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往·事· 43最新更新
左边的棕马急甩了一把鬃毛,同右边一起急停鸣鼻，白昊轩猛然掀帘，“出什么事了？”
却见秋鲤僵着背发呆，他戳一把小子，少年才回过神来,“噢！到了！”
白昊轩顺势仰头望天看,高耸雄浑的城门楼赫然矗立在眼前,门楼无匾,梁武帝亲提的字,直接用刀在硕大的英石深刻而上。
白昊轩瞧秋鲤,“怎么？”
秋鲤有些出神，讷言道，“这……就是建康啊。”
***
秋大娘将薄薄一张纸摊在白管家眼前。
“说起来,也只能拜托先生了。”
白管家接过这茶寮的地契，十分扼腕，“夫人，您这样秋鲤会伤心的。”
秋大娘摇头，“他不会，若有一日他遭难了，我这样才是真为他好。”
她又徐徐打量着茶寮，“为人做事无后顾之忧，才能放开手。”
白管家终于不说话。
她又交代道，“先前白府下聘的礼，已折了银钱放在本城寺里的后殿里，我请了师傅留了信物，往后秋鲤来取，就给他。总归是他的东西，我要了没用，一分也带不走。”
白管家默默听了，也只叹气，另暗愁秋鲤回来时，得知如此变故，他又如何交待？
秋大娘似乎看透他心思，“先生无需为难，照实说即可。秋鲤难过，也只是一时的，这孩子性子硬着呢，承之有余。”
白管家应下，又问，“许是不该问的，但惟愿好交代，还请夫人告知，出尘处是哪一间，哪一寺。”
秋大娘道，“不远，只在那本地往东三十里，有座穆湾山，山腰上的无名小庵罢了。先生也算我秋家的恩人，世间有缘人，今次大约是最后一面了，先生从此珍重。”
白管家拱手阖礼，“夫人多保重。”
秋大娘就此出家，将那身后杂事全数交待给白管家，茶寮从此歇业，永无再开之日，西市店铺盘予敏哥儿，白管家揣着地契和账目明细，同那西沉的日头一起返家。天色渐黑，步行渐远，再回头时，浑噩中小小的茶寮已看不清了。
***
秋鲤将车停到路边，同白昊轩大眼瞪小眼。
“少爷，一百两银子，您预备着呆几天？”
白昊轩扇风一抖，“想呆几天就几天。”
这话差点没让秋鲤喷出来，他执了水筒愤愤道，“少爷！银子只有一百两，可不能是想呆多久就呆得了多久的！”
白昊轩闻言觉好笑，他道，“哎奇怪了，不是你说只带一百两的么，我说了行程全权由你负责，之前你怎么不打听清楚我要呆几天，银子不够用可不是我的错。”
此话一出，秋鲤顿觉理亏，他有些讪讪道，“白叔说你往年只待□天，我按半个月算，总觉一百两是够了。”
白昊轩执扇轻摇，“够不够我不知道，反正今年起码二十天吧！”
秋鲤瞪大眼睛，“二十天！平摊下来一日五两，三餐吃住都成问题。”
白昊轩阖扇笑起来，又拿扇柄挑拨他下巴，“二十天我还是往少了算的，若事有变动，一两个月也是可能的。”
这当真是算准时辰使的坏，秋鲤趁他看不见，暗中龇牙咧嘴扮鬼脸，白昊轩突然回身对他说，“钱数不够，把这车卖了。”
秋鲤大吃一惊。
“车马不过代步，如今我们也到建康了，再留下来，每日草料人工也要费钱；何况天中节期间城里禁走马车，不如徒步逛逛，倒还自在些。”
秋鲤茫然点点头，再细想不对，他忙道，“没了马车，那回去时怎么办？还有那些行李。”
白昊轩道，“回去么，你在这里待一个月，连回去的盘缠都赚不回来么？至于行李……”他腾出手将车里物件一一搬出，“你背着。”
这人果真坏得透顶，秋鲤心中暗气，同白昊轩一起到马市里，为马车找一名合适的买主。这次白昊轩没让他出马，他站在男人背后，目证他绝佳的口才，如何同别人炫耀自己的车马，而后对面的买家似乎动了心，两人在袖里论了半天价，最后达成交易意向，白昊轩同那人道，“现领你去看货。”
