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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五篇 灵验的巧计

    第十五篇  灵验的巧计

    剑之锋接纳了柳秋萍。不是接纳,而是发自内心的珍爱。之所以用“珍爱”这个词,是因为见了她像是见了失而复得的珍宝,唯恐再丢掉。

    虽然如此,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追。他是来协助解放军支左的,身份不允许,更是因为初来乍到,人家不了解你,一追就把人家吓跑了。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要说剑之锋的性格,还真有他的特色。和熟人在一起,坦荡,潇洒,爱开玩笑。可和生人在一起,却又真挚,冷静,稳重,对没有考虑成熟的问题,从不发表意见。四清工作队的一位大姐给过他一个评语:“少年持重”。可是谁都没想到,这“持重”还挺有魅力,清纯少女崇拜这种男子汉。不是出于自觉的意识,而是出于少女的天性。她们需要安全感,她们需要一座沉稳的“靠山”。肖婷婷就是其中的一个,柳秋萍也不例外。

    解放军进驻冀中医学院,前一个月还算平稳有序。按着文化大革命一斗、二批、三改的要求,集中批判十七年以来的“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原有的两派,在这个大方向下,一时相安无事。可是,一个月之后,维持不住了。

    三月八号,来了五个军事院校的学员。他们是来看高中同学的,也是来串联的。全国性的串联已经明文停止,可军事院校文化大革命开展的比较晚,他们还在本地的其他院校串联。他们来了不一会儿就说,冀中医学院死气沉沉,万马齐喑,解放军没有支左,压制群众,执行了错误路线。

    医学院原本分为两派,一派自称造反派,称对方是保守派。他们对学校领导采取比较激烈的批斗方式。另一派自称革命派,称对方是右派,他们对学校领导采取比较温和的批斗方式。解放军来了,讲究革命的秩序,要有计划、有准备、有步骤地进行斗、批、改。适合温和派的胃口,但不适合造反派的脾气。可是解放军进驻是中央下达的命令,造反派一时也不好说什么。

    这五个学员也是解放军,他们一点火,造反派的脾气就被点燃了,原有的两派立刻就对立了起来。形势比较严峻。

    比较严峻的形势,经协助支左的北大学生一插手,就更加严峻起来。

    进驻冀中医学院的解放军,最高领导机关是团部。协助解放军的北大学生一共三十六位,留在团部的共三位。剑之锋是其中之一,指导广播台的工作。其他两位,一位是木一民,负责联络工作,一位是施其和,负责整理材料。他们三位住在一个大大的办公室里。

    军事院校的五个学员打乱了冀中医学院的革命秩序,支左的解放军很是恼火,但却无法干涉。因为都是解放军,没有上面的命令,不能擅自行动。可北大学生却不同,他们可以出面,没有谁来追究他们的责任。

    木一民到了首先乱起来的那个班,组织温和派的学生和那五个学员辩论。争执不下,又在同一年级组织温和派的学生对那五个学员围攻。再后来,扣下了那五个学员,在全校开批判大会。还把一个学员的领章和帽徽揪了下来,说他不配,是冒牌解放军。

    这下,造反派不干了,说这是侮辱解放军。他们虽然处于少数,但却具有极大的能量。聚集起了几百人的队伍,在学校游行示威,要求严惩批判大会的组织者,揪出批判大会的幕后操纵者。于是学校乱了,驻校的解放军都成了暗中被指责的对象,谁还能管得了。

    事件的过程,从三月八号到那五个学员被放行,虽然只有一个星期,但从此冀中医学院再没有了平静的日子。批判的主题再也回不到了三月八日之前,“揪斗解放军学员究竟是什么性质的事件”成了争论的焦点。围绕这个焦点,分成了两大派。原先的温和派称自己是“拥军派”,称对方是“反军派”。原先的造反派称自己是左派,称对方是右派。说解放军进校不支左,却支右。要求解放军撤出学校,把革命的自主权还给革命群众。要求把组织批斗解放军学员的木一民交给革命群众进行批斗。

