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78 宫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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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一阵香风袭来，环佩玎玲，木屐踏在青石砖上细碎密集的嗒嗒声随后而至，一声娇柔矜贵散漫的声音飘了出来，“哟，这是哪儿来的土包子，满头插得跟个扫把似的也不嫌俗气，怎么连和服也穿不起吗？没关系，野樱，把你身上的脱下来送给她，免得丢了我们皇室的脸面。非常文学宫里的女人再低下也要穿和服，不要坏了规矩！”
“是！娘娘！”一个僵冷的女声扬起，接着是衣带声。
“参见贵妃娘娘！”刚刚跪过柳七弦的那群娘娘们再次跪了下去，向着她身后，脸上的态度甚是恭顺敬畏，腰弯的比跪她的时候更深。
一名只穿了白色单衣面色僵冷的宫女捧了刚刚脱下的和服走到柳七弦面前冷冷一递，也不行礼，“请穿衣！”
柳七弦一扬脸，美景笑呵呵地接过那件和服，笑呵呵地退下去。
慧贵妃藤堂静见柳七弦接了和服，像是从面粉缸里滚过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牵动两唇正中那猩红的樱桃如被用力挤压过去了水分，只剩一层干干的樱桃皮。
王后又怎样？还不是被她搓圆捏扁？
“谁规定宫里的女人就要穿和服？是你？是你？还是你？”柳七弦没有回头，把玩着手上一枚硕大的鸽血红宝石戒指漫不经心地问。
被她指到的女人都拼命摇头，有个胆大的膝行上前一步讨好地说：“回禀娘娘，这规矩是自开国就定的，应该是东条王族开国大王。臣妾们哪有那个本领制定宫规？”
柳七弦一挑柳眉，薄施淡粉的脸莹润如玉雕，“哦？本宫还以为是贵妃娘娘定的呢？”
“臣妾不敢！”骄矜散漫的声音透着不屑。
“贵妃切莫谦虚，你连王后都敢管了，定个宫规国法还不是手到擒来顺理成章吗？”柳七弦转过头，却没有看她，扶着美景的手走进凉亭。
“你……”慧贵妃看到柳七弦的容貌一怔，眼中瞬间射出一股杀气和嫉妒，柳七弦太美，太独特，即使是打扮的如此庸俗，依旧雍容高贵。那张粉嫩晶莹的脸比雪更白，根本不要施粉，比玉更柔嫩细腻，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牛乳般白，琉璃似的半透明，样貌青春而娇嫩，气质高贵而出尘，却有自成一股妖娆妩媚，美的令人昏眩。就连同为女子的她都看呆了。
不止她美，连她身后两个华服宫女都美的冷艳、娇憨各具风情，硬生生将满宫美人比了下去。
她本来自恃年轻美貌，出身世家大伐，在宫里横行三年，早把自己当成了这王宫的主人。今天意外遇见柳七弦本来就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好叫这个外来户知道谁才是这王宫的主人，没想到却被她震慑住。握着团扇的指甲狠狠掐进扇柄里，啪一声，保养得宜的指甲，断了。
“你什么？难道海瀛规矩妃子见了王后不用跪吗？那本宫可要问问大王和礼部官员，嗯，顺便写信回大齐告诉皇兄……”柳七弦剥了一颗葡萄吃了，摆明了不把她当回事。
“我不跪！公主殿下，你现在还不是海瀛王后，等大婚过后行了加冕礼，本宫自然会跪。现在，用不着！”慧贵妃傲然走上凉亭，坐在柳七弦对面，与她对视。
“是吗？本宫倒忘了，多谢贵妃提醒。那么你的宫女们也不打算跪了？”柳七弦纤手一指她身后的数名宫女嬷嬷。
慧贵妃冷哼一声，一扬脸，身后的宫女、嬷嬷们虚虚一跪，没等柳七弦发话便起身。她可以不跪，但底下人却不能不跪。
“真有规矩，不错！你们都学着点！”柳七弦扫了一圈地上跪着的诸位娘娘们。
慧贵妃娘娘没有叫起身，一群娘娘们便跪着，诚惶诚恐地微微掀起眼帘透过眼角的余光想看清楚贵妃娘娘的表情。
时值午后，阳光最是毒烈，虽然御花园里有遮阴的大树，但随着树影的偏西，灼烈的日光还是烤的人背上生疼。
况且和服的布料最是不透气，那些娇贵的娘娘们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个个眼中含泪却隐忍不发。
啪嗒！啪嗒！
青石板上不断滴落珍珠似的汗珠，有许多人的后背都被汗液洇湿，黏黏地贴在身上。
天气闷热，慧贵妃虽是坐着额上也不断冒汗，身后的宫女扇子打得勤却不及她汗珠掉的勤。
知了一声长过一声地叫着，每叫一声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烧的人从心里往外走火。地砖上冒着一缕一缕看似透明的热气，整个人如坐在笼屉上的包子，从里到外被烘烤。
所有人都热得汗流浃背，只有柳七弦主仆三人悠闲自得，脸上干净清新，一颗汗珠也没有。
“都起来吧！”柳七弦一拂衣袖，示意地上的人起身。然而却没有人敢动。众人都是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如今见柳七弦气势尚不如慧贵妃，想着她日后即便是做了王后也未必能越过慧贵妃去，便不肯靠向她。
慧贵妃嘴角得意地勾了勾，“起来吧！”
“谢娘娘！”诸位娘娘们摇摇晃晃起身，其中有跪麻了腿的，有被日头晒晕了的，斜斜地摔了下去。
“娘娘——”宫女们惊叫起来，各自搀扶自己的主子。
“这么不中用，还不抬下去！尽杵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慧贵妃睨了地上栽倒的两名妃子一眼，嫌恶地道。有太监过来将人抬走。
其他娘娘们噤若寒蝉，各自找了阴凉地方休息，也不敢进凉亭打扰，更不敢提前离去。
“贵妃娘娘好气势！”柳七弦扶了扶被重宝压外的鬓发，将鬓上那支步摇扶正。金步摇是是凤凰造型，凤眼嵌红宝石，凤身嵌蓝宝石、石榴石、紫晶石、碧玺、玛瑙等各色宝石，风口衔两串细细米珠，这米珠不是普通米珠，而是南海特有的粉红米珠，粉红米珠并不稀奇，多为颜色不正的次等粉，但这两串稀奇之处在于那种粉是樱花般绚烂的粉，在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烂漫的春光，如两串樱花枝条摆动。.
