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象谷城 关于爱情

    关于爱情,这个话题人们热议无数,在作者笔下的爱情,通常有点超现实。最离谱的就是琼瑶那种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

    这不能怪作家,因为作家的任务就是描写出超现实的人和事。也只有超出了现实,人和事才会感人。

    因此琼瑶那种完全不可能的爱情风靡无敌,小燕子这种无胸无脑的女子在皇宫里吃嘛嘛香。

    不过也不是所有的作家笔下爱情都是这样。

    今天我读到一个关于爱情的故事,很直白,很真实,很符合芸芸众生的爱情现实。

    我们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这样的。请看下面这个故事,愿你感动。

    正文:

    我平日想到泸溪县时,回忆中就浸透了摇船人催撸歌声,且被印象中一点儿小雨,仿佛把心也弄湿了。这地方在我生活史中占了一个位置,提起来真使我又痛苦又快乐。

    沪溪县城界于辰州与浦市两地中间,上距浦市六十里,下达辰州也恰好六十里。四面是山,对河的高山逼近河边,壁立拔峰,河水在山峡中流去。县城位置在洞河与沅水汇流处,小河泊船贴近城边,大河泊船去城约三分之一里。(洞河通称小河,远水通称大河。)洞河来源远在苗乡,河口长年停了五十只左右小小黑色洞河船。弄船者有短小精悍的花帕苗,头包格子花帕,腰围短短裙子。有白面秀气的所里人说话时温文尔雅,一张口又善于唱歌,洞河既水急山高,河身转折极多,上行船到此已不适宜于借风使帆。凡入洞河的船只,到了此地,便把风帆约成一束,作上个物别记号,寄存于城中店铺里去,等待载贷下行时,再来取用。由辰州开行的沅水商船,六十里为一大站,停靠泸溪为必然的事。浦市下行船若预定当天赶不到辰州,也多在此过夜以继日。然而上下两个大码头把生意全已抢去,每天虽有若干船只到此停泊,小城中商业却清淡异常。沿大河一方面,一个稍稍像样的青石码头也没有。船只停靠都得在泥滩与泥堤下,落了小雨,上岸下船不知要滑倒多少人!

    十六年前的七月里,我带了“投笔从戎”的味儿,在一个“龙头大哥”兼“保安司令”的带领下,随同八百乡亲,乘了从高村抓封得到的三十来只大小船舶,浮江而下,来到了这个地方。靠岸停泊时正当傍晚,紫蜂山头为落日镀上一层余色,乳色薄雾在河面流动。船只拢岸时摇船人照例促橹长歌,那歌声揉合了庄严与瑰丽,在当前景象中,真是一曲不可形容的音乐。

    第二天,大队船只全向下游开拔去了,抛下了三只小船不曾移动。两只小船装的是旧棉军服,另一只小船,却装了十二名补充兵,全船中人年龄最大的一个十九岁,极小的一个十三岁。

    十三个人在船上实在太挤了!船既不开动,天气又正热,挤在船上也会中暑发痧,因此许多人白日里尽光身泡在长河清流中,到了夜里,便爬上泥堤去睡觉。一群小子身上全是空无所在,只从城边船户人家讨来一大捆稻草,各宣扎了一个草枕,在泥堤止仰面躺了五个夜晚。

    这件事对于我个人不是一个坏经验。躺在尚有些微余热的泥土上,身贴大地,仰面向天,看尾闪放宝蓝色光辉的萤火虫匆匆促促飞过头顶。沿河是细碎人语声,蒲扇拍打声,与烟杆剥剥的敲着船舷声。半夜后天空有流星曳了长长的光明下坠。滩声长流,如对历史有所陈诉埋怨。这一种夜景,实是我终身不能忘掉的夜景!

    到后落雨了,各人竞上了小船。白日太长,无法排遣各自赤了双脚,冒着小雨,从烂泥里走进县城街上去观光。大街头江西人经营的布铺,铺柜中坐了白发皤然老妇人,庄严沉默如一尊古佛。大老板无事可作,只腆着个肚皮,叉着两手,把脚拉开成为八字,站在门限边对街上檐溜出神。窄巷里石板砌成的行人道上,小孩子扛了大而朴质的雨伞,响着寂寂的钉鞋声。待到回船时,各人身上业已湿透,天夜了,满船是呛人的油气与柴烟。

