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2只叹鸳鸯终扣定 谁知绿柳负东风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指间就到五月廿八,程薛二家约好过小礼的日子。是夜，程姓族中长老领着媒人，带着下定的礼仪,一行人浩浩荡荡到得薛家集。彼时,那薛诚家中已是灯火通明,中门大开，只等保山将男柬送到。因薛程二姓联姻乃是薛谦夫妇一力促成,因而他两个也被请去做个旁证。
衣帽周全、穿红挂绿的小子们将定礼一字排开,陈设于堂，待他们将匣子、盖头揭开，众人细看去,有玻璃制的对雁、四锡罐当年新出的玉叶长春茶，两攒盒红枣、花生、桂圆并栗子，取其谐音，意为“早生贵子”，还有两盘绢制宫花、四匣贵重首饰，一副金镶玉仙花头面、一副金凤牡丹珍宝头面、一顶金丝髻并一对金镶大珠的跳脱；另有四匹和合二圣大红云缎。
这份定礼不轻，当是看重新妇的意思，因而薛家众人见了无有不喜的。惟有王氏心中盘算，定礼如此丰厚，想来聘礼更为客观。玉娟是去那边享富贵，也不必多带嫁妆，径可留下多半补贴家中……云云。
且不理她如何算计，又有一小厮手捧盛有一只描金匣的填漆戗金云纹棱口盘进来。只见匣子上绕有红绿两根绣花线，谓之“鸳鸯扣”，这里头便是男柬。那程姓长老取了匣子，对薛诚道，“久慕令千金惠心纨质、静婉宜家。老朽不才，今代舍侄少卿行聘问之礼。恳求薛公惠赐掌珠，令薛程两家结为秦晋。”
薛诚并不答言，却是薛谦依礼辞谢，“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望君子慎之。”长老再把拜匣往薛诚跟前送，“敬慎重正之至，诚请薛公允婚。”薛谦又道，“乡野村妇未敢高攀贵亲，望君子慎之。”长老再答，“敬慎重正之至，诚请薛公允婚。”薛诚方才接过拜匣，递与王氏之兄开启。
王大舅揭了盖子，就把匣子还与妹子，王氏亲自送入内堂。里头只方氏陪着玉娟坐着吃茶，娟姐儿头上身上焕然一新，与往日大不相同。只她粉颈低垂，手中的罗帕绞得死死的，不知是紧张还是害羞。这厢王氏已忙忙开了拜匣，匣里除了男柬尚有半幅喜联，便递与方氏，笑道，“这文绉绉的玩意儿还得婶婶来！”方氏欣然接了，且看上写着，“鸳鸯扣，扣鸳鸯，鸳鸯扣定。”因笑赞有趣。
听妯娌夸赞，王氏十分得意，又催她续下联。谁知方氏又把喜联递与玉娟，“素日，姐儿跟你二叔学过吟诗作对，这一联可有眉目？”玉娟仿佛受了惊吓般往后边躲，王氏横她一眼，对方氏笑道，“她是不中用的，还是婶婶赏一个好的罢！”方氏也不拿乔，略不思，遂联道，“鸾凤书，书鸾凤，鸾凤书成。”玉娟听了，那手帕绞得更紧，手指头不知何时竟勒出几道深深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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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将女帖并喜联复送到外头厅上。这才领着婆子去后堂将程家早先备制的金钗插在玉娟发髻中，过了插戴之礼。待其临去，薛家回赠一套上等文房四宝并一盆万年青。翌日，王氏令家人将程家送来的茶叶、宫花装匣，散与众亲戚女眷，将喜讯告知远近亲友，世人皆知他两家定了亲戚，一时也往来恭贺不提。
玉宁虽被禁足，也得了一匣子新巧宫花。铃兰见小宁姐专心致志地临帖，自己便取了一只在手里反复端详，不由咋舌，“这程家当真财大气粗的，这花儿是纱罗堆成的，花蕊还镶了珠子。一只少算也值半吊钱！单单这一项怕就花了好几百两，娟姐儿嫁去他家算是享福咯！”丁香看她一眼，笑道，“大姑娘还缺陪嫁丫头呢，妹妹何不求奶奶恩典，过那边去服侍，过二三年随姐儿一并嫁去程家享那荣华富贵去就是。”
铃兰气急，发誓赌咒地说“我要有那心，立刻死在你们眼前，下一世投不得人胎！”丁香忙笑道，“不过说的顽话，妹妹就当真了？”铃兰把花儿扔进匣子，冷笑道，“在姐姐这里自然是顽话；若传到别人耳中，还以为我当真有贰心，要攀高枝呢！真到那会子，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的！”见她当真恼了，丁香少不得又陪上许多好话儿。寻常时候，刘妈妈早就各打五十大板，将她二人喝止住。偏偏不在，她老人家请了假回去吃侄儿的喜酒。