而这些不过是她身上无数珍宝中不起眼的一个。
慧贵妃面色微微发红，摸了摸耳上葫芦造型的翡翠耳饰，那是她身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她头上插了两只金钗，簪了一朵白玉莲花形珠花，上面嵌着最大的宝石还没有柳七弦纽扣上的大。
海瀛人简朴，且国力不丰，后宫中女人的衣饰打扮也几十年如一日，乏善可陈。大齐随随便便一个宫女、大家门小姐的丫头都被她们穿的奢华。
跟柳七弦一比简直就是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细流之水和大海叫板。
看吧！看吧！
闪死你！晃死你！
嫉妒吧！羡慕吧！觊觎吧！
姐还有呢！
“你们很热吗”柳七弦明知故问，故意拢了拢身上的衣襟，显示自己有多不热。
几名跟慧贵妃交好的妃子进了凉亭，不敢落座，站在慧贵妃身后。
“公主殿下你不热吗？我看你穿了很多层衣服呢？”一名年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妃子好奇地问。因为慧贵妃的关系，没有人敢称呼她为王后，便以公主呼之。
你妹！不热才有鬼！
“本宫怎么会热呢？这可是大齐最有名的冰玉锦，夏季穿之沁凉如冰如玉，体香无汗，而且轻薄透气，飘逸若仙。不过啊，本宫自幼体质偏寒，不宜穿这种太过寒凉的衣服，所以刻意多穿了几层保暖。”柳七弦得瑟地一展广袖，四五层颜色各异的布料如飞烟，如彩虹，令妃子们一惊，那薄薄的轻纱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如彩蝶展翼。
听听！这不是呕死人不偿命吗？
别人热的半死，她老人家还在保暖。
小妃子好奇地走到她跟前，一脸娇憨地问：“真的吗？我能摸摸吗？”
“纱织！”慧贵妃出言喝止，不愿意自己的拥趸和柳七弦走得太近。
“可以！”柳七弦嫣然一笑，颔首。
“堂姐——就让我摸摸嘛！”柔妃藤堂纱织摇着慧贵妃的手臂撒娇，慧贵妃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答应。
藤堂纱织施施然拉过柳七弦袖子，小手在上面轻轻地抚摸。
“哇——真的是冰冰凉凉的，而且滑滑的、软软的，像水一样，又比水更柔，好好摸哦——”藤堂纱织干脆将脸蛋蹭在柳七弦袖子上。
她脸上的粉簌簌地落在她袖子上，如下了一层霜，柳七弦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抽回袖子的冲动。
其他妃子见藤堂纱织的举动，各各跃跃欲试，一脸期待地看着柳七弦，“公主殿下，我们……？”
柳七弦一副英勇就义的慷慨表情，两手一摊，“摸吧！摸吧！”
她豁出去了，被男人都摸过了，何况女人乎？
噫吁嘻，悲乎哀哉！
妃子们一拥而上，有的扯衣袂，有的拉裙角，有的拽袖子，甚至有一个伸进她的前襟想看看里面的料。
“可乐，hold住！”柳七弦轻咳了一声，拿出那只放肆的手，因为她看到可乐的牙了。
妃子们简直疯狂了，穿了一辈子厚重的和服，捂了一身的痱子和臭汗，为了遮掩汗味又撒了一身的香粉。见到这种薄如蝉翼，凉如冰玉的衣服，都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膜拜的眼神看着柳七弦。
“公主殿下，这种布料哪里有卖，我想买！”藤堂纱织晃着柳七弦的手臂急切地问。
“是啊，是啊，我也想买！”
“我也买！”
“我也买！”
“我也买！”
……
凉亭里的妃子，凉亭外的妃子，除了气得七窍生烟的慧贵妃之外所有的妃子都期待地看这柳七弦。
清了清嗓子，柳七弦道：“这种布料是大齐特产，海瀛……没有！”
“啊——”
妃子们被撩拨的心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眼中无限失望。
“不过——”柳七弦最懂得调动人的情绪，区区两个字就将失望的眼神转为希望。
“不过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本宫可以奏请皇兄与海瀛通商，到时候不止是冰玉锦，还有冬天穿的火云锦，春天穿的流光锦，秋天穿的银月锦，以及这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团扇流苏，你们喜欢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但是，大王未必会同意通商，这就看你们的了，本宫是无所谓，反正每年皇兄都会派人送来的……”
海瀛虽然孺慕大齐文化，但是常年闭关锁国，不与大齐和海外诸国通商，国内注重武力、农耕，而不重商业。当武力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必然会给大齐带来威胁，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封闭，发展海瀛的商业。
当然，她不是好心帮海瀛发展壮大，纯粹是为了，赚钱而已。
这些妃子大多出身世家大族，在海瀛官场、军中都一定势力，有他们支持事情才有可能成功。
妃子们努力想着如何才能劝说大王通商，柳七弦见网已经撒完了，便托辞身子乏了，妃子们恭送她回宫。
慧贵妃看到柳七弦一出现便抢了她的风头，心中不快，阴沉着脸扫视仍在叽叽喳喳讨论如何才能买到冰玉的小妃子们。可惜，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主子，干嘛不教训教训那个什么慧贵妃，敢在我们面前拿乔，以为她是谁啊？”良辰在回宫的路上说。
