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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59058弯弓辞月破天骄:太乙

    第五十八章太乙

    容笑脸很酸。

    比山楂还酸。

    以至于晚上练功时,连千年血妖都看倒了牙。

    夏侯始昌坐在树杈上,愁肠百结地向她丢几颗石子:“不就是今日军营中来了个人么,你何故如此激愤?为师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十五日前那个月黑风高雷电交加的夜晚,你偷偷与人私会,回来后就一直坐在灯下嘻嘻傻笑。衣裳滴出的水将整间寝帐都给淹成了浴桶,害得为师竟然要连夜逃回子队寝帐去睡。这才不过半个月的功夫,见到同一人,你怎的就变了脸?”

    顿一顿,忧心忡忡添句:“你若要哭就快在这山上哭,千万别回到军营掉眼泪,再来个水淹寝帐,为师今夜可不想再回子队!唉,你有所不知,那汲偃打呼噜打得颇有几分像旱天雷;天离睡觉最爱讲梦话,偏偏唠叨的又是匈奴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半点隐秘心事都打探不到,真真让人苦恼。”

    容笑唰唰挥舞军刀,眼见石子尽数被击出火花,窜至半空又直直跌下山崖,这才冷冷道:“师父,你活了两千年,是不是憋了一肚子的话没处诉,所以才舍不得杀我?”

    夏侯顶着那张平淡无味的假脸,所答非所问:“霍去病受了御命前来期门挑选郎员,自是要挑骑射武功最高强的。期门郎员共千人,他挑出八百,连汉话还讲不利索的天离都给选走了,却独独不选你,足可见此人头脑清楚、公私分明!为师真是越来越喜欢这孩子了!”

    容笑双手合握,猛然将刀一横,挑起一道月光射向夏侯眼眸,高声喝道:“师父,你这是存心要与我决斗么?”

    夏侯被晃得眯住眼,一个鹞子翻身从树上飞落,墨色宽袖一张,便如月下苍鹰滑翔,“现下是他瞧不起你,你怎的却迁怒旁人?看来今夜为师诸事不宜,你便一个人在这里发脾气吧。为师先回寝帐安歇,明晨再来接你回去。哦,若你等得不耐烦,不如随便杀只乌鸦,吸干它的血,自己跑回期门营。”话音方落,不待容笑回答,他已从陡峭险峻的崖壁滑了下去。

    容笑站在山巅居高临下,恨恨然看那身影转瞬变成小黑点,接着便消失不见。

    夜风强劲,吹得鬓边散碎头发不住击上眉眼。

    眼角被刺得隐隐作痛,容笑恼怒心起,反手一刀将碎发斩断,随即翻腕将刀半插入地,自己则开始望着月亮发呆。

    白日里正随众人在军营操练,冷不防见了骑马入营的霍去病,自是惊喜万分,谁知那人冷着眉眼策马而去,神色倨傲,对她竟是视若无睹。

    先头想着他是避嫌,心里并未计较。

    后来李敢与他同出仆射大帐,说霍侍中此行要挑走八百人,她当时是怎样欢欣雀跃,心想他定是第一个选走自己,哪料他点到最后,选了站在容甲员前后左右之人,唯独将容某人淘汰!

    回忆至此,容笑开始咬牙切齿。

    还说什么共赴大漠同生共死呢!

    夏侯老妖说得对,他压根就是瞧她不起!

    恨恨地拔刀出土。

    越是被他瞧不起,她越是要变成汉军第一高手,好叫众人日后知道,是他没有眼光!

    这样一想,心胸顿时开阔。

    月色正好,不如便把师父前几夜教的那套对阵刀法练熟,将来上了战场,闭着眼睛也可斩杀几个匈奴人,好为赵家村一众村民报仇雪恨!