玉宁正在临王子敬的《洛神赋十三行》，给她两个这般一闹，最后那个飞字便写败了。她泄气地搁下笔，转身没好气道，“姐姐们何必为这些许小事拌嘴怄气，都安静些罢！”姐儿发了话，丁香、铃兰两个谁敢违抗，这才住了口。玉宁缓了缓才又吩咐，“这几只宫花我不要，拿去都分了罢。两位姐姐每人一对，宝绿跟滨菊这四个小的一人一只，剩下两只给阿嬷家的桔儿留着。”
丁香赔笑向她道，“都与了奴婢们，姐儿一只也不留么？”玉宁将才写的一卷团成团扔掉，才漫不经心道，“我不爱戴花儿，留着白霉坏了。你们拿去外面分，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子。”二婢谢过赏便悄然退了出去。待出到厅外退步里，铃兰才悄然道，“姐儿这几日不大得劲，莫不是功课太多，累着了罢？”
丁香也悄声道，“我看不像。如今连刘妈妈也不敢问，妹妹快别提了！咱们只——”话未说完，一个尚未留头的小丫头咋咋呼呼掀帘进来。铃兰登时沉下脸，忙低声呵斥，“宝绿过来，谁许你在这个屋进进出出、来去自如的？素日教的规矩都抛到脑后勺去了？”谁知宝绿把托于手中的锦盒举得高了，争辩道，“姐姐看这是甚么，庆哥儿央我带给姐儿呢！我可不就赶紧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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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音量不小，玉宁自然听得明白，遂令她进去说话。宝绿难得有机会亲近姑娘，如今有小庆哥吩咐她的差事，岂有不立意讨好卖乖的，怎么也得在她家姑娘跟前混个眼熟。待宝绿到得里头屋子，不等宁姐问便赶着把友庆如何被挡在院子外头，如何撞上她，她又如何避过外头看门的婆子千辛万苦把东西夹带进来，一五一十地表白了一番。
这丫头只道姐儿跟方家表少爷十分要好，再不料是捅了马蜂窝，直叫玉宁气得变了脸色。她看也不看地伸手打翻宝绿手中的盒子，一边厉声骂人，“谁给你的胆子把爷们的东西私自带进我屋子里头？可是管教你的姐姐们没教过你这内宅规矩，还是成心要坏我名声？”宝绿再料不到姐儿会发雷霆之怒，脸色刷地白了。她一骨碌跌跪在地上，哭着求饶不停。玉宁却是冷着脸不理。
屋里的动静极大，丁香、铃兰两个连忙赶了过来。见宝绿跪在地上瑟瑟而哭，小宁姐气得黄了脸，再看友庆送来的礼盒给摔在地上，两人只当是哥儿送了甚么不妥当的东西惹她生气。丁香忙沏了杯茶送去，又劝道，“姐儿息怒罢！外头天热，心里再存了气可使不得。小丫头有甚么冒撞了姐儿，姐儿吩咐一声，奴婢就请管事的妈妈领她出去。或给撵或卖都极容易的。您说是不是？”
宝绿听了吓得连扑带爬地跪行过去，扯着玉宁裙摆哭得厉害，“姐儿饶了奴婢一命，奴婢不是成心的……”玉宁身量娇小，给她这么一扯，倒有些不稳。丁香赶紧推开宝绿，“放肆！你怎么敢跟姐儿拉拉扯扯的，当真是反了天！”铃兰忙去推她，“这小蹄子整日蝎蝎螫的，今儿更好了，你做了甚么招宁姐动这样大怒，还不滚去外头院子跪着，听凭候姐儿发落！”
谁知宝绿哭得泪人儿似的，还只管在那里磨蹭了不动，玉宁冷笑几声，“连我也管不了她，你们不必说话，去把梨花给我叫来！”铃兰死力拧了宝绿一把，“还不出去，当真要等人捆去喂狗？”宝绿这才抽抽嗒嗒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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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宁却是余怒未消，“打发人请梨花姐姐过来说话。”丁香听了十分劝她，“便要撵人也不急在这会子，不如等刘妈妈从家里回来，与她老人家商议过再说。再者到底不是好事儿，悄悄地打发了就是，何必弄得人尽皆知的。只是不知，宝绿如何气着姐儿了？”玉宁只好说，“她私自把外头的东西夹带进来不说，还送到我跟前表功，把我当成甚么了！”