“一开始就玩死了以后不就没得玩了？今天先亮亮相，以后有的是机会，稍安勿躁！”柳七弦摘了一朵蔷薇花，拔下花茎上的尖刺，笑道：“越是有刺的便越好玩，傻傻的有什么玩头？宫斗耶？我向往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不好好玩玩怎么对得起看得那些清宫戏？”
她就是柳嬛，呵呵呵！
回到宫中，柳七弦找来宫里管事的姑姑叫做丽子的，问宫里的情况。
丽子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以前就是伺候王后的，对宫里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啰啰嗦嗦说了一下午。
她大体了解了，王宫分前后宫，前宫主要是大王上朝、办公、三省大员处理政务的地方，大王住在宣泰宫，也属前宫。后宫分东西六宫，东宫雪樱宫位王后正宫，西宫明霜宫住着慧贵妃藤堂静，其他如淑妃住在轻岫宫，德妃住在含烟宫，贤妃住在凌霄宫，其他妃位共有一十二人，嫔位四十八人，其余贵人、才人、美人、应召不计其数，分散各宫。
妃子中慧贵妃独大，娘家是海瀛第一望族，家中父兄多任职朝中要员。淑妃常年礼佛，形同废妃。德妃是大将军之女，性情直爽，与慧贵妃不睦。贤妃是海瀛武术第一流派飞花流大小姐，与德妃交好，同时对慧贵妃尊敬有加，是两面派。其他妃子大多依附攀结慧贵妃，目前最受宠的是一名舞姬出身的贵人，叫铃木由美。
冬京有四大望族，其一藤堂家和皇族关系最为密切，且族中人多任职官场，其中家主藤堂彦一为宰辅，其子藤堂枫任户部、礼部尚书。其二宫城家掌握海瀛大半兵权，是德妃母族。其三飞花流，是海瀛武林中的领袖，贤妃出身于此。其四是武田家，是海瀛首富，但是地位最低，最近因为支持二王子而地位日渐提高。
基本上跟她来之前特高科掌握的消息差不多，这些远远不够，可惜她们刚来还没有站稳脚跟，特高科目前还不好向各府安插桩子。
柳七弦一有空就到御花园里显摆，把那些小妃子馋的干咽吐沫，恨不能明天就开放通商。
听说有的妃子给家里递了消息，一定要说服大王通商。
三天很快就过去，成亲大典如期举行。
东条光野解除了她的禁足，天不亮就派了一拨一拨人来服侍她梳妆打扮。来到海瀛当然不能再穿汉服成亲，喜娘捧来一套厚重的大红和服，柳七弦摸着那粗糙的料子和上面繁复的金线绣花就打怵，这套衣服少说也有十几斤，再穿上里衣、衬裙，背上方垫，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是什么绣工，真粗糙，凤凰不像凤凰倒像野鸡，换一套！”柳七弦对吉服上的金凤绣样蹙眉，其实她就是想知道还有备用的没有。
喜娘吓得当场变色，跪下道：“娘娘恕罪，因为这身衣服绣工繁复驳杂，需要十名绣娘一个月才完成，所以只此一套。再做已经来不及了，还请娘娘委屈一下。”
“这样啊？那好吧！也没有被的办法了。”柳七弦伸开双臂由着宫女帮她穿衣。
“啊——”正在帮她扣纽扣的宫女掩着嘴叫了一声。
“怎么了？大惊小怪！来人，拉出去张嘴！”柳七弦佯怒。
喜娘走了过来，看到柳七弦的衣服也大叫了一声，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今早拿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奴……奴婢实在不知情啊！”
柳七弦垂眸一看，大惊道：“吓！怎么回事？本宫的吉服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时大王身边的掌事公公已经派人来催了，喜娘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一个劲儿磕头。
所有碰过吉服的宫女都被传了进来，一一审讯，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
“没有吉服难不成要本宫穿着衬裙、**拜堂？”柳七弦急的团团转，一再追问司衣房还有没有类似的吉服，海瀛等级制度森严，王后吉服与妃嫔吉服差别较大，不能借用，而先王后已死三年，宫中已经很久没做王后的服饰，故而一时找不到衣服可以顶替。
“奴……奴婢记得王后娘娘刚进宫的第一天穿了件嫁衣，不知……”一个宫女灵机一动唯唯诺诺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那件是汉服，没关系吗？”柳七弦眼前一亮，接着又犹豫不决。其实心里开心的紧，她还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自然而然、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那件汉服嫁衣上引，就有人先开口了。因为这本来就是她自导自演的，刚才摸衣服的时候用内力震碎了胸前的衣料，她可不想穿那热死人不偿命的衣服站一天。
“这……应该没关系吧？毕竟娘娘入宫的时候就穿过的……”喜娘战战兢兢，只要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先蒙混过去再说，总好过现在就被砍头。
“既然如此，也只好这样了。美景，去取来！”柳七弦一扬脸，美景立刻如内殿将那件火红的嫁衣去了出来。
梳洗打扮停当，时辰也到了。
柳七弦坐着肩舆一路向前宫正殿交泰殿而去。
下了肩辇，抚着宫女的手拾级而上，一步步走向那巍峨高耸的殿堂。
