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六章 清心习佛诀，境界知前尘
（一）
水墨琉璃境界？
陆云舟伸手轻抚着地面，果真晶莹剔透如琉璃一般。他起身，重新审视这周围陌生的世界，似乎真如眼前的老头所言，乃琉璃所造，无缝无隙，浑然一体。而刚才那条黑狗和这个有些邋遢的老头，又皆是从一团淡墨变幻而来。当真是一片水墨琉璃天地。
“你是谁？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陆云舟满面疑惑的看着老头。
那老头呲牙笑了笑，道：“你这傻小子，出去就不怕被那千年洞天狸猫给吃了？”
“千年洞天狸猫？”陆云舟想起之前清舍的话，还有方才那狸猫狰狞面孔，再看看眼前这个有些奇怪的老头，一头雾水，“这狸猫乃是寺中明无大师生前豢养，本应受了佛光普照，不知为何刚才魔性大发。可我留在这里，又有黑狗追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可是这条黑狗？”陆云舟应声望去，只见怪老头左手一抬，便从琉璃地上升起一股淡墨，聚成刚才那条黑狗。陆云舟见了，赶忙后退几步。
“莫怕，莫怕——”怪老头说着，又将手向下一按，那黑狗重又化作淡墨，溶于地中。“我是久居于此，闲得无聊，刚才用这水墨幻化成黑狗，逗着你玩，才不会真去咬你呢。”这怪老头似是孩童心性，说时一本正经。
陆云舟听了，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开口道：“虽是如此，我也不能呆在此地。清舍和清远师兄他们见我久不回去，定会四处找我了。”
“管他什么师兄师弟，这千年洞天狸猫，你以为是好对付的？说不定这外面的人现今早就被它给吃光了。更何况你一个凡人小子。”怪老头说罢，也不理陆云舟，转身坐在地上，自顾自的看起手掌。
“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陆云舟实在有些无奈。
“呆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你就陪着我老头子得了。”怪老头斜了陆云舟一眼，笑道，“难不成你是嫌我老头子又脏又臭？”
“哪里哪里，我又不是什么公子少爷。便是，也不会嫌弃的。”陆云舟还在安雁镇时，常与那些花子穷人诊病，比这怪老头脏的不少，自然说的是实话。
怪老头笑嘻嘻的起身，走到陆云舟身边。因他身子较矮，只能抬头望着陆云舟：“小子，答应我老头子两件事，我便送你离开这水墨琉璃境界，可好？”
“哪两件事，前辈说出来，看云舟能否做的到。”
怪老头转身俯首踱了几步，又转过来，立起一根手指：“这第一件事，自是对你有益无害。我一挚交好友生前有一愿望，便是将他一门绝学传于后世。所以你只要学了他的水墨佛诀便可，如何？”
陆云舟凝思片刻，有些不解：“无缘无故，为何要让我学？”
“错，大错特错。世间因果相生，自然不是没有道理。我这好友曾言明，此诀既不传佛也不传恶。你既非佛家弟子，亦非恶相之人。我被困在这水墨琉璃境界二十余载，从未有其他人进入此地，你是第一个，便是这有缘人。”怪老头围着陆云舟转了一圈，叹了口气，“虽非良材美质，可品性纯佳。老头子我也不愿再等下去。兑了这诺言，便可逍遥自在喽。”
“那第二件事呢？”
“放心，傻小子，第二件事也不难为你。”怪老头欲说还休，顿了顿，眼中似有泪光，转了声调，“离开后，只要帮我拜祭一故人即可。”
“谁？”陆云舟有些好奇。
“这些稍后再说。”怪老头也不看陆云舟，伸手遥指远处。半空中竟像有人一般，一笔一划开始写出许多字来。不多一会儿，便显出一篇文字。起首草书写着“水墨佛诀”四字。
“琉璃境，水墨诀——”