    在十三个伙伴中我有两个极要好的朋友。其中一个是我的同宗兄弟,名叫沈万林。年纪顶大,与那个在常德府开旅馆头戴水獭皮帽子的朋友,原本同在一个中营游击衙门里服务当差,终日栽花养鱼,事情倒也从容悠闲。只是和上面管事头目合下来,忽然对职务厌烦起来,把管他的头目痛打了一顿,自己也被打了一顿,因此就与我们作了同伴。其次是那个年纪顶轻的,名字就叫“开明”,一个赵姓成衣人的独生子,为人伶俐勇敢,稀有少见。家中虽盼望他能承继先人之业,人却梦想作个上尉副官,头戴金边帽子,斜斜佩上条红色值星带,站在副官处台阶上骂差弁,以为十分神气。因此同家中吵闹了一次,负气出了门。这小孩子年纪虽小,心可不小!同我们到县城街胩转了三次,就看中了一个绒绒铺的和他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问我借钱向那女孩子买了三次白棉线草鞋带子。他虽买了不少带子,那时节其实连一双多余的草鞋都没有,把带子买得同我们回转船上时,他且说:“将来若作了副官,当天赌咒,一定要回来讨那女孩子做媳妇。”那女孩子名叫“XX”,我写“边城”故事时,弄渡船的外孙女,**温柔的品性,就从那绒线铺小女孩印象而来。我们各人对于这女孩子印象似乎都极好,不过当时却只有他一个人特别勇敢天真,好意思把那一点糊涂希望说出口来。

    日子过去三年,我那十三个同伴,有三个人由驻防地的辰州请假回家去,走到沪溪县境驿路上,出了意外的事情,各被土匪砍了二十余刀,流一滩血倒在大路旁死掉了。死去的三人中,有一个就是我那同宗兄弟。我因此得到了暂时还家的机会。

    那时节军队正预备从鄂西开过四川就食,部队中好些年轻人一律被遣送回籍。那保安司令官意思就在让各人的父母负点儿责:以为一切是命的,不妨打发小孩子再归营报到,担心小孩子生死的,自然就不必再来了。

    我于是和那个伙伴并其他二十多个年轻人,一同挤在一只小船中,还了家乡。小船上行到沪溪县停泊时,虽已黑夜,两人还进城去拍打那人家的店门,从那个女孩手中买了一次白带子。

    到家不久,这小子大约不容却作副官的好处,借故说假期已满,同成衣人爸爸又大吵了一架,偷了些钱,独自走卞辰州了。我因家中无事可作,不辞危险也坐船下了辰州。我到得辰州老参将衙门报到时,方知道本军部队四千人,业已于四天前全部开拔过四川,所有相熟伙伴完全走尽了。我们已不能过四川,改成为留守处人员。留守处只剩下一个上尉军需官,一个老年上校副官长,一个跛脚中校副官,以及两班新刷下来的老弱兵士。开明被派作勤务兵,我的职务为司书生,两人皆在留守处继续供职。两人既受那个副官长管辖,老军官见我们终日坐在衙门里梧桐树下唱山歌,以为我们应找点正经事做做,就想出个巧办法,派遣两人到附近城外荷塘里去为他钓蛤蟆。两人一面钓蛤蟆一面谈天,我方知道他下行时居然又到那绒线铺买了一次带子。我们把蛤蟆从水荡中钓来,剥了皮洗刷得于干净净后,用麻线捆着那东西小脚,成串提转衙门时,老军官就别上作料,把一半熏了下酒,剩下一半还托同乡带回家中去给老太太享受,我们这种工作一直延长到秋天,才换了另外一种。

    过了约一年,有一天,川边来了个特急电报:部队集中驻扎在湖北边上来凤小县城里,正预备拉夫派捐回湘,忽然当地切齿发狂的平民,受当地神兵煽动,秘密约定由神兵带头打先锋,发生了民变,各自拿了菜刀、镰刀、撇麻砍柴刀,大清早分头猛扑各个驻军庙宇和祠堂来同军队作战。四千军队在措手不及情形中,一早上就放翻了三千左右。总部中除那个保安司令官同一个副官侥幸脱逃外,其余所有高级官佐职员全被民兵砍倒了,(事后闻平死去约七千,半年内小城中随处还可以发现白骨。)这通电报在我命运上有了个转机,过不久,我就领了三个月遣散费,离开辰州,走到出产香草香花的芷江县,每天拿了个紫色木戳,过各屠桌边验猪羊税去了。所有八个伙伴已在川边死去,至于那个同买带于同钓蛤蟆的朋友呢,消息当然从此也就断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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