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8回娘家禀诉前因 因仙缘成氏求亲
却说惠茹姐妹历经千苦万苦,好容易缠得一双三寸半的尖尖小脚。这日解了禁，由她娘带去正院给季老太磕头。成大奶奶半含得意道,“虽说姐儿两个缠得迟，总算两个妈妈手艺使得，总算不给方家、给太太丢脸。”季老太听了却是叹息说,“可怜我的茹儿、馨儿遭罪大了！到祖母这里来,叫我好生瞅瞅,怎么单薄了这许多？”
惠馨眼圈一红，急急便要起身,谁知脚下不得劲,身子不由一晃。还是惠茹扶住她，两个慢慢起身，摇摇晃晃慢慢碎步行去。季老太一手拉一个,叫她们挨着自己坐了。瞧着一双粉雕玉琢的孙女儿不复往日精神，不觉心疼，“瘦多了，没有好好吃饭么？”惠馨扁扁嘴，“疼，吃不下——”话未说尽，已忍不住抽泣。惠茹没说话，却也红了眼圈。成大奶奶急得直骂，“好生瞧瞧这里可是你们能哭的地儿？还不赶紧收了跟太太赔罪！”
姐儿两个待要起来，被季老太搂在怀里，“罢了，就由着她们。当日咱们可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却还不及她们吃的苦头大。我的儿，想哭就搂着祖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心里松快了才不会有郁气伤身。只是别在心里抱怨你娘，她也是不得已。”说着自己不由伤感。惠茹、惠馨哪里听得这话，都扑到季老太怀里抽抽噎噎哭个不住，直哭得老祖母连声哀叹，不胜唏嘘。
成大奶奶拿绢子揩揩眼角，对阮二奶奶苦笑道，“婶婶你看，这俩丫头如今心里恨我呢，却不知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但凡我能代她们两个受这酷刑也罢了，偏又不成！”阮二奶奶心有戚戚，“姆姆也别抱怨，姐儿们如今还小，日后自然知道姆姆的苦心，急也急不来。”又过去劝解婆母，“惠姐儿、茹姐儿两个好容易裹成纤足，原是桩大喜事。太太该欢喜才是，怎么倒伤起心来？姐儿也别哭了，哪家千金不过这一关，人人都这样过的。不如把小脚亮出来咱们娘儿几个鉴赏鉴赏，也好叫太太瞧了喜欢不是？”
惠茹两个泪渍未干竟不由红霞上脸，慢慢低了头不吭声。还是季老太命她们揭起裙子露出了两双翠绿云缎上绣兰花、桂花、茉莉花纹小鞋，观其形瘦瘦小小尖尖弯弯恰如新月微斜。季老太心下满意，对成大奶奶点头道，“难为你从扬州寻来脚婆，手艺果然好。日后婆婆家必是不敢嫌弃的了。”
成大奶奶赔笑说，“俱是托了太太的福气，她两个虽裹得迟，到底骨头还没硬透罢。”阮二奶奶听了笑道，“不如把这脚婆荐给大姑奶奶，宁丫头这样好个模样，若不裹脚岂不成了个半截美人儿，可惜了的。”不待季老太说话，成大奶奶已连连摆手，“神仙不不许宁姐儿裹，我荐个脚婆去，不是害人么？”阮二奶奶闻言却是忧虑，“这遇仙的事真假不论，外头这样议论，媳妇怕对姐儿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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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太却跟没听见一般，反而指着姐儿两个的小鞋赞叹一番，“这香花三元的样子绣在鞋上倒是新巧，又喜庆。只是她两个如今也大了，不好再做一式的打扮。我做姑娘那会儿，但凡那个姐姐妹妹跟我穿得重样，心里就不自在了。你这当娘的反倒不理论。”阮二奶奶见婆母如此做派，也就知趣闭口。成大奶奶待要说甚么，再三忍了，面上还是有些不好看。
惠茹给惠馨使了个眼色，惠馨忙赖到季老太怀里，撒娇说，“祖母心疼我们，才会这样想。其实不委屈的，姐姐和我生来就是一样的，就像照镜子，都习惯了。”季老太笑嗔道，“到底是你娘生的，多向着她。我白疼了！”惠茹、惠馨不依，一人环在一边娇声辩白，一个说“我们偏着祖母”一个说，“祖母冤枉人”直把季老太哄得直乐呵。
成大奶奶也半真半假道，“这两个闺女自小跟在太太身边，便是心里没有我也不会没有太太。”季老太笑容稍减，“老大媳妇怨我抢了你闺女？”成大奶奶一惊，忙道，“有她们在太太身边陪伴解闷，也算她爹跟媳妇孝心虔了。太太可是多心了。”季老太正待说话，忽有家人传报，“姑奶奶带着姑娘跟我们四公子一齐来了，正在二门外头下轿。”
