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4女婿登门报喜信 母女闲话意融融
再说那薛谦搭了船，由运河去江阴县他岳家报喜，顺风顺水，小半日功夫，已进了县城。小船拐入支流，再穿过一道水墙，终于停靠在方府埠头。这一片儿的宅子俱是高门深院的大宅，里头住的自然是本县权贵,这方府便是其中一户。
方府大宅坐南朝北，前后有五进，后面有个占地半倾的小园子，端是一派诗书大家气象。船家瞧瞧这深宅大院，又偷偷打量一回薛谦，头戴方巾，身穿素绢直褂，倒是个白面书生，也不像富家子弟，怎的做了这等人家的女婿？后来见薛谦只敲开了方府后门，才撇撇嘴摇撸离去。他心中羡慕不已，果然是富贵人家，下仆招的女婿都是秀才。他家丫头生得再好，除非给人做小，也就只能配庄稼汉，索性他也寻个门道，举家去奔个前程！
只是那船家岂知，薛谦不过图省事，懒得绕道罢了。此时,门里已有小子探身出来，见是薛谦甚是惊奇，“怎的大姑爷从这边来，常大娘还在前边儿候着呢！”说着，已经恭恭敬敬迎了他进去。
薛谦把手中雌鸡递与他，一面笑道，“正好把鸡与你去收拾。”原来后门正对着外厨房，这里专门伺候爷们、外客用餐用茶。那小子提着鸡，飞快跑去报信儿。薛谦自穿过巷道，往茶厅走。不多时就看一个勒着乌绫包头，穿着有几分体面的婆子，带着个绿衣红裙的小丫头迎面疾步行来。婆子利索地行个礼，便急切道，“给大姑爷道谢！不知我们姑奶奶并姐儿可都好？迟迟不见姑爷，太太急得了不得呢！”
婆子夫家姓常，行五，因她原是季老太陪房，很有些体面，因而大伙儿俱称常大娘。这常五家的奶过方氏，算得半个养娘，故薛谦只受了她半礼，“老娘且安心，大小都没碍。烦老娘带路，这就去见过丈母，与她老人家报喜。”常五家的自然满口称是。暗中观察薛谦神情，见他喜色迎腮，唇边含笑，并无半分不虞，很是替方氏欢喜。都说太爷糊涂，把姑奶奶胡乱许给乡下人，如今看来，他老人家才是明眼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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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五家的自顾想着心事，一双小脚倒迈得飞快，领薛谦出了茶厅，穿过一处铺设花砖，点缀着银杏香樟的宽敞天井，已到厅堂。厅前悬有一匾，曰“衍瑞堂”，两侧柱上提着对联，“入世须才更须节；传世积德还积书。”厅中供奉着方氏祖先的牌位，左右两溜黑檀木大靠椅。她带着薛谦在正厅旁边的茶室稍候，便去了后院禀告。
有丫头才送上茶，就听得一阵环佩作响，馥郁袭来，媳妇丫头们已拥着一位老妇人从内廷出来，那老妇便是季老太，方氏之母。她一身海蓝福寿吉祥纹绸服，插着珍珠金凤、棕色锦镶祖母绿抹额，乃是出门的行头。身后跟着方氏两位兄嫂并几个小妾，虽也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却是家常打扮。
未及跟前，季老太已急切问道，“好姑爷，你可算来了。女儿怎样，我那外孙女可好？”薛谦先与丈母、舅嫂施礼相见，又回道，“丈母放心，瑞娘很好，她给小婿诞下的女儿也极可人疼，只是爱哭得紧，便起名叫宁儿，只怕压得住。”
三人分宾主坐下，那方氏之长嫂成大奶奶问道，“大姑爷迟迟不来，相公焦急难安，求了太医院的卢院判，今日从金陵请得神医去为姑奶奶助产，不知姑爷可见到人？”薛谦大为感激，说，“未曾见过。累大舅奔走，又欠下人情，若虚好生不安。且谢过大舅嫂，他日必亲自谢过大舅。”成大奶奶拿着绢子掩嘴一笑，“姑爷见外了。相公一向疼爱姑奶奶，她二哥昨儿也亲去了观里打醮行法，做三日法事，为姑奶奶祈福呢。到还是天尊爷爷显圣，保佑了她母女两个。”
