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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印箱号

    乙三车间,女人们聚在一起不停小声说着笑话,评论着车间里的各号小头目,还有公司里的某个引起关注的事件,豪俅只好与一个实习生说话,有时看了看周围,这时刚上班不久,流水线边的小组又集合,每次集合,课长就站在一个铁架上,或者椅子上,总之,总是站得比工人们高,刚排好队,小课长就问道:“我们的生产方针是什么?”然后,车间里就充满了军事训练般的喊叫,“质量第一........。”然是课长训话,课长训完了话,就怪叫:“解散。”大家就回到流水线的岗位上坐定,然后,开始生产,当然训话的是课长,课长的文化程度看来不高,说话却是头头是道,工人大多都具有初中毕业的程度,傻乎乎地听着这些狗屁不通的普通话掺杂着本地话,这些课长,是一些在大利圆做了较长一段时间的工人,他们有时被工人叫组长,有时叫课长,算是小干部了。

    当工人们高声地念着口号时,青木突然回过头,喃喃道:“吓了我一跳,声音这么大。”

    豪俅问旁边的人:“是不是天天这样怪叫?”

    旁边的女工笑道:“天天这样,是小头目显示本领的时候,原来公司规定,小头目讲完了,要轮到工人上去讲,讲体会,讲经验,总之,原来工人也是要上去讲的,但现在,工人不喜欢上去,小头目讲完了就散伙了。”

    “什么狗屁规矩,要是我叫我上去讲,我才不。”青木说。“我们来这里打工赚钱,何必搞得这样麻烦。”

    “这是公司的生产经营理念,原来这样做是为了培养干部的,但后来就越来越不象话,现在,就剩下组长上去讲了。”一个女工笑道:“有时,也讲罚工人的事,有时讲笑话,总之,乱讲,小头目喜欢讲什么就讲什么,高兴了,大家嘻嘻笑,以后,你们可能也会有的,不过,也不一定,你们一来,就上了级别,是干部,所以,车间里的领导还不敢在你们这些外聘的干部头上讲话。”

    “我们来搞技术维修的,我们不想当干部。”青木说。

    “那么,你们的牌子编号与车间里的普通工人不一样,你们一来就是正式编号,而厂里的临时工的编号与你们不一样,他们牌号前有字母,那些小头目平时叫工人,就看牌号,如果是普通工人的牌号,或者是临时工牌号,他们就乱嚷乱叫,一会叫你干这,一会儿叫你干那,指了东,叫你往西转,嘻,嘻,鬼着呢,他们总是这样树威信。”一个女工笑道。“象我们,不是在流水线上拼命地干活,就是象游牧民族一样,扛着椅子,带着笔记本,提着工具,叫我们到那里干活,我们就到那里。”

    “那能这样,要是我,一定打架了。”青木说。

    一个工人笑了起来:“对,车间就经常打架,以后,你们就会看到这样的好戏。”

    一会儿,黑鸡过来,他挥了挥手,眼睛不断地眨着,“大哥们,爷们,小姐们带上你们的家当,跟小弟我走。”正式工们把活动的背靠椅子合起来,夹着椅子跟着黑鸡走,维修员们也跟着黑鸡走,“我们去那儿呀?”青木很不满,一边走一边喃喃的不平,“天天这样扛着椅子在车间走,好象杂技团,不干活也会困的。”

    下一层楼梯,来到乙二车间,乙二车间有一个通道可以通到公司办公室的主楼,通到了丙座楼,这些车间是按照房子划分的,一幛楼房一个大编号甲乙丙丁等等,每一层划分一个车间,如甲座有三层,每一层从下到上就叫甲一车间,甲二车间等(第二层开始算),如此依次划分,车间比较大,每一层都有五六条的生产线,每条流水线长大约一百米,生产线比较正规的,分成两层的,一二层之间有传送装置,第二层上面也可走人,产品在上下两层运动着,每个位置都有一个明确的不同色彩的颜色,位置之外还有一条划线,这些详细的标记,非常重要的,如果员工发生纠纷,或者打架,或者追究卫生值日责任,或者追究工人的其它工作引起的责任时,这些标记立刻就成为一种极为可靠的证据,也常常成为车间头目找借口惩罚流水线上的工人的借口。

    黑鸡带着大家大家经过乙二车间,再经过通道,到丙三车间后,回头对着大家喊了一声“白白。”就跑回乙二车间,有一个小课长远远叫他留着指挥工人,他摆着双手说,我不管了,我管不了,我要走了,这些人不是老虎就是夜叉,还让我活不,人,我已经送到了,我要走啦。

