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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夜宴计(1)

    桓淇站在一棵梅树下,翠莹的玉笛横在唇边,一串悠扬的曲符逸出,天空的云被风轻驱着向前缓缓飘浮,满院清葱的绿色在阳光里波光流转。桓淇的发丝随着风势掠来掠去,白色素净的衣袍来回不停地摆动着,仿佛天地间的悲伤都会因他的温暖而变得柔软。身姿如玉,人如晴空,纤尘不染。

    一曲《江南》完了后,桓淇转过身子,看着身后的人。

    “你醒过来了,”

    蝶眸缓步走到他身旁,玉手一展,带着些许任性地说道:你手中的笛子可否借我一用。

    桓淇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笛子放于她手中,一丝浅笑挂在嘴角。久久不散。

    蝶眸接过笛子,径直越过桓淇。

    开始是深深的哀怨,慢慢地是浓重的绝望,最后是淡淡的没有起伏的调子。

    “是汉乐府的《有所思》,它很容易让你想起你的过往。”

    桓淇走到蝶眸面前,试图从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出端倪,可是,它很安静,静得人的喜怒哀乐投射进去瞬间就会化为乌有。

    蝶眸微微一笑,伸出手,“谢谢你的笛子,我要回去照顾桓洵了。”

    裙摆逶地,蝶眸对桓淇深深地一福。

    桓淇嘴唇微微地抽动了一下,心中苦涩,她对他,难道会一直这样地客气有礼吗?只手扶她起来,另一只手挡开蝶眸拿笛子的手,“你若真心谢过,就收下它吧,免得日后还得向我借,很麻烦呢。”

    蝶眸收下笛子,不再说什么了,转身离去。

    桓淇在她身后轻叹,从今以后,勿复相思!

    这句话,是说给她,亦是说给自己听。

    他看着身旁的梅树,等到冬天,这里的梅花会开得像玉蝴蝶一样美丽。

    当日那一剑虽未伤中要害,但也是极重的,蝶眸每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端汤喂药,一切都亲力亲为,有时实在是累了,就趴在床上小憩一会儿,

    桓洵的脸因为失血过多的缘故显得苍白异常,蝶眸有时会不自觉地抚着他的脸,没来由地心里泛痛。

    若不是桓淇出手相助,她和桓洵恐怕现在早已是碧落黄泉了。

    桓淇说这里叫梅轩,顾名思义,满园皆是梅花,这么一大片梅花到了冬天怒放,该是何等的良辰美景。

    “你在想什么,”一只大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蝶眸回了神,见是桓洵醒了过来,一时惊喜交加,手紧紧抓住了他的肩膀,桓洵眉头拧在了一起,蝶眸此时并未意识到自己触到了桓洵的伤口。桓洵痛得轻哼了一声,她才注意到因为自己刚才用力过猛,伤口微微地裂开了,他的外衣已然被鲜血染红了一小片。

    她连忙将手抽回,冰质玉颊似是春天碧水中的一瓣桃花,半是含羞,半是自责。看得桓洵心中一荡,蝶眸感觉到桓洵在注视着她,很不好意思地她小心地扯开他的衣衫,用锦帕将血迹擦试干净后,又裹上一层绢纱。 桓洵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多谢。说完后,头就扭到了一旁,闭上眼睛,显得疲倦不已。

    蝶眸端着药碗出了房间,前几天他伤势重,因为怕走露风声,桓淇并没有请人医治他,只是多拿了几种创伤灵药外涂内服。好在桓洵年轻,又是从小练过武的。所以,经过这几天的调理,现在盾来已无甚大碍。她还是不放心,虽不知桓淇救他们的原因是什么,她还是想确定一下。

    傍晚将至,绿竹小轩前,几架精巧的水车不停地转动着,虽是七月流火,得了这几丝凉风,倒也不觉得有多闷热了。白石子小路一直铺到主屋前,两旁碧水中养着荷花,几尾锦鲤躲在荷叶下纳凉。院中青竹娑娑影绰。水清荷静,竹风幽然。蝶眸心中暗叹,这人倒真是雅致。

