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曲尽人散2
黄昏时分，苏怀婴果真是亲自来接了培安，培安不禁说道：“此时天色尚早，二公子怎的这般早？”
苏怀婴微微一笑：“不早不早，待吃了饭，再去春风园时间刚好。”
马车缓缓停在如意楼前面，这酒楼是苏家的产业，苏怀婴下了马车，又伸出手要扶培安下马车，培安避开苏怀婴伸出的手冷冷地说道：“二公子客气了。”
苏怀婴丝毫不以为意，掌柜的殷切的迎了上来领着培安同苏怀婴上了二楼雅间。景阳这一次倒是没有再进房间，培安很是诧异，景阳不冷不热的解释道：“王爷的吩咐，说是以后只守在门外即可。’
苏怀婴替培安倒了一杯酒，培安端起酒杯，在鼻尖处闻了一下，眼睛微亮：“这竟是百年佳酿。”
：“这可是苏家的宝贝！我到京城的时候，顺手带上的，我敢说这天下就此一壶，我特意为它取了名字就唤作‘一世安好’。”苏怀婴别有深意的看着培安，培安放下酒杯，“二公子厚爱，培安心领了，这酒太过名贵，培安怕喝了折福。”
：“这酒若是你都不配喝，那这世间就没有人能喝了。”苏怀婴微微一笑，手指不知怎的缠上了培安一缕散下的长发，目光带着天真的执着看着那发丝在手指上缠绕又散开，“这世间顶好的东西，阁主哪样不曾享用过？”
培安不自在的咳了几声，又才说道：“公子说笑了，培安福薄，哪能享用这世间顶好的东西。”
：“西域鲛人魅、南海夜明珠、东岛冰火果、北地火狐皮，试问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哪一样不是世间罕见少有，但是阁主哪一样不曾见过？哪一样不曾拥有？”苏怀婴端起酒杯递于培安，神情间颇有些不服气和了然于心的姿态，“所以阁主肯喝下这一杯酒的话，那对在下来说可是无上荣耀。”
培安不想苏怀婴竟然知道的如此之多，一时间茫然的结果酒杯，顺着苏怀婴手上的力道，一杯酒灌了下去，酒越久越发浓烈，培安措手不及，被呛得厉害。苏怀婴却是轻笑了起来，一边替培安端茶递水，一边说道：“这酒果然是好酒！”
培安又急又气，苏怀婴递过来的茶水也就随手一挥打翻了。苏怀婴也不恼，培安缓过劲来，瞪着苏怀婴：“苏公子，培安不过是贱命一条，不配享用此酒，恐要辜负了苏公子一番好意。”
苏怀婴摇头失笑，却是不再说什么了，命人将酒撤了下去。陆续的上了一些酒菜，苏怀婴一边替培安布菜，一边介绍这些酒菜，多半都是外地菜，样式精致，做法刁钻，就连那盛吃食的盘子也都是做工精美，用的皆是上好的瓷器，不仅做工精美，样式也是复杂，那些瓷器泛着柔和的光泽，其上的彩釉色泽鲜艳，纹样别致，难得苏怀婴对吃食这般讲究，虽然培安也是颇为感兴趣，但是一想到温侯今日所说仓木崇简，也就失了兴致。苏怀婴放下手中银筷，看出了培安的心不在焉：“阁主对此不感兴趣？”
：“仓木崇俭，这些酒菜过于奢侈，让我这旧朝遗臣心有怯怯。”培安沉吟着说道，苏怀婴却是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
：“阁主千金之躯，突然崇俭，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苏怀婴在培安目光冷冻之下，终是停下笑意，培安也有些似乎为难的模样，最后还是无奈的说道，“也罢，夜雨以前那股子奢靡之气，待到今日也该纠正了。”
：“阁主是想身先士卒？”苏怀婴见培安似乎是动了真格，也就跟着整顿神情，培安点头，“只怕这也是温侯的意思。”
两人用完膳后，同到了春风园。春风园的小厮都是认得这些市场来的贵人的，因此忙不迭失的领路，苏怀婴随手给了小厮一锭银子的打赏，培安微微蹙眉，苏怀婴见状失笑道：“莫不是当真开始心疼银子了吧。”继而又凑到培安耳边低声道，恨恨然的说道，“学仓木人那吝啬的模样倒是学得快。”
