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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河间王

    秋高气爽的天气,凌浈想着在院里坐着太无趣了,经常拉着敏妍去附近转转。不远处有一片大大的荷塘,荷叶都枯萎了,三三两两飘零在湖面上。敏妍叹道:“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凌浈接道:“多少绿荷相倚恨,一时回首背西风。姐姐也忒会悲秋了。”但见满目的落叶枯草,确是萧瑟,不由也吟道:

    “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

    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

    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敏妍听得出神,说:“妹妹好文采,竟有这样的好词句,直入人心坎上。”忽听一人鼓掌笑言:“果真是绝妙好词,意境悠远,回味无穷。”

    凌浈随口答道:“我哪里有什么才情,不过掉掉书文罢了——是前人范仲淹的词牌《苏幕遮》。”

    一回首,竟见一英气逼人的帅哥站在身后不远的地方,身边还跟在一个小随从。

    两人不由愣住了,凌浈先回过神来,歪头问他:“你是谁?怎么来的?”

    帅哥笑者反问道:“这里是什么禁地,我不能来吗?”凌浈一时口结:“那倒不是,只是这儿惯例是没什么人光临的。”

    后面跟着的小厮说:“这是我们河间王,二位姑娘又是谁?”

    凌浈道:“河间王?我却没听说过。我和姐姐就住在前面,我们是杏香别苑的美人。”

    敏妍在家时曾听父兄们说起过,皇上有好几个兄弟,都位及亲王,分封各地。其中有个弟弟叫肖晟煊,封号河间王的,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太后幼子。皇上登基后,为避皇上的名讳,名字改作肖鹏煊。遂拉拉凌浈的手,一起福了一福:“王爷万安!”

    河间王鹏煊乍一见敏妍的美貌,不由看呆了,竟忘了回礼。半晌才怔怔地问:“姑娘莫不是天上的仙女,怎的如此绝美?”

    敏妍羞得脸儿一红,忙忙地低下头去。凌浈不齿地翻翻白眼,嗤道:“简直就是一登徒子——超级好色狂徒。我姐姐就是这么美,难道你们人间能有人配得上?”

    鹏煊回过神,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他不知怎的,在他们面前不愿意自称本王,直说起“我”字来)失态了。二位是皇兄的美人么?怎么从不曾见过,更也不曾听说起过?”

    凌浈道:“我名于凌浈,是于御使家的小姐,姐姐闺名敏妍,是徐尚书府的千金。至于你没听说过,那是因为我们气节高洁,不愿沾了那起子俗世污物的气息,故而避世于此。”

    敏妍听她如此忽悠,差点笑喷了。明明是不得宠的小小美人,竟说的这样出世脱俗,也只有凌浈能大言不惭说得出口。

    鹏煊回想了一会儿,说:“好像有这回事。早先听说过有几位不出众美人住的偏远些。”又看看远处,问:“二位美人仙居杏香别苑?”又道:“徐美人如此国色天姿,怎地皇兄竟委屈了你?——不过皇兄向来这些事上不甚上心,国事倒叫他操劳——定是后宫的那些小心眼的娘娘们,怕皇兄专宠于你,故而使了坏心眼害你。”

    敏妍和凌浈心中早有此猜疑,现河间王说出来,更肯定了这番猜疑。若是早几个月,敏妍必然伤感。如今心早已凉透了,又想着即便自己得宠,怕也算计不过那般子狠人,兼之和凌浈处久了,反而快乐自在。凌浈的那张小嘴又会排解,整天稀奇古怪的点子层出不穷,这样的生活她已经越来越喜欢了。是以淡淡地说:“我本也无心和她们争,这样挺好。”

