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调脂弄粉非闲趣 金铃鞋小意味深
且说海棠将稿子并银钱一并交与她老娘，在四交代玉宁种种吩咐，末了说，“千万叫弟弟别对一个人提起，活计也背了人再做。姐儿头一遭托我，可别出甚么岔子。没了脸还是小事，只失了宁姐儿倚重，连我们一家子都难了。”
那郑婆子原是满口应承着，如今听女儿这般聒噪，不以为然道，“当你娘是那不晓事儿的？只管放心回去当你的差去，我非但叫你弟弟把活儿干得体面，一个钱儿也不敢克扣，工钱更是不要她的，总不叫你难做就是！”又不无抱怨道，“只说你是姐儿身边的大丫头，原该是一等一的得意人。偏有个刘婆子杵在屋里，管东管西不说，事事都压你一头。如今姐儿撇开她，只叫你做事，可不是机会？凭我怎么糊涂，也不敢办糊了差事，毁你前程。”
海棠忙四下张望，瞧左右无人，才点头说，“这话是了，只别再提起。刘妈妈虽管得紧，倒不是那起坏心的，就是嘴上厉害些，何况姐儿信她。妈这话若被人听见，我在那屋里可呆不下去了！”郑婆子讪讪嘀咕，“我也就是在你跟前偶尔多说两句罢。”
海棠原是趁便过来的，倒不好与她蘑菇，因起身道，“妈如今在厨房当差，弟弟进了宝庆楼，可不是奶奶见我服侍姐儿勤谨，破例提拔的？女儿倒不是表功，遇到这样的主子是咱烧了高香，若还一味不足，或露了行迹被主家厌弃，那时又如何？权且忍耐几年，奶奶曾说过要好生打发我们出门。若是良家求娶，说连身契一并发还，叫我们从此脱离奴籍呢！只为这个，妈还抱怨不成？”
郑婆子喜出望外，“此话当真？你那死鬼老爹可是卖的死契！”海棠道，“我唬你干嘛？”郑婆子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怎么说得，奶奶莫不是菩萨转世，若真有那一日，我定要给奶奶一家子立长生牌，保佑他们长命百岁！”说着连连赶了海棠回去服侍，自己喜滋滋出门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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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海棠匆匆赶了回去，待她进屋一看，正厅却没个人，只听到绣屏后头有动静，忙又过去，只见玉宁盘腿坐在设于琉璃景窗之下的美人榻上。一旁的漆雕牡丹纹木小几摆着两只雕漆茶盘，上面盛满了已清洗过的红玫瑰花瓣。榻上也搁着一茶盘紫茉莉。却不见刘妈妈，只芙蓉拿个石杵在青石臼里捣鼓。因笑道，“姐儿又在制胭脂，怎不等等奴婢？”
玉宁瞧是她，只颇为神秘地摇一摇食指，“这是从书里学的，却和姐姐的法子不同！”海棠制胭脂膏子，不过是将红色的花瓣碾碎滤渣，再晾干汁液，滴上一点子桂花油，就成了。玉宁恍惚记得网上流传过一种据称是慈禧御用胭脂的制法。如今闲着，索性做了来试试。
她想想又问，“海棠姐姐，那事儿如何呢？”海棠只管含糊道，“姐儿放心就是。”两人相视一笑。芙蓉瞧她们说得没头没尾的，不由疑惑道，“你们在打哑谜呢？”海棠笑嗔，“做你的去罢，心不在焉的，仔细伤了手。”芙蓉越发奇了怪，偏玉宁没有相告的意思，也只得罢手不问。
海棠因说，“奴婢也来搭把手？”玉宁便命她榻上坐了，与自己一齐挑拣玫瑰花瓣，将色泽一致的各放一处，杂色也挑出来。幸而玉宁院中玫瑰不知何故，竟是四季常开，不择时令，否则竟搁不住她这般折腾。
那海棠学了宁姐儿，只挑出品红、紫红、粉红三色中瓣厚而大的，因笑道，“咱们院里这玫瑰越发开得艳，不若外头，才骨朵儿就败了，怪道别人只肯拿来做花墙。”玉宁遗憾说，“那是他们不知这花的习性，把好花也糟蹋了。玫瑰耐寒、喜旱，这里潮湿多雨，因而不必特意与它们浇水，反而烂根。方才你说，骨朵就败了，只怕是这个缘故。”芙蓉赞道，“到底是姐儿读书习字儿的，甚么都懂！奴婢们日日服侍姐儿，也跟着多学些本事呢！”