    不过,这时的两派,就其构成而言,与原先的两派已有不同。除了有些人重新站队以外,还有不少同学退了出来,成了观望派。因为他们对派性斗争已经十分厌倦,却又无所适从。

    从三月八号到四月一号,在这二十多天里,与整个学校的气氛十分不和谐的,是广播台的大喇叭。无论是批判解放军学员的日子,还是造反派游行的日子,到例行的广播时间,大喇叭里传出来的,既没有批判解放军学员的文章,也没有支持造反派游行的口号,仍然是在批判十七年的修正主义教育路线。有人在问为什么?石亦贵的回答是,剑之锋有指示:“解放军学员批不得;支左解放军反不得。”

    为了这“批不得”和“反不得”,剑之锋和广播台的六位学生座谈了一个下午,讲述之所以“批不得”和“反不得”的原因。竟然把大家都给说服了。不仅把大家说服了,还把一个人给征服了。那就是柳秋萍。

    一个下午,柳秋萍不仅在认真地听,还在不时地看。看剑之锋说话时的表情,看剑之锋说话时的手势。他不是在演说,也不是在上课,而是在和颜悦色地谈自己的学习心得。从对中央文件的理解,到解放军支左的意义,从斗批改的大方向,到放手发动群众,娓娓道来。有时候很动情,有时候很深沉。并没有强迫让谁接受,可又处处说在理上,让人不能不接受。

    “北大的学生就是北大的学生,和一般的学生不一样!”柳秋萍一边听着,一边品着。剑之锋说的这些话,太合乎她的口胃了。她就是这样想的,可是你要让她说,她却说不出来。她说不出来的道理,剑之锋却替她说了出来,而且每句话,甚至用的每个词,都那么准确,那么恰如其分。

    “要是他能经常给我聊聊就好了!”这个念头一出现,不知怎么地,柳秋萍突然心跳起来,脸上发烧。她对自己的念头感到惊奇,也感到好笑。怎么会产生这种念头呢?能和他认识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想经常聊聊。人家是北大的,人家是要走的,怎么会和自己经常聊!

    想到剑之锋会走,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剑之锋的脸上,下意识地要把剑之锋的形象摄入心中。她不想忘记他,想把他留在心里。虽然形象不能聊,但却有助于回味。可是正在这时,剑之锋的眼光从其他同学身上移了过来,和她的眼神碰个正着。羞得她赶忙把头低了下去,两只手不停地玩着自己的辫子。

    北大学生真的要走了,时间定在四月一号下午两点。

    上午十一点半,是柳秋萍播音的时间。十一点十分她从宿舍出来,向广播台走去。不知怎地,一种凄凉感从心底升起。

    往日可不是这样的呀!每次去广播台,总是兴致勃勃的嘛!怎么搞的?她想了想,明白了。

    往日去广播台,一进接待室的门,总会听到一声问候:“秋萍好!”这是剑之锋的声音。他的确喜欢叫名字。来台的第一天,在他的口里,全台的每个同学都没了姓,只剩下了名。乍一听有点不习惯,可就一会儿工夫,便生出了一种亲切感。可今天却与往日不同,不但不会听到剑之锋的问候了,而且从今往后,广播台就再也没了剑之锋。

    告别座谈会昨天晚上已经开过了。会上剑之锋说:“要告别了,请各位同学给留个纪念吧,谈谈剑之锋在这里的缺点。这是最宝贵的,是对剑之锋的帮助,有益于剑之锋今后的工作。”

    六个同学,五个主动发了言。不过都走了题,没谈什么优点和缺点,却谈起了两个月来建立起的友谊,谈得很动情。

    谁没发言?柳秋萍。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剑之锋“告别”两字一出口,她的心底就升起了一股惆怅。同学们说得越动情,她就感到越难受。好像这一别就是诀别,再也见不到了。她低着头,眼泪快要涌到了眼框里,她在努力抑制着。

