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章 龙血
盛怒之后，龙阳渐渐冷静下来，脸色也是苍白之极，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心伤……
“嗤！”
轻微的一声闷响，冷岩剑缓缓的从手中落了下来，那锋锐的剑锋直直向下，如刺雪一般，无声无息地深深插进了泥土之中。
鲜血顺着他微微颤抖的手指滑落到地上，他却丝毫没有注意，只是缓缓地望向手中那块造型精巧的紫色半环玉佩。
龙阳怔怔的看了许久之后（反正站在远处的众人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忽然又转首面向了依然瘫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着的“血衣”青年，看了一眼，便又抬起头不再瞧他。
过了半刻，龙阳的身子缓缓地动了一下，满是鲜血的右手，神情木然的在身上轻轻摸索，找了一会，从怀中取出一颗青色药丸，看也不看地扔在了龙子颜身旁的地上。
“这是……咳咳……”注意到身旁触手可及的药丸，龙子颜瞳孔猛然一缩，刚刚说出两个字，又虚弱的咳出一团血沫。
脸上的肌肉不停地跳动，似是在他心中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
过了一会，龙子颜的身子明显的颤了颤，眼中虽然仍就有着浓浓的恐惧，不过他还是艰难的伸出血肉模糊的手指，捏起那里沾满泥渍的药丸放到嘴中，喉咙一滚，吞了下去。
这简简单单的动作，好像用尽了他所有的力量，翻过身去平躺在潮湿的枯草地上，一动不动，或许在等着死亡的降临？
“唔、啊！”
龙子颜痛苦的叫出声来，牙齿因极度的痛苦，咬的“咯咯”脆响。
此时他只觉得体内好像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烈火，烧灼着他全身的肺腑、经脉，好似身体要被爆裂开来一般，在脸上露出痛苦而狰狞的冷笑。
最后他感觉身体忽的一轻，好像灵魂脱离了躯体，竟有无比的轻松、舒适。
“果然、果然是剧毒，不过我不会感激你的……即使你没有让我这般流干鲜血，受尽煎熬地痛苦死去！”
龙子颜在心中冷笑着，冷笑着。
龙阳并未注意到他“精彩”的面部表情，随手拔起地上的冷岩剑，转过身去，踏出一步，又忽的顿住身子，冷冷地道：“以后我不想再见到你……”
龙阳缓缓闭上眼睛，迟疑一下，又有嘶哑的声音传来：“告诉你的父皇，我、一定会去找他的，到时、是非恩怨自会与他当面做个了断！……你们既然违背了祖训，就必须受到应有的惩罚！”
原本以为自己已经死去，即将失去意识的龙子颜，恍惚中听到龙阳的声音，脑袋“轰”的一下，又清醒过来，心中惊诧。
天空中有雨滴飘下，落在他的脸上，冰凉凉的……
“我没有死，我竟然没有死！”
龙子颜在心中疾呼着。
其实他又怎么会死，先前龙阳与他斗法虽然激烈，却从未真正动过杀心，到后来将他重创之后，龙阳更是仅仅凭借肉体的力量进行攻击。
若是龙阳在那挥下的上百剑中，随便施展一些清虚门的精妙道法，他早已被斩成了一堆肉泥，又怎么会四肢健全的躺在那儿。
更何况那一粒青色丹药根本就不是什么剧毒，而是清虚门仅次于紫金丹的疗伤圣药，三青丹。
只是三青丹的药性太烈，龙子颜本身又没有什么修行基础，这才会产生剧烈的痛苦，现在药性发挥自然使他伤势大缓。
忽然，龙子颜觉得身上有了力量，缓缓撑起身子，望向龙阳渐行渐远的背影，用尽全力喊道：“有些事情你根本就不知道，真正可怜的人、是父皇！”
龙阳身子一震，脚步仿佛突然变的异常沉重抬不起来，然而他终究没有停下来……
他迈动脚步，一步一步向对面的叶枫几人走去，越来越快，只是那有晶莹闪烁的双眼中，似乎少了一份决绝，多了一份期待。
一份可以让他说服自己，原谅他那唯一的弟弟的一个理由，虽然他们不是同一个母亲，虽然他们数十年极少相见。
看到龙阳走了过来，叶枫连忙迎了上去，关切的道：“龙师兄，你还好吧？”
“我没事，”龙阳或是无意一想，淡淡道：“明日一早，便可启程前往风州城。”
雪凝目光在龙阳与叶枫面上流转几眼，颇有几分担忧的道：“我看还是莫要托大，龙师兄与叶公子的脸色委实很差，若是着急上路，我们也放心不下……”
龙阳面对雪凝真诚的目光，又转头看向叶枫有些苍白的脸色，沉默下来。
君如是闻言看了龙阳一眼，随着说道：“雪凝姑娘，说的对，更何况人家不都说，那个什么‘磨刀不误砍柴工’嘛！”
雪凝一怔，轻笑，道：“君公子这个比喻，倒很是、别致……”
“呃，”君如是用扇子蹭了蹭头上的黑发，噎了一下，强笑道：“这个嘛，这个、我的意思是说，养好伤再走，那肯定要快的多，总比身上带着伤在路上苦撑来的好，你们说对吧！”
倪儿一时被二人的话弄糊涂了，狐疑道：“砍柴？砍柴做什么，我今晚不会要睡在这吧，唔，天好像又下雨了！生火也没用……”
君如是的笑容顿时僵住，傻傻的看了倪儿一会，右手捂着脑门，仰头看向夜空，长叹一声：“天哪！这人与人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臭小君，你说什么！是不是又在说我的坏话！”倪儿一看君如是状况不对，立时又“张牙舞爪”的想发飙。