“这便是水墨佛诀。”陆云舟正自默念着，怪老头忽然插口道，“共有十篇，今日背完五篇，明日再背五篇便可。每记完一篇，将手放在尾字之上，便可至下篇。”说罢，怪老头转身就走。陆云舟话还未出口，便只见他化作水墨消失不见了。
陆云舟望着这篇法诀，心中实在有些恍然。但既然出不去，自己又想学些法术他日为母亲报仇，所幸先背下来再说。可看着这通篇千字，陆云舟实在不知怎样在一日之内背熟。平日在药馆背那岐黄药典时，也是边备边写方可记住。但也从未似这般繁多。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从头开始，一面读一面背。
这水墨琉璃境界，虽无太阳照射，亦无灯火点映。但却是通明亮堂，分不清白昼黑夜。不知过了多久，陆云舟再次触碰尾字之时，便不再出现文字。正自奇怪之时，那怪老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哈哈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这么快便背完了五篇。”
陆云舟听罢，有些不信：“前辈，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未及十个时辰。”
陆云舟闻言，仍旧面有疑色。怪老头似是看了出来：“这并非你天资聪颖。”陆云舟静待下文，怪老头接着说道：“你进来之初，那黑狗便是我用来试你的。若是某人心地纯良无恶念，黑狗便追的越紧。老头子我可没有看穿世人的本事。而这水墨佛诀本有不及百字。可我那朋友偏又凑出几千虚字。若是恶人见了此文，莫说两日，便是百年也不能将其阅完。但心无恶念之人，便可很快将其记住。”
陆云舟听了这话，莞尔一笑，并不多言。怪来头依旧笑道：“你且继续。”
“前辈留步，云舟既然学了这法术，礼应叩首拜师才是。”陆云舟一言终了便要跪下。怪老头赶忙阻止道：“这水墨佛诀本非我老头子的。拜我作甚。若要拜，就冲这法诀拜上一拜，以祭奠我这好友的亡灵吧。”怪老头面上重又现出之前凝重神色。
“不知前辈的这位朋友如何称呼？”陆云舟问道。
“他虽是一担水和尚，但亦已参透佛理，你便叫他了痴大师吧。”怪老头叹了口气。
陆云舟听罢，便跪在那重又出现的法诀前面，默念“了痴大师”，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
（二）
“想当年，”怪老头自顾自的说道，“我是山下的一个猎户，以打猎为生。了痴是山上法玄寺里担水的和尚。山南有一清泉，我打到猎物，常去那里将血迹洗清，方才离去。若是平常这寺里的和尚见了我，似乎都因这杀孽而有所不屑，躲得远远的。但有一日，一个和尚见了我，却是笑呵呵的，这和尚便是了痴。相谈之后，我问他，‘别的和尚见了我杀生猎物，都避之不及，为何你却笑脸相迎’。了痴笑道，‘世人皆一样，何来相离相近。尔杀生果腹，本无错。若是断了此路，岂不是等于取尔性命。一切皆有自然法，佛即在西方望着世人，自有其法。凡世人，不存恶念便是’。自此，我与了痴便成了挚交，经常在一起聊天解闷。”
“那前辈又是怎样来到这水墨琉璃境界的呢？”陆云舟甚是好奇。
怪老头望着远处，缓缓说道：“二十一年前的事了吧。我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唤瑜卿。生的玲珑娇巧，十分可人。”怪老头谈起爱女，满面慈容。同时用手在空中写出“瑜卿”二字，眼含怜爱，“她母亲去得早，从小便是我一人将她拉扯长大。那时她已是待嫁年龄，一日忽然领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法号明尘，在法玄寺出家。二人跪在我面前，说此生要在一起，至死不渝。我心想啊，当年我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和她母亲结为连理。于是我问那明尘，‘你是犯戒还是还俗’。明尘就说，‘还俗’。又过了许多日，我见明尘却是对我瑜卿真心相对，便叫来明尘，让他去法玄寺禀明方丈，出家还俗——”