因为过大，那辆蓝顶马车并未开行至马市，白昊轩将它停在城外一株大树下，下了八只马蹄铁，绑以特定绳锁，并请一名小哥儿照看。路上秋鲤悄悄扯男人衣袖，“少爷，您同他谈了多少钱呢？”
白昊轩轻声道，“四十两。”
“四十两！”秋鲤惊呼，“您居然昏头了！如今这样的双辔马车，卖八十两也不为过！”
没等白昊轩张口，后面的买家听见他俩谈话，已先嗤笑起来，“八十两？你去马市喊到天黑吧！这位小哥年纪小，不知事，人若有急，凡事都有贱卖的时候。你这样不舍，那样也不舍，如何做得了大事！”他转头过来嘿嘿笑着竖起大拇指，“还是这位少爷见识多，我这个价，你若急需用钱，已是很好的了！”
秋鲤被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愤愤看白昊轩，后者嘴角暗抽。那买家跟随白昊轩行了一二里才见到马车，秋鲤见他明显眼睛一亮，捡到大便宜的喜悦不自觉流露而出，因此更加难以接受白昊轩贱卖马车，不由送上大白眼一对。
“先生以为如何？”白昊轩仍旧悠闲地摇着扇子，作为贱卖的一方，似乎并没有因为买卖的不对等而降了身价。
买家自然一百个满意，这人摸了摸马，又瞧了瞧车子，对于自己花四十两买到这样一辆双辔的梨花硬木框蓝呢顶马车，着实感到难以置信，因此瞧了又瞧，生怕车子某处有隐匿的缺点，而这一切只是个圈套。
秋鲤有些沉不住气了，“先生，这车是好的，七八成新呢！”
“哎好好！”大约那人也发现自己太过谨慎，为防夜长梦多，他着急掏出四十两银子，置在小匣里，迫不及待递给白昊轩。“少爷，你看钱我拿出来了，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白昊轩摇着扇子，纹丝不动。
“这位少爷，四十两银子，钱全在这儿呢！”那人见白昊轩不答，有些急道，“少爷，少爷？回神了！”
“八十两。”白昊轩开口道。
“哈？”那人同秋鲤双双愣住，秋鲤反应快，立时明白过来白昊轩的算盘，那买家只觉愤怒，“这位少爷，可是先前讲好四十两的！”
“我知道，”白昊轩一摇扇子，“现在涨价了，我要八十。”
“你！”那人指着白昊轩骂不出话，“那这马车你就留着吧！”
白昊轩笑道，“我本也不急。就同这小哥儿讲的一样，四十两，买匹马都不够，我再急，又如何肯将这双辔的马车卖与你，只是懒得喊，骗个贪财的快点上钩来罢了。如今我也不漫天要价，八十两再不改，你自己掂量掂量。八十两买匹马车，是划得来还是划不来。”
虽然比先前贵了一倍，但价格仍是不错，那人思量一番道，“我买！”
正在这时，看车的小哥儿发话道，“这位少爷，您这车八十两就卖了？您可不早说，光雇我来看车，怎么不问问我的价钱，您若愿意，我出九十两。”
原先的买家急了，“哎你这位小哥，如何无故横插一脚，明明我先讲好的。”说罢着急询问白昊轩的意见，不料这白衣公子笑道，“做生意嘛，自然价高者得，虽我说八十两不改，但这位小哥既愿意出更高的价格，实在是没理由不卖。”
见白昊轩不帮自己，那小哥又沾沾得意，那人不甘吃哑巴亏，白白奔了这一二里地，又想九十两买匹马车仍合算，因此道，“我出一百两。”
白昊轩冲小哥儿耸耸眉，“人家出一百两了。”
那小哥儿更干脆，两手一摊道，“我不要了。”
“哎？不对啊！”那买家道，“你怎么不要了，你不是……”他越想越不对，但偏偏找不到理由说下去。
