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往·事· 23第二十章
过路处各家纷纷站起来拜礼，“白老板。”
白昊轩惨白着一张脸，朝各位回礼，“诸位东家见好。”
众人背后凉汗一起，怎么那么像鬼！
西角几位起身观望，照势拱手立在人群中，西座这位同严老板耳语，“怎么这时候来？”
严老板了然一嗤，“你没瞧台上那位念到哪儿了么？再往下得是白城西面那块地了。”
白城西面往河边，有大片陋院，早前一直是白府下人栖居之地，如今府里制度改革，下人们都入居府内，西边的院子早已败落好些年。因为临河，护城墙矮旧，墙外是荒不见人的近郊，常有人往此抄了近道，去山丘上割那有些年岁的油棘子树，劈了当柴火烧。早好些年前，白老爷子也动过破迁的念头，无奈当时阻力太大，一大片无人的近城之地犹如一大块肥美的鲜肉，远远便有许多狼与豺狗识味而来。八字没一撇时，便搞出许多大的动静，白老爷子不敢再声张，最后不了了之。时隔十数年，白少爷再将破迁提到案上，往日里就地伺机的猎手们又醒了过来，如今白家架势虽大，但唯白昊轩一人主事，人又病到将死，正是逐鹿分食的好时机。
果然赵晴岚念及白城西面破迁一事时，底下鸦雀无声，白昊轩靠着管家，往西面寻了个空位坐下，掏出帕子咳得捶胸顿足。周围虽未明显不悦，但亦纷纷掩鼻，白昊轩咳完饮了杯茶，那茶壶便再无人去碰。
“本次白城西面破迁范围，自清宁街往西，共三十三亩……”台上赵晴岚依依呀呀念着，底下各人心里开始鬼打起算盘。
“三十亩？”赵家世伯慌了，地太大银子可不太够了，“不是十来亩的么？白城哪来那么多的地给他拆！”
同桌的一位悠哉磕着瓜子，“听说外墙也不留，往上一直延伸到山上去，那山又不高，不过是个土坡，叫人铲了不就有了。”
世伯仍不解，“外墙可是城墙，从来只有加高的道理；他敢拆，朝廷不得把他给拆了？”自古城墙只能立不能破，除非战事毁城，故墙者，城之兴安也，拆城墙是不敬祖宗子孙的千古之罪。
那瓜子仁兄吃吃笑了，眉毛一扬道，“所以么，这不找商会来了，没有赵会长的甜言蜜语，姓白的上哪儿去跟朝廷谈条件。”
白城西面的地本来就是白家的，白昊轩爱怎么摆弄怎么摆弄，原则上是任何人都无权插手，但若周围喝汤独你吃肉，自然得迟早将你扒了，把那肉抢夺过来。白昊轩干脆将肉放到桌上，直接推给商会，现在肉在明面上，想吃就得凭各人本事来抢。
地就是那么三十来亩地，怎么卖是个问题。各人数了数自己兜里的银子，将胸脯挺了起来，相互对眼了，便不怀好意地打趣，
“张老板也有兴趣？”
“哪里哪里，观望，观望。”
遂看台上，赵晴岚的意思，是照本年各家账上的财力，择十家优胜分之，当然话没敢这么说，只说是同庄家、元老三人商议而定。这点子明显偏袒，自然无人同意，地太大，大商户怕投的多风险大，小的也不愿眼睁睁看人家分一杯羹。
赵晴岚看了看左右二位，“你们看呢。”
二人很是客气，“但听会长高见。”
赵晴岚道，“往墙内十来亩，总归是白家的地，诸位若盘了去，还是要从人家手里买，过二道手的，成本自然就翻上去了。”
有人问了道，“赵会长的意思，是归白家揽包？”
赵晴岚略一躬身，“正是。”
当即有急脾气的翻了脸，叫嚷着不依，赵晴岚补充道，“只是地归白家建，往后如何规划，商街建起了众人再入资也不迟哇。”
底下冷哼道，“待建起时又是另一番话了！赵会长，你爽快人一句话，这地的份额，我们这些小行给是不给吧！”
还没等赵晴岚发话，早有大户的起了头挑衅，“给了又如何？拿尺量着，一尺十两银子，你买得起么！就算想买，也得看白老板卖不卖！”
“吾等买不起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一人全拿下，少不得还不是要找人帮忙，没有我们这些散户，你们拿什么借高利！”于是吵了起来，拍桌子掀椅子不可开交，赵晴岚先前还劝劝，“诸位同仁冷静！冷静！”