    “秋萍说说吧!就剩下你没说话了。”剑之锋点了名。

    柳秋萍终于抬起了头。两个黑黑的、亮亮的眼睛在剑之锋的脸上扫了一下,就移到了别处。之后抬起了左手,从左耳旁边伸上去,绕过头顶,把右鬓角的头发往耳后捋了捋,柔柔地说:“我没什么要说的了。我想说的,同学们都说了。我和大家的心情一个样,希望你能回来看大家。”

    希望回来看大家,是她自己的心愿,谁也没有说过。不过这个话,说在这个时刻,说在这种场合,确实很得体,确实说出了大家的心情,引起了一片附和声。

    剑之锋也动了情。“和大家相处了两个月,虽然没有做好工作,但却交了六个朋友,这是我的最大收获。世间什么最重要?友谊。有了友谊才有温暖,有了友谊活着才有意思。让我们告别之前握握手吧!明天我就要离开了,欢迎大家到北大来玩!”说着,他站了起来,和六个同学深情地握着手。

    和剑之锋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柳秋萍的眼泪流了下来。不只是她,几个女同学都哭了。

    到北大去玩,不是不可以,可那得要瞅机会,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实现的。再说了,见面容易说话难,好多话是不好当面说的呀,那会让人难为情。

    要是能写信就好了,可是剑之锋并没有留信址。自己为什么不张口要?也就是一时没好意思。想到这里,柳秋萍有点后诲,要是胆子大点该多好。

    男女之间交朋友,在冀中医学院是平常事,她们班就有好几对。不过柳秋萍却没有。不是没人追,追她的不下三四个,可她从没动过心。有人说她太内向,有人说她太矜持,有人说她条件太好了、眼光太高了,也有人说她心里早就有了人。说来说去都不是,只因一点感觉也没有。

    什么样的才能让她有感觉?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感觉不是说出来的,也不是设计出来的,那是感觉出来的。比如这个北大的剑之锋,第一眼就让她动了心。不过她却不敢想,更不敢回味,硬是把这种感觉压了回去。因为在她看来,这事绝对不可能。

    可是后来压不住了,特别是那天下午的座谈会,剑之锋的言谈举止,太过于吸引人。这个会,她多么想要一直开下去,一直开下去,她愿意坐在他的身边听他聊。可是不可能了,一切都过去了,只留下了甜蜜的回忆。

    想着想着,柳秋萍便走进了图书馆楼的大门。

    “秋萍好!”一声问候。

    “啊——剑之锋!”听到问候,柳秋萍吃了一惊。她不相信,自己正在思念剑之锋的时候,剑之锋会突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一时手足无措,“你怎么会在这儿?”顺口说了这么一句。

    “拿点东西,从这里路过,没想就碰上了你。下午两点走。如果写信的话,寄北京大学6311信箱。‘63’是年级号码,六三年入校。‘11’是系的号码,哲学系是11号。记住了吧?有时间一定来北大,我等着你。”

    剑之锋这几句话,在哪个层次上理解都可以。柳秋萍当然是从最深的层次去领会,心里热热的。她高兴极了,刚才那种凄凉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在她需要什么的时候,什么就来了。

    遇到这么巧的事情,谁都会高兴。而且还有“我等着你”这四个字,意味深长,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会对着自己说。有生以来,她第一次体会到“幸福”的滋味。

    “好,谢谢你!我一定会去的!”柳秋萍回应着。

    “再见!”

    “再见!”

    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回到北大后,剑之锋就在等信。从柳秋萍的眼神和表情来判断,从自己设计的巧遇效果来分析,他坚信,信是一定会来的。

    剑之锋把柳秋萍视为珍宝,但却不能追。“男孩子追得越紧,女孩子跑得越快。特别在女孩子对男孩子不了解的时候更会是这样,像柳秋萍这样靓丽雅静的女孩子更会是这样。”剑之锋从心理学的角度进行分析,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如果追还追不上,那么不追也就更不会有戏唱。人家女孩子绝不会自己找上门来!一般人都会这样想。可剑之锋却认为,那倒不一定。关键的问题是自己有没有吸引力。如果自己根本没有吸引力,像柳秋萍这样的女孩子,你就连想也不要去想。而说到自己,剑之锋却很自信,他要把柳秋萍吸引住,不仅吸引住,还要把她吸引过来。