白昊轩冲他伸手，“先生，一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下当真成了哑巴亏，咽不咽都是个问题，白昊轩一副不急着出手的模样，同马市上判若两人，买者大呼上当。不过此时自己若走了，便是费了半日唇舌，同这群人空耍一场，况且一百两一匹马车，大抵也就这个价了，反倒是他自己，正需要一辆马车来代步，因而无奈从钱袋中倒出一百两银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交予白昊轩。白昊轩亦笑着示意，带着银子同秋鲤一同走了。
那买者牵了马正要走，被看车的小哥儿叫住，“这位先生，看车钱五两。”
买者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可是刚才那人雇你来看的，你不找他要去，反缠上我？！”
小哥儿咧嘴笑了，“先生，那位少爷说了，事毕找车主结账，如今买了车，您就是车主了，我不找您要，找谁要哇？”
***
半路上秋鲤笑个不停，简直将白昊轩笑到发毛，扇子也不摇了，直想找个僻静处，让秋鲤闭嘴。
“哎哟我的大少爷，您可真是坑蒙拐骗的行家！我当一百两卖辆车，不喊一日也要喊个三五时辰，您倒好，骗个贪财的，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高！实在是高！”
白昊轩颇无奈，“论什么骗，做生意道道弯弯多了，你还小，不懂水深。”
他说的是大实话，秋鲤却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看得目瞪口呆倍感新鲜，笑到没了气后，他呛着嗓子问，“少爷，夜里落脚怎么办好呢。”
白昊轩略感泄气，“不是说好全程你安排么。”
秋鲤道，“安排么，倒有。就是怕少爷金贵，受不得罪，故而先问问您的意思。”
白昊轩笑道，“你若有招，只管使。小孩子见过多大世面，从小见了我成日威风八面，不知道你家少爷百事可做，百事可忍，倒敢小瞧了。”
“哼！”秋鲤不服，“倒是别怨我！”小子两颊鼓鼓，气成了一只蛤蟆，他先头又喊又笑，脸上眉开盛艳，白昊轩瞧得心动，拿扇子挑了下巴，迅速偷香一口，激得秋鲤跳起来，一路追赶过去。
***
好斗的结果，就是晚膳时二人窝在路边野摊里，合计吃了十个馒头，秋鲤借店家处灌满竹筒，晃晃荡荡背在身后，双手拎着行李，同白昊轩一起寻觅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名“雨花巷”的甬巷里，找到自己心仪的处所。
这次轮到白昊轩目瞪口呆。
残垣断墙的院子，茅草错乱纷飞的房顶，垮塌的门窗，还有无处不在的蜘蛛老鼠，推门掀开床板，一脸子灰。
白昊轩眼角直跳，“怎不去山里寻个破庙，不要钱。”
“将就么少爷。”秋鲤找了个干净处放下行李，开始挽袖子着手打扫，“都说了只有一百两，您又呆的长，住客栈没几天就得赶出来。”
白昊轩眯了眼，“合该怪我呆久了。”
秋鲤忙摆手，“哎我说少爷，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凡事有具体么，要不您把那卖车的一百两拿出来？”
他作势一伸手，没等白昊轩作何回应，便自己笑起来，又返身回去打扫，“我说笑的。”
白昊轩早发现了，这个小鬼自到建康后诸多“放肆”，他盯着秋鲤额前垂下的碎发，亦发现发丝后面的眼里，沉着又严肃，方才的笑意压根没进去。