黄钟大吕齐鸣，宫乐阵阵飘袅，华盖如倾，红毯如云，无数朝臣衣深蓝色海水纹官袍雁列两侧，再往外是银甲长枪的侍卫。她站在万人中央，独享万丈荣光。
头上覆的红缡是金线穿米珠制成，拿朱砂染了，因此是半透明的。她透过那火红的颜色看那些陌生的面孔，眼光越过巍峨的宫殿看那蓝汪汪的天，看更远处沧海碧波另一边。
今天，她成亲了。
虽然顶着南宫未泱的面孔，冒用她的名字，然而穿这身嫁衣的是她，盖这红缡的是她，拜堂的是她。
她挑来挑去，皇上不要，王爷不要，相爷不要，将军不要，偏偏嫁了个脑满肠肥的老头子。
这下他们一定会笑她吧？
“七弦，不要嫁给他，嫁给我吧！”南宫澈一定会这样说。
“柳姑娘好眼光，柏某恭喜！”柏南崇应该会这么说。
而楚惊澜根本什么也不说，应该会直接抢了人就走吧？
可惜，他们一个也没有出现。
她，不后悔。
但是她，遗憾。
这一生里第一披嫁衣，竟然不是为了所爱的人。
自人群中走过，所过之处所有的官员、侍卫下跪山呼“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没有停驻脚步，高贵傲然地走过，朱红的嫁衣潋滟着炽艳的波光，前襟背后各一只金色凤凰展开华丽的羽翼将翱将翔。烈火般的红，璀璨耀目的金，是这世间最高贵的颜色，只为陪衬最高贵的新娘。
火色的裙幅在雪白的台阶上拖曳如一朵巨大的牡丹花，被风鼓起，飞舞在烈烈长风里。
她步伐曼妙如舞如蹈，和着韵律，轻灵而飘逸，又不失庄重搞严。
宽大的嫁衣遮不住玲珑的身姿，那优美的曲线随着身姿的摆动如弱柳扶风，似春花吐蕊，若流水缠绵，空蒙而惶惑。
那纤丽的少女仿佛遗世而独立的花神，沾染了凡尘的颜色，谪落尘世。
仅仅是背影就已经如此美丽，不知道那红缡下该是一张怎样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脸。
许多人屏住呼吸，仰头看着她。
而她，站在最高处，睥昵天下。
风掀起红缡的一角，露出一张绝色的脸，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和无措，只有目空一切的淡漠和孤凉。
有许多人的眼，直了。
有许多人的心，碎了。
她嫣然一笑，高华自成。扔掉遮挡视线的红缡，踏入大殿。
“爱妃，来！”东条光野被她容貌所摄，忘了以前的教训，在万众瞩目之下伸出手。
柳七弦没有将手交到他手里，而是仰首挺胸率先登上大殿，立于金龙宝座前，蓦然转身。
那一刻满殿静寂无声，只有她立于那四不靠墙的宝座前，背着千秋万代，面朝万里河山，带着君临天下的威仪和气势，挟千万里苍穹，百万年洪荒，于这樱花之国，海岛之城翻云覆雨、纵横捭阖。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满朝文臣武将之上，没有落在金瓯玉瓦宫墙之上，与天齐，与地平，宽广可包容天地，狭陋可寸草不留。
许多人许多年以后想起这一幕都唏嘘不已，在男尊女卑的海瀛，第一次有女子独自站立于权力之巅，享受万人膜拜。
许多人猜测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位改变了海瀛历史的传奇女子有了颠覆之心，杀戮之念。
东条光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甩开太监的搀扶坐上龙椅，柳七弦没有按照规矩坐在他旁边，放弃了作为王后唯一一次被允许坐在龙椅上的机会，端然站立。
他，不配。
雪樱宫一角，一个长身玉立的侍卫坐在后院凉亭之上，迎着太阳，独饮。那比太阳还耀眼的眸子忧伤而悲凉，望着交泰殿的方向凄笑如失去今生至爱。
酒入愁肠，愁更愁。
一壶酒，一个人，独自凄凉。
他只能默默忍受，忍受心如刀割，忍受命运无情的折磨，忍受世事凉薄，因为他，从来都不曾拥有过她的爱。
“七弦，恭喜！”
远隔万重山水的大齐，孤影寂寥，于满园香花中怅然而立，金色锦袍凭栏翻飞，锦袍上一朵彼岸花红如血泪，又近彼岸花开的季节，赏花的人却已嫁做他人妇。
而他，总是拥尽天下财富，却不能拥她入怀。
此刻，突然觉得过往的执着，如山的财富，不过是一朵井边空花，不及佳人一抹笑靥，一个娇嗔。
他的心，比以往更空，更虚，再也不能盈满。
柏南崇的手重重地拍着阑干，珍重地自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拿出里面的一块银锭用力一捏，那银锭转瞬化为齑粉，自他指缝飘落。
“柳七弦，算你狠！”
他手里还有一条银亮的细链，上面缀着一颗不大的珍珠，珍珠晶圆如她的眼，珍珠白润如她的肤，任凭他怎么向往，她为别的男人披上嫁衣，盖上红缡，饮合卺酒，坐子孙帐。
握着珠链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松开。
他终是舍不得，毁掉这唯一的怀念。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怀念，他的要的是相守一生的终点，携手笑看风云的浪漫，白发为伴的平淡。
“柳七弦，你……你可有想到我？你的婚礼不给我，人却必须是我的，别的男人，不配！”
天涯陌路？休想！
这一生，注定了痴缠。
树影重重，一名黑衣人走了过来，“主子！”
“事情办得如何？”柏南崇问。
“已经办妥了。”黑衣人退下。
柏南崇对着东方春风一笑，“想碰我的女人，你不配！”
龙门客栈在柳七弦走后变得热闹起来，因为每天不笑将军楚惊澜都会来吃饭，而且指名要柳老板作陪。而柳老板总是不客气将他轰出去，客站门前甚至竖起了牌子“楚惊澜不得入内”，但是楚将军依然每天准时出现在龙门客栈，不论阴天晴天，不论刮风下雨。