    来到了丙三车间,这就是回娘家了,这个娘家,豪俅是一个人也不认识的,车间主任叫郭良,看起来还是比较顺眼的,胖墩墩的,老剑是助理,通常,由老剑白天上班,晚上由正主任上班,车间有三条一百米的流水线,每条流水线至少有一百多人,人很多,几乎都坐在椅子上做活儿,看似手工活儿,活儿也不重,却要不停地做着,时间长了,就累人。

    来到了丙三,又被安排印号码,阿宾又过来,看见豪俅和青木,就叫道:“又是你们两个。”

    两个跟着阿宾走,有的产品堆没有印上号码,阿宾端着一个象盘子似的方形塑料模子,上面放着象麻雀一样的印塑料印模子,他们来到成堆的产品前,三个人停住,阿宾看了看车间四周,对豪俅和青木说:“今天,我们要把前次弄乱的箱号找出来,然后,把还没有印好的纸箱印上号码,不能再搞错了,再错了,就更乱了,这样,我就会被杀头。”

    一个人从铁滑车上抬下来,正式印花,另一个人抬到另一个板子上,小板可以装九层四十五箱的二百台pda,这些pda今天下午五点之前必须全部做完印好,阿宾,是一个典型的善良的人,他是一个老工人,他做的活儿与他的职务不相称,他的牌号上是写着课长,他的级别据说要吊三角带的,而且,也不必干活,但他现在做的是工人的活儿,所以,他对车间的安排非常满,把挂在胸前的牌卡倒挂起来,以示不满,卡背上上面写满了电话号码,一些老工人由于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得不到升迁,就用这种方法表示强烈的不满,把牌卡倒转儿过来,除非碰到公司高层官儿视察,否则就这样倒转着戴。

    印花完了,车间主任过来,还有其它的一些人也过来,询问货物的情况,阿宾印好了,说,全部的实际数量是够了,但是箱号的最高位不够,显然有重号,郭良瞪了一下眼睛,又问了一句:到底有多少货?阿宾楞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号码乱了,郭良冷笑了一下,“什么时候乱了?”

    “不知道。”阿宾如实回答,不自觉地用手摸了摸倒转的卡牌,郭良笑了笑,伸手把他的卡牌转正,“都忙成这样子啦。”

    “查出来没?”郭良笑了下,脸又沉了下来。

    “还没查出来,箱子可能被偷了。”阿宾站着一动不动,以示尊敬,象小学生站在老师面前一样。

    “限你在今天中午之前查出来,否则.......。”郭良转走了,他后面跟着老剑,老剑也转身看了一下阿宾哼哼道:“就几箱产品,也弄得乱七八糟,哼哼,每次印箱号,都把箱号搞号了。”

    郭良和老剑走远了,青木愤怒地踢了一下纸箱,“什么东西,这样教训人。”

    一会儿,老剑复又单独走过来,对着阿宾,张开老鼠眼,大叫了起来:“我每次来看你印箱号的时候,你总是把箱号印错,你有没有把脑袋带来上班呀,是不是没吃黑苹果呀。”阿宾楞楞的不说话,豪俅站在旁边听他们讲,觉得奇怪,为什么说他没吃苹果,就感到这里的管理还是混乱的,产品大约上两千多件,由于纸箱乱堆乱放,还有邻组偶尔也过来拿。

    豪俅想起了昨天晚上,黑鸡也趴在地上印着号码,印好,就嘻嘻地提着纸箱去装产品,一会儿,又提着一个空纸箱,“啪”地扔到成堆的纸箱里,他完全不知道,他印的号码,可能与别的号码重合,丙三车间是做好了产品才印箱号,而在乙三车间有的是印好纸箱的箱号才装产品,这显然容易引起了一片的混乱。

    “刚才那人为什么说你没有吃苹果?”青木奇怪地问。

    “傻瓜,就是给我盖黑苹果呀,这是治人方法,在你的考评卡上印黑苹果,相当于给记了一个黑点,到了月末再决定扣你多少钱,高兴的话,一只黑苹果扣十元,不高兴的话,扣五十元。”阿宾喃喃地道,他非常不高兴。

    “居然这样扣钱。”青木不满道。

    “这还算轻的,惹他们恼火,扣上一两百元,还要写检查,再不行,放假.......。”阿宾喃喃,这几天来,他似乎一直憋着气。

    “那能这样。”青木叫道。

    一会儿,老剑又慢慢地背着手走过来,盯着阿宾和青木,叹了一口气,摇了一下头。豪俅觉得奇怪,这时,老剑从旁边的流水线随手拿来一瓶白色的东西,递给阿宾,说:“你们俩,洗洗,就印几个箱子,都成花猫。”