    这梅园由三个独立的小院子组成的,彼此之间以篱芭为墙。虽然不大,却独具匠心,桓洵住的那院子面朝北,院内多种藤蔓薜苈,覆盖屋顶,阳光多半渗不到入屋内,外面即使酷暑难当,里面照样凉爽怡人,因为桓洵有伤在身,又人冰窖里提了几桶冰块放在屋里,不至于因天太热,感染了伤口。桓淇住的院子依水而立,亭栏画栋,飞花水榭,庭院幽幽,另一处是给看门的侍女们住的,里面种了满满一院的木槿 花。淡紫的,红的,白的,黄的。繁复艳丽的让人移不开眼,蝶眸看着看着就痴了,太阳这时越发往西坠去,一道象征暮色的微红色的细练刚向天边延伸,那些花突然间仿若赴死的战士般纷纷凋落。

    蝶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弯下腰,想去拾掇躺在泥土上的花儿。

    “不要做徒劳的事了,这是这它们的命。”

    蝶眸直起身子,回过头去,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桓淇看了她一眼,说:这个花还有一个名字,叫朝开暮落。

    她看了看那些还在枝头停留着的将落未落的木槿 花,笑了笑,这花开得真是好看。

    桓淇眉头往中间挤了挤,转移了话题,“你找我什么事。”

    蝶眸这才想起正事。

    “你看,你弟弟的伤势已无大碍,我想知道你救我们是为了什么,说到这儿,蝶眸低下了头,酝酿着这后边的话怎么说才好。

    桓淇似是看透她的心思,说道:他现在这个时候不能死,他死了对谁都没好处。

    蝶眸颌首,思索着桓淇话里的意思。她双眸望 向天边,似是在捕捉着一些什么东西。

    桓淇比他哥哥桓洛聪明得多,即使桓数再不待见桓洵,那也是他的亲生儿子,若真要是追究起来,想到这儿,蝶眸猛地抬起了头,暮夜花香中,桓淇青衣硕立,玉面星眸,松竹之姿,君子坦荡,光明磊落。

    “桓洛是我一母同胞的哥哥,桓洵若在这个时候死了,你说我父亲会做何感想,哥哥也着实太急了些儿。”

    “南城公主是你的母亲,但她也是当今皇上的亲姐姐,”蝶眸说着,眸光一转,盯住地上的一片杂草,星点大的火对大将军也是很重要的,而你在它还未成势之前就把这点火踩灭了,没有北绥的细作,三夫人的所为正好成了大将军的借口,或者说是大将军刻意安排的。

    说完这些,蝶眸轻叹了一声,“我和那颗死去的棋子真是可怜,炮灰而已。

    她的心里一阵悲凉,那个位置对于男人的吸引力到了如此地步吗?

    桓淇看着旁边立着的蝶眸,残阳诡丽,她白衣翩纤,眉间一抹愁色,娇婉如画,兰心慧质。桓洵何等聪明之人,明知是计,也甘心被父亲利用,心里的疑问现在有点眉目了。

    檀香缭绕,一室佛香,南城公主跪在蒲团上,手握一串佛珠,眼睛微闭,对着头顶那尊金佛,口中念念有声,神色虔诚。

    桓淇从外面走进来,在她身后数步站住,恭敬地称道:母亲安好。

    南城公主睁开眼,只手撑地,桓淇连忙上前扶起她。

    即使素衣乌绾,也仍掩盖不了她身上高贵的气质,许是长年念佛吃斋,她的脸泛着柔和的光泽,如同普救众生的菩萨,慈爱怜悯。

    桓淇扶着她走出佛堂,桓淇问道:母亲叫儿子来有何事。

    虽知是为了桓洛之事,他也不好贸然开口。

    南城公主拂开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别以为我久奉佛爷,就不知道桓洛都干了些什么事,”