    鹏煊惊讶于她们真的这般淡泊名利,倒不由对她俩另眼相看。

    凌浈说:“你可千万别将臭皇帝招来,我们可不稀罕——姐姐,你说是吧?”她穿越来没几天就入宫,又被放到远离内宫的处所,和敏妍相依为命,是以言辞礼数不甚知晓(即便知晓怕也不会被束缚)。敏妍当她亲妹妹一样,哪会和她计较,有时指点她一二,她转身便忘了。敏妍也只好由她。所幸她虽然亲和,却能服众,院里的大大小小都愿意听她的。敏妍有时想:若没有凌浈,这些宫女太监们指不定要怎么样。一个被冷落的小小美人,他们是不会放在眼里的。

    但在河间王面前,敏妍还是小心翼翼。毕竟人家是皇上的亲弟弟。

    凌浈口无遮拦的说着,敏妍忙上前掩住她的口:“妹妹忒没个礼数了。王爷在跟前呢!”

    鹏煊正被“臭皇帝”三个字弄得愣住了,见敏妍打圆场,哈哈一笑:“放心,我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有看到。”

    敏妍因问:“王爷怎么想起来到这个地方?”

    鹏煊说:“我今日进宫给太后请安,闲着没事,就四处逛逛。从前这边的风景倒也优雅,只是荒废有十多年了。”

    “哦,”凌浈奇道:“从前这里很好看吗?”

    鹏煊说:“我幼年常和父皇、皇兄来此——就是你们那杏香别苑。是以对着周围比较熟悉。这原是父皇的一位妃子的别院,父皇曾经很宠爱她,经常来此小住。春天杏花开时,这里更是绝美。只是后来不知为何事,竟被打入冷宫,不久便去了,这里也就冷落下来。父皇驾崩后,太后更是将这里的下人全召回去,任由这边荒芜,偶尔有犯错的嫔妃会被送来罚思过几日。”

    凌浈吐吐舌头:“原来如此!不过倒落得我们姐妹自在快活。”

    鹏煊回府后,回想和她俩一起闲谈的情景,越想越有趣。特别是临别时凌浈再三交代:“千万别和外人说起我们。”

    “外人”,鹏煊心中一动,也就是说,她们不当他是外人吗?敏妍那绝美的容颜和凌浈那天真率性的表情,竟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过了几天,鹏煊实在忍不住,找个借口进宫给太后请安。只待了小半个时辰就溜出来,太后留午膳都没答应,带着贴身小厮阿远往杏香别苑去了。

    远远在门外就听见凌浈的声音:“姐姐,咱们今年酿的葡萄酒不多了,好歹留几瓶过年。过几天咱们桂花酒便酿好了。”

    敏妍的声音道:“我偏爱这酒的香味,妹妹到倒省些给我喝。等桂花酿出来,姐姐多让你一些。”

    凌浈笑道:“好好好,难得你喜欢,我有不让着的?”

    鹏煊在外朗声问道:“什么佳酿?这么馋人?”里面两人听见他的声音,一时懵住了。还是凌浈回过神,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既是来了,进来便是,在外弄什么玄虚?”

    鹏煊进来一看,两人正坐在杏树下用膳。几个丫头宫女太监在两人略远的地方,或席地而坐,或共用一张小饭几。两人的桌上几碟精致小菜,一个白玉瓷瓶。

    凌浈笑道:“你倒会赶时候,巴巴儿吃饭时赶来。破费我们了。夏青,去添两副碗筷。”

    鹏煊道:“美人却是这般小气。”

    敏妍看着他,却有些脸红,轻声问:“王爷怎么这时候来了?”

    凌浈说:“还不是狗鼻子,闻到咱们的酒菜香味了。”又说:“你们可不可以别那么虚头巴脑的,什么美人王爷的,统统叫名字,多自在。喂,河间王你叫什么名字?”

    鹏煊笑答:“我名肖鹏煊。”

    “那以后叫你鹏煊好了,你也可以叫我们敏妍、凌浈。”

    碗筷上来,夏青给鹏煊斟上一杯酒,鹏煊看那酒红润,色泽鲜艳,晶莹剔透,问:“这便是你刚刚提到的葡萄酒?”