    阿宾是一个老工人,他在端箱子的时候也是如青木一样粘满了手,他和青木尴尬地看了看老剑,倒了一些液体出来,一洗就干净了。

    “要是车间里纪检干部再过来,你们又要倒霉。”老剑不屑地眨了眨眼,“象你样这样干活,产品还能卖得动。”

    后来,青木了解到前次是纪检经理批他,没好气地骂道:“什么狗屁东西,这打工场还象国家部门一样,五脏六肺都俱全。”

    一会儿,车间的工人有人惊慌地窜动着,还有课长们也都紧张起来,“林总来了,林总来了。”有人小声地传着,整个车间都被惊动了,象来了鬼一样。

    “呀,是林总,是要来的,说过的,我倒忘记了老剑也不知所措,有些慌了,当车间稍静下来时,豪俅就看见有一个穿着大西装的矮个子的,满脸红光的青年人慢吞吞地走进车间,他旁边和后面跟着一些人,据说是各部门的负责人,林总慢里斯条从流水线的一端走到另一端,林总从他们的旁边经过,老剑立即稍低了下头,鼠眼向下,双手恭敬地垂放着,站在流水线的一边,中间留出一条道,林总不屑地看了看成堆的机器,严厉地对老剑说:“是谁在板子上叠箱子的时候没有放纸板,你要找到责任人,把检查写上来。”老剑在旁边毕恭毕敬,唯唯诺诺,林总走了,车间又渐渐地恢复到平常的状态,豪俅莫名其妙,这个林总的威信也太高了点,来了车间,也惊动了车间的生活,昨天下午,豪俅在乙二车间看见了他之前,车间里也是有这样的征兆。

    “唉,走了啦。”老剑的头慢慢地抬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周围的工人嘻嘻地偷笑着。

    林总走了许久,老剑才恢复原来的不可一世的面孔,弄得豪俅对老剑特别有印象,这家伙恢复常态也太慢了点,不象大多数的工人,林总来了,就象绵羊一样,认真地干着活儿,林总走了,马上变成猴子,到处乱奔乱跳。

    “赶快查一下,赶快查一下,妈的,活儿还没有做儿,就出这样乱子。”老剑恢复了常态,就会找岔子骂人。

    阿宾抬起来,有时顿了一下,有时看了看四周,忽然,他叫起来:“呀,我怎么就忘了。”他急匆匆地走过去,走到车间的一个尽头,那里还有一个大个子,也拿着一个模子在印纸箱。

    印箱号还有一个大个子,他喜欢拿印模子印号,因为这活儿比较轻,车间里任何的一个稍有经验的人都会捡着轻活儿干,那怕是比别人轻一点儿也好。

    “我忘记了你也帮着印箱号,所以就出乱子,你印你的,我印我的,结果印得乱七八糟。”阿宾。

    “谁叫你们拿着大印,随便乱印。”老剑大声叫起来。

    “又不是我愿意的。”大个子喃喃的低声应道。

    “完了,这里有两个重复的号码,必须改一下。”阿宾从纸箱堆摸出两个印着相同号码的纸箱,拿来擦机水,小声地擦掉了一些号码。

    “快,快,先印三个号码,最后一个号码等会儿再印,这样号码小了,错了也好改。”阿宾说。

    “妈的,竟然这样印号码,你妈生你的时候,等你们长大了,缺什么再补生什么,你这不长成畸形儿了。”老剑骂道。然后,他开始在纸箱堆找,每提起一个纸箱就扔到一边,“这个号码模糊,不行......这个号码缺角,不行.......。”每扔一个纸箱,阿宾就吓了一跳,闪了一下身子。

    扔完了,老剑拍了拍手:“不跟你们说了,出了乱子,你们扛着。”说完就走了。

    纸箱快印完了,阿宾就堆纸箱,一个个堆得整整齐齐,他自己好象非常忙的样子,在丙三车间,没有人记工分和时长,豪俅觉得非常的奇怪,以后,他们如何领工资,真是奇怪。

    周围有七八个女工凑在一起,围着做活儿,老剑拿着一个大移动电话跑来跑去,一双眼睛象老鼠一样骨碌碌地转着,丙三车间所有构造与乙三车间几乎全部相同,以致无论走到那里,总令人感觉是在乙三车间,如舆洗室,放东西的地方,几乎全部是一样的,这里每个车间的构造都一样,有时活儿干累了,还以为整天都是在同一个车间干活。