玉宁嘻嘻一笑，“我不过现学现卖，不知哪里学来勉强唬唬姐姐们，哪里当得起这般夸奖，没得叫人耻笑。”玉宁知她们不识字儿，故而以为自己所知，皆是书里边学来的，倒便宜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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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间，她三个一齐动手将剩下的玫瑰花瓣分别捣碎成酱。一时，玉宁命海棠取些干净的绢纱拧出花汁。这时刘妈妈捧了一只木匣进来，因笑道，“幸而这里家家户户都养了蚕，否则去哪里弄新剿这的蚕丝去？姐儿瞧，可还使得？”玉宁开了匣子看，里面是一团团略带黄色，细腻光滑的丝绒，因拿起一团比划说，“把它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放进石臼，匀匀浸透了花汁，然后晾干。捡晴好时候拿出去暴晒干透，收在妆袋里。用的时候取一片，不过清水化开，推匀了拍颊。据说香甜红艳，颜色甚好。咱们且将这三种颜色的试一回。”
海棠道，“听姐儿一说，比奴婢的法子巧了好些，怪心痒的，咱们何不快做来明儿就试妆？”她这主意连刘妈妈在内，皆有了兴致。三人一齐动手，不大会子就把浸过玫瑰汁的蚕丝晾晒于廊上。刘妈妈道，“剩下的这些花瓣索性送厨房去做花糕或卤子罢，丢了可惜，蒸花露却是嫌少。”
玉宁叮嘱说，“使得。只姆姆与文姨娘沾不得这东西，玫瑰性热，理气活血、养颜美容是好的，却与孕妇最为不益。须跟厨房好生交代，别混放进她们的饮食。”刘妈妈唬了一跳，忙一叠连声道，“既是如此，还是不做罢！万事小心些，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芙蓉因问道，“还有这紫茉莉，姐儿又要作甚么？”玉宁笑道，“这花却是用来制粉，只做法繁琐些，须把花籽里的白色部分剥出来，磨碎阴干以后，再筛过。若讲究些，添点子香药草末也使得。这粉虽做着麻烦，却比胡粉更为轻白润泽，不伤肌肤。”
刘妈妈疑惑道，“当真比铅粉好使？”玉宁早有准备，“人家在书里看到的法子，想来是有些用处，否则怎么就上书了？”一时又软言相求，“这些法子原是专为姆妈寻来的，阿嬷且成全了宁儿这份孝心吧！”海棠也赔笑说，“宁姐儿既说好，必然不错。只说姐儿上回教咱们蒸的玫瑰花露，异香异气的，或均脸或熏香都好得了不得呢！谁见了不爱，只她们寻不到这般上好的玫瑰花儿罢。”到底是女儿家，谁不爱个研脂做粉的。
芙蓉忽地拍手笑说，“险些忘了，姐儿前些日子命奴婢们泡的桃花养颜水还搁在外头闷户橱里，险些忘了理论，奴婢取来姐儿瞧瞧。”说着忙忙起身自去，一时抱了一只白腻如玉的高口瓷瓶出来。玉宁忙上前揭了木塞，一股淡淡的酒香混着桃花芬芳沁人心脾，又命芙蓉倒入杯中观其色泽，原本无色透明的酒液如今已染成淡淡的红色，甚是惊喜，“想是成了。”
这桃花水的制法还算便宜，不过是将新开的花瓣浸泡于低度粮食酒静置，待酒液变色即成。因桃花是最好的养颜妙品，每日洗脸后取少许甘油和着擦脸，或直接用来洗面，可延缓衰老，使人面色红润，犹胜桃花。她特意做与方氏的。幸而玉宁前世号称“DIY达人”，用的护肤品俱是自制，才知道这些偏方。如今她更是欢喜道，“先不管其他，咱们先把桃花水与姆妈送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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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芙蓉看屋，刘妈妈与海棠各抱一瓷瓶，跟了玉宁去得正屋。