“哎呀有话好好说嘛！”他摊平两手在身前摆着，一旁的秦庸看了好笑，又拿象牙耳挖戳了他一下，“我说，你光在台上喊有何用，还不下去将他们分了开来。”
他眼下之意，分明是指赵晴岚做戏，赵晴岚回身瞪了他一眼，干脆连戏也不做，请人泡了壶浓茶端了上来，又亲自斟过，递给左右一人一杯。
秦庸押一口茶，“哟，赵会长生气了？”
赵晴岚白了他一眼，“累了！”
秦庸拿胳膊肘耸了他一下，揶揄道，“你累什么，你家那位老表才累呢！”
赵晴岚一惊，隔着茶碗恨恨道，“你知道什么！别多嘴！”
不过经秦庸这么一说，他不由往白昊轩处看去，西面几个人都还算平静，白昊轩依着老管家，在一堆人高马大的下人的夹击里，倒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这厢白昊轩抬眼，正同赵晴岚相对，竟然猛烈咳了起来，赵晴岚赶忙下台将手上的茶亲自送了过去，又命人沏了一壶。
“白老板，保重身体哇。”
白昊轩接过饮了一口，“多谢。”
旁的几个窃窃私语，“赵晴岚什么时候这么殷勤了。”
“人家姨表兄弟，血缘在那儿呢。”
“他这么向着白昊轩，我们岂不是都没戏。”
“有戏没戏还得看，白昊轩这把病骨头，哼，难说。”
“也是，破迁工期这么长，说不定没熬到竣工就……”
***
说话间，赵晴岚将白昊轩搀扶到台上，“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白昊轩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好像将苦胆也咳出来似的，终于台下停了手，各人冷眼瞧着，倒要看他亮出什么招来。
虽然是白家的，但我这病各位也亲眼所见，我只说一点，白家无意于商街破迁，反倒很愿意见有志同仁来承志，今日我只来看结果，若各位对白家的地只交出这样一份态度，恐叫白某难信诸位了。”
金主说话，立竿见影。当下俱握手言和，又回到桌上正儿八经谈判起来。
白昊轩潇洒如此，赵晴岚大跌眼镜，西角的几位也是面面相觑，倒弄不懂他意图了。不过君子之言，驷马难追，白昊轩众目睽睽下开的口，想抵赖是难的。这会子几人倒都真动起了地的主意，严老板率先道，“诸位意下如何？”
皆道，“见之有份，且不论实力，既参与了，何不搏上一搏。”
几人当下拍合，跃跃欲试。
赵晴岚又提议了新法子，针对此次地广，料一家所出困难，但如何搭伙亦是难题，这次便欲来个“竞而夺，夺而分”的招数。道理很简单，白昊轩给了成本地价，起码不能让白府亏。各人想要的，往上加，加到无所加，便达成买卖。
但是条件有一，夺之者一人之力浅薄，须寻了五名或五名以下入伙，搭伙者出最终竞得价之五成，另五成由夺者一人所出。若拍下而寻觅不到入伙者，又或拿不出竞得价，便要撤销重来，再次拍过。
此法听起来尚无漏洞，众人也无异议，遂照了行之。
当下请白昊轩开底价，白昊轩伸出一掌摊开五指，赵晴岚一见，喊金嗓唱诺道，“五十万两。”
白昊轩道，“多了。”
“啊？”
“五万两。”
白管家奇道，“少爷，少了吧？”
白昊轩咳嗽两手，笑了笑道，“放心，想要的，一两开价都没问题。”
果不其然，五万两的低价大大诱惑了众人，不一会儿，不过三十亩的地便升到了四十万两，赵晴岚回头看一眼白昊轩，“赚大了。”
竞价这种事，其实很讲究心态，本来高点低点无所谓，但众人夺之，我欲夺到时，便是高点高点再高点，一点点往高了走。往日三十亩的上好农地，十万两顶天，今次众老板先悲后喜，原以为白家的地总归无望，不料天上掉金子，像是有大便宜，自己不捡就亏。于是价格如同烙煎饼，翻着番的往上涨。
“四十万还有没有！”赵晴岚拨开金嗓，自己上阵，“四十万！”
最后座有人伸了手，“四十五万！”
赵晴岚差点跳了起来，“四十五万！”
前面又有人喊，“五十万！”