“滚！”
“柳七弦，你赶不走我！”
“你不走我走！”
“好，我走！”
据说楚将军，笑了。
他，不知道，所以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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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一阵香风袭来，环佩玎玲，木屐踏在青石砖上细碎密集的嗒嗒声随后而至，一声娇柔矜贵散漫的声音飘了出来，“哟，这是哪儿来的土包子，满头插得跟个扫把似的也不嫌俗气，怎么连和服也穿不起吗？没关系，野樱，把你身上的脱下来送给她，免得丢了我们皇室的脸面。非常文学宫里的女人再低下也要穿和服，不要坏了规矩！”
“是！娘娘！”一个僵冷的女声扬起，接着是衣带声。
“参见贵妃娘娘！”刚刚跪过柳七弦的那群娘娘们再次跪了下去，向着她身后，脸上的态度甚是恭顺敬畏，腰弯的比跪她的时候更深。
一名只穿了白色单衣面色僵冷的宫女捧了刚刚脱下的和服走到柳七弦面前冷冷一递，也不行礼，“请穿衣！”
柳七弦一扬脸，美景笑呵呵地接过那件和服，笑呵呵地退下去。
慧贵妃藤堂静见柳七弦接了和服，像是从面粉缸里滚过的脸上扯出一抹笑意，牵动两唇正中那猩红的樱桃如被用力挤压过去了水分，只剩一层干干的樱桃皮。
王后又怎样？还不是被她搓圆捏扁？
“谁规定宫里的女人就要穿和服？是你？是你？还是你？”柳七弦没有回头，把玩着手上一枚硕大的鸽血红宝石戒指漫不经心地问。
被她指到的女人都拼命摇头，有个胆大的膝行上前一步讨好地说：“回禀娘娘，这规矩是自开国就定的，应该是东条王族开国大王。臣妾们哪有那个本领制定宫规？”
柳七弦一挑柳眉，薄施淡粉的脸莹润如玉雕，“哦？本宫还以为是贵妃娘娘定的呢？”
“臣妾不敢！”骄矜散漫的声音透着不屑。
“贵妃切莫谦虚，你连王后都敢管了，定个宫规国法还不是手到擒来顺理成章吗？”柳七弦转过头，却没有看她，扶着美景的手走进凉亭。
“你……”慧贵妃看到柳七弦的容貌一怔，眼中瞬间射出一股杀气和嫉妒，柳七弦太美，太独特，即使是打扮的如此庸俗，依旧雍容高贵。那张粉嫩晶莹的脸比雪更白，根本不要施粉，比玉更柔嫩细腻，在阳光的照射下透着牛乳般白，琉璃似的半透明，样貌青春而娇嫩，气质高贵而出尘，却有自成一股妖娆妩媚，美的令人昏眩。就连同为女子的她都看呆了。
不止她美，连她身后两个华服宫女都美的冷艳、娇憨各具风情，硬生生将满宫美人比了下去。
她本来自恃年轻美貌，出身世家大伐，在宫里横行三年，早把自己当成了这王宫的主人。今天意外遇见柳七弦本来就是要给她个下马威，好叫这个外来户知道谁才是这王宫的主人，没想到却被她震慑住。握着团扇的指甲狠狠掐进扇柄里，啪一声，保养得宜的指甲，断了。
“你什么？难道海瀛规矩妃子见了王后不用跪吗？那本宫可要问问大王和礼部官员，嗯，顺便写信回大齐告诉皇兄……”柳七弦剥了一颗葡萄吃了，摆明了不把她当回事。
“我不跪！公主殿下，你现在还不是海瀛王后，等大婚过后行了加冕礼，本宫自然会跪。现在，用不着！”慧贵妃傲然走上凉亭，坐在柳七弦对面，与她对视。
“是吗？本宫倒忘了，多谢贵妃提醒。那么你的宫女们也不打算跪了？”柳七弦纤手一指她身后的数名宫女嬷嬷。
慧贵妃冷哼一声，一扬脸，身后的宫女、嬷嬷们虚虚一跪，没等柳七弦发话便起身。她可以不跪，但底下人却不能不跪。
“真有规矩，不错！你们都学着点！”柳七弦扫了一圈地上跪着的诸位娘娘们。
慧贵妃娘娘没有叫起身，一群娘娘们便跪着，诚惶诚恐地微微掀起眼帘透过眼角的余光想看清楚贵妃娘娘的表情。
时值午后，阳光最是毒烈，虽然御花园里有遮阴的大树，但随着树影的偏西，灼烈的日光还是烤的人背上生疼。
况且和服的布料最是不透气，那些娇贵的娘娘们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一个个眼中含泪却隐忍不发。
啪嗒！啪嗒！
青石板上不断滴落珍珠似的汗珠，有许多人的后背都被汗液洇湿，黏黏地贴在身上。
天气闷热，慧贵妃虽是坐着额上也不断冒汗，身后的宫女扇子打得勤却不及她汗珠掉的勤。
知了一声长过一声地叫着，每叫一声便有一股热浪袭来，烧的人从心里往外走火。地砖上冒着一缕一缕看似透明的热气，整个人如坐在笼屉上的包子，从里到外被烘烤。
所有人都热得汗流浃背，只有柳七弦主仆三人悠闲自得，脸上干净清新，一颗汗珠也没有。
“都起来吧！”柳七弦一拂衣袖，示意地上的人起身。然而却没有人敢动。众人都是见风使舵拜高踩低的，如今见柳七弦气势尚不如慧贵妃，想着她日后即便是做了王后也未必能越过慧贵妃去，便不肯靠向她。
慧贵妃嘴角得意地勾了勾，“起来吧！”
“谢娘娘！”诸位娘娘们摇摇晃晃起身，其中有跪麻了腿的，有被日头晒晕了的，斜斜地摔了下去。
“娘娘——”宫女们惊叫起来，各自搀扶自己的主子。
“这么不中用，还不抬下去！尽杵在这里丢人现眼做什么？”慧贵妃睨了地上栽倒的两名妃子一眼，嫌恶地道。有太监过来将人抬走。
其他娘娘们噤若寒蝉，各自找了阴凉地方休息，也不敢进凉亭打扰，更不敢提前离去。
“贵妃娘娘好气势！”柳七弦扶了扶被重宝压外的鬓发，将鬓上那支步摇扶正。金步摇是是凤凰造型，凤眼嵌红宝石，凤身嵌蓝宝石、石榴石、紫晶石、碧玺、玛瑙等各色宝石，风口衔两串细细米珠，这米珠不是普通米珠，而是南海特有的粉红米珠，粉红米珠并不稀奇，多为颜色不正的次等粉，但这两串稀奇之处在于那种粉是樱花般绚烂的粉，在炽烈的阳光下反射着烂漫的春光，如两串樱花枝条摆动。.