方氏正与梨花打点针线，见是她们，笑着招手道，“正要打发人叫你来，宁儿就到了。她们两个抱的甚么，莫不是你前儿捣鼓出来的玫瑰露？”玉宁先规规矩矩与她行礼，然后一溜烟窜到方氏跟前，喜滋滋道，“不是玫瑰露，是宁儿孝敬姆妈的桃花养颜水。玫瑰性热，姆妈如今可用不得。宁儿如今特特制了桃花水孝敬姆妈。桃花最是养颜，姆妈每日早晚用来擦脸，管保面若桃花，肌肤白腻。”
方氏听了甚是惊喜，直揽着女儿说，“好孩子，难为你心头有我，为娘倒要领你这个情！”梨花接过刘妈妈手里的，揭了塞子与方氏过目，好奇道，“姐儿这方子从哪里得来，可曾灵验？”玉宁信誓旦旦，“宁儿跟惠文姐姐学来的，她也爱弄这些花儿粉儿。姆妈或用来洗脸，或是洗后与甘油相揉搓脸，定然容光焕发，颜色更好。”说着用肉肉的小手抚着方氏面颊，心疼道，“姆妈怀了弟弟以后憔悴了好些，俱是弟弟不乖，待他出来，宁儿可要好好教训他，与姆妈出气。”
说得满屋人俱笑了，梨花因笑道，“前儿奶奶见到宁姐与奴婢的玫瑰露，吃了有半瓶子醋，谁知姐儿却是一心体贴奶奶，巴巴制乐乐桃花养颜水来。奶奶这个可独一份儿呢，如今该奴婢瞧着眼馋！好姐儿，一会子竟教奴婢罢，也好与奶奶炮制，连带着奴婢沾了光。”方氏啐道，“扯你娘的臊，我吃甚么醋了，仔细一顿好嘴巴子！”
梨花吐吐舌头，“奴婢不说就是，奶奶不是找姐儿有事儿，别一欢喜又忘了。”方氏嗔道，“跟宁儿的人巴巴送来，你且取两吊钱来给她们，别只管站着不动。”慌得刘妈妈两个直说不敢。玉宁因说，“你们只管领赏就是。虽说东西是我要制的，到底是你们出的力多，”又摇方氏的衣袖，“姆妈！姆妈！宁儿还跟一个人讨赏，芙蓉姐姐在看屋子，她也是有功的，姆妈再与她些罢！”
方氏失笑，“你这丫头，见谁这般讨赏？倒不害臊！”又命梨花再拿五百钱赏了芙蓉。那玉宁只管在她跟前蘑菇，方氏因说，“我瞧宁儿绣的花不错，女儿替娘扎些新巧花纹在鞋面上罢！”说着拿过一蓝底折枝牡丹纹绸包袱，解开包袱皮，却是一双通体银红缎料，无绣无花的三寸紫檀旋高底弓鞋。把个玉宁的小心肝咯噔一下，直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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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却没察觉，只将鞋子拿在手中侍弄，随着她的动作，鞋尖上翘部分装着的小金铃叮当作响。见玉宁一瞬不瞬盯着她手中莲鞋发愣，方氏含笑把鞋递过去，“宁儿瞧这上面绣甚么花样儿好呢？”
玉宁心知，方氏必是想用精巧的小鞋哄她羡慕，引自己上钩，忙打起精神应付，“姆妈这鞋是做给弟弟的么，不如绣艾虎？”方氏笑嗔说，“谁家哥儿穿红鞋呢，这是我的。姐儿看看绣甚么花样好？”玉宁暗自调整了呼吸，故作自然道，“宁儿一直想问来着，姆妈的脚怎么这般小？还没宁儿的大，想必走路辛苦得紧，不如请大夫开些长骨头的药，给它长长大？”
方氏一怔，却是忍俊不禁，连底下丫头婆子一发吃吃偷笑。玉宁故作不知，反奇怪道，“你们笑甚么？”方氏笑道，“傻女子，你娘的脚那是专门裹小的，妇道人家最要紧，就是缠得一双三寸金钩，‘一小遮百丑'说的就是这话。”玉宁继续装憨，“可大姆姆、娟姐姐，还有阿嬷，她们的脚都没这般小呀？”方氏一时语塞。
这时，有婆子进来回话，却是方府派了人来送信，方氏展信一看，对玉宁一笑，说，“过几日茹姐儿、馨姐儿要来家里做客。”玉宁有些迟疑，“姆妈身子不便，哥哥又要下场，她们这时候来，好吗？”方氏道，“自然要等庭儿下过场以后，还须你大表哥送她们来。我的身子如今倒无大碍。不过既来的娇客，便你们兄妹多尽点子力，替我款待他们罢！”