    桓淇一惊,忙答道:聆听母亲教诲。

    南城公主停下步子,叹了一口气。

    “洛儿是我第一个孩子 ,难免小时候过于溺惯,才养成今天这种瞻言不顾后,张扬跋扈的性子。”

    桓淇不便说什么,就继续安静地听母亲接下来要说什么。

    南城公主转过身,拉住桓淇的手,眼里分明带了哀求,桓淇看得心里一惊。

    “后来有了你,本以为将门出身的男子都应俱有的金戈铁马,凌厉刚强之性,你们两个却一个都没有,这也倒罢了,你还是聪颖过人的,从小经韬谋略之书倒是一点就通。可洛儿,唉,说着说着,南城公主竟流下了眼泪。

    桓淇那见母亲这般过,双膝屈地,忙说:是儿子不孝,让母亲如此忧心,

    南城公主缓缓俯下身子,盯住桓淇的眼睛,徐徐说道:你答应我,你大哥将来若是遇到任何危险,你都会保护他,无论他做任何事,你都要帮助他。即使他要你死,你也不能伤害他。

    桓淇额头的泠汗渗了出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南城公主,问道,“母亲此言淇儿不明白,”

    南城公主眸中充斥着在佛堂里截然不同的严肃,“你不需要明白,你对天发个毒誓吧。

    桓淇握紧了拳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突然,南城公主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自己的脖颈,一丝血渗了出来。

    “淇儿,你真不听母亲的话,那么,是想看着我在你面前死去吗?”

    桓淇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的母亲会以死相逼。

    他伸出一只手,指着天,说道:我桓淇对天发誓,大哥将来若是遇到任何危险,我都会保护他,无论他做任何事,我都要帮助他。即使他要我死,我也不能伤害他。若违此誓,我当万箭穿心而死。

    桓淇看着母亲,眼神苍白无力,“母亲可还满意。”

    南城公主把那支簪子随手扔在地上,微微一笑,说道:你要永远记得这些话,若违此誓,万箭穿心而死。

    夏天真是善变,刚才还是炙炽的晴空,几处雷声鸣动,乌云迅速地在天空飞驰。

    倾盆大雨,转瞬及至。

    桓淇站起身来,母亲早已经走了,留下他一个人,任由雨水狂打他的身躯。

    为什么?桓洛是你的儿子,我就不是吗。为什么?为什么?

    庄子所说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他想要的是这样的命吗,安于这种命运。

    他发现什么都错了,错得离谱,是该清醒了。

    他不会就这样认命的,绝对不会。

    桓淇大吼了起来,像是要把所有的悲愤以这种方式挥散在雨中,让雨水洗尽所有的伤痛。

    华屋丽轩,流光溢彩,南城公主自从踏进桓洛的院落,眉头就一直皱着,桓洛这时正躺与几名美妾调笑谈情,猛见自己母亲进来,唬了一跳,几名女子也是有眼色之人,忙整理了一下,上前端茶问安。

    其中一个伶俐一些的赶着来搀扶她,那名女人还未摸到她的袖口,南城公主反手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屋子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桓洛反应了过来,边走到他母亲身边,边用手指着那几名侍妾,嚷道:母亲,都是她们先勾引儿子的,儿子把持不住,才在母亲失了分寸,

    桓洛扶着南城公主,坐在了上方的软榻上,早有人奉上了茶水,屋子里静得都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几名侍妾跪在地上,纤弱的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南城公主端起茶,水汽遮住了她的脸,她似是细细地品着茶的香味,轻啜了一口,良久,她脸上露出了惬意的表情,赞道:这茶可真是香。桓洛站在榻下方,赔着笑说,这茶名叫清露,是用晨曦间荷花上的露水煮的雨前龙井。南城公主笑着点了点头,“嗯,洛儿有心了。”

