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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往·事· 46最新更新

    秋鲤长到将近二十,除了小时候被娘亲喂过饭食,这许多年来当真未被人哄抬照顾过,白昊轩向来威严,施以恩荣恐怕还让人受之不起。因此秋鲤亦是惶惑惊然,只敢动那眼珠子瞧那勺喷香的蒸蛋,迟疑了会儿,到底犹豫张口,不料那男人一勺到底,笔直送到他嘴里,立时将勺子抽了出来。秋鲤敲肺大咳,“少爷……可是难为您了。”

    白昊轩面无表情,又舀了一勺送到他面前,“难为我头次伺候人,顾虑不到那许多。”

    秋鲤呛得脸红,含泪接过勺子,“可是不敢再劳您大驾。”说罢各样菜式挟了些入碗里,三下五除二扒了,又饮了口茶,“走吧,少爷,可是得让我学着点了。”

    白昊轩眯眼瞧了他一会儿,摇扇哼道,“倒低估你的资质,竟上道得快。”说罢掷银子付账,大步出门,奔那茶摊而去,秋鲤快速跟上。二人又重新立在茶摊边上,不过没上前,十来步开外远远站着。

    谁也不说话,秋鲤不敢开口,倒是从方才一顿饭里吃出了些道理,头一件即明白所谓“伴君如伴虎”,虽天子不可比,但白昊轩向来脾气清冷,喜怒无常,往时不觉深,如今朝夕相处,苦头吃过几回,渐也回过味来。秋鲤瞧他一眼,见他无启口之意,便揣度白昊轩只是让自己用眼看着,因此直直看那茶摊,不多会儿便看出些问题来。

    秋鲤见那茶摊客人三两,方才与自己同坐之瘸腿老头仍在,小贩和壮汉不见踪影,那老汉与摊主谈笑风生,眉眼神色间十分熟络。不时便又有多人投客,年纪大的,身上带了些铁器重物,摊主话不多言;倒是同他一般,有位白净小哥儿,摊主似有无意间寒暄几句。隔了远听不见道,秋鲤紧了紧眉头,不多时那摊主依样画瓢,又从行头里拿出黑方的砖茶来。

    莫不是要强行骗卖?秋鲤暗忖,且看他如何继续下去。只见那白净小哥举手投足翩然有礼,像是大户子弟,见砖茶时眉宇稍现盎然,面色略带雀跃,同方才的自己一模一样,秋鲤背脊虚汗,才恍悟自己在外人面前,是何等幼稚。果然那摊主如法炮制,为小哥儿演示了一遍砖茶冲泡之法,小哥儿尝过,大约觉得无甚奇处,因此付了茶钱要走。此时摊主不干,多在背后说了些什么,小哥回头与其争执,那瘸腿老头亦拄着拐站起,夹在两人中间推搡起来,三人口上纠缠,手上不知如何,竟使那老人跌在地上,扶起时额上鲜血淋漓,大约磕到沿角锐利处,老人面色痛苦,小哥儿措手不及,摊主倒不慌忙,劈了些砖茶同老人饮过,又收拾些茶渣敷于患处,见老人神色缓解,摊主又缓了神色同小哥交涉,不知说了些啥,但见那小哥摇头掏银子,付了老人一些,又付那摊主买了块砖茶,这才垂丧着脸走了。

    秋鲤看完内心瞠目结舌,倒是面上没甚变化,白昊轩瞧他一眼,倒是嘴角勾起了一丝笑,他掰过秋鲤下巴,“我可没教你学我,你倒无师自通。”

    秋鲤镇定地瞧他,大眼神采奕奕,把个白昊轩瞧得哈哈大笑,“往常说你胆小,没瞧出来资质如何,如今上道了,怎么,打算以后都这么对着我?”他意指秋鲤遇事面色如常,心中狂澜惊涛皆不显于脸上。且不论官场仕途,名利生意场,就算家宅后院,主仆亲友,各种眼色中间……含而不露都是门做人的大学问。往常至亲,必耳提面命,苦口婆心,还恼之不听,秋鲤确实悟性好,四两拨千斤学的倒快。若你道他无心计,也忒像浑人浑话,白昊轩仔仔细细瞧了这少年双眼,久了还是松动,露出些许羞赧来。他这才转了念,自嘲笑笑,大约秋鲤当真乖巧听话罢了。

    眼下二人看罢离场,白昊轩又为秋鲤点睛一番,道之那茶摊摊主虽油头粗布缠巾包头,打扮酷似外乡人,但官话一等一的流利,即便当真出身楚地,亦是出外奔波多年的主。“你若他,如同羊入狼口。切莫怨我亏损你,只是冷眼瞧来,实在稚嫩的慌。”

    秋鲤略有丧气道,“难得我亦不是娇生惯养的人,竟有这样明显?!”