“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吗？”陆云舟见怪老头久不作声，打破了沉寂。
怪老头似是忽然清醒似的，接着说道：“后来，明尘去了几日未归，我便想要去山上看个究竟。偏巧那日，瑜卿竟被毒蛇咬伤，医药无用，危在旦夕。她嘴里念念不忘明尘。我情急之下，便跑到法玄寺大喊‘明尘，你这个畜生给我出来’。法玄寺的和尚，许多都出来想要将我赶走。我见明尘不出来见我，更加以为他违背誓言，羞于见我，便破口大骂起来。直到了痴出来，耳语告知我明尘已被明净方丈关了起来，要他面壁思过。听了这话，想起病危的瑜卿，我便喊道，‘明尘，瑜卿命不久矣，快去见她最后一面’。果然，没过多久，明尘竟满脸血迹的朝山下跑去，我这才放下心来。”
怪老头说道此处，默默无言。虽然以背相对，但是陆云舟知道丧亲之痛，便不再打扰。径自练功去了。
又过了些时日，陆云舟将余下五篇法诀亦全部记熟。回过头去，怪老头依旧独自沉思。陆云舟走过去，怪老头似是听到了响动，回首问道：“全记住了？”
“依前辈言，全背下来了。”陆云舟实在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怪老头似是了了一桩心事，话锋一转，“可还记得那追你的狸猫？”怪老头扭头问道，脸上已有泪痕。
陆云舟点头称是。
“那狸猫名为洞天，已修炼千年有余，化作一美艳女子。双眼有透天彻地的本事，据说许多修道之人途径这畜生的修炼之地，都被她用双眼发出两道光芒从天上射下来，吸了他们的魂魄精血，方才有了通天本事。偏巧那日，我欲离开法玄寺，这千年洞天狸猫杀了许多和尚闯了进来。那明净住持与六苦行者联手与她相抗。久攻不下，明净住持便命人取出佛教至宝水墨琉璃画卷。这水墨琉璃画卷，乃是琉璃所造，其上用佛家水墨画有浮屠菩萨垂钓图。”
“为何会画有菩萨垂钓图，佛家不是不杀生吗？”陆云舟实在有些不解，遂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有传言说，一日浮屠菩萨下界，欲观世情。行至河边，见有人垂钓，他见那鱼儿可怜，便想出手阻止。可见那渔夫破衣烂衫，垂钓不过是为了生计，心亦生出怜悯。权衡之下，便也坐在河边垂钓，待那渔夫走后，再将鱼儿放回河中，方才离开。”
陆云舟听了，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怪老头接着说道：“而任何妖物异邪被此画卷照到，皆会被收服其中，烟消云散。本来那狸猫暴露在画卷之下，双手已被焚烧。却忽然一阵烟雾过去，躲在一旁的了痴和我，身上沾满了血迹。没多一会儿，便朝着那画卷飞去。这才误打误撞进了水墨琉璃境界。”
“可前辈和了痴大师又不是妖邪，怎么会——”
“呵呵，我当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惊魂甫定，了痴却大笑一阵。半晌，他才开口说道，烟雾之中，一眼瞥见六苦行者中的明无与那狸猫交头接耳，随后便用刀割破狸猫身上的血脉，将血洒在了痴身上，而我亦沾了许多。二人身上有了妖邪血迹，自然要被水墨琉璃画卷收服。”
“难道明无大师与那狸猫是一伙的？”陆云舟甚是惊讶。
“刚才追你那狸猫，你说是寺院中的，你可知道她的主人是谁？”怪老头盯着陆云舟问道。
“是明无——”陆云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没想到佛家清净地竟会有如此不堪之事。