虽说惠茹姐妹忽然要来家里，这事儿让人颇为不解，但玉宁还是满心感激，总算暂时把方氏给牵绊住。
那郑婆子原是满口应承着，如今听女儿这般聒噪，不以为然道，“当你娘是那不晓事儿的？只管放心回去当你的差去，我非但叫你弟弟把活儿干得体面，一个钱儿也不敢克扣，工钱更是不要她的，总不叫你难做就是！”又不无抱怨道，“只说你是姐儿身边的大丫头，原该是一等一的得意人。偏有个刘婆子杵在屋里，管东管西不说，事事都压你一头。如今姐儿撇开她，只叫你做事，可不是机会？凭我怎么糊涂，也不敢办糊了差事，毁你前程。”
海棠忙四下张望，瞧左右无人，才点头说，“这话是了，只别再提起。刘妈妈虽管得紧，倒不是那起坏心的，就是嘴上厉害些，何况姐儿信她。妈这话若被人听见，我在那屋里可呆不下去了！”郑婆子讪讪嘀咕，“我也就是在你跟前偶尔多说两句罢。”
海棠原是趁便过来的，倒不好与她蘑菇，因起身道，“妈如今在厨房当差，弟弟进了宝庆楼，可不是奶奶见我服侍姐儿勤谨，破例提拔的？女儿倒不是表功，遇到这样的主子是咱烧了高香，若还一味不足，或露了行迹被主家厌弃，那时又如何？权且忍耐几年，奶奶曾说过要好生打发我们出门。若是良家求娶，说连身契一并发还，叫我们从此脱离奴籍呢！只为这个，妈还抱怨不成？”
郑婆子喜出望外，“此话当真？你那死鬼老爹可是卖的死契！”海棠道，“我唬你干嘛？”郑婆子喜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怎么说得，奶奶莫不是菩萨转世，若真有那一日，我定要给奶奶一家子立长生牌，保佑他们长命百岁！”说着连连赶了海棠回去服侍，自己喜滋滋出门买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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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海棠匆匆赶了回去，待她进屋一看，正厅却没个人，只听到绣屏后头有动静，忙又过去，只见玉宁盘腿坐在设于琉璃景窗之下的美人榻上。一旁的漆雕牡丹纹木小几摆着两只雕漆茶盘，上面盛满了已清洗过的红玫瑰花瓣。榻上也搁着一茶盘紫茉莉。却不见刘妈妈，只芙蓉拿个石杵在青石臼里捣鼓。因笑道，“姐儿又在制胭脂，怎不等等奴婢？”
玉宁瞧是她，只颇为神秘地摇一摇食指，“这是从书里学的，却和姐姐的法子不同！”海棠制胭脂膏子，不过是将红色的花瓣碾碎滤渣，再晾干汁液，滴上一点子桂花油，就成了。玉宁恍惚记得网上流传过一种据称是慈禧御用胭脂的制法。如今闲着，索性做了来试试。
她想想又问，“海棠姐姐，那事儿如何呢？”海棠只管含糊道，“姐儿放心就是。”两人相视一笑。芙蓉瞧她们说得没头没尾的，不由疑惑道，“你们在打哑谜呢？”海棠笑嗔，“做你的去罢，心不在焉的，仔细伤了手。”芙蓉越发奇了怪，偏玉宁没有相告的意思，也只得罢手不问。
海棠因说，“奴婢也来搭把手？”玉宁便命她榻上坐了，与自己一齐挑拣玫瑰花瓣，将色泽一致的各放一处，杂色也挑出来。幸而玉宁院中玫瑰不知何故，竟是四季常开，不择时令，否则竟搁不住她这般折腾。
那海棠学了宁姐儿，只挑出品红、紫红、粉红三色中瓣厚而大的，因笑道，“咱们院里这玫瑰越发开得艳，不若外头，才骨朵儿就败了，怪道别人只肯拿来做花墙。”玉宁遗憾说，“那是他们不知这花的习性，把好花也糟蹋了。玫瑰耐寒、喜旱，这里潮湿多雨，因而不必特意与它们浇水，反而烂根。方才你说，骨朵就败了，只怕是这个缘故。”芙蓉赞道，“到底是姐儿读书习字儿的，甚么都懂！奴婢们日日服侍姐儿，也跟着多学些本事呢！”
