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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卷 073 處理結論

    林木森所盼望的“处理结论”是在十一月一日“宣布”的。这天,钱北大队开了“知青会”。能拿“大队非包工分”开会,“知青”们是笑逐颜开,就象是过“五.四节”。

    林木森最早来。李忠良在昨天的“生产队长会”上通知时,特别交代王阿土,让他先来“看文件”。俩人坐下,李忠良很亲切、热诚,林木森很客气、拘谨;谈话的气氛有些尴尬。正好有人找李忠良,林木森借机去了“小会议室”。

    与林木森所想象的一样,“处理结论”不伦不类,肯定是出自张国庆之手;大体是遵照省里的“大人物”有关指示:“‘知青’的思想问题,以教育为主!”因此“处理结论”道——“林木森同志的思想错误问题,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已经公社的帮助,不予追究。建议在钱北大队‘知青’内部开个批评会,借此提高‘知青’的认识,作到惩前毖后,治病救人。”

    林木森清楚,有此“处理结论”,他可以避免一些公开场合上的争议,但杜绝不了“台下”的一些隐晦的暗示。

    阶级斗争是长期的,复杂的。不管是什么人,不管是历史上的,还是现行的,只要你“犯了错”,就象是在一块白布上滴了一点墨;就是再努力地洗涤,墨迹只会变淡。哪怕淡迹无痕,遇到“某个时期”,便还是会有人寻踪觅迹,抽丝剥茧地把它翻出来。除非在这墨迹上倒上红墨水,把它掩盖住;墨水越是红艳,他人越不敢轻易去触及。就象在公社大院里,陆宝林当众给林木森的一支烟;它代表了一种身份,一种权势的赋于。万花筒的社会,无形的权势,可怕的政治运动,可卑的奴性!

    隨着歌声,钱红英来了。见到林木森,她很高兴地招呼:

    “小老大,来得真早!昨天的‘钱北羊肉宴’真热闹,说是你组织的?”

    林木森不由笑了,说:“钱红英,早。你的新名词真多,怎么又来了个‘钱北羊肉宴’?”

    “队里都这么说。”钱红英笑着说,“阿根叔女儿昨天回来可高兴了,说‘吃拼东’真有趣,你争我抢,看谁吃得多,比‘吃酒’痛快!还说今年队里的姑娘们也要‘吃拼东’;往年都是男人吃,不公平!”

    林木森心里却有些不安了,无意之中他又触犯了一些人的“威严”;姑娘们闹腾起来,就有些人会把“罪祸”戴在我头上了。林木森不明白,在湖乡,女人们比男人累,地位却比男人低。他转开话题,说:

    “红英,你的歌唱得真好。真的,如果你们‘四花旦’组成‘文宣队’……”

    林木森突然想到“四花旦”吵架了,忙住嘴;汪美珍等另外三个“花旦”正好进来,听到了“四花旦”一词,追问他们说什么?林木森想帮钱红英回旋,钱红英挺高兴地说:

    “美珍。‘小老大’要我们组成‘文宣队’哩!你们说好不好?”

    “好!”“四花旦”个个同意,好象林木森能说了算数似的;林木森可吃瘪了,好在“知青”们三三俩俩的都来了。

    徐武一听“四花旦”的议论便来了劲,起哄说:

    “成立‘文宣队’,这还真的是件有意义的事!向毛主席保证!我在学校就是校‘文宣队’骨干。钱红英、汪美珍,你们唱;正好,大队干部都在,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实力!”

    杨慧丽说:“对呀!去年大队就要我们用革命歌曲占领农村的文化阵地,今天还真是个机会。”

    大家一鼓掌,“四花旦”还真地唱起歌来。

    一首《毛主席来到咱们村》,引来楼下民兵们一片喝彩。

    经历“双抢”的磨砺,大家眉目间有了种疲惫;“九.一三”的“爆炸”,使他们淡忘了政治,诱人的“招工”成了七彩肥皂泡,“知青”身上那种“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红卫兵精神”已经荡然无存了。

    共同的命运会产生共同的相怜,激起共同的动荡、不安份。他们似乎变得更团结,因为相同的命运促使着他们要相互扶持;“杀”出一条“路”,哪怕是能寻找个“避风窝棚”。林木森成了他们议论的中心人物;“知青”们大肆赞扬他洞察到“直播稻”的失败,他嘲讽“分谷分米”是数字游戏,佩服他用五支烟功夫在供销社后厢院照壁上画幅“雪梅图”,敬佩他敢为李新华主持公道向“封建残余思想”进行斗争……他们不得不认定他是“小老大”。更羨慕他因祸得福结识了王建华,能进收购站,摆脱耕耘的辛劳。他们还商议着明年也在自留地上种些经济作物,以卖个好价!小老大一句“文宣队”提醒了他们,从当前的处境出发,成立了“文宣队”,可以脱产,是最为理想的出路。