“果然如此，定是那明无和尚为了保全洞天狸猫性命，用我和了痴做了替罪羔羊。真乃佛家之奇耻大辱。外人皆言，这洞天狸猫生的美艳无比，便是寺中清修和尚也难抵诱惑。这明无十有八九是与那狸猫有了私情，才不顾几十年的修行，做出这等肮脏之事。”怪老头说时，却并未怒火熊熊，只是哀怨中多了些叹息。
“待我出去之时，将此事前因后果禀明明净住持，让他为前辈和了痴大师主持公道。收服那洞天狸猫。”陆云舟言罢，怪老头定睛望了他片刻，方才开口：“也好，这洞天狸猫经二十一年前一战，已受重伤，如今似是想要重出江湖。早些让法玄寺的和尚知道，也好早些除了她，以免养虎为患。”
“对了，前辈刚才说入了水墨琉璃境界，是要烟消云散的。怎的您和了痴大师却安然无恙？”陆云舟想起前话，有些不解。
“所幸我二人沾染的只是血迹，虽然受了这佛家水墨的侵蚀，却因了痴与我共念佛经，祛除魔障，方活了性命。因这水墨琉璃画卷有进无出，我二人亦只能听天由命。虽然了痴只是个担水和尚，但对佛经道理却比其他人理解的透彻，在这水墨琉璃境界中过了两年，竟参透佛法，创出这水墨佛诀。修炼之人，可化作水墨，上天入地，阴阳相合。他亦将此诀传授与我。可是又过了三年，他却离我而去，羽化归天了。”怪老头一念及此，又是一阵哀叹。
俄顷，复又接口道：“我本欲随他而去，可他生前却知我会有此意，便劝我说道，望我可为他寻一佛外有缘之人，传他衣钵，惩恶扬善。可这一等便是十六年啊——”
“可这水墨琉璃画卷既是佛教圣物，又怎会到这偏僻之处，而不被供奉起来。前辈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附近呢？”陆云舟不禁问道。
怪老头笑了笑：“这就是佛家宝物奇妙之处。这水墨琉璃画卷乃是降妖伏魔之物，但若是错困了善类，则会隐去不见，自寻福地，静待有缘。而那日，我忽感周围邪气凝重，透过水墨琉璃一看，方知有人至此。细看之下，洞天那畜生竟还未死，便出手救了你。只可惜还是让它跑了。”
“前辈放心，待前辈和云舟出去，云舟学成法术，一定会亲手降了它。”陆云舟说至此处，忽然想起方才话语，忙说道，“前辈说这水墨琉璃画卷有进无出，又说只让云舟一人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怪老头闻言，笑了笑，释然道：“我命已是定数，不必再问，不必再问。”陆云舟虽是满腹疑虑，怪老头却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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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墨琉璃境界？
陆云舟伸手轻抚着地面，果真晶莹剔透如琉璃一般。他起身，重新审视这周围陌生的世界，似乎真如眼前的老头所言，乃琉璃所造，无缝无隙，浑然一体。而刚才那条黑狗和这个有些邋遢的老头，又皆是从一团淡墨变幻而来。当真是一片水墨琉璃天地。
“你是谁？我怎么才能离开这里？”陆云舟满面疑惑的看着老头。
那老头呲牙笑了笑，道：“你这傻小子，出去就不怕被那千年洞天狸猫给吃了？”
“千年洞天狸猫？”陆云舟想起之前清舍的话，还有方才那狸猫狰狞面孔，再看看眼前这个有些奇怪的老头，一头雾水，“这狸猫乃是寺中明无大师生前豢养，本应受了佛光普照，不知为何刚才魔性大发。可我留在这里，又有黑狗追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可是这条黑狗？”陆云舟应声望去，只见怪老头左手一抬，便从琉璃地上升起一股淡墨，聚成刚才那条黑狗。陆云舟见了，赶忙后退几步。