丁香一怔，“可是庆哥儿送来的物事不妥？”玉宁听了连连冷笑，“这样偷偷摸摸传进来的，如何敢收？那盒子里装的甚么我也没看，你们拿去还了，再说给四表哥，‘如今咱们都大了，不好再像以前那样起坐不避。'请他体谅我的难处，别再私下送东西，便是送来，我也不收的！”
铃兰自去捡起盒子打开了瞧，里头竟盛着凝成膏状的深蓝色墨，还散发着徐徐蜡香气息。她“咦”地一声，拿去给玉宁看，“姐儿看看，这个可就是佛头青？”看着眼前纯净的群青墨，玉宁说不清心头甚么滋味，只觉连呼吸也是沉重的。
见玉宁面色有异，丁香才小心劝道，“庆哥儿是个有心的，知道姐儿作画少这样颜色，外头偏又难寻，巴巴儿弄了来。虽说不该私底下送来，到底不是甚么违禁物品，姐儿若是不收，未免有失亲戚的情分，太显得无情了些。”
原来，新近有人送了薛谦一盆花色艳丽的蓝色曼佗罗，薛谦又转送给了女儿。玉宁有心借花献佛，孝敬娘亲。谁知方氏不收，因道，“这花虽好看，也不是常开不败，不得时时赏玩。既然宁儿能画，何不照着画一张与为娘？”小宁姐不忍拂了娘亲之意，只得应了。要说画这盆曼陀罗在她是容易的，难的却是配不成与眼前绚烂妖冶的艳蓝花卉一样的群青色。
配成群青须得有青金石。那青金石产着西域，不但昂贵，市面上也不多见。因其珍贵，群青很长时间只用作壁画时候与佛头上色，还得了个名儿叫佛头青。薛家如今虽还过得，也没到能够挥金如土的地步，是以玉宁作画每每已靛蓝替代群青。只这一回不同，是方氏点名要的，不必往常自个儿画了做耍。况且她想用透明技法来画，靛蓝就更用不得了。她少不得称几两银子叫养娘寻人买去。
赶巧的是北边正值鞑子犯边，朝廷禁了通往西域的商路，连同青金石在内，出自西域等国的货物大多紧缺。买不来青金石，养娘不得不回去如实禀告。那会子友庆打发砚心过来要护手油，泰半是给她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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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见她回心转意，再要劝时，偏铃兰说，“奴婢们想着小庆哥是姐儿的表兄，同姐儿又亲近，这才疏忽了。往日哥儿偷偷送来小白，还是奴婢给抱进了屋里。姐儿那会子也没责罚奴婢，如今就要罚宝绿，该连奴婢一并处置才公道啊！”丁香拦之不及，心下不由叫糟。果然玉宁听了深深看她一眼，方对丁香道，“却是我有些急了，铃兰姐姐去叫宝绿过来罢。”
铃兰也知她说话造次，很是惴惴忐忑，听了这个吩咐才舒了口气，忙去外头叫人。一时，玉宁偏头对丁香笑道，“铃兰姐姐对滨菊、瑞香几个倒严厉些，就只对宝绿有些不同。她们是亲戚么？”丁香心下一凛，却不敢瞒报，只得含糊回话说，“恍惚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稍加维护也是人之常情。”玉宁一笑，忽然起了个未曾有过的念头，陪嫁的丫头不能要铃兰。她随即懊恼地咬住下唇，明明不要嫁的，怎么就想到那个上头！
丁香偷偷瞧去，见宁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由得替铃兰担心。少时她们进来，宝绿远远地跪了地下。玉宁忙道，“起来罢！今儿这事你有五分错，我也有五分不是，谁叫往日我没认真依规矩行事呢？仅是不同往日，这规矩还得立起来。日后再不可私自传递外头的东西进这院子！你们也说给其他人，谁再违了我的话，管她有脸的，还是没脸的，一例打发出去，谁说情也不管用！”几个丫头忙不迭应下。
听她们答应，玉宁才对铃兰笑道，“劳烦姐姐去我的镜奁的银链式取来，宝绿比别个多受了责罚，这就算是补偿罢。”宝绿只是连称不敢，而丁香却想得多些，姐儿这番话怕有敲打她们的意思罢？玉宁并不理会她们作何感想，只吩咐丁香去还友庆的东西，“四表哥是好意，只没过明道的东西，我不敢收下。”她顿了顿，又说，“你同表哥说得软和些，只把我的意思原原本本带到就是。”丁香不敢再劝，只得捧了匣子自去不提。
丁香去不多时，服侍静闲师太的小尼姑善慈过来。玉宁懊恼地拍一记额头，今天的功课还没写完呢？谁知善慈却说，“师傅叫师姐换身轻便衣裳同她出去逛逛。”玉宁又惊又喜，却不敢当真，“我娘怕是不允呢！”善慈奇道，“怎么会呢，师伯应得可爽快哩！”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亲爱的读者们，小梦没有弃文。小梦突然被老板派去另外的项目做事，因为交接工作太忙了，所以……对不起，明天有一更，保证不食言！鞠躬退下~