薛谦又向二舅嫂阮二奶奶道谢，季老太嗔怪道，“他们是同胞兄妹，素来亲厚，有甚好谢的，姑爷何必客套。老身急着去瞧宁丫头，老二媳妇且去看看，行李可已装齐备？”原来此地风俗，媳妇生产后，女婿要接丈母娘去家中照顾女儿外孙，直到洗三后方离开。毕竟，谁还能比亲娘照顾得更妥帖？
这时，有管事媳妇来回话，行李已打点齐备。季老太心疼女婿一日奔波，未进饮食，赶着命人又带上点心与茶饮，这才带着常五家的、养娘刘氏并两个贴身丫头与薛谦登轿、乘船往薛家集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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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太既来，玉宁的三朝礼自然操持得热闹体面，不必聒噪。又过了两日，她到底放不下家中事务，便命又有家里人来问归期，便吩咐收拾行李家去。常五家的领着人打点一切，季老太倒是得空去了女儿房中，因命丫头在外间候着，她母女二人深叙些家常闲话。
季老太逗弄一回躺在摇篮里吐泡泡的小外孙女，只叹道，“不是我偏心，连同我家两个女孩儿在内，俱都不及宁丫头生得体面又乖巧！怪道姑爷跟稀罕眼珠子似的，我竟舍不得去了。”方氏含笑说，“说来却蹊跷，她生下头一天哭得才是厉害，谁知后来除了要屙屎尿，其他时候难得哼哼一声，便是没人理，也闷不吭声的，倒像有心事？”季老太嗔怪她，“她才多大，就能有心事了？女儿多心了，我看宁丫头却甚是讨喜！”
方氏笑言，“太太若喜欢，何不多住几日，女儿也难得跟太太这样呆上一日。”季老太摇头不允，“哪有丈母长赖在女婿家的，不如女儿做完月子带宁丫头一道回家住几日，我趁便给你调养调养身子。女儿哪像才生养过，瘦得可怜。你这个方家嫡长千金，如今倒不如你庶妹体面。”说着，一面用手绢拭着眼角。
方氏一时口拙，“太太——”季老太摇头道，“不说便是。幸而女婿还算知冷疼热。只为何不在课业上多下点子功夫，便得中个举人，一家子岂不受益？”方氏叹气说，“女儿倒有心劝他辞了差事，安心在家温习功课，再博一科。只是如今大房艰难，须得我们帮衬；再一个家中如今有几项大开销，相公若不做馆，只怕周转不开。”
季老太忙问她甚么大开销，方氏道，“太太不知道，我们大房的明哥儿虽读书不行，于农事竟有些道行。去年他跟相公借了几十贯在自家洼芜之地开了方鱼池，挖出的土又筑成高塍把地围起。地里种上水稻，塍上栽了果树，鱼池上还架起鸡舍养鸡子。一年下来，虽说树还没丰登，他就拿出十贯还我，我却没收。倒是明哥儿过意不去，竟替我们家那几处田产谋划了一番。如今我家田产收回了好几项，雇人整土种桑、胡麻、果树和油菜，又收拾了两方鱼池，养了鸡豕。若运气，只三五年就能出息。只是雇人整地，还得耽搁农时，这笔开支却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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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听方氏无意间说她像是有心事，玉宁唬了一跳。因她甚是想念前世的亲人，心中难免苦闷，并不耐烦扮演那天真无邪的孩童。若真被人怀疑是妖孽，等着她的不是火刑就是沉塘，下场怕不比赵萌萌还惨！玉宁一颗心跳得像是打雷，心中暗生警惕。
忐忑间，听季老太赞道，“这孩子心思却巧。鸡粪养鱼甚肥，又省了喂食的功夫。果树喜旱，种在高塍极妥，这两样俱卖得高价。养鸡虽出息不大，却能取蛋吃。最难为他，竟想出个一石三鸟计，在筑了圈高塍的地里种水稻，地里用水排灌俱是方便，省好大人力。若都丰登，一年出息少说能多十倍呢！”她赞叹一回，又问，“你两口子俱是不下地的，可别遭了雇工的算计！”她掌管方府家务数十年，倒不是无知妇人。方氏一笑，“女儿也担心这个，给他们签的死契，虽说贵些，省得不放心。”季老太点头不语。