“莫怕，莫怕——”怪老头说着，又将手向下一按，那黑狗重又化作淡墨，溶于地中。“我是久居于此，闲得无聊，刚才用这水墨幻化成黑狗，逗着你玩，才不会真去咬你呢。”这怪老头似是孩童心性，说时一本正经。
陆云舟听了，恼也不是，笑也不是。开口道：“虽是如此，我也不能呆在此地。清舍和清远师兄他们见我久不回去，定会四处找我了。”
“管他什么师兄师弟，这千年洞天狸猫，你以为是好对付的？说不定这外面的人现今早就被它给吃光了。更何况你一个凡人小子。”怪老头说罢，也不理陆云舟，转身坐在地上，自顾自的看起手掌。
“可我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里吧？”陆云舟实在有些无奈。
“呆在这里有什么不好，你就陪着我老头子得了。”怪老头斜了陆云舟一眼，笑道，“难不成你是嫌我老头子又脏又臭？”
“哪里哪里，我又不是什么公子少爷。便是，也不会嫌弃的。”陆云舟还在安雁镇时，常与那些花子穷人诊病，比这怪老头脏的不少，自然说的是实话。
怪老头笑嘻嘻的起身，走到陆云舟身边。因他身子较矮，只能抬头望着陆云舟：“小子，答应我老头子两件事，我便送你离开这水墨琉璃境界，可好？”
“哪两件事，前辈说出来，看云舟能否做的到。”
怪老头转身俯首踱了几步，又转过来，立起一根手指：“这第一件事，自是对你有益无害。我一挚交好友生前有一愿望，便是将他一门绝学传于后世。所以你只要学了他的水墨佛诀便可，如何？”
陆云舟凝思片刻，有些不解：“无缘无故，为何要让我学？”
“错，大错特错。世间因果相生，自然不是没有道理。我这好友曾言明，此诀既不传佛也不传恶。你既非佛家弟子，亦非恶相之人。我被困在这水墨琉璃境界二十余载，从未有其他人进入此地，你是第一个，便是这有缘人。”怪老头围着陆云舟转了一圈，叹了口气，“虽非良材美质，可品性纯佳。老头子我也不愿再等下去。兑了这诺言，便可逍遥自在喽。”
“那第二件事呢？”
“放心，傻小子，第二件事也不难为你。”怪老头欲说还休，顿了顿，眼中似有泪光，转了声调，“离开后，只要帮我拜祭一故人即可。”
“谁？”陆云舟有些好奇。
“这些稍后再说。”怪老头也不看陆云舟，伸手遥指远处。半空中竟像有人一般，一笔一划开始写出许多字来。不多一会儿，便显出一篇文字。起首草书写着“水墨佛诀”四字。
“琉璃境，水墨诀——”
“这便是水墨佛诀。”陆云舟正自默念着，怪老头忽然插口道，“共有十篇，今日背完五篇，明日再背五篇便可。每记完一篇，将手放在尾字之上，便可至下篇。”说罢，怪老头转身就走。陆云舟话还未出口，便只见他化作水墨消失不见了。
陆云舟望着这篇法诀，心中实在有些恍然。但既然出不去，自己又想学些法术他日为母亲报仇，所幸先背下来再说。可看着这通篇千字，陆云舟实在不知怎样在一日之内背熟。平日在药馆背那岐黄药典时，也是边备边写方可记住。但也从未似这般繁多。无奈之下，只能硬着头皮从头开始，一面读一面背。
这水墨琉璃境界，虽无太阳照射，亦无灯火点映。但却是通明亮堂，分不清白昼黑夜。不知过了多久，陆云舟再次触碰尾字之时，便不再出现文字。正自奇怪之时，那怪老头不知从哪冒了出来，哈哈大笑道：“我果然没看错，这么快便背完了五篇。”
陆云舟听罢，有些不信：“前辈，已经过了多长时间？”
“未及十个时辰。”
陆云舟闻言，仍旧面有疑色。怪老头似是看了出来：“这并非你天资聪颖。”陆云舟静待下文，怪老头接着说道：“你进来之初，那黑狗便是我用来试你的。若是某人心地纯良无恶念，黑狗便追的越紧。老头子我可没有看穿世人的本事。而这水墨佛诀本有不及百字。可我那朋友偏又凑出几千虚字。若是恶人见了此文，莫说两日，便是百年也不能将其阅完。但心无恶念之人，便可很快将其记住。”
陆云舟听了这话，莞尔一笑，并不多言。怪来头依旧笑道：“你且继续。”
“前辈留步，云舟既然学了这法术，礼应叩首拜师才是。”陆云舟一言终了便要跪下。怪老头赶忙阻止道：“这水墨佛诀本非我老头子的。拜我作甚。若要拜，就冲这法诀拜上一拜，以祭奠我这好友的亡灵吧。”怪老头面上重又现出之前凝重神色。