衣帽周全、穿红挂绿的小子们将定礼一字排开,陈设于堂，待他们将匣子、盖头揭开，众人细看去,有玻璃制的对雁、四锡罐当年新出的玉叶长春茶，两攒盒红枣、花生、桂圆并栗子，取其谐音，意为“早生贵子”，还有两盘绢制宫花、四匣贵重首饰，一副金镶玉仙花头面、一副金凤牡丹珍宝头面、一顶金丝髻并一对金镶大珠的跳脱；另有四匹和合二圣大红云缎。
这份定礼不轻，当是看重新妇的意思，因而薛家众人见了无有不喜的。惟有王氏心中盘算，定礼如此丰厚，想来聘礼更为客观。玉娟是去那边享富贵，也不必多带嫁妆，径可留下多半补贴家中……云云。
且不理她如何算计，又有一小厮手捧盛有一只描金匣的填漆戗金云纹棱口盘进来。只见匣子上绕有红绿两根绣花线，谓之“鸳鸯扣”，这里头便是男柬。那程姓长老取了匣子，对薛诚道，“久慕令千金惠心纨质、静婉宜家。老朽不才，今代舍侄少卿行聘问之礼。恳求薛公惠赐掌珠，令薛程两家结为秦晋。”
薛诚并不答言，却是薛谦依礼辞谢，“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望君子慎之。”长老再把拜匣往薛诚跟前送，“敬慎重正之至，诚请薛公允婚。”薛谦又道，“乡野村妇未敢高攀贵亲，望君子慎之。”长老再答，“敬慎重正之至，诚请薛公允婚。”薛诚方才接过拜匣，递与王氏之兄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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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宁虽被禁足，也得了一匣子新巧宫花。铃兰见小宁姐专心致志地临帖，自己便取了一只在手里反复端详，不由咋舌，“这程家当真财大气粗的，这花儿是纱罗堆成的，花蕊还镶了珠子。一只少算也值半吊钱！单单这一项怕就花了好几百两，娟姐儿嫁去他家算是享福咯！”丁香看她一眼，笑道，“大姑娘还缺陪嫁丫头呢，妹妹何不求奶奶恩典，过那边去服侍，过二三年随姐儿一并嫁去程家享那荣华富贵去就是。”
铃兰气急，发誓赌咒地说“我要有那心，立刻死在你们眼前，下一世投不得人胎！”丁香忙笑道，“不过说的顽话，妹妹就当真了？”铃兰把花儿扔进匣子，冷笑道，“在姐姐这里自然是顽话；若传到别人耳中，还以为我当真有贰心，要攀高枝呢！真到那会子，我满身是嘴也说不清的！”见她当真恼了，丁香少不得又陪上许多好话儿。寻常时候，刘妈妈早就各打五十大板，将她二人喝止住。偏偏不在，她老人家请了假回去吃侄儿的喜酒。
玉宁正在临王子敬的《洛神赋十三行》，给她两个这般一闹，最后那个飞字便写败了。她泄气地搁下笔，转身没好气道，“姐姐们何必为这些许小事拌嘴怄气，都安静些罢！”姐儿发了话，丁香、铃兰两个谁敢违抗，这才住了口。玉宁缓了缓才又吩咐，“这几只宫花我不要，拿去都分了罢。两位姐姐每人一对，宝绿跟滨菊这四个小的一人一只，剩下两只给阿嬷家的桔儿留着。”
丁香赔笑向她道，“都与了奴婢们，姐儿一只也不留么？”玉宁将才写的一卷团成团扔掉，才漫不经心道，“我不爱戴花儿，留着白霉坏了。你们拿去外面分，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子。”二婢谢过赏便悄然退了出去。待出到厅外退步里，铃兰才悄然道，“姐儿这几日不大得劲，莫不是功课太多，累着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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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的动静极大，丁香、铃兰两个连忙赶了过来。见宝绿跪在地上瑟瑟而哭，小宁姐气得黄了脸，再看友庆送来的礼盒给摔在地上，两人只当是哥儿送了甚么不妥当的东西惹她生气。丁香忙沏了杯茶送去，又劝道，“姐儿息怒罢！