喜得季老太撵了媳妇、孙女儿出去速速接人进来。自己在屋里等得不耐烦，才打发了常五家的去外头探看，成大奶奶已眼圈红红地推着一身穿牙白云纱束腰袍的少年哥儿抢入屋里，口中犹骂着，“一出门就跟丢了似的，两三月不回来，混忘了家里有人惦记！你这孽障我也管不了，自己跟太太赔罪去，由她老人家发落！”
友庆纳头就拜，口中直唤，“祖母——”季老太含泪道，“是我的庆哥儿回来了！还不过来，傻跪在那里做甚么？”友庆觑着她娘像是动了真火，却不敢动，只好跪着回话，“苏师傅嫌庆儿底子差，命天天跟着他习武修身，参详兵法，不肯放假。庆儿很怕祖母、母亲担心，每隔十日叫福生回来送平安信回家。难道那小厮没把信送到？”
季老太嗔怪说，“信是不差的，只没有亲见到你好不好，我们如何放心得下？尤其你娘，人都熬瘦了，俱是为了你们兄妹！”友庆忙叩头称罪，“庆儿惹祖母、母亲如此忧心，当真不孝！只是孙儿既身为男儿，不想这样庸庸碌碌一世，孙儿想要成为方家的骄傲，为祖母、母亲挣个诰命回来！求祖母、母亲成全庆儿！”季老太对大儿媳妇叹气道，“我说甚么，随庆哥儿去罢，儿大不由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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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阮二奶奶跟方氏挽着手也进了屋里，玉宁跟惠茹姐妹随在后头，见友庆跪在那里，成大奶奶不住拿绢子揩眼角，却是心知肚明。且不理论，死活拉起友庆，一同拜见了季氏。将各种土仪孝敬了，合府亲眷俱厮见过，阮二奶奶赶着命人置席备酒地忙乱。
众人还在季老太屋里承欢。友庆、玉宁一左一右坐了季老太身边。丫头又在季老太跟前设了两个绣墩与惠茹、惠馨坐。方氏随二位嫂嫂坐在一溜搭着半旧的富贵万年纹青织金罗靠背椅上。大家随意聊些闲话家事。季老太一时拍拍玉宁的脸蛋，笑说，“宁丫头越发俊了。”一时又拉过友庆百般摩挲，再摸了宝贝孙儿的手，好不心疼，却是忍泪问，“黑了，瘦了，习武很苦罢！”
友庆伏在季老太膝上，闷闷道，“孙儿倒不觉着苦。只是祖母与母亲瘦了好些，却是孙儿的罪过。”季老太听了这话，却又是喜欢又是伤心，只搂了友庆万般抚弄。玉宁瞧着二位表姐斯文俊秀地坐在那里，惠茹惯来如此，惠馨这样却是少见。再看她们面色隐有憔悴，因而关切道，“茹姐姐、馨姐姐这些时日可还好罢？”
惠茹微微一笑，“就那样罢，熬过来就好了。”惠馨却是瞧着玉宁半露在外的绣花鞋半羡半妒道，“妹妹不必受这裹足的罪，自然不晓得我们这日子过得煎熬！”玉宁抱歉地弯弯嘴角，不知该说甚好。季老太面色一沉，却紧盯了方氏问，“宁丫头因何不必裹脚？外头的传言是怎么回事？瑞娘，这屋里的都是你嫡亲的娘家人，你给我们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宁惴惴瞅着她娘，唯恐她受不住亲娘的逼问。但见方氏面色如常，毫无半分心虚，也心安了。那啥，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娘啊，你可得挺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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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方氏细细讲明原委，果然引得众人十分惊叹。季老太一瞬不瞬盯着方氏，沉声问，“瑞娘今日所说，当真属实？不是哄你娘的？”方氏并不避开季老太审视的目光，淡然一笑道，“太太，我敢发誓。倘若今日所言有半句不实，叫我——”却被季老太断然喝止，“罢了！白白起甚么誓？那白龙观的丘老神仙是个得道高人，他说是，那就不假。只是女儿何必说给那些长舌妇人，倒惹得满城风雨！”
方氏心下长出一口气，面上仍愤愤的，“人家是薛氏亲长，正儿八经地责问女儿怎不给宁姐儿裹足？若不实言相告，她们必要骂女儿不贤良。”阮氏也当真了，忙劝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宁丫头的事给她们说出去也不是坏事。否则外头的听见薛举人的千金是大脚，又不知其因，反传出更好听的来。只是——日后宁姐儿的亲事就有些麻烦。姑奶奶别怪我直言，宁儿恐怕难嫁入那一等官宦士绅人家，可怜她出落得这样的人品……”