    她似乎是刚起来来了什么事儿,笑着说:洛儿,母亲刚听你说是这几个贱婢勾引是吧。

    桓洛脸霎时变得青白,嘴里只得应着,是,是,是。

    南城公主看都不看地上那几个女子,叫道:外面的人进来。

    话音刚落,几个侍卫就走了进来。

    只听南城公主轻轻说道:这几名贱婢勾引少爷,都拉出去砍了,扔在那荷花泥里,用这些美人滋养的荷露煮茶,想必味道更好吧。

    云淡风轻之间,几名女子的命便如夏日开得正好的丽花被人生生掐断,花落人亡,毫不可惜。

    几名侍卫拉起那些女子就往外面拖,那些女子苦苦哀求着桓洛,桓洛擦了擦脸上的汗水,看着她们娇容蓄泪,惊惧凄然的模样,虽说心有不忍,但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母亲,再说美人去了旧的还有新的。脱口便说:母亲对儿子可真好,这些贱婢死有佘辜。

    待那些人都出去了,南城公主屏退左右的侍女,招了招手,示意桓洛坐到她身边。

    她把今天逼桓淇的事情都说于桓洛听。

    桓洛听后,眉飞色舞道:还是母亲厉害,我平时就瞧不得淇弟那高傲样子,看他以后还不得像一条狗趴在我脚 下。

    南城公主脸色徒变,喝道:洛儿。

    桓洛吓住了,不敢再吱声,南城公主看着他,语气森然,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儿子,就是因为你没用,我才狠下心肠让你弟弟发那样的誓,你要是有你弟弟的一半才智,我如何会如此待淇儿,唉,我只希望你们兄弟能够齐心协力,相互扶护,我也就放心了。

    桓洛低眉顺道,似是极为受教地说:母亲教训的是,儿子定会谨记于心。

    南城公主从榻上走下来,欲离开,走了几步,复又停下,转过头,只见桓洛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嫉恨,她的心住下一沉,桓洛她是始终放心不下啊。

    西郊梅园中,桓洵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蝶眸寻思着要走,踌躇着要不要跟桓洵说。

    为着这事,她在梅园里走来绕去,烦燥得不行。

    这些天跟桓洵朝夕相对,以前老嫌他爱捉弄她,这会子儿真要走了,心里竟有不舍。

    桓洵立意这两天回桓府,至于蝶眸,他已经想好了计策,不过,蝶眸性子倔强,还得找她好好商量商量才好。

    他走到院子里,眼光一瞥,只见蝶眸绕着院子走来走去,大热的天,毒日头灼得人皮肤发烫,她却像是毫无知觉一般。

    桓洵悄悄走过去,跟在她的身后。

    蝶眸一个转身,撞到了一堵结实的胸膛。一看来人是桓洵,一股热浪涌到脸上,她把头一低,这样,他就看不到她脸上那层胭脂色泽重了。

    桓洵本想挪揄她投怀送抱,想了想,开口说道:跟我来,我跟你商量件事。

    两个人走到一处青藤架下。

    蝶眸开口说道:正好,我也有事情要跟你说。

    班班驳驳的光线映着她雪色冰肌,扇睫翠眉,白衣素淡,立于一树碧翠之下,如洛水之神,姑射山神女般仙姿玉骨,不染人间烟火。

    桓洵注视了她一会儿说:跟我回桓府如何。

    蝶眸杏眸微漾,不置可否,像是在思虑。

    桓洵补充道:当然不是以现在的身份。

    蝶眸浅浅一笑,圆俏的小脸抬起,语气略带了几分调皮,“若是我跟你回桓府,可有什么好处给我。”

    桓洵嘴角孤度弯成了一盏上弦月。

    “你若不跟我回桓府,我敢说你也绝对出不了这康州城。”