“不知前辈的这位朋友如何称呼？”陆云舟问道。
“他虽是一担水和尚，但亦已参透佛理，你便叫他了痴大师吧。”怪老头叹了口气。
陆云舟听罢，便跪在那重又出现的法诀前面，默念“了痴大师”，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
（二）
“想当年，”怪老头自顾自的说道，“我是山下的一个猎户，以打猎为生。了痴是山上法玄寺里担水的和尚。山南有一清泉，我打到猎物，常去那里将血迹洗清，方才离去。若是平常这寺里的和尚见了我，似乎都因这杀孽而有所不屑，躲得远远的。但有一日，一个和尚见了我，却是笑呵呵的，这和尚便是了痴。相谈之后，我问他，‘别的和尚见了我杀生猎物，都避之不及，为何你却笑脸相迎’。了痴笑道，‘世人皆一样，何来相离相近。尔杀生果腹，本无错。若是断了此路，岂不是等于取尔性命。一切皆有自然法，佛即在西方望着世人，自有其法。凡世人，不存恶念便是’。自此，我与了痴便成了挚交，经常在一起聊天解闷。”
“那前辈又是怎样来到这水墨琉璃境界的呢？”陆云舟甚是好奇。
怪老头望着远处，缓缓说道：“二十一年前的事了吧。我有一个独生女儿，名唤瑜卿。生的玲珑娇巧，十分可人。”怪老头谈起爱女，满面慈容。同时用手在空中写出“瑜卿”二字，眼含怜爱，“她母亲去得早，从小便是我一人将她拉扯长大。那时她已是待嫁年龄，一日忽然领来一个眉清目秀的和尚，法号明尘，在法玄寺出家。二人跪在我面前，说此生要在一起，至死不渝。我心想啊，当年我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不顾家人的反对和她母亲结为连理。于是我问那明尘，‘你是犯戒还是还俗’。明尘就说，‘还俗’。又过了许多日，我见明尘却是对我瑜卿真心相对，便叫来明尘，让他去法玄寺禀明方丈，出家还俗——”
“后来呢，他们在一起了吗？”陆云舟见怪老头久不作声，打破了沉寂。
怪老头似是忽然清醒似的，接着说道：“后来，明尘去了几日未归，我便想要去山上看个究竟。偏巧那日，瑜卿竟被毒蛇咬伤，医药无用，危在旦夕。她嘴里念念不忘明尘。我情急之下，便跑到法玄寺大喊‘明尘，你这个畜生给我出来’。法玄寺的和尚，许多都出来想要将我赶走。我见明尘不出来见我，更加以为他违背誓言，羞于见我，便破口大骂起来。直到了痴出来，耳语告知我明尘已被明净方丈关了起来，要他面壁思过。听了这话，想起病危的瑜卿，我便喊道，‘明尘，瑜卿命不久矣，快去见她最后一面’。果然，没过多久，明尘竟满脸血迹的朝山下跑去，我这才放下心来。”
怪老头说道此处，默默无言。虽然以背相对，但是陆云舟知道丧亲之痛，便不再打扰。径自练功去了。
又过了些时日，陆云舟将余下五篇法诀亦全部记熟。回过头去，怪老头依旧独自沉思。陆云舟走过去，怪老头似是听到了响动，回首问道：“全记住了？”
“依前辈言，全背下来了。”陆云舟实在说道。
“这就好，这就好。”怪老头似是了了一桩心事，话锋一转，“可还记得那追你的狸猫？”怪老头扭头问道，脸上已有泪痕。
陆云舟点头称是。
“那狸猫名为洞天，已修炼千年有余，化作一美艳女子。双眼有透天彻地的本事，据说许多修道之人途径这畜生的修炼之地，都被她用双眼发出两道光芒从天上射下来，吸了他们的魂魄精血，方才有了通天本事。偏巧那日，我欲离开法玄寺，这千年洞天狸猫杀了许多和尚闯了进来。那明净住持与六苦行者联手与她相抗。久攻不下，明净住持便命人取出佛教至宝水墨琉璃画卷。这水墨琉璃画卷，乃是琉璃所造，其上用佛家水墨画有浮屠菩萨垂钓图。”
“为何会画有菩萨垂钓图，佛家不是不杀生吗？”陆云舟实在有些不解，遂问道。