    直到八点半,“知青会”才开始。李忠良解释说:

    “蔡支书因有事,临时取消参加会议。现在开会,会议主要内容是声讨‘*彪反革命集团’;另外还有一些文件和一项公社革委会的‘处理结论’。这项‘处理结论’事关林木森同志,也关系着大队的全体‘知青’;通过这件事,我们应该加强政治学习,认真地读毛主席的书,听毛主席……(李忠良似乎感到这是谁的语录,停顿了一下)下面,由大队‘治保会’副主任田树勋同志遵照龙溪公社革委会的指示,对林木森同志的思想错误问题,进行批评帮助。”

    田树勋准备了十几页的批评文稿;他态度认真,口齿清蜥,博引巧掇,说得光明堂皇,却不伤皮肉,不得不令林木森自愧弗如。可惜“知青”们没几个人在听,十六个人在开五、六个“小会”。唯有林木森保持认真的姿态;“处理结论”来之不易,虽说出了些插曲,蒙受了屈辱,他仍很感激。人应知好;他应捧场。

    在李忠良的再三强调下,“知青”们总算安静下来。可没等田树勋念完一页,门“通”地一声推开了;朱丽雯走了进来,衣着时髦、鲜艳,面色却格外严肃。

    朱丽雯说:“李主任,难道我回了一趟家,就把我清除‘知青’队伍了?连开‘知青会’都不通知我?”

    “是丽雯呀!你几时回钱北的?”李忠良忙解释,“我昨天在生产队长会上通知的,难道士元队长没告诉你吗?”

    “士元队长早上才说;我连衣服都没洗就跑来了。这不应算迟到吧?”

    “不算不算。快坐下。大家安静;丽雯到了,这下全大队‘知青’全齐了。好,大家欢迎!”掌声停止,李忠良说,“下面继续批评林木森同志的错误思想。”

    “原来是开批判会。林木森呢?李主任,林木森怎么不站在前面接受批判?”

    “丽雯,林木森只是有点思想错误,完全属于人民内部矛盾;开展批评与自我批判,所以只是批评教育。”

    “不对吧?他不是同‘四类份子’一起被训话吗?怎么没几天就与我们坐在一起了。难道我们也同他一样成了坏份子?”

    “对!”徐武接腔道,“阶级斗争必须爱憎分明。如果林木森不是坏份子,上次的‘训话’就错了;如果他是坏份子,今天的处理就太轻了。”

    金德江慢吞吞地说:“鱼恋鱼,虾恋虾,乌龟甲鱼是亲家。”

    “正是。”朱丽雯笑着说,“田树勋的政治觉悟高;请你说说训话和批评是一回事吗?”

    “这……”田树勋有些恼火,硬着头皮说,“就事情的实际性,都是为了达到教育的目的。”

    “今天批评林木森的目的,原来是为了教育我们。那么下次‘训话’是否也要我们一起参加?”

    “朱丽雯,不要混淆慨念。”田树勋提高了嗓门,说,“批评与训话,目的都是教育,但针对教育对象的不同而有根本区别。上次林木森参加‘训话’,又不是大队作的决定,是公社定的名单。”

    “你不要自欺欺人。我问了公社和其他大队;训话的名单是大队报上去的。公社的通知还要求分别注明所有上报人员的‘身份’;而你呢,把所有的人员名单全混在一起,还没有和任何人商讨,对不对?”

    “我是按生产队的顺序报的。再说,公社又催得急,一时疏忽……”

    “哄鬼话!‘训话’又不是第一次,如果大队没有现存的名单,‘治保会’岂不是在吃干饭?”朱丽雯接着说,“林木森的思想错误来源是什么?我多次向公社、大队反应过。田树勋,有二次你也在场;有一次你还说,事出有因,的确冤枉。对不对?你把名单混在一起上报公社,真正目的就是在报复。因为你推行‘直播稻’,闹了个大笑话;偏偏事先林木森就反对,你反而开‘田头场’批评他,结果下不了台……”

    “不可能。‘直播稻’的责任又不我,我为什么要报复他?”

    “哪你的目的更可怕!你是想借‘九.一三’在钱北揪出一个‘林木森小集团’,对不对?现在我承认,当时林木森写哪张‘机构图’时,我也参与了谈论,是不是也应该批评我的错误思想?”

    “我也参与了。”徐武说,“算上我一个。”

    “还有我。”金德江慢吞吞地说,“还有我阿爸,应该算现行的。”

    “哪他自己也跑不了。后来是他自己涂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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