    怎么吸引?他的诀窍只有一种:示以本色,以诚相待。如果人家看不上,自己也就不做梦了。

    观察了两个月,剑之锋觉得有戏。不是一般的有戏,而是相当有戏。从柳秋萍的眼神和表情就能看出来。

    女孩子如果喜欢上了男孩子,就会偷偷看。那个眼神会有一种特异的光芒。强烈,羞涩,而又敏感,极怕和对方无言对视,更怕和对方无言接触。文静的女孩子最为典型。

    柳秋萍就是这个样子。这种眼神,剑之锋已经捕捉到了好几次。每次看到,她就急忙转过头去,满脸红晕。还有那个告别座谈会,她为什么一言不发?听到点名,不能不说了,还做了一个左手慢慢去捋右鬓角的大动作,分明是在调整自己的心态。为什么要调整?一定是在想什么想得动了情。在那种场合,还能想什么?如果是在想别的,听到剑之锋点名也不会那么不好意思,连正眼看一下剑之锋都不敢。

    剑之锋拿准了。之后就是如何引导柳秋萍有所表示了。

    这个剑之锋也有点过分。既然拿准了,你主动表示一下不就行了?那多好呀!显得你多重情呀!他不。他觉得那样太唐突,还是有个缓缓的过程比较好,比较自然,也比较牢靠。让柳秋萍有所表示,之后就能把她拴牢,叫她一心一意跟着自己走。

    当然,模棱两可的话还是要说的,不然就不能起到引导的作用。这个话怎么说?“有时间一定来北大,我等着你。”多好!既不显山露水,又包涵着多层深意。

    让柳秋萍有所表示,最妥贴的方式是写信。当面说的可能性不太大,那多难为情呀!男子汉都不好意思开口,何况一个文静的女孩子呢!

    好!把通信地址告诉她。

    这好办,在告别会上一说,自自然然的。大家都知道了,她也就知道了。那不挺好?可剑之锋偏不。为什么?自自然然的,就会显得太平淡,缺乏激发力。他要选在她感到最紧迫、最需要的时刻告诉她。这样会使她特别珍重,特别重视。

    这个时刻当然是临走之前。

    于是,四月一日上午十一点、柳秋萍去广播台之前,剑之锋就在图书馆楼大厅里等上了。柳秋萍上岗的时间和必经的路线,剑之锋当然了如指掌,毕竟在这里指导了两个月的工作。

    柳秋萍一出她的宿舍楼,剑之锋就透过大大的玻璃窗看见了。柳秋萍一进图书馆楼,剑之锋就迎了上去。柳秋萍大喜过望,觉得她真幸运,真是巧!剑之锋心里乐,暗暗说,这是一种设计,不巧才怪呢!

    可惜事情并没有按照剑之锋的设想发展,等了两个月,信还没等到。什么原因?剑之锋也觉得莫名其妙。他想给柳秋萍去封信,可没有下定决心。再等两天吧!

    剑之锋告诉柳秋萍通讯地址,讲究时机,柳秋萍给剑之锋写信,也讲究时机。

    剑之锋走了的第二天,柳秋萍就想写信来着。可是不知道应该写什么。写信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拉住剑之锋,让他了解自己,让他接受自己。可是能这样直接说吗?恐怕不行吧!虽然觉得剑之锋心里有自己,虽然剑之锋也说了“我等着你”,可那也不过是自己的一种感觉而已,并不等于人家就想建立那种关系。写些别的什么吧!没有一点意义,还会冲淡主题。等等吧!等有了贴切的话语再写吧。虽然她心里着急,怕把剑之锋给等丢了,可没有办法。有时候她还设想,要是剑之锋主动给自己写信该多好,可是没有。有时候她还在想,也可能等的时间长一点更好,等得剑之锋着了急,一封信就能确定关系。想到这里,她倒有了一点耐心。

    两个人都在等,等了两个月。

    不能再等下去了,会把柳秋萍给等丢的。丢了一个蓝心月,再丢一个柳秋萍,那就只有跳黄河了!