    舞过小半个时辰,一身黑衣被汗水浸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有些黏腻。

    长吐一口气,她掏出袖内黑色布帕,胡乱抹去额上渗出的汗。

    就在这时,突听山巅下隐隐传来人声。

    不想被人发现踪迹,容笑转转眼珠,还刀入乌鞘握在手中,双足借力,纵身上树,迅速将身形隐在茂密花叶之间。

    顺手将那方黑色布帕蒙在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心中暗暗感激夏侯为人鬼祟,每每出来练功都不忘提醒她穿黑衣带黑帕以防万一。

    过了半晌,果见有人身形敏捷,奔上山顶。

    星光自叶缝间筛下,容笑屏气凝神悄悄看去,不由吃了一惊,来的不是别人——

    竟是张仆射,李敢,以及霍去病等三人。

    三人各自腰佩军刀。

    李敢同平时一样,弓箭不离身。

    霍去病除军刀外,手中还额外拎着把精巧小弩。

    此时夜半更深,他们不在期门营中休息,来这山巅做什么?

    莫非与白天挑选的八百兵士有关?

    猜了半天,容笑摸不到半点头绪。

    张仆射显然未料到如此深夜,树上竟还有人行偷窥之事,四下张望一番,在树下站定,率先开口:“现下我们在秦岭探查了一夜,看来看去,老夫觉得这翠华峰驻军最为合适,你二人意见如何?”

    李敢点点头,欣然道:“是啊,大人!这里高峰环绕,峭壁险峻,人迹罕至,最难得的是山脚处一片荒野,地势大开大合,极适合演练行军布阵!”

    霍去病也细细审视脚下群峰,却沉默不语。

    张仆射见他若有所思,便微笑询问:“霍侍中可是有不同意见?”

    霍去病沉吟一霎,终于说出心中思量:“大人,去病也认为此山可做驻军练兵之用,但若要将八百军士长期聚集于此,又不引人注意,该想个什么法子掩人耳目才好。”

    老人负手点头,想了一想,双眼精光乍现:“听闻这里是太乙真人修炼的神山,陛下为祭祀真人,便在此修建太乙宫,特此征集民夫……”

    李敢顿悟,大喜抱拳:“大人果然好计!我们命七百军士穿上布衣出城,假装成修建祭坛的民夫驻扎在这里!另外一百人便做南军打扮,随队而行,在外人看来,他们自然是负责在此处封山护宫!这样一来,我们即便平日里运些武器粮马过来,也不显突兀。”

    霍去病心念电转,微抿唇角:“不若干脆同时将此山更名为太乙,以证其实!当然,此宫工程浩大,没有三年五载建不完!那么,此山也只好被兵士封它个三年五载!我明日便回未央宫将此计上奏,料陛下必会应允。”

    突又笑道:“张大人,这些日子不见,没想到您居然是避人耳目,入了考工令,设计连弩!今日一见,此弩居然可以做到五箭连发,威力果然非同一般!我明日会将弩机带回宫内,陛下定然欣喜万分!”

    张仆射点点头,淡然道:“老夫不辱使命而已!但愿他日我汉军兵士人手一把连弩,与匈奴人短兵相接时也可减少伤亡!”

    三人事情议定,胸口一块大石放下,都是长吐一口气,相视而笑。

    霍去病犹自把玩手中小巧弩机不休,可见他心实爱之。

    容笑藏在树上,眼睛由始至终都是瞬也不瞬地盯住一个人。

    此时见他月色盈面,清俊非凡,唇角隐露微笑,一颗心便跳得飞快。

    耳朵里嗡嗡的全是那夜他嬉笑时说的“内人”二字,白天对他的怨怼全都烟消云散。

    脑子一热,手足发软,整个人险些从树上跌落。

    布帕遮面,鼻息不畅,呼吸不免便重了起来,她忙着想心事,犹自未觉。

    原本山风不止,枝叶簌簌作响,即便发出细细喘息,掺在呼啸夜风中,也不怎样明显。

    偏偏到了此时,一抹薄云遮月,山风乍歇,她的喘息声正被李敢听在耳内。

    李敢心中一动,猛然抬头,利眼一扫,登时辨出树上黑影。

    双手一晃,弓矢落肩,箭搭弦上,锋尖指树,这才冷声叱喝:“何人躲在树上?”