玉宁正竖着耳听她母女说话，季老太见她双目澄澈，眼波流转间透着灵气，笑着说，“你看宁丫头，像是听得懂我们说话呢！外婆要家去了，还有给我外孙的礼物没拿出来，春杏——”一个十六、七岁，细眉细眼的丫头应声进来，“问问常五家的，有个缠枝莲纹的匣子收在哪里，你把它拿来。”方氏忙道，“太太前儿不是给了金项圈、金跳脱，这些还是留给给茹儿她们罢。”季老太瞪她一眼，“我私房的东西，爱给哪一个就给哪一个，不要你管！”春杏抿着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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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有礼物，那点子担忧立刻被抛到脑后，玉宁小财迷欢喜得眉眼俱笑，外婆家是有钱人，霍霍，发财了！方氏轻轻刮她的小鼻子，“笑甚么，莫不是知道你外婆要给好东西罢，小不要脸的！太太，随便给她点耍子就行，别给那些贵重玩意儿，没得糟蹋东西！”季老太嗔怪说，“当年费多少心思给你备的嫁妆，你却跟我说什么嫁的寒门草舍，嫁妆太贵重不符合身份，一大半都没带，气得我躺了半月。如今我不给你，只给我的宁丫头，可不要你管！宁丫头，给外婆笑一个，我们才不跟你娘学，尽犯傻！”
谁真心疼爱自己，玉宁是分得清的，咧嘴乐得更欢实，一不留神口水已流到下巴磕，任口水流啊流，只笑得没心没肺，力争表现她跟一般的婴孩儿俱是一样傻，并没什么不同。然心中着实憋闷，怎一个杯具了得！
季老太对她的卖力演出也甚捧场，笑得竟是合不拢嘴；一面拿绢子给她擦拭下颚，细细端详一回。如今玉宁皮肤渐渐褪了红，跟香雪团似的粉嫩雪净，眉眼越发舒展开来，季老太对方氏正色说道，“姐儿生得齐整灵巧，可少带她出门，便是家里也关紧门户。如今有那起子黑心坏种子，专喜欢拐这样的好孩子，养大再卖个好价钱。因利大，还有鬼迷心窍谋害自家主人的。女儿不可不防。”
方府大宅坐南朝北，前后有五进，后面有个占地半倾的小园子，端是一派诗书大家气象。船家瞧瞧这深宅大院，又偷偷打量一回薛谦，头戴方巾，身穿素绢直褂，倒是个白面书生，也不像富家子弟，怎的做了这等人家的女婿？后来见薛谦只敲开了方府后门，才撇撇嘴摇撸离去。他心中羡慕不已，果然是富贵人家，下仆招的女婿都是秀才。他家丫头生得再好，除非给人做小，也就只能配庄稼汉，索性他也寻个门道，举家去奔个前程！
只是那船家岂知，薛谦不过图省事，懒得绕道罢了。此时,门里已有小子探身出来，见是薛谦甚是惊奇，“怎的大姑爷从这边来，常大娘还在前边儿候着呢！”说着，已经恭恭敬敬迎了他进去。
薛谦把手中雌鸡递与他，一面笑道，“正好把鸡与你去收拾。”原来后门正对着外厨房，这里专门伺候爷们、外客用餐用茶。那小子提着鸡，飞快跑去报信儿。薛谦自穿过巷道，往茶厅走。不多时就看一个勒着乌绫包头，穿着有几分体面的婆子，带着个绿衣红裙的小丫头迎面疾步行来。婆子利索地行个礼，便急切道，“给大姑爷道谢！不知我们姑奶奶并姐儿可都好？迟迟不见姑爷，太太急得了不得呢！”
婆子夫家姓常，行五，因她原是季老太陪房，很有些体面，因而大伙儿俱称常大娘。这常五家的奶过方氏，算得半个养娘，故薛谦只受了她半礼，“老娘且安心，大小都没碍。烦老娘带路，这就去见过丈母，与她老人家报喜。”常五家的自然满口称是。暗中观察薛谦神情，见他喜色迎腮，唇边含笑，并无半分不虞，很是替方氏欢喜。都说太爷糊涂，把姑奶奶胡乱许给乡下人，如今看来，他老人家才是明眼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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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五家的自顾想着心事，一双小脚倒迈得飞快，领薛谦出了茶厅，穿过一处铺设花砖，点缀着银杏香樟的宽敞天井，已到厅堂。厅前悬有一匾，曰“衍瑞堂”，两侧柱上提着对联，“入世须才更须节；传世积德还积书。”厅中供奉着方氏祖先的牌位，左右两溜黑檀木大靠椅。她带着薛谦在正厅旁边的茶室稍候，便去了后院禀告。