培安怒视着苏怀婴，却是不知说什么，两人坐了二楼的雅间，正对着戏台的方向，视线极好，有三两个油头粉面的戏子在这雅间伺候着，培安透过那方薄如蝉翼的纱帐看下去，今日不知是哪个名角，下方竟是满座。此外还挤了不少站着的人，南方人素来喜欢昆曲，侬语软调缠绵悱恻，正是合了夜雨人喜爱风花雪月的心理。
：“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左边雅间外站着的是孟二爷的人，想必是孟二爷今儿也来了。”苏怀婴由着一名小倌喂酒，目光有几分迷离，声音也有些模糊，培安应了一声，掀开雅间的帘子看了一眼，确实是孟二爷的人，培安越发好奇，问道：“今日的角儿是谁？怎的这般厉害，连二爷都来捧场了。”
苏怀婴向身边小倌使了个眼色，小倌掩嘴一笑解释道：“阁主有所不知，今日是谢娘的金谷园，故而才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
：“竟是谢娘？”培安也微微诧异，谢娘乃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名角，就连前夜雨皇帝也是深深痴迷于她的好嗓子，曾经赞叹道，“谢娘一曲，当真是绕梁三日不绝，普天之下莫有能及者。”
只是后来战乱开始后，谢娘便没了消息，多少人感叹，以为是如斯美眷终是敌不过战乱，早早消亡了，没想到时隔两年，谢娘又重出江湖了，对于依然是夜雨遗民居多的京城，定然是轰动的，无怪乎这里人山人海。
培安索性掀起了那帘子，看个真切，当年他尚小的时候听过谢娘一曲，极为惊艳，如今有幸再听天籁，当然是希望看个真切。苏怀婴见培安兴致盎然，不忍轻笑道：“本是金玉人，如何消受清贫苦？这烂到骨子里的风花雪月，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的。”
培安几分不乐意：“只是为这佳音难求而来，算不得是奢靡。”苏怀婴似笑非笑，“你可知谢娘一曲最低的也是价值百银？”
培安吓了一跳：“这般昂贵？那怎会下边还是那么多人？”苏怀婴摇头故作叹息道，“阁主你向来知道夜雨奢华成性，有钱人自然是不少，出得起这个费用，也认为值得，没钱的当然是忍痛也要来听一场，毕竟这可是谢娘的场子。所以说阁主你若是想要一朝一夕间改变前朝人奢侈成性的风气，那是不可能，处理不好，引起众人反感，倒是阁主你的不是了。”
培安觉得是有几分道理，一声锣响，大堂一下安静下来，人未见，声先出，端是一句‘门隔花深’，台下便是叫好一片。莲步轻移，终是谢娘现，面若兰花，形若翩鸿，一颦一笑韵味十足，培安也不禁情绪波涌，就是这般缠绵悱恻的声音，恰如那一年盛世歌舞，王侯竞逐时的场景。
诉不尽的愁思，伤不完的亡国之痛，齐齐涌来，依然是此地此景，只是物是人非。夜雨的奢华沉醉了一代又一代的王侯将相，纸醉金迷，麻痹了一代又一代的臣子百姓，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些许那些关于国破家不在的伤痛，在这金曲腐朽里沉醉，就好像往昔一般。活在虚幻与飘渺中。
‘伤心景在，故人何在？烟水茫茫处，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谢娘声声如泣，娓娓道完，台下已是宁静一片，许久不见有人喧哗，培安一眼望下去，有掩面而泣者，有暗自神伤者。苏怀婴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这栏杆处，看着下方一片凄凉场景，忽的出声道：“依稀梦里是故国，却不知江山再见是何时？！”