他转了下眼，悄身贴过去拦住少年的腰，“秋鲤，你生气了。”
却见秋鲤僵着背发呆，他戳一把小子，少年才回过神来,“噢！到了！”
白昊轩顺势仰头望天看,高耸雄浑的城门楼赫然矗立在眼前,门楼无匾,梁武帝亲提的字,直接用刀在硕大的英石深刻而上。
白昊轩瞧秋鲤,“怎么？”
秋鲤有些出神，讷言道，“这……就是建康啊。”
***
秋大娘将薄薄一张纸摊在白管家眼前。
“说起来,也只能拜托先生了。”
白管家接过这茶寮的地契，十分扼腕，“夫人，您这样秋鲤会伤心的。”
秋大娘摇头，“他不会，若有一日他遭难了，我这样才是真为他好。”
她又徐徐打量着茶寮，“为人做事无后顾之忧，才能放开手。”
白管家终于不说话。
她又交代道，“先前白府下聘的礼，已折了银钱放在本城寺里的后殿里，我请了师傅留了信物，往后秋鲤来取，就给他。总归是他的东西，我要了没用，一分也带不走。”
白管家默默听了，也只叹气，另暗愁秋鲤回来时，得知如此变故，他又如何交待？
秋大娘似乎看透他心思，“先生无需为难，照实说即可。秋鲤难过，也只是一时的，这孩子性子硬着呢，承之有余。”
白管家应下，又问，“许是不该问的，但惟愿好交代，还请夫人告知，出尘处是哪一间，哪一寺。”
秋大娘道，“不远，只在那本地往东三十里，有座穆湾山，山腰上的无名小庵罢了。先生也算我秋家的恩人，世间有缘人，今次大约是最后一面了，先生从此珍重。”
白管家拱手阖礼，“夫人多保重。”
秋大娘就此出家，将那身后杂事全数交待给白管家，茶寮从此歇业，永无再开之日，西市店铺盘予敏哥儿，白管家揣着地契和账目明细，同那西沉的日头一起返家。天色渐黑，步行渐远，再回头时，浑噩中小小的茶寮已看不清了。
***
秋鲤将车停到路边，同白昊轩大眼瞪小眼。
“少爷，一百两银子，您预备着呆几天？”
白昊轩扇风一抖，“想呆几天就几天。”
这话差点没让秋鲤喷出来，他执了水筒愤愤道，“少爷！银子只有一百两，可不能是想呆多久就呆得了多久的！”
白昊轩闻言觉好笑，他道，“哎奇怪了，不是你说只带一百两的么，我说了行程全权由你负责，之前你怎么不打听清楚我要呆几天，银子不够用可不是我的错。”
此话一出，秋鲤顿觉理亏，他有些讪讪道，“白叔说你往年只待□天，我按半个月算，总觉一百两是够了。”
白昊轩执扇轻摇，“够不够我不知道，反正今年起码二十天吧！”
秋鲤瞪大眼睛，“二十天！平摊下来一日五两，三餐吃住都成问题。”
白昊轩阖扇笑起来，又拿扇柄挑拨他下巴，“二十天我还是往少了算的，若事有变动，一两个月也是可能的。”
这当真是算准时辰使的坏，秋鲤趁他看不见，暗中龇牙咧嘴扮鬼脸，白昊轩突然回身对他说，“钱数不够，把这车卖了。”
秋鲤大吃一惊。
“车马不过代步，如今我们也到建康了，再留下来，每日草料人工也要费钱；何况天中节期间城里禁走马车，不如徒步逛逛，倒还自在些。”
秋鲤茫然点点头，再细想不对，他忙道，“没了马车，那回去时怎么办？还有那些行李。”
白昊轩道，“回去么，你在这里待一个月，连回去的盘缠都赚不回来么？至于行李……”他腾出手将车里物件一一搬出，“你背着。”
这人果真坏得透顶，秋鲤心中暗气，同白昊轩一起到马市里，为马车找一名合适的买主。这次白昊轩没让他出马，他站在男人背后，目证他绝佳的口才，如何同别人炫耀自己的车马，而后对面的买家似乎动了心，两人在袖里论了半天价，最后达成交易意向，白昊轩同那人道，“现领你去看货。”