阮二奶奶口中心里俱是惋惜，原本她有意把玉宁说给她娘家侄儿，如今却不能了。季老太瞪她一样，“当着孩子说这些糊涂话！”忙忙把几个哥儿姐儿都撵了出去。再说惠馨原本心中有些芥蒂，如今听二婶说得明白，对表妹的不忿俱化为同情。女子的终身大事就是嫁入好人家。裹足不过一时之苦，嫁得不好却如跗骨之蛆，竟是苦痛一世。因而出得曲廊，她便拉了玉宁道歉，又劝解她“不必多想，姻缘天定，妹妹既是天人转世，那神仙还能叫妹妹吃苦么？再者姑姑、姑父这样疼妹妹，自然会替妹妹筹划周全的……巴拉巴拉”
玉宁听在耳里却是倏然警醒，可别稀里糊涂就给爹娘打包送了人，她可是宅斗无能啊！她犹在走神，惠茹已听得两腮做烫，再忍不住低声喝止，“也不看这是甚么地方就没羞没臊地胡说起来，还没个完？一会子给娘知道了，她罚你甚么我是不敢去求情的！”惠馨这才讪讪停了口。玉宁却忽然笑起来，“这才是馨姐姐嘛！方才在外祖母屋里，我还奇怪，怎么有两个茹姐姐了？”
惠茹哧地笑了，惠馨却是气鼓鼓道，“好哇，你这小丫头还敢打趣人？”定要呵她痒痒肉，玉宁自然不肯，一溜烟躲到了友庆身后。惠馨再瞅瞅脚下，不由泄气，“你别躲了，我这脚再不比素日中用，也就勉强走两步使得。”玉宁从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一只爪子，“给你拍一下，就算我赔过不是了罢？”
惠茹由着她们闹，一抬眼才发现友庆桩子似的杵在那里，面色异常严肃；不由奇怪，“四哥哥，你怎么啦……四哥哥？”友庆回过神，扔下句，“我回自己院子有事。”转身就走。惠馨扁扁嘴，“姐姐别管了，我脚疼得厉害，咱们去前面亭子里歇歇。”她三个并不知道，友庆去的方向却是季老太住的正屋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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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季老太骂女儿处事不妥，方氏忙解释道，“女儿也知道有些不妥，因而特意请来玄妙观的慧真师傅来教导宁儿。”季老太果然欣喜，“这慧真法师是个极有德行的，宁丫头若是出自她门下，倒是个极好的补救法子。”阮二奶奶心下一动，忽听她妯娌说，“姑奶奶，不如把宁姐儿给我当媳妇罢？”
方氏一怔，季老太也不觉动容，“老大媳妇是说，庆儿？”成大奶奶点头道，“太太就不觉得他两个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么？模样性情都极般配，且又一处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宁儿若嫁到咱们家必不会受欺负，姑奶奶也放心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留言滴亲很少耶，大家都过节去了么？好寂寞(╯﹏╰），
另外1106251是哪位宝贝，大力飞吻之╭(╯3╰)╮
惠馨眼圈一红，急急便要起身,谁知脚下不得劲,身子不由一晃。还是惠茹扶住她，两个慢慢起身，摇摇晃晃慢慢碎步行去。季老太一手拉一个,叫她们挨着自己坐了。瞧着一双粉雕玉琢的孙女儿不复往日精神，不觉心疼，“瘦多了，没有好好吃饭么？”惠馨扁扁嘴，“疼，吃不下——”话未说尽，已忍不住抽泣。惠茹没说话，却也红了眼圈。成大奶奶急得直骂，“好生瞧瞧这里可是你们能哭的地儿？还不赶紧收了跟太太赔罪！”
姐儿两个待要起来，被季老太搂在怀里，“罢了，就由着她们。当日咱们可不是这样熬过来的，却还不及她们吃的苦头大。我的儿，想哭就搂着祖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心里松快了才不会有郁气伤身。只是别在心里抱怨你娘，她也是不得已。”说着自己不由伤感。惠茹、惠馨哪里听得这话，都扑到季老太怀里抽抽噎噎哭个不住，直哭得老祖母连声哀叹，不胜唏嘘。