玉宁嘻嘻一笑，“我不过现学现卖，不知哪里学来勉强唬唬姐姐们，哪里当得起这般夸奖，没得叫人耻笑。”玉宁知她们不识字儿，故而以为自己所知，皆是书里边学来的，倒便宜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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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笑间，她三个一齐动手将剩下的玫瑰花瓣分别捣碎成酱。一时，玉宁命海棠取些干净的绢纱拧出花汁。这时刘妈妈捧了一只木匣进来，因笑道，“幸而这里家家户户都养了蚕，否则去哪里弄新剿这的蚕丝去？姐儿瞧，可还使得？”玉宁开了匣子看，里面是一团团略带黄色，细腻光滑的丝绒，因拿起一团比划说，“把它撕成一小片一小片的放进石臼，匀匀浸透了花汁，然后晾干。捡晴好时候拿出去暴晒干透，收在妆袋里。用的时候取一片，不过清水化开，推匀了拍颊。据说香甜红艳，颜色甚好。咱们且将这三种颜色的试一回。”
海棠道，“听姐儿一说，比奴婢的法子巧了好些，怪心痒的，咱们何不快做来明儿就试妆？”她这主意连刘妈妈在内，皆有了兴致。三人一齐动手，不大会子就把浸过玫瑰汁的蚕丝晾晒于廊上。刘妈妈道，“剩下的这些花瓣索性送厨房去做花糕或卤子罢，丢了可惜，蒸花露却是嫌少。”
玉宁叮嘱说，“使得。只姆姆与文姨娘沾不得这东西，玫瑰性热，理气活血、养颜美容是好的，却与孕妇最为不益。须跟厨房好生交代，别混放进她们的饮食。”刘妈妈唬了一跳，忙一叠连声道，“既是如此，还是不做罢！万事小心些，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芙蓉因问道，“还有这紫茉莉，姐儿又要作甚么？”玉宁笑道，“这花却是用来制粉，只做法繁琐些，须把花籽里的白色部分剥出来，磨碎阴干以后，再筛过。若讲究些，添点子香药草末也使得。这粉虽做着麻烦，却比胡粉更为轻白润泽，不伤肌肤。”
刘妈妈疑惑道，“当真比铅粉好使？”玉宁早有准备，“人家在书里看到的法子，想来是有些用处，否则怎么就上书了？”一时又软言相求，“这些法子原是专为姆妈寻来的，阿嬷且成全了宁儿这份孝心吧！”海棠也赔笑说，“宁姐儿既说好，必然不错。只说姐儿上回教咱们蒸的玫瑰花露，异香异气的，或均脸或熏香都好得了不得呢！谁见了不爱，只她们寻不到这般上好的玫瑰花儿罢。”到底是女儿家，谁不爱个研脂做粉的。
芙蓉忽地拍手笑说，“险些忘了，姐儿前些日子命奴婢们泡的桃花养颜水还搁在外头闷户橱里，险些忘了理论，奴婢取来姐儿瞧瞧。”说着忙忙起身自去，一时抱了一只白腻如玉的高口瓷瓶出来。玉宁忙上前揭了木塞，一股淡淡的酒香混着桃花芬芳沁人心脾，又命芙蓉倒入杯中观其色泽，原本无色透明的酒液如今已染成淡淡的红色，甚是惊喜，“想是成了。”
这桃花水的制法还算便宜，不过是将新开的花瓣浸泡于低度粮食酒静置，待酒液变色即成。因桃花是最好的养颜妙品，每日洗脸后取少许甘油和着擦脸，或直接用来洗面，可延缓衰老，使人面色红润，犹胜桃花。她特意做与方氏的。幸而玉宁前世号称“DIY达人”，用的护肤品俱是自制，才知道这些偏方。如今她更是欢喜道，“先不管其他，咱们先把桃花水与姆妈送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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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芙蓉看屋，刘妈妈与海棠各抱一瓷瓶，跟了玉宁去得正屋。方氏正与梨花打点针线，见是她们，笑着招手道，“正要打发人叫你来，宁儿就到了。她们两个抱的甚么，莫不是你前儿捣鼓出来的玫瑰露？”玉宁先规规矩矩与她行礼，然后一溜烟窜到方氏跟前，喜滋滋道，“不是玫瑰露，是宁儿孝敬姆妈的桃花养颜水。玫瑰性热，姆妈如今可用不得。宁儿如今特特制了桃花水孝敬姆妈。桃花最是养颜，姆妈每日早晚用来擦脸，管保面若桃花，肌肤白腻。”