    六月三日中午,剑之锋从饭厅往宿舍走着。他下了决心,下午就给柳秋萍写信。先问问近来情况,再暗表思念之情。要说文笔,剑之锋还挺自信。只要把真心写到纸上,一封信就能把柳秋萍给俘虏了。

    正当他决意给柳秋萍写信的时候,柳秋萍的信却来了。剑之锋走进宿舍,看到桌上有封信。紧走两步,拿起来一看,顿时心花怒放。等了两个月,终于把柳秋萍给等来了。没错,冀中医学院医疗系六三级五班。

    果真是柳秋萍的信,但却不是“情”书,而是一份情况汇报。

    剑之锋同学:

    你好!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两个月了。

    两个月来,冀中医学院的运动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支左部队已经不能控制局面,连拥军派也开始自由行动起来。他们拥军,但并不完全听从支左部队的指挥,自行其是。你在的时候,造反派还只是要求撤走支左部队。现在就是部队想走他们也不让走了,说部队犯了路线错误,要求部队进行检查,向革命群众赔理道歉,直到群众谅解之后才能撤走……

    后面写了一些具体事件和她自己的看法,请求剑之锋给以指导。

    信写得很长,十六开的纸,满满的五页。不过,一个“情”字也没有。的的确确不是情书。

    可是剑之锋并不这样看,他认为,这是一封没有“情”字的情书。他也要回一封没有“情”字的情书。

    回信更长,十六开的纸,满满的九页。同样没有一个“情”字,全是形势分析和应持的态度。基本调子是“支左的部队不能反,群众的情绪不能压”。

    信发出去后剑之锋就去了海淀照相馆。干什么?洗照片。他有一种预感,觉得下一次来信就会进入交换照片的阶段。有鉴于此,他选了自己最满意的一张去冲洗。

    那是剑之锋进北大之后照的第一张相。大二寸长条全身相。穿着一件黑色呢大衣,戴着一顶黑色呢子帽,半侧身,目侧视,两只手斜插在衣兜里。直直的身板,白净的面色,俊秀的脸庞,冷傲的神情。按四清工作队房东陈大妈的话说,“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小小子儿”。

    可是照相馆的服务员却说“不能洗”。

    剑之锋说:“底片好好的,为什么不能洗。”

    服务员说:“穿呢子大衣是资产阶级风气,要洗只能洗头部。”

    没办法,只好洗了几张头部相。

    第二封信来得很快,只一个星期。真如剑之锋所料,要照片。

    剑之锋:

    真没想到回信这么快,写得这么深。读你的信,我很感动。总觉得里面饱含着你的关心,浸透着你的友情。否则的话,也不可能为了我的一封信,花费你这么大的精力,消耗你这么多的时间。我从心里感谢你!

    你对我校形势的看法,广播台的同学都赞同。石亦贵签署意见要播出,还安排我来播。录了音,反复播,加了一个题目:《一封北大同学的来信》。

    重新播放的时候,我到校园去感受。大喇叭下面聚集了很多同学,大家都在静静地听。我觉得很幸运。你的语言,我的声音,在学校上空回荡,打动了很多同学的心。我们班的同学见了我就说:“写得入理,播得动情。”

    剑之锋,不瞒你说,我真的动了情。很多人都在分析学校的形势,但没有一个像你说得那么透彻,分析得那么分明。播着你的信,我充满了自豪,也深感骄傲。因为这信是给我写的,又是我播的,总觉得校园上空回荡着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心声。

    我把这种感觉告诉你,也不怕你笑我。本来嘛,你到我们广播台指导工作,你的身份,自然就是兄长。兄长是什么?兄长就是大哥哥。作为你的小学生、小妹妹,说出一些幼稚话怕什么。你说是不是?