众人哗然，赵晴岚乐得笑眯了眼，原来这前后二人不和久之，自己拿不到的，自然也不愿对方落好。二人争了几轮，眼见价格已飙至七十万，白管家手上都捏出了汗，“少爷，七十万了。”
白昊轩惨白着一张脸，朝各位回礼，“诸位东家见好。”
众人背后凉汗一起，怎么那么像鬼！
西角几位起身观望，照势拱手立在人群中，西座这位同严老板耳语，“怎么这时候来？”
严老板了然一嗤，“你没瞧台上那位念到哪儿了么？再往下得是白城西面那块地了。”
白城西面往河边，有大片陋院，早前一直是白府下人栖居之地，如今府里制度改革，下人们都入居府内，西边的院子早已败落好些年。因为临河，护城墙矮旧，墙外是荒不见人的近郊，常有人往此抄了近道，去山丘上割那有些年岁的油棘子树，劈了当柴火烧。早好些年前，白老爷子也动过破迁的念头，无奈当时阻力太大，一大片无人的近城之地犹如一大块肥美的鲜肉，远远便有许多狼与豺狗识味而来。八字没一撇时，便搞出许多大的动静，白老爷子不敢再声张，最后不了了之。时隔十数年，白少爷再将破迁提到案上，往日里就地伺机的猎手们又醒了过来，如今白家架势虽大，但唯白昊轩一人主事，人又病到将死，正是逐鹿分食的好时机。
果然赵晴岚念及白城西面破迁一事时，底下鸦雀无声，白昊轩靠着管家，往西面寻了个空位坐下，掏出帕子咳得捶胸顿足。周围虽未明显不悦，但亦纷纷掩鼻，白昊轩咳完饮了杯茶，那茶壶便再无人去碰。
“本次白城西面破迁范围，自清宁街往西，共三十三亩……”台上赵晴岚依依呀呀念着，底下各人心里开始鬼打起算盘。
“三十亩？”赵家世伯慌了，地太大银子可不太够了，“不是十来亩的么？白城哪来那么多的地给他拆！”
同桌的一位悠哉磕着瓜子，“听说外墙也不留，往上一直延伸到山上去，那山又不高，不过是个土坡，叫人铲了不就有了。”
世伯仍不解，“外墙可是城墙，从来只有加高的道理；他敢拆，朝廷不得把他给拆了？”自古城墙只能立不能破，除非战事毁城，故墙者，城之兴安也，拆城墙是不敬祖宗子孙的千古之罪。
那瓜子仁兄吃吃笑了，眉毛一扬道，“所以么，这不找商会来了，没有赵会长的甜言蜜语，姓白的上哪儿去跟朝廷谈条件。”
白城西面的地本来就是白家的，白昊轩爱怎么摆弄怎么摆弄，原则上是任何人都无权插手，但若周围喝汤独你吃肉，自然得迟早将你扒了，把那肉抢夺过来。白昊轩干脆将肉放到桌上，直接推给商会，现在肉在明面上，想吃就得凭各人本事来抢。
地就是那么三十来亩地，怎么卖是个问题。各人数了数自己兜里的银子，将胸脯挺了起来，相互对眼了，便不怀好意地打趣，
“张老板也有兴趣？”
“哪里哪里，观望，观望。”
遂看台上，赵晴岚的意思，是照本年各家账上的财力，择十家优胜分之，当然话没敢这么说，只说是同庄家、元老三人商议而定。这点子明显偏袒，自然无人同意，地太大，大商户怕投的多风险大，小的也不愿眼睁睁看人家分一杯羹。
赵晴岚看了看左右二位，“你们看呢。”
二人很是客气，“但听会长高见。”
赵晴岚道，“往墙内十来亩，总归是白家的地，诸位若盘了去，还是要从人家手里买，过二道手的，成本自然就翻上去了。”
有人问了道，“赵会长的意思，是归白家揽包？”
赵晴岚略一躬身，“正是。”
当即有急脾气的翻了脸，叫嚷着不依，赵晴岚补充道，“只是地归白家建，往后如何规划，商街建起了众人再入资也不迟哇。”
底下冷哼道，“待建起时又是另一番话了！赵会长，你爽快人一句话，这地的份额，我们这些小行给是不给吧！”
还没等赵晴岚发话，早有大户的起了头挑衅，“给了又如何？拿尺量着，一尺十两银子，你买得起么！就算想买，也得看白老板卖不卖！”
“吾等买不起又怎么样，有本事你一人全拿下，少不得还不是要找人帮忙，没有我们这些散户，你们拿什么借高利！”于是吵了起来，拍桌子掀椅子不可开交，赵晴岚先前还劝劝，“诸位同仁冷静！冷静！”