培安吓得不轻，才发现原来这里伺候的小厮不知何时退下了，苏怀婴目光炯炯，脸上浮现坚定之色，负手而立，颇有几分先皇之气。培安微微错开双眼，只是低声道：“曲已尽，人还是散了吧。”
苏怀婴微微一笑：“不早不早，待吃了饭，再去春风园时间刚好。”
马车缓缓停在如意楼前面，这酒楼是苏家的产业，苏怀婴下了马车，又伸出手要扶培安下马车，培安避开苏怀婴伸出的手冷冷地说道：“二公子客气了。”
苏怀婴丝毫不以为意，掌柜的殷切的迎了上来领着培安同苏怀婴上了二楼雅间。景阳这一次倒是没有再进房间，培安很是诧异，景阳不冷不热的解释道：“王爷的吩咐，说是以后只守在门外即可。’
苏怀婴替培安倒了一杯酒，培安端起酒杯，在鼻尖处闻了一下，眼睛微亮：“这竟是百年佳酿。”
：“这可是苏家的宝贝！我到京城的时候，顺手带上的，我敢说这天下就此一壶，我特意为它取了名字就唤作‘一世安好’。”苏怀婴别有深意的看着培安，培安放下酒杯，“二公子厚爱，培安心领了，这酒太过名贵，培安怕喝了折福。”
：“这酒若是你都不配喝，那这世间就没有人能喝了。”苏怀婴微微一笑，手指不知怎的缠上了培安一缕散下的长发，目光带着天真的执着看着那发丝在手指上缠绕又散开，“这世间顶好的东西，阁主哪样不曾享用过？”
培安不自在的咳了几声，又才说道：“公子说笑了，培安福薄，哪能享用这世间顶好的东西。”
：“西域鲛人魅、南海夜明珠、东岛冰火果、北地火狐皮，试问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哪一样不是世间罕见少有，但是阁主哪一样不曾见过？哪一样不曾拥有？”苏怀婴端起酒杯递于培安，神情间颇有些不服气和了然于心的姿态，“所以阁主肯喝下这一杯酒的话，那对在下来说可是无上荣耀。”
培安不想苏怀婴竟然知道的如此之多，一时间茫然的结果酒杯，顺着苏怀婴手上的力道，一杯酒灌了下去，酒越久越发浓烈，培安措手不及，被呛得厉害。苏怀婴却是轻笑了起来，一边替培安端茶递水，一边说道：“这酒果然是好酒！”
培安又急又气，苏怀婴递过来的茶水也就随手一挥打翻了。苏怀婴也不恼，培安缓过劲来，瞪着苏怀婴：“苏公子，培安不过是贱命一条，不配享用此酒，恐要辜负了苏公子一番好意。”
苏怀婴摇头失笑，却是不再说什么了，命人将酒撤了下去。陆续的上了一些酒菜，苏怀婴一边替培安布菜，一边介绍这些酒菜，多半都是外地菜，样式精致，做法刁钻，就连那盛吃食的盘子也都是做工精美，用的皆是上好的瓷器，不仅做工精美，样式也是复杂，那些瓷器泛着柔和的光泽，其上的彩釉色泽鲜艳，纹样别致，难得苏怀婴对吃食这般讲究，虽然培安也是颇为感兴趣，但是一想到温侯今日所说仓木崇简，也就失了兴致。苏怀婴放下手中银筷，看出了培安的心不在焉：“阁主对此不感兴趣？”
：“仓木崇俭，这些酒菜过于奢侈，让我这旧朝遗臣心有怯怯。”培安沉吟着说道，苏怀婴却是好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大笑起来。
：“阁主千金之躯，突然崇俭，说出去岂不让人笑话。”苏怀婴在培安目光冷冻之下，终是停下笑意，培安也有些似乎为难的模样，最后还是无奈的说道，“也罢，夜雨以前那股子奢靡之气，待到今日也该纠正了。”
：“阁主是想身先士卒？”苏怀婴见培安似乎是动了真格，也就跟着整顿神情，培安点头，“只怕这也是温侯的意思。”