外头天热，心里再存了气可使不得。小丫头有甚么冒撞了姐儿，姐儿吩咐一声，奴婢就请管事的妈妈领她出去。或给撵或卖都极容易的。您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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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新近有人送了薛谦一盆花色艳丽的蓝色曼佗罗，薛谦又转送给了女儿。玉宁有心借花献佛，孝敬娘亲。谁知方氏不收，因道，“这花虽好看，也不是常开不败，不得时时赏玩。既然宁儿能画，何不照着画一张与为娘？”小宁姐不忍拂了娘亲之意，只得应了。要说画这盆曼陀罗在她是容易的，难的却是配不成与眼前绚烂妖冶的艳蓝花卉一样的群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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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巧的是北边正值鞑子犯边，朝廷禁了通往西域的商路，连同青金石在内，出自西域等国的货物大多紧缺。买不来青金石，养娘不得不回去如实禀告。那会子友庆打发砚心过来要护手油，泰半是给她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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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香见她回心转意，再要劝时，偏铃兰说，“奴婢们想着小庆哥是姐儿的表兄，同姐儿又亲近，这才疏忽了。往日哥儿偷偷送来小白，还是奴婢给抱进了屋里。姐儿那会子也没责罚奴婢，如今就要罚宝绿，该连奴婢一并处置才公道啊！”丁香拦之不及，心下不由叫糟。果然玉宁听了深深看她一眼，方对丁香道，“却是我有些急了，铃兰姐姐去叫宝绿过来罢。”
铃兰也知她说话造次，很是惴惴忐忑，听了这个吩咐才舒了口气，忙去外头叫人。一时，玉宁偏头对丁香笑道，“铃兰姐姐对滨菊、瑞香几个倒严厉些，就只对宝绿有些不同。她们是亲戚么？”丁香心下一凛，却不敢瞒报，只得含糊回话说，“恍惚有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表亲，稍加维护也是人之常情。”玉宁一笑，忽然起了个未曾有过的念头，陪嫁的丫头不能要铃兰。她随即懊恼地咬住下唇，明明不要嫁的，怎么就想到那个上头！
丁香偷偷瞧去，见宁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不由得替铃兰担心。少时她们进来，宝绿远远地跪了地下。玉宁忙道，“起来罢！今儿这事你有五分错，我也有五分不是，谁叫往日我没认真依规矩行事呢？仅是不同往日，这规矩还得立起来。日后再不可私自传递外头的东西进这院子！你们也说给其他人，谁再违了我的话，管她有脸的，还是没脸的，一例打发出去，谁说情也不管用！”几个丫头忙不迭应下。
听她们答应，玉宁才对铃兰笑道，“劳烦姐姐去我的镜奁的银链式取来，宝绿比别个多受了责罚，这就算是补偿罢。”宝绿只是连称不敢，而丁香却想得多些，姐儿这番话怕有敲打她们的意思罢？玉宁并不理会她们作何感想，只吩咐丁香去还友庆的东西，“四表哥是好意，只没过明道的东西，我不敢收下。”她顿了顿，又说，“你同表哥说得软和些，只把我的意思原原本本带到就是。”丁香不敢再劝，只得捧了匣子自去不提。
丁香去不多时，服侍静闲师太的小尼姑善慈过来。玉宁懊恼地拍一记额头，今天的功课还没写完呢？谁知善慈却说，“师傅叫师姐换身轻便衣裳同她出去逛逛。”玉宁又惊又喜，却不敢当真，“我娘怕是不允呢！”善慈奇道，“怎么会呢，师伯应得可爽快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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