有丫头才送上茶，就听得一阵环佩作响，馥郁袭来，媳妇丫头们已拥着一位老妇人从内廷出来，那老妇便是季老太，方氏之母。她一身海蓝福寿吉祥纹绸服，插着珍珠金凤、棕色锦镶祖母绿抹额，乃是出门的行头。身后跟着方氏两位兄嫂并几个小妾，虽也是穿金戴银，绫罗绸缎，却是家常打扮。
未及跟前，季老太已急切问道，“好姑爷，你可算来了。女儿怎样，我那外孙女可好？”薛谦先与丈母、舅嫂施礼相见，又回道，“丈母放心，瑞娘很好，她给小婿诞下的女儿也极可人疼，只是爱哭得紧，便起名叫宁儿，只怕压得住。”
三人分宾主坐下，那方氏之长嫂成大奶奶问道，“大姑爷迟迟不来，相公焦急难安，求了太医院的卢院判，今日从金陵请得神医去为姑奶奶助产，不知姑爷可见到人？”薛谦大为感激，说，“未曾见过。累大舅奔走，又欠下人情，若虚好生不安。且谢过大舅嫂，他日必亲自谢过大舅。”成大奶奶拿着绢子掩嘴一笑，“姑爷见外了。相公一向疼爱姑奶奶，她二哥昨儿也亲去了观里打醮行法，做三日法事，为姑奶奶祈福呢。到还是天尊爷爷显圣，保佑了她母女两个。”
薛谦又向二舅嫂阮二奶奶道谢，季老太嗔怪道，“他们是同胞兄妹，素来亲厚，有甚好谢的，姑爷何必客套。老身急着去瞧宁丫头，老二媳妇且去看看，行李可已装齐备？”原来此地风俗，媳妇生产后，女婿要接丈母娘去家中照顾女儿外孙，直到洗三后方离开。毕竟，谁还能比亲娘照顾得更妥帖？
这时，有管事媳妇来回话，行李已打点齐备。季老太心疼女婿一日奔波，未进饮食，赶着命人又带上点心与茶饮，这才带着常五家的、养娘刘氏并两个贴身丫头与薛谦登轿、乘船往薛家集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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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老太既来，玉宁的三朝礼自然操持得热闹体面，不必聒噪。又过了两日，她到底放不下家中事务，便命又有家里人来问归期，便吩咐收拾行李家去。常五家的领着人打点一切，季老太倒是得空去了女儿房中，因命丫头在外间候着，她母女二人深叙些家常闲话。
季老太逗弄一回躺在摇篮里吐泡泡的小外孙女，只叹道，“不是我偏心，连同我家两个女孩儿在内，俱都不及宁丫头生得体面又乖巧！怪道姑爷跟稀罕眼珠子似的，我竟舍不得去了。”方氏含笑说，“说来却蹊跷，她生下头一天哭得才是厉害，谁知后来除了要屙屎尿，其他时候难得哼哼一声，便是没人理，也闷不吭声的，倒像有心事？”季老太嗔怪她，“她才多大，就能有心事了？女儿多心了，我看宁丫头却甚是讨喜！”
方氏笑言，“太太若喜欢，何不多住几日，女儿也难得跟太太这样呆上一日。”季老太摇头不允，“哪有丈母长赖在女婿家的，不如女儿做完月子带宁丫头一道回家住几日，我趁便给你调养调养身子。女儿哪像才生养过，瘦得可怜。你这个方家嫡长千金，如今倒不如你庶妹体面。”说着，一面用手绢拭着眼角。
方氏一时口拙，“太太——”季老太摇头道，“不说便是。幸而女婿还算知冷疼热。只为何不在课业上多下点子功夫，便得中个举人，一家子岂不受益？”方氏叹气说，“女儿倒有心劝他辞了差事，安心在家温习功课，再博一科。只是如今大房艰难，须得我们帮衬；再一个家中如今有几项大开销，相公若不做馆，只怕周转不开。”
