舟本就有气,如今见了安雁镇被烧成废墟,更是怒从心起,痛恨交加。伸手掐住浓玉的脖子,死不放手。浓玉未料到他会如此,因不敢放出锁心莲杀之而后快,只能不停的拍打。其他的几个丫鬟见了,纷纷上前解救。奈何陆云舟好似失了心智,力气突然大了数倍,任凭丫鬟们怎样,也不能动他分毫。

    正在此时,众人忽感脚底一阵颤动。起初还轻如摇摆,尔后便越来越厉害。宫主见势,飞身立在半空。陆云舟好似当头被浇了一盆凉水,松开双手,满眼迷茫。浓玉一把将他拉起,随众丫鬟飞至半空。

    当空而立,眼见地面剧烈颤抖,可却并无裂缝。过了片刻,竟从地下钻出许多黑色铜柱,一人环抱之粗。铜柱越来越高,周围升起一片烟雾。直至三四十人之高,方才停住。陆云舟等人,眼见着突如其来的擎天柱子,无不惊诧难抑。

    陆云舟当空望去,只见这地面此时好似形成一个圆环。中间有两根铜柱,东南西北四方又分别立有四根,统共十八根铜柱。

    “禀宫主,方才我与雅儿、囡儿两位姐姐奉命下山查看,便是见的这十八根怪异铜柱。起先雅儿姐姐不知就里,入了那铜柱围成的圆圈,便消失不见。囡儿姐姐情急之下便也跟了进去,我只听见一声惨叫,便再无消息。”说话的便是刚才从山下飞来,惊慌失色的那个粉衣丫鬟。此时惊魂未定,依旧语带哭腔。

    “一个小小的旁门左道妖邪阵法,我倒要看看能乃我何!”宫主厉声说道。

    “快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随声朝山下望去。只见那铜柱底部之间出现一道白光,逐渐将外围十六根铜柱连成圆形。白光在一片乌烟瘴气之中显得格外耀眼。没多久,圆环外面不远处的几寸土地陷了下去,形成另外一个较大圆环。圆环凹陷之处竟从地下冒出红色液体,好似鲜血。

    当空望去,这安雁镇此时已是一片狼藉,整个上空乌云密布。白色、红色两个圆环,不停的闪动,如夜中鬼魅明眸。

    这天遥宫在江湖中自是威名远播。宫主又心高气傲,怒喝一声,便朝着下面飞去,一入了红色圆圈,便不见踪影。众丫鬟见此,不禁大惊。浓玉想来身经百战,强作镇定的说道:“我等随宫主一同入内。”其余丫鬟虽心有忌惮,奈何命不可违,纷纷飞身落地。

    陆云舟始终被浓玉拉着,不得脱身。浓玉似是看出他的心思:“除非我死,否则休想离开。”

    众人到了地界,皆警惕的站在红色圆环外面,不敢冒进。浓玉虽强装镇定,但拽着陆云舟的手却也有些发抖。

    “将锁心莲放出——”浓玉轻声说道。众人闻言,在腰间一拍,各自粉色锁心莲便纷纷围在身边滑动,如游蛇一般。

    “不许趁机离开,否则的话我当即要了你的性命。”浓玉对陆云舟嘱咐一番,便身先士卒,进了红圈。陆云舟见这阵势,心中已是骇然,奈何身不由已,硬生生的被拉了进去。

    “啊——”众人甫一进来,便听见身后一声惨叫。陆云舟回首一看,一个粉衣丫鬟竟瞬间被一根铜柱上窜出的人脸扯了进去,身边的锁心莲亦应声化为齑粉。

    “大家小心,不要靠近柱子——”浓玉警惕的注视着四周,说道。可陆云舟望着刚才的铜柱,却好似看到什么,挣脱浓玉的手朝着铜柱跑去。浓玉看他目光似是呆滞,追了几步,也不敢靠近铜柱,大喊道:“快回来,否则——”话未说完,周围竟忽的飘起一阵黑雾。

    陆云舟来到铜柱前,定定的望着。这铜柱一眼望不见顶,上面刻着许多骷髅和人脸,不停的变幻。他忽的看见一张熟悉面孔,“王二叔——”他失声叫了出来。方才在远处时,便看见一张好似镇中李伯的脸孔,如今见了王二叔,便更加确定无疑。

    可王二叔却并不理会,忽的张开大口,朝着陆云舟咬来。陆云舟惊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上。那铜柱上的人脸可以飞出一段距离,却离不开铜柱的束缚。王二叔好似已不认识陆云舟,气得又附到铜柱,消失不见。

    陆云舟起身,眼含泪珠,心中料想镇中百姓定无一生还,不免悲从中来。

    “陆云舟——”正自迷惘,陆云舟忽听得一少年声音,甚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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