“哎呀有话好好说嘛！”他摊平两手在身前摆着，一旁的秦庸看了好笑，又拿象牙耳挖戳了他一下，“我说，你光在台上喊有何用，还不下去将他们分了开来。”
他眼下之意，分明是指赵晴岚做戏，赵晴岚回身瞪了他一眼，干脆连戏也不做，请人泡了壶浓茶端了上来，又亲自斟过，递给左右一人一杯。
秦庸押一口茶，“哟，赵会长生气了？”
赵晴岚白了他一眼，“累了！”
秦庸拿胳膊肘耸了他一下，揶揄道，“你累什么，你家那位老表才累呢！”
赵晴岚一惊，隔着茶碗恨恨道，“你知道什么！别多嘴！”
不过经秦庸这么一说，他不由往白昊轩处看去，西面几个人都还算平静，白昊轩依着老管家，在一堆人高马大的下人的夹击里，倒显得有些势单力薄。
这厢白昊轩抬眼，正同赵晴岚相对，竟然猛烈咳了起来，赵晴岚赶忙下台将手上的茶亲自送了过去，又命人沏了一壶。
“白老板，保重身体哇。”
白昊轩接过饮了一口，“多谢。”
旁的几个窃窃私语，“赵晴岚什么时候这么殷勤了。”
“人家姨表兄弟，血缘在那儿呢。”
“他这么向着白昊轩，我们岂不是都没戏。”
“有戏没戏还得看，白昊轩这把病骨头，哼，难说。”
“也是，破迁工期这么长，说不定没熬到竣工就……”
***
说话间，赵晴岚将白昊轩搀扶到台上，“诸位静一静，静一静！”
白昊轩又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好像将苦胆也咳出来似的，终于台下停了手，各人冷眼瞧着，倒要看他亮出什么招来。
虽然是白家的，但我这病各位也亲眼所见，我只说一点，白家无意于商街破迁，反倒很愿意见有志同仁来承志，今日我只来看结果，若各位对白家的地只交出这样一份态度，恐叫白某难信诸位了。”
金主说话，立竿见影。当下俱握手言和，又回到桌上正儿八经谈判起来。
白昊轩潇洒如此，赵晴岚大跌眼镜，西角的几位也是面面相觑，倒弄不懂他意图了。不过君子之言，驷马难追，白昊轩众目睽睽下开的口，想抵赖是难的。这会子几人倒都真动起了地的主意，严老板率先道，“诸位意下如何？”
皆道，“见之有份，且不论实力，既参与了，何不搏上一搏。”
几人当下拍合，跃跃欲试。
赵晴岚又提议了新法子，针对此次地广，料一家所出困难，但如何搭伙亦是难题，这次便欲来个“竞而夺，夺而分”的招数。道理很简单，白昊轩给了成本地价，起码不能让白府亏。各人想要的，往上加，加到无所加，便达成买卖。
但是条件有一，夺之者一人之力浅薄，须寻了五名或五名以下入伙，搭伙者出最终竞得价之五成，另五成由夺者一人所出。若拍下而寻觅不到入伙者，又或拿不出竞得价，便要撤销重来，再次拍过。
此法听起来尚无漏洞，众人也无异议，遂照了行之。
当下请白昊轩开底价，白昊轩伸出一掌摊开五指，赵晴岚一见，喊金嗓唱诺道，“五十万两。”
白昊轩道，“多了。”
“啊？”
“五万两。”
白管家奇道，“少爷，少了吧？”
白昊轩咳嗽两手，笑了笑道，“放心，想要的，一两开价都没问题。”
果不其然，五万两的低价大大诱惑了众人，不一会儿，不过三十亩的地便升到了四十万两，赵晴岚回头看一眼白昊轩，“赚大了。”
竞价这种事，其实很讲究心态，本来高点低点无所谓，但众人夺之，我欲夺到时，便是高点高点再高点，一点点往高了走。往日三十亩的上好农地，十万两顶天，今次众老板先悲后喜，原以为白家的地总归无望，不料天上掉金子，像是有大便宜，自己不捡就亏。于是价格如同烙煎饼，翻着番的往上涨。
“四十万还有没有！”赵晴岚拨开金嗓，自己上阵，“四十万！”
最后座有人伸了手，“四十五万！”
赵晴岚差点跳了起来，“四十五万！”
前面又有人喊，“五十万！”
众人哗然，赵晴岚乐得笑眯了眼，原来这前后二人不和久之，自己拿不到的，自然也不愿对方落好。二人争了几轮，眼见价格已飙至七十万，白管家手上都捏出了汗，“少爷，七十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