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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求仁得仁(一)

    老爷子张承是极想留张汪在家长住下来的。

    原本腾出给他们住下的就是原嫡长子张坚的院子,暗示也好,明示也罢,在现在这个光景下,也算是名正言顺的。

    更何况张汪还侍奉着伯父张坚的寡妻宁氏。

    只是张汪待住了几天,就去辞别。

    理由也是现成的,“正月给祖父及各位长辈拜年是孝道,然而现在家里大婶母孤身一人在家,她于孙儿有养育之恩,孙儿也该回去好生奉养。”

    老爷子是真不想让他离开,但张汪的理由也是正当。

    其实细想下,这理由也算不得什么,赡养宁氏不过就是一句话,接到祖宅来也一样是赡养。

    封建家族,既然聘人为妇,自然也有义务赡养未改嫁守节的寡妇。

    但说到底,还是老爷子年纪大了,越发贪生怕死,心里有了各种的顾忌,嫌弃宁氏是个寡妇,不是个好兆头,于是这原本就是一句话的赡养义务,就作罢了。

    张汪喘了口气,大过年的像逃命似的搬回了自己家。

    夫妇俩商量了半宿,最终还是决定用张汪的老办法——出仕去。

    山氏有些犹豫,“如今这世道,外面都在打仗,哪有太平的。”

    战乱年头当官,你就时刻做好以身殉职的准备吧。

    张汪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又想到家里那光景,死拖是死拖不了多久的,老爷子总是他的长辈,如今尚还给他些脸面,真逼急了,直接发号施令作为子孙他也没法违背。

    一咬牙,全为了自家的传承,“就先这么办吧。”

    但当官又哪里是你想当就当,想辞就辞的。又不是现代小白领,脾气上来了可以自己炒了老板——准没好戏。

    喝西北风去了吧。

    当初他二十出头刚举了孝廉,老师同门皆在朝,为他举荐官职的人很多,情况也并不难。

    灵帝(即先帝)朝公然买官,三公九卿明码标价,只有你出不起的钱,没有派不上的官职,甚至天才的灵帝,还运用了他超时代的经济头脑,买官的还可以“按揭”。

    首付三分之一,剩余的三年内付清。

    当为官和金钱挂钩,上任就成了搜刮,换了贷款剩下的就是自己的腰包,可不是皇上鼓励着大臣们“搞好业绩”。

    这样的朝廷要再不倒,就真的是天道不公了。

    哪怕心里急,张汪也只有等过了正月再去求人推荐。

    然而当初他得官的时候,一来是由在帝都的师门说的话,二来那时候形势也不如现在这么人人自危。

    别人知了他的来意,还未等他先开口,就先劝了他,“伯盈(张汪的字)请回吧,今时今日吾等惟苟全性命罢了,至于荣辱功名又哪里是可以乞望的。”

    四处撞壁,张汪却仍是不死心,直到听到风声袁术部下孙坚大败了董卓,天下民庶无不松了口气。

    然而不过就是一喘气的功夫,讨贼英雄孙坚被短见的袁术派去打刘表,结果被黄祖暗箭射死。

    克制的人死了,于是董太师又大摇大摆的晃荡出来,董太师不是个顾忌名声的人,当初柏手称快的那些个名士一个不拉的被收拾了。

    一时朝野上下士族阶级又是一阵动荡。

    这的确不是个当官的好年头。

    初平二年,董卓乱政,就连黄巾余孽都还在闹腾,大打着“黄天当立”的大旗,这个叫作“太平道”的邪教组织,在彼年仍活跃在历史舞台之上。

    如果说,存在皆有理,那么真的确是将重回那个“绿林赤眉”的年头了。

    战乱不断,陆陆续续又是不断的有州郡县长们殉职而亡,连家族都不得保全。

    应有切身体会,张汪惨白着脸,沉默着让关上院门,自此后便不再提出仕的话了。

    过继便过继吧,总好过家破人亡。

    更何况当他连交际都少了后,赋闲在家,不免看着娇嫩幼小的女儿,一点一滴的由人教着穿衣吃饭,冰雪可爱,天生也不怯人,见了他便叫着爹爹,要他抱。

    忽然想到自己已经三十出头了,在这个时代早不年轻了。

    因为家事,国事蹉跎了的年华与仕途,再也不会回来、

    而这个他半辈子才得来的女儿,他正在见证她的成长。

    心中一热,“咱们姐儿今日又学了什么了?”