两人用完膳后，同到了春风园。春风园的小厮都是认得这些市场来的贵人的，因此忙不迭失的领路，苏怀婴随手给了小厮一锭银子的打赏，培安微微蹙眉，苏怀婴见状失笑道：“莫不是当真开始心疼银子了吧。”继而又凑到培安耳边低声道，恨恨然的说道，“学仓木人那吝啬的模样倒是学得快。”
培安怒视着苏怀婴，却是不知说什么，两人坐了二楼的雅间，正对着戏台的方向，视线极好，有三两个油头粉面的戏子在这雅间伺候着，培安透过那方薄如蝉翼的纱帐看下去，今日不知是哪个名角，下方竟是满座。此外还挤了不少站着的人，南方人素来喜欢昆曲，侬语软调缠绵悱恻，正是合了夜雨人喜爱风花雪月的心理。
：“方才过来的时候，看见左边雅间外站着的是孟二爷的人，想必是孟二爷今儿也来了。”苏怀婴由着一名小倌喂酒，目光有几分迷离，声音也有些模糊，培安应了一声，掀开雅间的帘子看了一眼，确实是孟二爷的人，培安越发好奇，问道：“今日的角儿是谁？怎的这般厉害，连二爷都来捧场了。”
苏怀婴向身边小倌使了个眼色，小倌掩嘴一笑解释道：“阁主有所不知，今日是谢娘的金谷园，故而才有这么多人慕名而来。”
：“竟是谢娘？”培安也微微诧异，谢娘乃是当年红极一时的名角，就连前夜雨皇帝也是深深痴迷于她的好嗓子，曾经赞叹道，“谢娘一曲，当真是绕梁三日不绝，普天之下莫有能及者。”
只是后来战乱开始后，谢娘便没了消息，多少人感叹，以为是如斯美眷终是敌不过战乱，早早消亡了，没想到时隔两年，谢娘又重出江湖了，对于依然是夜雨遗民居多的京城，定然是轰动的，无怪乎这里人山人海。
培安索性掀起了那帘子，看个真切，当年他尚小的时候听过谢娘一曲，极为惊艳，如今有幸再听天籁，当然是希望看个真切。苏怀婴见培安兴致盎然，不忍轻笑道：“本是金玉人，如何消受清贫苦？这烂到骨子里的风花雪月，一时半会是改不过来的。”
培安几分不乐意：“只是为这佳音难求而来，算不得是奢靡。”苏怀婴似笑非笑，“你可知谢娘一曲最低的也是价值百银？”
培安吓了一跳：“这般昂贵？那怎会下边还是那么多人？”苏怀婴摇头故作叹息道，“阁主你向来知道夜雨奢华成性，有钱人自然是不少，出得起这个费用，也认为值得，没钱的当然是忍痛也要来听一场，毕竟这可是谢娘的场子。所以说阁主你若是想要一朝一夕间改变前朝人奢侈成性的风气，那是不可能，处理不好，引起众人反感，倒是阁主你的不是了。”
培安觉得是有几分道理，一声锣响，大堂一下安静下来，人未见，声先出，端是一句‘门隔花深’，台下便是叫好一片。莲步轻移，终是谢娘现，面若兰花，形若翩鸿，一颦一笑韵味十足，培安也不禁情绪波涌，就是这般缠绵悱恻的声音，恰如那一年盛世歌舞，王侯竞逐时的场景。
诉不尽的愁思，伤不完的亡国之痛，齐齐涌来，依然是此地此景，只是物是人非。夜雨的奢华沉醉了一代又一代的王侯将相，纸醉金迷，麻痹了一代又一代的臣子百姓，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减少些许那些关于国破家不在的伤痛，在这金曲腐朽里沉醉，就好像往昔一般。活在虚幻与飘渺中。
‘伤心景在，故人何在？烟水茫茫处，黯相望，断鸿声里，立尽斜阳。’谢娘声声如泣，娓娓道完，台下已是宁静一片，许久不见有人喧哗，培安一眼望下去，有掩面而泣者，有暗自神伤者。苏怀婴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这栏杆处，看着下方一片凄凉场景，忽的出声道：“依稀梦里是故国，却不知江山再见是何时？！”
培安吓得不轻，才发现原来这里伺候的小厮不知何时退下了，苏怀婴目光炯炯，脸上浮现坚定之色，负手而立，颇有几分先皇之气。培安微微错开双眼，只是低声道：“曲已尽，人还是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