    凌浈奇道:“难道你竟要和我说你没有喝过?这酒应该几百年前就从西域传到中原了。你身在皇家,不可能没有品尝过呀?“

    鹏煊道:“外藩倒是进贡过,只是此物稀罕,不是经常能喝到的。”

    遂端起品了一口,不由啧啧赞叹:“的确美味!”

    敏妍笑道:“妹妹的手艺,哪有错的?王爷……鹏煊,你再尝尝妹妹做的菜。”敏妍被凌浈影响也不拘小节,渐渐大方起来。

    鹏煊吃了一口肉末茄子,又吃了一口清蒸冬瓜,更是赞道:“比御膳房的要好吃。”

    凌浈笑嗔道:“你也就是一吃货。不过吃可以,下次来要还双份的哦。”说着,举杯和敏妍轻碰一下:“喝酒!”

    饮尽杯中酒,曼声吟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鹏煊赞说:“好诗!”

    凌浈白了他一眼:“又不是我做的,要你拍什么马屁。我觉得正合此景,背诵一遍而已。”

    鹏煊小酌两杯,待拿起碗来吃饭,觉得那碗倒比别处的碗大不少,不由奇道:“你们用这样的碗?”

    凌浈笑道:“怕碗小吃不饱。”

    鹏煊戏曰:“宫中娘娘为了身姿窈窕,尽皆节食,估计一日的饮食还不及你们一顿的。”

    凌浈道:“我们又不想讨皇帝欢心,不必受那等罪。”

    鹏煊看看敏妍,她也含笑说道:“我初时还说吃不下,后随妹妹四处逛逛,做些小事,竟每顿也要吃下一碗呢。”

    饭后在树荫下小憩,微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敏妍的发随意绾就,凌浈的发用一方丝帕束在脑后,当真清新雅致,各有风韵。鹏煊望着两张笑意盈盈的脸,仿佛身处梦境,又似置身世外,竟自一时恍惚起来。

    以后鹏煊的心像落在了杏香别苑,隔几日便以请安的名义进宫,借机去杏香别苑坐坐。敏妍凌浈二人渐渐习惯他的到来。

    一次鹏煊刚走到门外,听见里面笑声连连,还夹杂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进内一看,凌浈正斜靠在一个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身上,嬉闹不止。鹏煊心中一紧,没来由痛了一下。敏妍低声叫了一声:“鹏煊来啦!”

    凌浈见他来了,倒正经坐起身,含笑道:“今儿热闹,凑成一桌麻将了。”

    鹏煊无不醋意地问:“这是?”

    敏妍笑道:“这是凌浈的哥哥,今儿送些吃穿用度的过来。”

    志泽上来行了个礼:“王爷万安。”

    鹏煊一颗心落了地,方想起男子是四品都察院行走于志泽,遂说:“于大人不必这般虚礼。”

    志泽正听着妹妹叽叽喳喳和他说最近新识的一个朋友,说:“比哥哥可还要帅,又颇有才气,风趣的紧。”又道:“不信,哥哥尽管问姐姐。”志泽因为妹妹常常真真假假忽悠她,对她夸大其词的话便不置可否。没想到真有此人,而且还是河间王。

    几人经过最初的尴尬后,也不再拘礼,随意闲谈起来——都是年轻人,倒能谈得来。鹏煊才知原来凌浈她们竟是清苦的很,内务司常克扣她们的份例。凌浈母家不时自家中补贴些,让志泽送来。只是敏妍家中却至今没什么音讯。难怪第一次在此吃饭时凌浈说出那么小气的话,鹏煊当时还以为她说玩笑话。

    鹏煊暗暗责怪自己,来了这么多次,竟没有注意到这些,太浑了。

    凌浈问志泽:“上次做的果汁父亲母亲他们可还爱喝?小弟呢?有没有想姐姐给他做些什么好吃好喝的?”

    志泽笑说:“母亲欢喜得什么似的,还赏了一杯给文姨娘,也赞得不得了。”

    凌浈说:“那个要趁新鲜的喝,没办法保鲜。你们喜欢,我再做其他的。”

    敏妍说:“妹妹做的罗宋汤,极其好喝的。”

    鹏煊在旁急道:“你们说些什么呢,我怎么都没尝过?”