    那语气颇带了几分威胁。

    蝶眸收起笑脸,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说:我回去收拾东西。

    桓洵看着她跑远的娇小背影,眼角的笑意久久不肯散去。

    幕容飞雪乍见到桓洵,高兴得几乎昏厥,前些日子桓府抓到的那个女奸细被人给掳走了,她想也想到了肯定是自己儿子,那天晚上正好又让桓洛逮了个正着,她觉得桓洵只怕凶多吉少了,那些天她就没睡安稳过,现在儿子活生生地站在了自己眼前,那种失而复得的心情她都不知道怎么平复才好。

    蝶眸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天下的母亲都是这般心疼自己的孩子,幕容飞雪不管她有多么的无常凌狠,一旦遇到桓洵的事,她也只是和天下为人父母者一般无二地温柔,想想自己从小就没了娘亲呵护,又被爹爹当成棋子一样利用,鼻头一酸险些掉了泪。

    母子寒暄过后,幕容飞雪指着她问道:洵儿,这位是?

    她还真没想到桓洵有这么好的易容术,愣是把她一个二八芳华的女人变成一个外表精钻的谋士。

    桓洵跟幕容飞雪这样介绍自己。

    “这是鬼谷子的传人,柯北溪先生。”

    蝶眸双手作楫,道:贫生给夫人请安了。

    幕容飞雪泠眸上下左右打量了他一番后。

    点了点头说:即是纵横家的人,想必清楚先秦时期,有一个人叫苏秦的吧。

    蝶眸心思瞬间玲珑过滤一番,应道:是,苏秦是我鬼谷弟子中的佼佼者。

    幕容飞雪嫣然一笑,“那么,冒昧地问先生一句,你与苏秦比,觉得是有过之呢,还是吾不及呢,我很想听听柯先生有什么高论。

    蝶眸没想到她会这样问,所幸小时熟读百书,对于治国谋略之书也略有涉闻。

    她看了一眼桓洵,桓洵表情如常泠峻无波,好似刚才他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蝶眸暗想,能扯就扯吧。

    于是,开口缓缓地说道:苏秦当年连横之说未能说服秦王,后得赵王器重,得相位,兼掌六国相印,合纵抗秦,是其以合众弱攻一强,是为纵者,显赫一时,后被齐王车裂而死。而我不是苏秦,过之,及之,由不得我说,是非成败皆任后世凭谈。

    幕容飞雪听完,这分明是跟她打太极啊,看似回答了她问题,其实说了一堆废话。

    这人倒是藏得极深。

    幕容飞雪无意再与他多说,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蝶眸自是识趣,他们母子久未相见,肯定有许多话要说。

    双手一拱,施了一礼,就退了出去。

    重新回到桓府,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一叶一草数日不见,都已不是原来的样子。

    桓府地处康州东面,依着城中最大的湖泊名渊湖,湖水引入府中,九曲回栏,渠水叮咚,花木香氛,乌檐白墙,庭前花明柳暗,宛然一座大型的江南水乡,不过是多了几分贵气奢丽。

    天下之大,她该何去何从呢?

    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一片碧绿的湖水前,中间有一个小岛,她记得那是桓淇住的地方,梦蝶轩。

    你是谁,站在这里做什么,一道熟悉的温雅的声音随着来人的脚步声已到眼前。

    蝶眸转过身,桓淇和一个女子站在她面前。

    那女子一袭紫色流云衫,着了一条曳地白绫裙,绾着双平鬓,眉眼略带稚气,脆丽娇媚,浅笑盈盈,却不失大家闺秀的风范。

    你是谁,桓淇又问了一遍。

    蝶眸双手作楫,答道:我是府上五公子的朋友。

    桓淇“哦”了一声,只听他旁边那女子声如珠玉,半是撒娇道:淇哥哥,今天皇上要来府中做客,你的画画得好,不如画一幅给我,我也好借花献佛,说话间,纤玉双手已然挽上了桓淇的胳脯,含着笑看着他,神采精丽,明艳动人。桓淇笑意未收,不动声色地拉开她的手,在她鼻头一刮,温声说道:你还真是越来越调皮了。