    张仆射和霍去病听他厉喝,都是惊讶抬头。

    容笑没料到李敢竟耳聪目明至斯,于黑暗中也能发现自己影踪,叫苦之余,忍不住便想自报身份,料他三人不会对自己如何。

    刚要张口,突然想到:“哎呦,不对!若见了是我,他们定然要问我怎会离营。回营一查,守门的并未见过我出去,我倒要如何解释?这样一来,事情越查越乱,搞不好再被他们发现别的秘密……”

    仓惶四顾,只见身后崖壁陡峭,若是跳下树,便可像夏侯一样落到山脚。

    只不过,人家是主动滑落,姿势优雅,如隼鸟飘逸。

    容某人却是被动摔落,少不得要砸成肉饼,糊在峰底。

    容肉饼在树上犹豫不决,树下三人听不见回应,疑心更盛。

    李敢沉声道:“再不说话,休怪我手中之箭索命!”

    容笑额上渗出冷汗,手猛然攥上刀柄!

    拼就拼吧,幸好平时没少练习格挡暗器。

    李敢见到她动作,心下也是一惊,不知道对方有何古怪招式,暗暗咬牙,心道:“先下手为强!”

    手下再不迟疑,三支连珠箭离弦,闪电般向林叶间射去!

    容笑还没来得及思考,手上军刀已然挥了出去,“啪啪啪”三声,李敢从无虚发的连珠箭竟被她悉数挡了开去!

    箭头被军刀大力撞击,闪着细碎火星,向崖底坠落!

    李敢大惊!

    此生从未有人挡得住他的凌厉箭势,更别提是在这样近的距离内!

    树上到底藏着什么人?

    张仆射大是恼怒。

    今日之计若是被人偷听了去,岂非前功尽弃?

    立时下了杀心,低声道:“去病,连弩!不可留活口!”

    霍去病应声“喏”,冷冷一笑,将小巧弩机举起——

    薄云散去,五支弩箭被月亮映出寒光,正正对准树上黑影。

    看着霍去病满是寒意的双眸,容笑只觉心慌意乱,身体僵直,忍不住张口唤道:“姓……”

    箭声呼啸,眼前寒光连射,来不及吐出的字被卡在喉中——

    手中军刀飞舞,噼噼啪啪弹飞三支劲射弩箭,容笑的胳臂却也被震得发麻。

    第四支弩箭飞坠山崖之时,容笑手中军刀竟被震脱手腕!

    剧痛突然袭来,容笑纳闷低头,怔忡间发现竟有支小巧弩箭深深插入右肩,只有尾羽露在外面!

    滚烫的鲜血自体内丝丝渗出,汇聚成滴,陆续砸在林叶之上,发出噼啪碎响。

    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霍去病会亲手射她一箭,还射得这样深,这样痛。

    她什么也顾不得,只能举左手压住脸上黑帕,翻身下树。

    双足落地,伤口被震得痛不可当,大脑一片空白,脚下一个踉跄便险些跌倒在地。

    李敢手中弓箭又已搭弦。

    张仆射眼中精光四射,沉声警告:“若想活命,就莫要再动!”

    霍去病手拎空弩盯住她,一步步逼近,眉眼冷冽:“你到底是何人所派?若从实招来,可饶你不死!”

    月光映入她双眸。

    怕他认出来,她垂低黑睫,左手仍是死死捂住蒙面布帕。

    双腿颤抖着一步步后退,脚下的小碎石被无辜踢到崖边,一颗颗扑朔朔滚落。

    崖底传来回音。

    空荡荡的,就像她此时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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