    “这车间也象迷宫一样,到处是一样的设备,一样的空调,穿着一样制服的工人。”这是豪俅对车间的印象。

    “都什么年代啦,还拿那样的报话机跑来跑去,象煞有事的样子。”老剑的样子使豪俅想起了看过了三大战役中的国民党指挥官手中的军哥大。

    车间里有空调,是一种主机式的空调,象烟囟式的弯弯曲曲地在车间里伸展着。

    一会儿,车间里响起了哨声,是课间休息十分钟,哨子一响,流水线就停下来,工人哗的离开了坐位,跑向车间一角,那是专门放开水的地方,每个工人都有一个装水的杯子,大家咕咕地喝起来,不停地呀呀地喘着大气。

    这时,豪俅才想起了,自己的水杯放在乙三车间,现在,豪俅不得不穿过了长长的通道来到了乙车间喝了矿泉水后,再回到丙三车间,已经超过了十分钟了,流水线上已经响起了机器声,几个在流水线上游荡着的管理人员,胸前带着三角带,眼下斜视了豪俅一下,然后,假装没有看见,流水线上的女工窃窃私语道:“这些外聘的个个技术员象车间主任,我们在干活,他们却象悠灵一样在车间里游荡。”

    丙三车间的成品机比较多,这里,有很多等着打包和拆包的pda机器,生产线上还有正在播放的pda,检验员把声音放得特别的大:“我们都是土.......。”一个课长过来,大声叫道:“把声音弄小一些,简直在拢乱军心。”

    “声音放小了,我听不准,抽检出问题,你别给我扔苹果。”女检验员不满地顶了回去。

    “要不是你大哥,嘿嘿.......。”课长突然觉得底气不足,自讨无趣地走了。

    “连一只小狗都不如,还汪汪叫,他也敢弄我,我叫大哥盖他的黑苹果,嘻嘻,厂里发明这苹果,就是让人扔过扔去的。”

    “对对,就是要这样,以牙还牙,要不,我们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旁边的女工也帮腔着,说着,周围的几个女工都嘻嘻地笑着。

    “好啦,好啦,大姐们,小姐们,出气归出气,活儿还是要做好,要不,老板怪罪了,我们谁也活不成。”一个课长嘻皮笑脸过来,把一只糖果递给一个说话最大声的女工。

    “这还有点象人话,嘻,嘻,我们就喜欢你这样的官员,唔,好甜......唔。”

    “你们活儿做好了,我就跟着你们沾光......。”

    “唔,唔......好甜,唔.......。”

    “今天做什么版本的。”

    “就喜欢你这版本,........唔是德国版和英国版的.......”女工嘴里嚼着糖,还勉强答着课长的话。

    打包的机子是写有英国版和德国版,必须在下午全部做完,因为客户已经来了要货,并且已经指明了箱号,这些指明的箱号,已经在厂里全部挑出来重新再检查一遍,豪俅不知道,这样的客户为什么在机子未出厂的时候点箱号,这是不明智的做法。

    有人说,这是公司给客户的业务员好处,业务员也给公司方便的做法。

    大约六点的时候,包装完机器,堆整齐,老剑过来对他们说,可以回到维修部了,于是,他们才回到了维修部,于是,他们又回到车间的墙脚边,这里放满了老化架,就是一排排放满了机器,下面有轮子的移动的铁架子。

    一会儿,老剑就召集了所有新来的维修人员集合,他开始训话:“我接到了总经理的通知,他要求你们这些新来的维修员,不能迟到,不能打架,不能旷工......。”老剑还没有说话,下面就有人小声说道:“不能吃饭,不能睡觉,不能和女人搅在一块儿。”

    “如果你们当中的某些人不能按这些要求做,那么,到时,我就给你们考核,我不管你们从那里来,后门有多大,我都平等对待,犯了错误,就给考核,你们这些到我这个小组的人,就必须听我的话,听总经理的话,别怪到时,我盖黑苹果的时候,你们抱怨我,我是丑话说前头了。”老剑一边说着,一边低了一下头,他似乎感到,这些新来的给维修员们个个眼睛象老鹰一样盯着他,有的人可能生活经验比他丰富,老剑也就三十多岁,已经秃顶,象个小老头了。

    “所以,你们在工作中,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向身边的老工人问,不管男的,女的,都要勤问,不过,我们的车间里女工占多,你们嘛........嘻嘻。”老剑说着说着,不禁自己也笑了起来。“女人能顶半边天,但我们大利圆车间里,女人顶起了一片天........,这就是女工多的好处。”

    开会的时间太长,超过了下班的时间,大家走出车间时,已经搭不到八点的车,只好等一点钟,乘九点路过的公交车,上了公交车,又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车间里的奇人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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