“这你就不懂了。有传言说，一日浮屠菩萨下界，欲观世情。行至河边，见有人垂钓，他见那鱼儿可怜，便想出手阻止。可见那渔夫破衣烂衫，垂钓不过是为了生计，心亦生出怜悯。权衡之下，便也坐在河边垂钓，待那渔夫走后，再将鱼儿放回河中，方才离开。”
陆云舟听了，有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怪老头接着说道：“而任何妖物异邪被此画卷照到，皆会被收服其中，烟消云散。本来那狸猫暴露在画卷之下，双手已被焚烧。却忽然一阵烟雾过去，躲在一旁的了痴和我，身上沾满了血迹。没多一会儿，便朝着那画卷飞去。这才误打误撞进了水墨琉璃境界。”
“可前辈和了痴大师又不是妖邪，怎么会——”
“呵呵，我当时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惊魂甫定，了痴却大笑一阵。半晌，他才开口说道，烟雾之中，一眼瞥见六苦行者中的明无与那狸猫交头接耳，随后便用刀割破狸猫身上的血脉，将血洒在了痴身上，而我亦沾了许多。二人身上有了妖邪血迹，自然要被水墨琉璃画卷收服。”
“难道明无大师与那狸猫是一伙的？”陆云舟甚是惊讶。
“刚才追你那狸猫，你说是寺院中的，你可知道她的主人是谁？”怪老头盯着陆云舟问道。
“是明无——”陆云舟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没想到佛家清净地竟会有如此不堪之事。
“果然如此，定是那明无和尚为了保全洞天狸猫性命，用我和了痴做了替罪羔羊。真乃佛家之奇耻大辱。外人皆言，这洞天狸猫生的美艳无比，便是寺中清修和尚也难抵诱惑。这明无十有八九是与那狸猫有了私情，才不顾几十年的修行，做出这等肮脏之事。”怪老头说时，却并未怒火熊熊，只是哀怨中多了些叹息。
“待我出去之时，将此事前因后果禀明明净住持，让他为前辈和了痴大师主持公道。收服那洞天狸猫。”陆云舟言罢，怪老头定睛望了他片刻，方才开口：“也好，这洞天狸猫经二十一年前一战，已受重伤，如今似是想要重出江湖。早些让法玄寺的和尚知道，也好早些除了她，以免养虎为患。”
“对了，前辈刚才说入了水墨琉璃境界，是要烟消云散的。怎的您和了痴大师却安然无恙？”陆云舟想起前话，有些不解。
“所幸我二人沾染的只是血迹，虽然受了这佛家水墨的侵蚀，却因了痴与我共念佛经，祛除魔障，方活了性命。因这水墨琉璃画卷有进无出，我二人亦只能听天由命。虽然了痴只是个担水和尚，但对佛经道理却比其他人理解的透彻，在这水墨琉璃境界中过了两年，竟参透佛法，创出这水墨佛诀。修炼之人，可化作水墨，上天入地，阴阳相合。他亦将此诀传授与我。可是又过了三年，他却离我而去，羽化归天了。”怪老头一念及此，又是一阵哀叹。
俄顷，复又接口道：“我本欲随他而去，可他生前却知我会有此意，便劝我说道，望我可为他寻一佛外有缘之人，传他衣钵，惩恶扬善。可这一等便是十六年啊——”
“可这水墨琉璃画卷既是佛教圣物，又怎会到这偏僻之处，而不被供奉起来。前辈又是怎么知道我在附近呢？”陆云舟不禁问道。
怪老头笑了笑：“这就是佛家宝物奇妙之处。这水墨琉璃画卷乃是降妖伏魔之物，但若是错困了善类，则会隐去不见，自寻福地，静待有缘。而那日，我忽感周围邪气凝重，透过水墨琉璃一看，方知有人至此。细看之下，洞天那畜生竟还未死，便出手救了你。只可惜还是让它跑了。”
“前辈放心，待前辈和云舟出去，云舟学成法术，一定会亲手降了它。”陆云舟说至此处，忽然想起方才话语，忙说道，“前辈说这水墨琉璃画卷有进无出，又说只让云舟一人出去，这是怎么回事？”
怪老头闻言，笑了笑，释然道：“我命已是定数，不必再问，不必再问。”陆云舟虽是满腹疑虑，怪老头却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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