而这些不过是她身上无数珍宝中不起眼的一个。
慧贵妃面色微微发红，摸了摸耳上葫芦造型的翡翠耳饰，那是她身上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她头上插了两只金钗，簪了一朵白玉莲花形珠花，上面嵌着最大的宝石还没有柳七弦纽扣上的大。
海瀛人简朴，且国力不丰，后宫中女人的衣饰打扮也几十年如一日，乏善可陈。大齐随随便便一个宫女、大家门小姐的丫头都被她们穿的奢华。
跟柳七弦一比简直就是萤火之光与日月争辉，细流之水和大海叫板。
看吧！看吧！
闪死你！晃死你！
嫉妒吧！羡慕吧！觊觎吧！
姐还有呢！
“你们很热吗”柳七弦明知故问，故意拢了拢身上的衣襟，显示自己有多不热。
几名跟慧贵妃交好的妃子进了凉亭，不敢落座，站在慧贵妃身后。
“公主殿下你不热吗？我看你穿了很多层衣服呢？”一名年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小妃子好奇地问。因为慧贵妃的关系，没有人敢称呼她为王后，便以公主呼之。
你妹！不热才有鬼！
“本宫怎么会热呢？这可是大齐最有名的冰玉锦，夏季穿之沁凉如冰如玉，体香无汗，而且轻薄透气，飘逸若仙。不过啊，本宫自幼体质偏寒，不宜穿这种太过寒凉的衣服，所以刻意多穿了几层保暖。”柳七弦得瑟地一展广袖，四五层颜色各异的布料如飞烟，如彩虹，令妃子们一惊，那薄薄的轻纱在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如彩蝶展翼。
听听！这不是呕死人不偿命吗？
别人热的半死，她老人家还在保暖。
小妃子好奇地走到她跟前，一脸娇憨地问：“真的吗？我能摸摸吗？”
“纱织！”慧贵妃出言喝止，不愿意自己的拥趸和柳七弦走得太近。
“可以！”柳七弦嫣然一笑，颔首。
“堂姐——就让我摸摸嘛！”柔妃藤堂纱织摇着慧贵妃的手臂撒娇，慧贵妃被她闹得没办法，只好答应。
藤堂纱织施施然拉过柳七弦袖子，小手在上面轻轻地抚摸。
“哇——真的是冰冰凉凉的，而且滑滑的、软软的，像水一样，又比水更柔，好好摸哦——”藤堂纱织干脆将脸蛋蹭在柳七弦袖子上。
她脸上的粉簌簌地落在她袖子上，如下了一层霜，柳七弦嘴角抽了抽，强忍着抽回袖子的冲动。
其他妃子见藤堂纱织的举动，各各跃跃欲试，一脸期待地看着柳七弦，“公主殿下，我们……？”
柳七弦一副英勇就义的慷慨表情，两手一摊，“摸吧！摸吧！”
她豁出去了，被男人都摸过了，何况女人乎？
噫吁嘻，悲乎哀哉！
妃子们一拥而上，有的扯衣袂，有的拉裙角，有的拽袖子，甚至有一个伸进她的前襟想看看里面的料。
“可乐，hold住！”柳七弦轻咳了一声，拿出那只放肆的手，因为她看到可乐的牙了。
妃子们简直疯狂了，穿了一辈子厚重的和服，捂了一身的痱子和臭汗，为了遮掩汗味又撒了一身的香粉。见到这种薄如蝉翼，凉如冰玉的衣服，都以一种近乎疯狂的膜拜的眼神看着柳七弦。
“公主殿下，这种布料哪里有卖，我想买！”藤堂纱织晃着柳七弦的手臂急切地问。
“是啊，是啊，我也想买！”
“我也买！”
“我也买！”
“我也买！”
……
凉亭里的妃子，凉亭外的妃子，除了气得七窍生烟的慧贵妃之外所有的妃子都期待地看这柳七弦。
清了清嗓子，柳七弦道：“这种布料是大齐特产，海瀛……没有！”
“啊——”
妃子们被撩拨的心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眼中无限失望。
“不过——”柳七弦最懂得调动人的情绪，区区两个字就将失望的眼神转为希望。
“不过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本宫可以奏请皇兄与海瀛通商，到时候不止是冰玉锦，还有冬天穿的火云锦，春天穿的流光锦，秋天穿的银月锦，以及这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团扇流苏，你们喜欢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但是，大王未必会同意通商，这就看你们的了，本宫是无所谓，反正每年皇兄都会派人送来的……”
海瀛虽然孺慕大齐文化，但是常年闭关锁国，不与大齐和海外诸国通商，国内注重武力、农耕，而不重商业。当武力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必然会给大齐带来威胁，所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破这种封闭，发展海瀛的商业。
当然，她不是好心帮海瀛发展壮大，纯粹是为了，赚钱而已。
这些妃子大多出身世家大族，在海瀛官场、军中都一定势力，有他们支持事情才有可能成功。
妃子们努力想着如何才能劝说大王通商，柳七弦见网已经撒完了，便托辞身子乏了，妃子们恭送她回宫。
慧贵妃看到柳七弦一出现便抢了她的风头，心中不快，阴沉着脸扫视仍在叽叽喳喳讨论如何才能买到冰玉的小妃子们。可惜，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主子，干嘛不教训教训那个什么慧贵妃，敢在我们面前拿乔，以为她是谁啊？”良辰在回宫的路上说。