    眼角一撇,此时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刚才那人的眼睛让他觉得似曾相识,一转眼,就没了人影,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眼了。

    蝶眸喘着气跑了老远后,找个处凉亭,坐了下来,他们壁人一对,自己刚才可不是扰了人家花前月下的兴致。

    远远地,一个待女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走进凉亭后,对他一福身,娇声说道:柯先生原来在这里,让我们好找,五少爷有。

    那名待女还没说完,蝶眸就向翠凌园跑去。

    进了屋子,桓洵穿着家常的便服,坐在书案前,凝思笔述,旁边站着第一次她进翠凌园时遇到那个管事的人。

    第一次看他如此认真的神情,蝶眸怕惊扰到他,一小步一小步地踮着脚尖走。

    桓洵头也不抬地说,怎么,这么一会儿不见,连路都不会走了。

    蝶眸没好意思起来,走到他身旁,见那一方莲花端砚中的墨已不多,案上厚厚一叠雪色宣纸都写得满满的。

    桓洵拿出一方蓝田玉雕刻的一方印章,逐张盖上,然后用信封封好,递给那个人,说:有劳路先生了。

    路良炎拿过信封,道:五少爷放心,灵光城那边我会布置妥当的。

    路良炎临走时,精锐目光一扫蝶眸,蝶眸也把他的眼神锁定,竟是互不相让。

    待他走后,蝶眸方问桓洵:少爷找我有何事。

    桓洵星眸深邃,噙着一丝笑道:今晚皇上要来,你准备一下,有好戏给你看。

    蝶眸略一思付,恐怕这出戏唱得非比寻常。

    戌时三刻,桓府门前,宝马雕车,仕女大夫,权门显贵,已是熙熙攘攘一片,琉璃青灯点缀得整 个桓府堂皇通明,筵席设在桓府花园里,花香靡靡,酒香袅袅。

    筵席还未开始,桓数坐在主位左侧,右侧则是右仆射尚书杨恪,左仆射沈延之。下位按官阶划分,依次而坐。

    后面一排都是女眷,南城公主与各王公夫人谈笑甚欢,桓家五位少爷,除两位因公在外,也都到齐了。

    二夫人沈云裳素来沉默淡然,身子骨弱,不喜热闹,并未出席。

    三夫人幕容飞雪清泠高傲,不屑世俗烟火沾身,所以,称病不来。

    蝶眸站在桓洵身后,南缙王朝军政势力多由阀门仕族掌控,一堆烂透腐坏的骨肉被高贵光鲜的外表包囊着,迟早内部的问题会由内到外部延伸,北绥王朝欲统一南方的野心从未停止过,内忧外患,蝶眸心中暗叹了一口气,桓洵手执满满一樽酒,眉头紧锁在一起。

    一道尖细噪音响起:皇上驾到。

    众人想要起身相迎,又见桓数仍稳稳坐在那里,动也不动。

    眼看宫中执事已到席间,众人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右仆射杨恪自席间站起双膝跪地,行的是大礼,众人这才纷纷跪下行礼,不一会儿,一顶鸾黄软辇停下,走下一位面白无须,长相憨厚的男人,在几个公公的搀扶下,走向主位。