季老太忙问她甚么大开销，方氏道，“太太不知道，我们大房的明哥儿虽读书不行，于农事竟有些道行。去年他跟相公借了几十贯在自家洼芜之地开了方鱼池，挖出的土又筑成高塍把地围起。地里种上水稻，塍上栽了果树，鱼池上还架起鸡舍养鸡子。一年下来，虽说树还没丰登，他就拿出十贯还我，我却没收。倒是明哥儿过意不去，竟替我们家那几处田产谋划了一番。如今我家田产收回了好几项，雇人整土种桑、胡麻、果树和油菜，又收拾了两方鱼池，养了鸡豕。若运气，只三五年就能出息。只是雇人整地，还得耽搁农时，这笔开支却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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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听方氏无意间说她像是有心事，玉宁唬了一跳。因她甚是想念前世的亲人，心中难免苦闷，并不耐烦扮演那天真无邪的孩童。若真被人怀疑是妖孽，等着她的不是火刑就是沉塘，下场怕不比赵萌萌还惨！玉宁一颗心跳得像是打雷，心中暗生警惕。
忐忑间，听季老太赞道，“这孩子心思却巧。鸡粪养鱼甚肥，又省了喂食的功夫。果树喜旱，种在高塍极妥，这两样俱卖得高价。养鸡虽出息不大，却能取蛋吃。最难为他，竟想出个一石三鸟计，在筑了圈高塍的地里种水稻，地里用水排灌俱是方便，省好大人力。若都丰登，一年出息少说能多十倍呢！”她赞叹一回，又问，“你两口子俱是不下地的，可别遭了雇工的算计！”她掌管方府家务数十年，倒不是无知妇人。方氏一笑，“女儿也担心这个，给他们签的死契，虽说贵些，省得不放心。”季老太点头不语。
玉宁正竖着耳听她母女说话，季老太见她双目澄澈，眼波流转间透着灵气，笑着说，“你看宁丫头，像是听得懂我们说话呢！外婆要家去了，还有给我外孙的礼物没拿出来，春杏——”一个十六、七岁，细眉细眼的丫头应声进来，“问问常五家的，有个缠枝莲纹的匣子收在哪里，你把它拿来。”方氏忙道，“太太前儿不是给了金项圈、金跳脱，这些还是留给给茹儿她们罢。”季老太瞪她一眼，“我私房的东西，爱给哪一个就给哪一个，不要你管！”春杏抿着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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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有礼物，那点子担忧立刻被抛到脑后，玉宁小财迷欢喜得眉眼俱笑，外婆家是有钱人，霍霍，发财了！方氏轻轻刮她的小鼻子，“笑甚么，莫不是知道你外婆要给好东西罢，小不要脸的！太太，随便给她点耍子就行，别给那些贵重玩意儿，没得糟蹋东西！”季老太嗔怪说，“当年费多少心思给你备的嫁妆，你却跟我说什么嫁的寒门草舍，嫁妆太贵重不符合身份，一大半都没带，气得我躺了半月。如今我不给你，只给我的宁丫头，可不要你管！宁丫头，给外婆笑一个，我们才不跟你娘学，尽犯傻！”
谁真心疼爱自己，玉宁是分得清的，咧嘴乐得更欢实，一不留神口水已流到下巴磕，任口水流啊流，只笑得没心没肺，力争表现她跟一般的婴孩儿俱是一样傻，并没什么不同。然心中着实憋闷，怎一个杯具了得！
季老太对她的卖力演出也甚捧场，笑得竟是合不拢嘴；一面拿绢子给她擦拭下颚，细细端详一回。如今玉宁皮肤渐渐褪了红，跟香雪团似的粉嫩雪净，眉眼越发舒展开来，季老太对方氏正色说道，“姐儿生得齐整灵巧，可少带她出门，便是家里也关紧门户。如今有那起子黑心坏种子，专喜欢拐这样的好孩子，养大再卖个好价钱。因利大，还有鬼迷心窍谋害自家主人的。女儿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