因为过大，那辆蓝顶马车并未开行至马市，白昊轩将它停在城外一株大树下，下了八只马蹄铁，绑以特定绳锁，并请一名小哥儿照看。路上秋鲤悄悄扯男人衣袖，“少爷，您同他谈了多少钱呢？”
白昊轩轻声道，“四十两。”
“四十两！”秋鲤惊呼，“您居然昏头了！如今这样的双辔马车，卖八十两也不为过！”
没等白昊轩张口，后面的买家听见他俩谈话，已先嗤笑起来，“八十两？你去马市喊到天黑吧！这位小哥年纪小，不知事，人若有急，凡事都有贱卖的时候。你这样不舍，那样也不舍，如何做得了大事！”他转头过来嘿嘿笑着竖起大拇指，“还是这位少爷见识多，我这个价，你若急需用钱，已是很好的了！”
秋鲤被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愤愤看白昊轩，后者嘴角暗抽。那买家跟随白昊轩行了一二里才见到马车，秋鲤见他明显眼睛一亮，捡到大便宜的喜悦不自觉流露而出，因此更加难以接受白昊轩贱卖马车，不由送上大白眼一对。
“先生以为如何？”白昊轩仍旧悠闲地摇着扇子，作为贱卖的一方，似乎并没有因为买卖的不对等而降了身价。
买家自然一百个满意，这人摸了摸马，又瞧了瞧车子，对于自己花四十两买到这样一辆双辔的梨花硬木框蓝呢顶马车，着实感到难以置信，因此瞧了又瞧，生怕车子某处有隐匿的缺点，而这一切只是个圈套。
秋鲤有些沉不住气了，“先生，这车是好的，七八成新呢！”
“哎好好！”大约那人也发现自己太过谨慎，为防夜长梦多，他着急掏出四十两银子，置在小匣里，迫不及待递给白昊轩。“少爷，你看钱我拿出来了，我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白昊轩摇着扇子，纹丝不动。
“这位少爷，四十两银子，钱全在这儿呢！”那人见白昊轩不答，有些急道，“少爷，少爷？回神了！”
“八十两。”白昊轩开口道。
“哈？”那人同秋鲤双双愣住，秋鲤反应快，立时明白过来白昊轩的算盘，那买家只觉愤怒，“这位少爷，可是先前讲好四十两的！”
“我知道，”白昊轩一摇扇子，“现在涨价了，我要八十。”
“你！”那人指着白昊轩骂不出话，“那这马车你就留着吧！”
白昊轩笑道，“我本也不急。就同这小哥儿讲的一样，四十两，买匹马都不够，我再急，又如何肯将这双辔的马车卖与你，只是懒得喊，骗个贪财的快点上钩来罢了。如今我也不漫天要价，八十两再不改，你自己掂量掂量。八十两买匹马车，是划得来还是划不来。”
虽然比先前贵了一倍，但价格仍是不错，那人思量一番道，“我买！”
正在这时，看车的小哥儿发话道，“这位少爷，您这车八十两就卖了？您可不早说，光雇我来看车，怎么不问问我的价钱，您若愿意，我出九十两。”
原先的买家急了，“哎你这位小哥，如何无故横插一脚，明明我先讲好的。”说罢着急询问白昊轩的意见，不料这白衣公子笑道，“做生意嘛，自然价高者得，虽我说八十两不改，但这位小哥既愿意出更高的价格，实在是没理由不卖。”
见白昊轩不帮自己，那小哥又沾沾得意，那人不甘吃哑巴亏，白白奔了这一二里地，又想九十两买匹马车仍合算，因此道，“我出一百两。”
白昊轩冲小哥儿耸耸眉，“人家出一百两了。”
那小哥儿更干脆，两手一摊道，“我不要了。”
“哎？不对啊！”那买家道，“你怎么不要了，你不是……”他越想越不对，但偏偏找不到理由说下去。