叶枫面色一沉，瞥了龙阳一眼，轻斥道：“倪儿休要胡闹！”
倪儿听到哥哥发话，回头看到叶枫脸色不像说笑，顿时收住身形，气急败坏的跺了跺脚，终究不敢再闹。
君如是也隐隐觉得不妥，讪讪的向众人笑了笑，却忽的看到前方黑暗中，一个人影蹒跚着向远处走开，不禁讶道：“这个人，不是那个什么二皇子嘛……龙兄，你就这么把他放了，岂不太便宜他了？”
众人一怔，也同时向前方望了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落在龙阳身上。
龙阳感受到众人灼灼目光，脸上神情一阵变幻，半响，他忽地长吸一口气，仰首望着阴沉沉的夜空，屏息片刻之后又徐徐吐了出来。
当龙阳再度低头看来之时，他脸色已经平和如常，更不见丝毫喜怒颜色，只是一派冷漠。
叶枫看着面前这个男子，眼光中不停闪耀着什么，似同情，又似悲伤。
被至亲之人背叛，那又是何种的痛彻心扉。
“这是我与龙翔之间的恩怨，他不过是遵照父亲之命行事，我放过他，算是偿还这几十年让龙翔独自支撑整个帝国的亏欠！”
龙阳淡淡的说着，眼中隐约有悔恨之意，似乎将刚才对那个弟弟的痛恨，片刻间都忘了。
雪凝双眸亮如秋水，轻轻念着：“独自支撑整个帝国，是否会孤独，会疲累……”
“小时候，他时常跟我说，他喜欢自由自在地，等我们长大了，等我登上了皇位，就给他造一条很大、很大的龙舟，让他沿着潜龙江，畅游天下，然后回来为我讲述他旅行的故事！”
“曾经我们终日形影不离，可是自从父皇突然将我送上昆仑，一切都变了，一切都回不去了！”
龙阳痴痴的念着，眼中满是追忆与悲伤。
半晌，雪凝伸手将被风吹落额头发际的一缕青丝，轻轻拢到耳后，声音也变得愈加轻柔了些，淡淡的安慰道：“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
龙阳勉强轻笑，摇了摇头，低头又看了一眼手中的玉佩，将它收入怀中，声音变得坚定：“我等身为修道之人，须行之事尚且许多，本就该了却世俗牵挂，如果此次能够彻底做个了断，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君如是大笑，击掌赞道：“哈哈，对对对，这才是真男人！够豪气！”
叶枫脸上亦有敬佩之色，虽然自己可能永远做不到如龙阳那般豁达，兴许对方也只是强作坚强。
但不管怎样，能有这份勇气去面对，便是了不起了。
叶枫微微出神，忽然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震，紧接着道：“先前听君兄称攻击我们的青鳞怪物为傀儡，而且它们的攻击也异常强悍，却不知它们是何来历，究竟是人是妖？”
龙阳一怔，半响无语，就在众人以为他也不知晓时，他方才神情恍惚的道：“君兄说的没错，它们的确是傀儡！”
众人一惊，均是满脸凝重的等着他的下文，就连倪儿也是满心好奇的，睁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望着龙阳，好像在听一个精彩至极的故事。
顿了顿，龙阳舒了口气，正色道：“他们绝不是妖，却也算不得人了。不过虽为傀儡，无知无识，确当得真正的无名英雄。他们曾经在人族最危难的时刻挺身而出，即使明知死后会化为魂飞魄散，永世不能再入轮回，却依然义无反顾，拼尽全力，为天下苍生争取多一丝的生存机会！”
雪凝娇躯一震，瞬间动容，眼中满是震惊神色，讶道：“听龙师兄所言，莫非、他们就是传说中的龙血战士？！”
“你是如何知晓它们的？”
龙阳神情大变，英俊的脸上满是吃惊之色。
雪凝暗道一声“果然”，旋即平复激荡心绪，淡道：“我也是在浏览门中典籍之时，偶然看到关于它们的记载，之前看到那两具尸首，心中便隐约有几分猜测，现在看来当真如此！”
“古籍记载，在一万年多前的洪荒之战中，兽族之首蚩尤带领兽族尽出洪荒，向人族开战，意图独占大地。起先人族节节败退，几有灭种之危。后来人族之主炎帝向地皇女娲大神求援。”
“人族乃女娲大神亲手缔造，自然不忍心看着人类受苦、乃至亡族。遂请求天帝伏羲派下神将救助人类，天帝应允，神将轩辕氏受命下界协助炎帝统领人类大军，抵抗妖兽攻击。”
“可是人族的力量实在太过薄弱，神将轩辕便让人类选出身体强健之士，为其融入神兽战龙之血，从而造就了大批半龙半人的战士，只是他们的身体虽然能够承受战龙之血带来的冲击，但他们的灵力太过有限，根本不能完全掌控获得强大力量，很容易陷入狂暴状态，不分敌我。”
“神将轩辕无奈之下，只得将他们的灵魂强行驱散出体外，从而形成了我们所看到的傀儡！而他们的魂魄也因此沦为荒魂，永出轮回，不得转世！”
雪凝柳眉淡蹙，娓娓道来，众人内心震撼，皆是沉吟不语，而叶枫却是蓦然想起少年时，自己误闯昆仑禁地遇到的那些阵灵。
“他们都是可怜而又可敬之人！”
叶枫默默地念着这句，当时前辈对那些阵灵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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