    蝶眸想这就是南缙的皇上陈辉了。

    桓数这才起身,立于席间,双手负于身后,一派的唯我独尊,舍我其谁之势。

    “老夫长年征战,双腿旧伤未愈,不便行礼,还请皇上体谅。

    众人本是跪皇上的,桓数这一站,好似众人跪得是他一般。

    陈辉脸上一僵,嘴唇抽动了一下,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叫众人平身。

    右仆射杨恪坐回自己的位置后,独自斟了一杯酒,仰头灌入喉咙中,花白的胡须犹自几滴晶莹落下,大声赞道:好酒,好酒。

    席间众人少有说话者,各自惴惴不安。

    这时,桓数拿起一个空杯子,踱步走到惠帝面前,把空杯往桌子上一放,吓得惠帝一个哆嗦,不知他要干什么,只见一滴浑浊的泪水自桓数眼角落下,他语气悲切地说道:“皇上啊,老夫一生戎马,带兵杀敌,浴血奋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计其数,他说着说着,双手撕裂胸前衣物,只见古铜色的皮肤上一道道的刀伤剑伤纵横交错,蜈蚣似的疤痕在灯火映照下,丑陋骇人,胆小一点的已是惊呼出声。接着,桓数手指着那樽酒杯道:皇上是不是应该敬老夫一杯呢。辉帝这会已是不知所措,颤巍巍地拿起酒壶,就要往酒杯里注酒了。

    杨恪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夺过那壶酒,恭敬地说:皇上何必亲自动手,臣代皇上敬桓大将军如何。

    杨恪提起那壶酒注满了酒杯,利目盯着桓数,“老夫有一句话不知可对桓老讲否。”

    桓数手一摆道:杨老但说无妨。

    杨恪清然一笑道:桓老英雄气概。志在四方,以收复河山,护卫我南缙王朝千秋鼎盛为已任,实在令老夫钦佩,老夫今日可是要与桓大将军来个不醉不归的。

    说完这话,酒杯已举起。

    桓数脸上的肌肉微颤,只是刹那之间,他便哈哈大笑起来,“难得杨老有如此兴致,老夫岂能扫兴,”桓数亦羰起酒杯,与杨恪连干数杯。

    席间登时杯盏交错,一片歌舞清平之象。

    桓数又建议席间众人共敬杨恪,此时的杨恪满脸通红,已是站立不稳了,可还是有人在桓数的示意下上前硬要敬他。

    蝶眸实在看不下去了,心生一计,趁席间无人注意,悄悄地溜出了花园。

    她记得原先她被关进柴房时,里面有很多干燥的柴禾,于是,他随着端茶的待女混进了厨房,偷偷摸走支火折子,钻进柴房后,点着火折子,往柴房里一扔,火苗腾地蹿起,她转身冲出柴房边跑边叫着,走水了,走水了。

    顿时,桓府乱做一团,桓府众护卫找桶的找桶,拎水的拎水,有的竟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了去灭火。

    那边早有人通知了桓数,桓数心里甚是着恼,一脚踹在来通报的那个人身上,泠哼了一声,拂袖面,去。

    席间众人心里早已惶惶,又不敢表现的太明显。

    这时,南城公主站在席中央,对着陈辉半福了身,“皇上,我家老爷今日本想宴想大家一起图个热闹,怎知竟出此变故,请皇上做主让大家都散了吧。”

    陈辉看了看站在下首的姐姐,几年未见,越发是稳沉有度,性情跟桓数颇有几分相似了。

    让他觉得畏惧,这一想,说出话便结结巴巴的,“那大家都散,散了吧。”

    待皇上的辇舆走得远了。

    席间一女人眼中含了泪,三步并两步急速走到杨恪身边,扶住摇摇欲坠,醉得人事不知的杨恪身边,看了这情形,沈延之叹了口气,也走了过去,满是愁色,轻声对沈夕霏说:妹妹啊,这天雨说来就来,不要一时图凉快,就不拿仐,就算不拿仐,也找个墙檐先避避,穿着鞋走泥路,那滋味,不好受啊。沈夕霏一愣,回味着这话,恍过神来,忙叫家人扶了她家老爷走了。

    桓家兄弟几个送走了客人,佘下琐事皆有南城公主料理。

    桓洵这才发觉身边的那个人不知所踪,想必天色甚晚,她人少不得困,回去歇息了吧,也未作别想。

    本文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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