白昊轩冲他伸手，“先生，一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下当真成了哑巴亏，咽不咽都是个问题，白昊轩一副不急着出手的模样，同马市上判若两人，买者大呼上当。不过此时自己若走了，便是费了半日唇舌，同这群人空耍一场，况且一百两一匹马车，大抵也就这个价了，反倒是他自己，正需要一辆马车来代步，因而无奈从钱袋中倒出一百两银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交予白昊轩。白昊轩亦笑着示意，带着银子同秋鲤一同走了。
那买者牵了马正要走，被看车的小哥儿叫住，“这位先生，看车钱五两。”
买者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可是刚才那人雇你来看的，你不找他要去，反缠上我？！”
小哥儿咧嘴笑了，“先生，那位少爷说了，事毕找车主结账，如今买了车，您就是车主了，我不找您要，找谁要哇？”
***
半路上秋鲤笑个不停，简直将白昊轩笑到发毛，扇子也不摇了，直想找个僻静处，让秋鲤闭嘴。
“哎哟我的大少爷，您可真是坑蒙拐骗的行家！我当一百两卖辆车，不喊一日也要喊个三五时辰，您倒好，骗个贪财的，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高！实在是高！”
白昊轩颇无奈，“论什么骗，做生意道道弯弯多了，你还小，不懂水深。”
他说的是大实话，秋鲤却头一次遇上这样的事，看得目瞪口呆倍感新鲜，笑到没了气后，他呛着嗓子问，“少爷，夜里落脚怎么办好呢。”
白昊轩略感泄气，“不是说好全程你安排么。”
秋鲤道，“安排么，倒有。就是怕少爷金贵，受不得罪，故而先问问您的意思。”
白昊轩笑道，“你若有招，只管使。小孩子见过多大世面，从小见了我成日威风八面，不知道你家少爷百事可做，百事可忍，倒敢小瞧了。”
“哼！”秋鲤不服，“倒是别怨我！”小子两颊鼓鼓，气成了一只蛤蟆，他先头又喊又笑，脸上眉开盛艳，白昊轩瞧得心动，拿扇子挑了下巴，迅速偷香一口，激得秋鲤跳起来，一路追赶过去。
***
好斗的结果，就是晚膳时二人窝在路边野摊里，合计吃了十个馒头，秋鲤借店家处灌满竹筒，晃晃荡荡背在身后，双手拎着行李，同白昊轩一起寻觅半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名“雨花巷”的甬巷里，找到自己心仪的处所。
这次轮到白昊轩目瞪口呆。
残垣断墙的院子，茅草错乱纷飞的房顶，垮塌的门窗，还有无处不在的蜘蛛老鼠，推门掀开床板，一脸子灰。
白昊轩眼角直跳，“怎不去山里寻个破庙，不要钱。”
“将就么少爷。”秋鲤找了个干净处放下行李，开始挽袖子着手打扫，“都说了只有一百两，您又呆的长，住客栈没几天就得赶出来。”
白昊轩眯了眼，“合该怪我呆久了。”
秋鲤忙摆手，“哎我说少爷，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凡事有具体么，要不您把那卖车的一百两拿出来？”
他作势一伸手，没等白昊轩作何回应，便自己笑起来，又返身回去打扫，“我说笑的。”
白昊轩早发现了，这个小鬼自到建康后诸多“放肆”，他盯着秋鲤额前垂下的碎发，亦发现发丝后面的眼里，沉着又严肃，方才的笑意压根没进去。
他转了下眼，悄身贴过去拦住少年的腰，“秋鲤，你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