    素来不怯场,会叫人的孩子都讨人喜欢。

    春华是个伪婴儿,要再让她装作小孩似的怕生,也实在是矫情了。

    大大方方说道,“今日嬷嬷们教我童谣。”

    鉴于这话用童音说出,无论怎么听都奶声奶气。

    又在仆妇乳母鼓励的眼神下,十分无语地一首首背儿歌。

    背完后,仆妇们便一通夸赞,“咱们姐儿是最聪慧不过的了,这些谣子奴婢们只唱了一遍,姐儿可就全记下了。”

    春华有些无语,作为个成年人被夸“儿歌背得好”,实在是哭笑不得。

    合着你们夸我也是夸自己工作好是吧?

    张汪却被说得听了进去,拿了首简单的歌教了她。

    在全体围观女性们期待的目光下,要自己背不出,可不是把夸了自己的她们通通打脸了吗?

    一哆嗦,那自己也没好日子过了,等着给人下黑手,小孩子被人掐大腿扭屁股只要包着衣,真是有苦难诉。

    认认真真的把三句歌十八字给复述了遍。

    “老爷您瞧吧,咱们大姐儿可真是聪明。”众女无论老少都又翻着新词夸了便。

    聪明……我还绝顶呢。

    春华一边吐槽,一边想到现在自己数了两个小揪,汉朝小孩子的总角发式,可不是在绝顶吗。

    这回轮到张汪看她的目光不同了。

    前些年逃命,回家后又遇上交租减人一番磨的,浑然发现错过了许多与女儿相处的时光。

    不知不觉,当日那个出生时把全家行程滞下逃过一劫的女儿,如今已经长得如此好了。

    这一日后,张汪便得空看顾女儿几眼,有时也会凑巧教认字,或是说说礼典掌故。

    每次看女儿是一学即会,欣慰之余,更是叹息。

    私下和夫人说,“咱家姑娘确是个聪慧孩子,合着咱家的灵气都凑她身上了。这样好的资质,若是能读书必是有出息的。只可惜是个女孩。”

    子嗣是夫妻俩共同的痛。

    山氏也只是勉强地说,“子孙缘都是命定的,兴许过一阵便好了。”

    从古至今,因为生不出男孩而家庭破裂的又有多少了。

    男女平等的理念,说着是容易的,但就是当今社会都无法办成的事。

    至于在古代,无嗣更是一家婚姻的头等大事。

    人到了一个环境后,哪怕是哭号呐喊,都不得不适应于当前的社会,做出与这个社会价值观最符合的事。

    就算是春华,心中仍旧信仰的是新时代的道德宗旨,是非理念,然而行为做事却必须和这个社会本地理念一致。

    落后于时代,挨打;超前于时代,被焚。

    她不是布鲁诺,更不是汉朝时代的女权主义者。

    张家闭其门来自个儿过小日子,就算张汪偶有了旧友来访,也不过是说些例如哪地方的黄巾军被打败了,又或是哪一家哪一族又不听话了,被董大人给革了命。

    春华这时候还很淡定,仗着自己对这段历史了解个大概,知道董太师这会儿还得再蹦跶几年,这会儿上前和他作对的准炮灰了。

    赋闲三月后,这日张汪正坐在书房里给友人回信,忽然就收到了祖父的一个大红包

    ——他的小堂弟,正两眼红肿的由一众从祖宅来的下人仆妇簇拥着,站他前面等叫他“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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