    白昊轩闻言苦笑一声,“虽未纵溺,亦未受过大苦,可知外面人心之险恶。你同母亲相依为命,看似你渐大而反哺,哪知母亲护你之不易。”

    此话一出勾起秋鲤的思乡之情,顿想起茶寮孤守的母亲来,白昊轩见状揽了他,往盐市外热闹的西市口走去。迎面见回避牌打道,百姓撤步,便拉了秋鲤往一边躲去。正见步舆上悻悻瘫坐的萧默,白昊轩一惊,揽了秋鲤的腰,将少年抱到身前,二人双颊紧贴起来。秋鲤脸上直烧,心中雷鸣般鼓点震了起来,白昊轩却摒了气,临了步舆相近时,手尚亵而往下,捏了把少年后丘。恰好萧默瞥见,暗嗤登徒浪子,不屑将头扭向另一侧。待人群散去,秋鲤推搡了白昊轩问道,“少爷也太不拿我当菜,可是说一声的功夫也没有。”

    白昊轩道,“同你解释,必又说来话长,又觉时机未到,还是先过去了再说。”

    萧默此人秋鲤只觉秘密太多,往年记忆里净是糊涂账,没个明白话同他讲来,如今白昊轩避了也好,因而不再追究,往那西市口而去。盐市往西便是市口,天中节临近时,集市热闹非凡。白昊轩叮嘱秋鲤跟在自己身后,看他同众商家打量交道,学习辨人识货。又问了些四面八方专供而来的特产,秋鲤道,“可是只有这‘天中节’数日,才能见到如此热闹之场景?”

    白昊轩点头,“虽说天中所形成之风气,但往来路途遥远,舟车跋涉的,便也就此安顿了。”

    秋鲤道,“如此一来,各处稀罕物,渐也不稀奇了。”

    白昊轩赞许道,“正是,你知这一番节气,带动多少人与货往来,南国之地,胡服也不稀奇了。”

    秋鲤同他边看边道,“这北面的,西面的,西南的,各有些什么样的特产?”

    白昊轩道,“北面的鲜卑、西北的胡羌、往下是蜀州交州,各地物产不一,数西域各处最远,物什也稀罕些。”

    说着二人巡至一处摊前,老板七尺大个虎背熊腰,头山缠以羊肚汗巾,正利索收拾筐里的货物,秋鲤没见过,拿起一只问,“公子,这是何物?倒同青桃很像,可惜硬硬的。”

    白昊轩接道,“此物乃核桃,又唤作羌桃,是正是胡羌特产,幽州府上,最多此物,三月开花,八九成熟,外面这壳确实很硬,不过剥了就能食用。”

    他说罢二指发力,一声脆响,椭圆的核桃裂成几瓣儿,白昊轩摊开手掌,将果仁细细挑出,送到秋鲤嘴里,“味道如何?”

    秋鲤嚼了道,“略微发涩。”

    白昊轩道,“虽略苦,倒也别有风味,这核桃性平温,如今高明的大夫,也试着入药了。”

    秋鲤恍然,“竟还有这般功效。”

    卖核桃的大汉见他二人摊前说个不停,倒也不恼,只笑嘻嘻执了两个核桃递到秋鲤面前,“小哥儿,可再尝两个?我家核桃,是从数千里外的老家,肩挑手扛来的,绝对好东西!”

    秋鲤看了白昊轩一样,乖乖,怎么同茶摊老板一个口气?!白昊轩见他目露警惕,不由发笑,挑了扇子道,“再来几个。”

    “好叻!”那老板倒干脆,在筐里挑拣几下,执了一个,单手运力,嘎嘣一声,一个饱满油亮的核桃应声而碎,秋鲤看看白昊轩,后者不置可否,他才伸了手,捻了些果仁往嘴里。吃完两个,白昊轩早已称好一袋,油纸包好拎在手上,摊主送了个砸核桃的小锤,白昊轩丢到书箱里让秋鲤背着,二人继续往前。

    只是没出几步,听闻后面有嘈杂声起,回头一看,一个瘸腿老头同核桃摊主争执起来。秋鲤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午时茶摊上,同茶老板做笼的瘸老头么!白昊轩瞧他一眼,带他往前凑去,秋鲤道,“怎么少爷凑起这个热闹来了?”

    白昊轩讳莫如深,笑道,“这个热闹可瞧。”

    秋鲤道他古怪,拆着装核桃的油纸包。白昊轩道,“你要吃,可少不了我。”

    秋鲤问,“为何?”说罢学着白昊轩二人单手用力一握,不料核桃纹丝未动,手倒磕得痛起来,他又望身后书箱里摸索小锤,白昊轩按住他道,“罢,敲敲砸砸麻烦得紧,你要吃,我帮你弄便是。”言罢手握核桃,一边捏着一边抬眼瞧那热闹,瞧他漫不经心一手一个,秋鲤暗吐舌头,才道他同那大汉摊主,当真是好手劲。

    不料前面的热闹竟也与此有关,瘸腿的老汉想吃核桃,卖核桃的大汉笑他年迈,一没牙口二没手劲,吃个核桃费老大功夫。“老汉!省把子力气!回去让你儿炖稀粥喝吧!”

    这瘸腿老汉衣帽褴褛,枯瘦如柴,确实像个可怜人,街上做生意的,不怪乎喜欢狗眼看人,卖核桃大汉嫌他麻烦,因此想速速打发走,不料老头子脾气倔,三番五下一较量,竟同他杠上了。

    瘸腿老汉笑道,“小子,你卖个核桃还有讲究,怎么?不光收银子还看力气吗?”

    大汉道,“倒是为您好,买回去,吃不动,怎么办?拿牙咬么?”说着拿起两只核桃,一手一个,嘎嘣捏碎,掷到老汉眼前,“请您吃两个,解个馋便回去吧,哈哈!”

    老汉并不恼,仍斜着嘴笑道,“你这单手捏核桃的功夫也无甚稀奇,小老儿我可用眼砸核桃!”

    作者有话要说:露珠家里有些事情,消失了一段时间,现在回来了,还请大家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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