成大奶奶拿绢子揩揩眼角，对阮二奶奶苦笑道，“婶婶你看，这俩丫头如今心里恨我呢，却不知伤在儿身，痛在娘心。但凡我能代她们两个受这酷刑也罢了，偏又不成！”阮二奶奶心有戚戚，“姆姆也别抱怨，姐儿们如今还小，日后自然知道姆姆的苦心，急也急不来。”又过去劝解婆母，“惠姐儿、茹姐儿两个好容易裹成纤足，原是桩大喜事。太太该欢喜才是，怎么倒伤起心来？姐儿也别哭了，哪家千金不过这一关，人人都这样过的。不如把小脚亮出来咱们娘儿几个鉴赏鉴赏，也好叫太太瞧了喜欢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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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大奶奶赔笑说，“俱是托了太太的福气，她两个虽裹得迟，到底骨头还没硬透罢。”阮二奶奶听了笑道，“不如把这脚婆荐给大姑奶奶，宁丫头这样好个模样，若不裹脚岂不成了个半截美人儿，可惜了的。”不待季老太说话，成大奶奶已连连摆手，“神仙不不许宁姐儿裹，我荐个脚婆去，不是害人么？”阮二奶奶闻言却是忧虑，“这遇仙的事真假不论，外头这样议论，媳妇怕对姐儿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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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茹给惠馨使了个眼色，惠馨忙赖到季老太怀里，撒娇说，“祖母心疼我们，才会这样想。其实不委屈的，姐姐和我生来就是一样的，就像照镜子，都习惯了。”季老太笑嗔道，“到底是你娘生的，多向着她。我白疼了！”惠茹、惠馨不依，一人环在一边娇声辩白，一个说“我们偏着祖母”一个说，“祖母冤枉人”直把季老太哄得直乐呵。
成大奶奶也半真半假道，“这两个闺女自小跟在太太身边，便是心里没有我也不会没有太太。”季老太笑容稍减，“老大媳妇怨我抢了你闺女？”成大奶奶一惊，忙道，“有她们在太太身边陪伴解闷，也算她爹跟媳妇孝心虔了。太太可是多心了。”季老太正待说话，忽有家人传报，“姑奶奶带着姑娘跟我们四公子一齐来了，正在二门外头下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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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庆伏在季老太膝上，闷闷道，“孙儿倒不觉着苦。只是祖母与母亲瘦了好些，却是孙儿的罪过。”季老太听了这话，却又是喜欢又是伤心，只搂了友庆万般抚弄。玉宁瞧着二位表姐斯文俊秀地坐在那里，惠茹惯来如此，惠馨这样却是少见。再看她们面色隐有憔悴，因而关切道，“茹姐姐、馨姐姐这些时日可还好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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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茹由着她们闹，一抬眼才发现友庆桩子似的杵在那里，面色异常严肃；不由奇怪，“四哥哥，你怎么啦……四哥哥？”友庆回过神，扔下句，“我回自己院子有事。”转身就走。惠馨扁扁嘴，“姐姐别管了，我脚疼得厉害，咱们去前面亭子里歇歇。”她三个并不知道，友庆去的方向却是季老太住的正屋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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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一怔，季老太也不觉动容，“老大媳妇是说，庆儿？”成大奶奶点头道，“太太就不觉得他两个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么？模样性情都极般配，且又一处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宁儿若嫁到咱们家必不会受欺负，姑奶奶也放心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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