“一开始就玩死了以后不就没得玩了？今天先亮亮相，以后有的是机会，稍安勿躁！”柳七弦摘了一朵蔷薇花，拔下花茎上的尖刺，笑道：“越是有刺的便越好玩，傻傻的有什么玩头？宫斗耶？我向往了好久，终于等到了，不好好玩玩怎么对得起看得那些清宫戏？”
她就是柳嬛，呵呵呵！
回到宫中，柳七弦找来宫里管事的姑姑叫做丽子的，问宫里的情况。
丽子是宫里的老人儿了，以前就是伺候王后的，对宫里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啰啰嗦嗦说了一下午。
她大体了解了，王宫分前后宫，前宫主要是大王上朝、办公、三省大员处理政务的地方，大王住在宣泰宫，也属前宫。后宫分东西六宫，东宫雪樱宫位王后正宫，西宫明霜宫住着慧贵妃藤堂静，其他如淑妃住在轻岫宫，德妃住在含烟宫，贤妃住在凌霄宫，其他妃位共有一十二人，嫔位四十八人，其余贵人、才人、美人、应召不计其数，分散各宫。
妃子中慧贵妃独大，娘家是海瀛第一望族，家中父兄多任职朝中要员。淑妃常年礼佛，形同废妃。德妃是大将军之女，性情直爽，与慧贵妃不睦。贤妃是海瀛武术第一流派飞花流大小姐，与德妃交好，同时对慧贵妃尊敬有加，是两面派。其他妃子大多依附攀结慧贵妃，目前最受宠的是一名舞姬出身的贵人，叫铃木由美。
冬京有四大望族，其一藤堂家和皇族关系最为密切，且族中人多任职官场，其中家主藤堂彦一为宰辅，其子藤堂枫任户部、礼部尚书。其二宫城家掌握海瀛大半兵权，是德妃母族。其三飞花流，是海瀛武林中的领袖，贤妃出身于此。其四是武田家，是海瀛首富，但是地位最低，最近因为支持二王子而地位日渐提高。
基本上跟她来之前特高科掌握的消息差不多，这些远远不够，可惜她们刚来还没有站稳脚跟，特高科目前还不好向各府安插桩子。
柳七弦一有空就到御花园里显摆，把那些小妃子馋的干咽吐沫，恨不能明天就开放通商。
听说有的妃子给家里递了消息，一定要说服大王通商。
三天很快就过去，成亲大典如期举行。
东条光野解除了她的禁足，天不亮就派了一拨一拨人来服侍她梳妆打扮。来到海瀛当然不能再穿汉服成亲，喜娘捧来一套厚重的大红和服，柳七弦摸着那粗糙的料子和上面繁复的金线绣花就打怵，这套衣服少说也有十几斤，再穿上里衣、衬裙，背上方垫，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是什么绣工，真粗糙，凤凰不像凤凰倒像野鸡，换一套！”柳七弦对吉服上的金凤绣样蹙眉，其实她就是想知道还有备用的没有。
喜娘吓得当场变色，跪下道：“娘娘恕罪，因为这身衣服绣工繁复驳杂，需要十名绣娘一个月才完成，所以只此一套。再做已经来不及了，还请娘娘委屈一下。”
“这样啊？那好吧！也没有被的办法了。”柳七弦伸开双臂由着宫女帮她穿衣。
“啊——”正在帮她扣纽扣的宫女掩着嘴叫了一声。
“怎么了？大惊小怪！来人，拉出去张嘴！”柳七弦佯怒。
喜娘走了过来，看到柳七弦的衣服也大叫了一声，扑通跪下磕头如捣蒜，“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奴婢今早拿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奴……奴婢实在不知情啊！”
柳七弦垂眸一看，大惊道：“吓！怎么回事？本宫的吉服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时大王身边的掌事公公已经派人来催了，喜娘顿时吓得六神无主，一个劲儿磕头。
所有碰过吉服的宫女都被传了进来，一一审讯，结果自然是没有结果。
“没有吉服难不成要本宫穿着衬裙、**拜堂？”柳七弦急的团团转，一再追问司衣房还有没有类似的吉服，海瀛等级制度森严，王后吉服与妃嫔吉服差别较大，不能借用，而先王后已死三年，宫中已经很久没做王后的服饰，故而一时找不到衣服可以顶替。
“奴……奴婢记得王后娘娘刚进宫的第一天穿了件嫁衣，不知……”一个宫女灵机一动唯唯诺诺道。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那件是汉服，没关系吗？”柳七弦眼前一亮，接着又犹豫不决。其实心里开心的紧，她还一直在琢磨怎么才能自然而然、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往那件汉服嫁衣上引，就有人先开口了。因为这本来就是她自导自演的，刚才摸衣服的时候用内力震碎了胸前的衣料，她可不想穿那热死人不偿命的衣服站一天。
“这……应该没关系吧？毕竟娘娘入宫的时候就穿过的……”喜娘战战兢兢，只要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先蒙混过去再说，总好过现在就被砍头。
“既然如此，也只好这样了。美景，去取来！”柳七弦一扬脸，美景立刻如内殿将那件火红的嫁衣去了出来。
梳洗打扮停当，时辰也到了。
柳七弦坐着肩舆一路向前宫正殿交泰殿而去。
下了肩辇，抚着宫女的手拾级而上，一步步走向那巍峨高耸的殿堂。
黄钟大吕齐鸣，宫乐阵阵飘袅，华盖如倾，红毯如云，无数朝臣衣深蓝色海水纹官袍雁列两侧，再往外是银甲长枪的侍卫。她站在万人中央，独享万丈荣光。