    说句心里话,我非常渴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大哥哥,能够随时随地指点我,可是你却走了。我不想让你走,可是那可能吗?没有别的办法,想来想去,只有一条路了,和你交个朋友吧!不管是哪个层次的朋友都可以,我想你是不会拒绝的。你说是吧!

    不管是哥哥也好,还是朋友也好,我都希望有你一张照片,好在读你信的时候,能看到你的容貌。

    柳  秋  萍

    一九六七年六月七日

    读着柳秋萍的信,剑之锋笑了。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疼爱。好像眼前是一个可爱的淘气的小妹妹在撒娇。不要说她说得话在情在理,即使是无理取闹,作为一个大哥哥,你能把她怎么样?

    读着这封信,剑之锋有了新发现:这个柳秋萍,除了靓丽雅静招人爱怜之外,还有讨人喜欢的乖巧。自己动情不好意思了,就把动情的责任推到别人的身上。

    都怨你剑之锋!要不是你那长长的信中饱含着情意,我能动情吗?

    你不要笑我冒失,把你视为大哥哥,你那身份本来就是兄长嘛!兄长不是大哥哥是什么?

    大哥哥都当了,做个朋友怕什么?至于是什么样朋友,那要由你选择了,可不能怨我。

    要张照片,那是小意思。不管什么关系,要张照片总不框外吧!

    真讨人疼爱,疼爱得让剑之锋很难说出一个“不”字来。

    用不着说“不”字,柳秋萍说得一点都没错。让柳秋萍有所表示,本来就是你剑之锋设的计。人家中了计,再把责任推给你,谁也不委屈。

    剑之锋自然不会觉得委屈。他高兴,虽然通信晚了点,但事情还算很顺利。现在该是表明真情的时机了。他有信心,只要一封信就能把柳秋萍揽到怀里,让她想跑也跑不动。

    秋萍:

    你要愿意认我这个大哥哥,我就叫你妹妹了。

    小妹妹,你的来信真动人。相处虽只两个月,可你早就进了我的心。

    你秀丽,雅静,还有一种美妙动听的声音。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我就认准了,你就是我的媳妇儿。

    “媳妇儿”这个字眼,看起来很土气,但却纯朴,真切,比“朋友”来得更明确,更亲密。它是一种标志,标志着一个女孩子将永远和我在一起,休戚与共,同忧同喜。

    我很幸运,能在人生的旅途中遇到你,更为幸运的是能够得到你的情意。我非常感谢上天,更感谢你。对我来说,你和你的情意,比什么都珍贵,我会永远把它们珍藏在心底。

    和媳妇定情应该有个信物。我是一个穷学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颗真挚的心。现将照片寄去,它就是我,它就是我的心。你看到了它,就不用再怀疑,他爱你,真心爱你!

    盼赐玉照!

    你的哥哥  剑之锋

    一九六七年六月十日

    接到了一封这样的信,一个青春绽放的女孩子,一个恋念拳拳的女孩子,真让剑之锋给说中了,不要说不想跑,就是想跑也跑不动了。那信里的甜言蜜语,像一剂迷魂药,把她给迷倒了。她缴械,她投降,她乖乖地做了俘虏。

    做剑之锋的俘虏,她愿意。别人不知道,可她知道,在那杀声冲天的年代里,这里却是一片静谧。没有批判,没有呵斥,只有甜蜜的窃窃私语,还有一片花香飘洒的绿草地。

    看着这封信,柳秋萍的手不住地抖。可是她不舍得放下,看了一遍又一遍。看得蜜意缭绕,看得情意绵绵,看得满脸绯红,看得热血沸腾。在她眼前出现了一道彩虹,那个她思她念、好像远在天边的剑之锋,突然映现在那彩虹之中。带着微笑,举着鲜花,在向她挥动。是他,现在可以毫无疑问地说,那是她的剑之锋。还等什么?去吧!闭上你的眼睛,张开你的翅膀,向他飞去。自己来到人世二十三年,就是为了找到他。他就是自己的归宿,他就是自己日夜盼望的那个家。