    凌浈对他翻翻白眼:“你只知白吃,才懒得做给你。”

    鹏煊急道:“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是我的疏忽。罚我当个采办就是。”凌浈问哥哥:“小弟爱吃什么,我一道备着。”

    志泽说:“他极爱那水晶肘子和番茄沙司,哦,还有鲜橙汁。”凌浈打了个响指,:“宾果!小事一桩。”

    中午鹏煊和志泽在两大美女的“挽留”下,一起留下用午膳,喝到敏妍口中的“罗宋汤”,果然酸甜鲜美。凌浈却说:“食材不行,也就将就些罢了。若是材料齐全,还要好喝些。”

    鹏煊道:“你将要准备的原料说与我听,我来想办法。”

    敏妍道:“妹妹说了,原料呢要卷心菜,胡萝卜,土豆,西红柿,洋葱,西芹,牛肉,香肠,再是配料要番茄沙司,胡椒粉,奶油,面粉,油、盐、糖备用。别的尚可,只是那洋葱,西芹,奶油却是难得的,这几样原是西域的产物,我朝却不曾有。”

    鹏煊道:“上次西域使者觐见,我听皇兄说起有个什么奶酪,竟似酸馊一般的味道。他不爱吃,丢在一边,可是那个?我去和皇兄要来?”凌浈忙道:“就是那个!”

    志泽也说:“西域使馆里不知有无妹妹索要的材料?”

    敏妍说:“应该有的。他们吃不惯中原食物,必定带有这些菜蔬。我和妹妹在深宫之中,哪里采办得到?劳你们费心了。”

    凌浈说:“待食材备齐了,先将牛肉过滚水去除浮沫,再切成块——不要太大。加半瓦罐水大火煮沸,再改炭火熬上两个时辰,这样味道才能透进去,汤味浓烈。然后用清油起油锅,放入洋葱煸炒,待爆出香味,再加入卷心菜、胡萝卜、西芹和土豆等继续煸炒至脱水,然后一起倒入牛肉汤中熬炖。这边再起油锅,倒入番茄沙司煸炒,待香气四溢时一起倒入汤中炖煮。最后加入奶酪或牛奶同煮。出锅时撒入盐、糖即可。这样一道色泽鲜艳、香气扑鼻、酸甜相间的‘凌浈牌’超级美味罗宋汤便华丽丽地完成了。哥哥,鹏煊,你们回去照我说的教会自家厨子,到时什么时候想喝都能喝到。以后也不用老是劳我亲自下厨了。”

    回去的路上,志泽略带歉意说:“王爷,妹妹自幼率性惯了,若有失礼之处,万望王爷海涵莫怪。”

    鹏煊大笑:“怎么会?我极爱凌浈的这般性子。”说过心中一愣,忙又说道:“大家好朋友嘛,不必拘于小节。以后我们也少些繁文缛节才清爽。”

    回到府中,鹏煊有些坐立难安,一会儿想到凌浈的娇憨之态,一会儿想到敏妍的绝世美颜。不过眼前晃悠多的,还是凌浈的一颦一笑。

    阿远取笑道:“王爷的魂丢在了杏香别苑了吧?不知是想着敏妍姑娘呢,还是念着凌浈小姐?”

    鹏煊心中一动,问:“阿远,你觉得她俩哪个更好?”

    阿远道:“敏妍小姐美貌不可方物,是男子都会钟情。凌浈小姐呢,让人觉得更亲切,不由自主要被她吸引。”

    鹏煊笑骂他:“臭小子也动了春心。”

    阿远道:“小人哪敢啊——怎么也轮不着小人。而且,不管怎么说,她们终是皇上的人。”

    鹏煊被说得心中一冷,喃喃自语道:“凌浈才不稀罕皇兄的宠爱。”原来心中真是想凌浈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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