头上覆的红缡是金线穿米珠制成，拿朱砂染了，因此是半透明的。她透过那火红的颜色看那些陌生的面孔，眼光越过巍峨的宫殿看那蓝汪汪的天，看更远处沧海碧波另一边。
今天，她成亲了。
虽然顶着南宫未泱的面孔，冒用她的名字，然而穿这身嫁衣的是她，盖这红缡的是她，拜堂的是她。
她挑来挑去，皇上不要，王爷不要，相爷不要，将军不要，偏偏嫁了个脑满肠肥的老头子。
这下他们一定会笑她吧？
“七弦，不要嫁给他，嫁给我吧！”南宫澈一定会这样说。
“柳姑娘好眼光，柏某恭喜！”柏南崇应该会这么说。
而楚惊澜根本什么也不说，应该会直接抢了人就走吧？
可惜，他们一个也没有出现。
她，不后悔。
但是她，遗憾。
这一生里第一披嫁衣，竟然不是为了所爱的人。
自人群中走过，所过之处所有的官员、侍卫下跪山呼“王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没有停驻脚步，高贵傲然地走过，朱红的嫁衣潋滟着炽艳的波光，前襟背后各一只金色凤凰展开华丽的羽翼将翱将翔。烈火般的红，璀璨耀目的金，是这世间最高贵的颜色，只为陪衬最高贵的新娘。
火色的裙幅在雪白的台阶上拖曳如一朵巨大的牡丹花，被风鼓起，飞舞在烈烈长风里。
她步伐曼妙如舞如蹈，和着韵律，轻灵而飘逸，又不失庄重搞严。
宽大的嫁衣遮不住玲珑的身姿，那优美的曲线随着身姿的摆动如弱柳扶风，似春花吐蕊，若流水缠绵，空蒙而惶惑。
那纤丽的少女仿佛遗世而独立的花神，沾染了凡尘的颜色，谪落尘世。
仅仅是背影就已经如此美丽，不知道那红缡下该是一张怎样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脸。
许多人屏住呼吸，仰头看着她。
而她，站在最高处，睥昵天下。
风掀起红缡的一角，露出一张绝色的脸，没有新嫁娘的娇羞和无措，只有目空一切的淡漠和孤凉。
有许多人的眼，直了。
有许多人的心，碎了。
她嫣然一笑，高华自成。扔掉遮挡视线的红缡，踏入大殿。
“爱妃，来！”东条光野被她容貌所摄，忘了以前的教训，在万众瞩目之下伸出手。
柳七弦没有将手交到他手里，而是仰首挺胸率先登上大殿，立于金龙宝座前，蓦然转身。
那一刻满殿静寂无声，只有她立于那四不靠墙的宝座前，背着千秋万代，面朝万里河山，带着君临天下的威仪和气势，挟千万里苍穹，百万年洪荒，于这樱花之国，海岛之城翻云覆雨、纵横捭阖。
她的目光没有落在满朝文臣武将之上，没有落在金瓯玉瓦宫墙之上，与天齐，与地平，宽广可包容天地，狭陋可寸草不留。
许多人许多年以后想起这一幕都唏嘘不已，在男尊女卑的海瀛，第一次有女子独自站立于权力之巅，享受万人膜拜。
许多人猜测也许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位改变了海瀛历史的传奇女子有了颠覆之心，杀戮之念。
东条光野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甩开太监的搀扶坐上龙椅，柳七弦没有按照规矩坐在他旁边，放弃了作为王后唯一一次被允许坐在龙椅上的机会，端然站立。
他，不配。
雪樱宫一角，一个长身玉立的侍卫坐在后院凉亭之上，迎着太阳，独饮。那比太阳还耀眼的眸子忧伤而悲凉，望着交泰殿的方向凄笑如失去今生至爱。
酒入愁肠，愁更愁。
一壶酒，一个人，独自凄凉。
他只能默默忍受，忍受心如刀割，忍受命运无情的折磨，忍受世事凉薄，因为他，从来都不曾拥有过她的爱。
“七弦，恭喜！”
远隔万重山水的大齐，孤影寂寥，于满园香花中怅然而立，金色锦袍凭栏翻飞，锦袍上一朵彼岸花红如血泪，又近彼岸花开的季节，赏花的人却已嫁做他人妇。
而他，总是拥尽天下财富，却不能拥她入怀。
此刻，突然觉得过往的执着，如山的财富，不过是一朵井边空花，不及佳人一抹笑靥，一个娇嗔。
他的心，比以往更空，更虚，再也不能盈满。
柏南崇的手重重地拍着阑干，珍重地自怀里掏出一个袋子，拿出里面的一块银锭用力一捏，那银锭转瞬化为齑粉，自他指缝飘落。
“柳七弦，算你狠！”
他手里还有一条银亮的细链，上面缀着一颗不大的珍珠，珍珠晶圆如她的眼，珍珠白润如她的肤，任凭他怎么向往，她为别的男人披上嫁衣，盖上红缡，饮合卺酒，坐子孙帐。
握着珠链的手紧了紧，又紧了紧，松开。
他终是舍不得，毁掉这唯一的怀念。
他要的从来就不是怀念，他的要的是相守一生的终点，携手笑看风云的浪漫，白发为伴的平淡。
“柳七弦，你……你可有想到我？你的婚礼不给我，人却必须是我的，别的男人，不配！”
天涯陌路？休想！
这一生，注定了痴缠。
树影重重，一名黑衣人走了过来，“主子！”
“事情办得如何？”柏南崇问。
“已经办妥了。”黑衣人退下。
柏南崇对着东方春风一笑，“想碰我的女人，你不配！”
龙门客栈在柳七弦走后变得热闹起来，因为每天不笑将军楚惊澜都会来吃饭，而且指名要柳老板作陪。而柳老板总是不客气将他轰出去，客站门前甚至竖起了牌子“楚惊澜不得入内”，但是楚将军依然每天准时出现在龙门客栈，不论阴天晴天，不论刮风下雨。
“滚！”
“柳七弦，你赶不走我！”
“你不走我走！”
“好，我走！”
据说楚将军，笑了。
他，不知道，所以最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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