    关系发展得非常快。每周一次来往信件,称呼也随着信的内容不断变换。剑之锋来的比较简捷,第三封信就免了“秋萍”二字,直称“妹妹”了。第四封信又在“妹妹”前面加了“亲爱的”三个字。柳秋萍紧随其后,第三封信免了“剑”姓,称“之锋”。第四封信称“哥哥”。第五封信也在“哥哥”前面加了“亲爱的”。就这样,剑之锋引领着柳秋萍在爱河里越陷越深,再也拔不出来了。

    一九六七年八月一日,剑之锋和柳秋萍漫步在北京大学的未名湖畔。

    人稀,水静,柳枝微微摆动,塔影清清倒映;鸟叫,蝉鸣,游鱼摇尾云中,万绿丛中花红。身影掩隐在这样的景色中,两人默默,久久不语。不是没有话说,而是不愿打破此时的心境。

    此时此刻,恬适,惬怀,万语皆在不言中。能听到对方的心跳,能听到对方的呼息,偶尔一瞬,四目相对,微微一笑,什么就都有了。

    时间久了,不能不打破沉默。心底确实有许许多多话说,可是开不得口。话即将出,便觉不切,表达不了各自的心意。正是应了柳秋萍的一句话,“见面容易说话难”。也就怪了,信上能说的话,当面怎么就羞于开口了呢?就连剑之锋这么潇洒的男孩儿,到了这真个儿的时候,也还是需要斟酌其辞的。

    剑之锋正在捕捉言辞的时候,柳秋萍开口了:“假如没有在图书馆楼碰面,你是不是就悄悄走了?”

    “没有假如,我们碰面了。”

    “假如我不给你写信,你是不是永远也不会主动给我写信?”

    “没有假如,你写信了。”

    “好了!就算是我追你,我也不后悔!我不喜欢你的专业,同学们都说,学哲学的,能干什么,就会说些空话。可我觉得,你人好,诚实,可靠,这就够了。”她的声音有些异样,眼圈微微湿润,脸颊泛着红晕,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甜蜜,一副小鸟楚楚、可人可心的样子。

    剑之锋的心一酸,想把她拥在怀里,可没敢造次。要让人看见,可不得了。文化革命大潮中谈恋爱,虽然人人羡慕,却并不光彩。那是小资情调,属于扫除之列。“你说反了!不是你追我,而是我追你。”他回应道。

    “可是我先写的信。”

    “那只是表面现象。”

    “为什么?”

    “树上那个小鸟,你看到了吗”剑之锋用手指了指。

    “看到了。”

    “好看吗?”

    “好看。”

    “喜欢吗?”

    “喜欢。”

    “你喜欢它,可是不能追。你追它,就把它吓跑了。你喜欢它的叫声,就静静地坐在这里不要动。你希望它亲近你,就给它找一些小虫虫,放在这里。时间长了,它觉得没有危险,就会下来吃;时日久了,成了习惯,就会飞到你的手上。因为它觉得你友好、可信,是它的朋友。在兵书上,这叫做‘欲擒故纵’。

    “男子和女子,就好比你和小鸟。一个男子如果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千万不能明着追,一追就把她吓跑了,因为她不了解你,认为你轻浮,你放荡,兴许还会以为,你是一个流氓。怎么办?要冷静,要沉稳,要表现出一种男子汉的气度。当她感到你是一个真正男子汉的时候,自然就会向你靠拢。

    “我喜欢你,所以不能公开追你;不公开追你,就是因为喜欢你,怕你跑了。我主动告了你通讯地址,又约你来北大玩,那不就是在追你吗?”

    “啊,原来是这样!我真傻,上了你的当!表面上看你挺老实,实际上是个小滑头。你们学哲学的,越学越坏!”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脸上却绽出了笑容。伴着微笑,脸颊上旋出了一个浅浅的酒涡,那个容貌可以用一个字来描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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