方氏听了甚是惊喜，直揽着女儿说，“好孩子，难为你心头有我，为娘倒要领你这个情！”梨花接过刘妈妈手里的，揭了塞子与方氏过目，好奇道，“姐儿这方子从哪里得来，可曾灵验？”玉宁信誓旦旦，“宁儿跟惠文姐姐学来的，她也爱弄这些花儿粉儿。姆妈或用来洗脸，或是洗后与甘油相揉搓脸，定然容光焕发，颜色更好。”说着用肉肉的小手抚着方氏面颊，心疼道，“姆妈怀了弟弟以后憔悴了好些，俱是弟弟不乖，待他出来，宁儿可要好好教训他，与姆妈出气。”
说得满屋人俱笑了，梨花因笑道，“前儿奶奶见到宁姐与奴婢的玫瑰露，吃了有半瓶子醋，谁知姐儿却是一心体贴奶奶，巴巴制乐乐桃花养颜水来。奶奶这个可独一份儿呢，如今该奴婢瞧着眼馋！好姐儿，一会子竟教奴婢罢，也好与奶奶炮制，连带着奴婢沾了光。”方氏啐道，“扯你娘的臊，我吃甚么醋了，仔细一顿好嘴巴子！”
梨花吐吐舌头，“奴婢不说就是，奶奶不是找姐儿有事儿，别一欢喜又忘了。”方氏嗔道，“跟宁儿的人巴巴送来，你且取两吊钱来给她们，别只管站着不动。”慌得刘妈妈两个直说不敢。玉宁因说，“你们只管领赏就是。虽说东西是我要制的，到底是你们出的力多，”又摇方氏的衣袖，“姆妈！姆妈！宁儿还跟一个人讨赏，芙蓉姐姐在看屋子，她也是有功的，姆妈再与她些罢！”
方氏失笑，“你这丫头，见谁这般讨赏？倒不害臊！”又命梨花再拿五百钱赏了芙蓉。那玉宁只管在她跟前蘑菇，方氏因说，“我瞧宁儿绣的花不错，女儿替娘扎些新巧花纹在鞋面上罢！”说着拿过一蓝底折枝牡丹纹绸包袱，解开包袱皮，却是一双通体银红缎料，无绣无花的三寸紫檀旋高底弓鞋。把个玉宁的小心肝咯噔一下，直往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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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却没察觉，只将鞋子拿在手中侍弄，随着她的动作，鞋尖上翘部分装着的小金铃叮当作响。见玉宁一瞬不瞬盯着她手中莲鞋发愣，方氏含笑把鞋递过去，“宁儿瞧这上面绣甚么花样儿好呢？”
玉宁心知，方氏必是想用精巧的小鞋哄她羡慕，引自己上钩，忙打起精神应付，“姆妈这鞋是做给弟弟的么，不如绣艾虎？”方氏笑嗔说，“谁家哥儿穿红鞋呢，这是我的。姐儿看看绣甚么花样好？”玉宁暗自调整了呼吸，故作自然道，“宁儿一直想问来着，姆妈的脚怎么这般小？还没宁儿的大，想必走路辛苦得紧，不如请大夫开些长骨头的药，给它长长大？”
方氏一怔，却是忍俊不禁，连底下丫头婆子一发吃吃偷笑。玉宁故作不知，反奇怪道，“你们笑甚么？”方氏笑道，“傻女子，你娘的脚那是专门裹小的，妇道人家最要紧，就是缠得一双三寸金钩，‘一小遮百丑'说的就是这话。”玉宁继续装憨，“可大姆姆、娟姐姐，还有阿嬷，她们的脚都没这般小呀？”方氏一时语塞。
这时，有婆子进来回话，却是方府派了人来送信，方氏展信一看，对玉宁一笑，说，“过几日茹姐儿、馨姐儿要来家里做客。”玉宁有些迟疑，“姆妈身子不便，哥哥又要下场，她们这时候来，好吗？”方氏道，“自然要等庭儿下过场以后，还须你大表哥送她们来。我的身子如今倒无大碍。不过既来的娇客，便你们兄妹多尽点子力，替我款待他们罢！”
虽说惠茹姐妹忽然要来家里，这事儿让人颇为不解，但玉宁还是满心感激，总算暂时把方氏给牵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