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霸王餐（上）
什么叫“阳光总在风雨后”，萧卿晚觉得自己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当她把那个阴阴郁郁，幽幽怨怨，更沉重如山的男人变成了矗立街角的黑点，并且再也看不见了以后，萧卿晚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广宗的空气真好啊……
这天也是蓝的，风也是轻的，就连地面上，那砖缝里长出的小草，都那么地鲜翠欲滴，秀色可人。
她一路信步而行，踏在潮湿斑驳的青石板路上，走过一条条幽深长长的巷子，仿佛乍从幽僻山谷回到这烟花世界烦恼人间……
萧卿晚适意畅怀地看着街道两侧或靠或坐着慈眉善目的老头；看着白墙青瓦的小楼商铺一个挨一个；看着柜台后，街道上，石桥边……到处都是水水白白，嫩葱一般的女人，操着轻清柔美的吴侬软语，殷勤地叫着，笑着……不由一阵唏嘘，口中喃喃吟道：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想不到在这北国之地，竟能看到如此静谧、秀雅的南国水乡。”
不过……
可不要以为她这是在登临山水、一遣胸襟。
毕竟任务在身，她穿街走巷，就是在着手对信王展开调查；目的就是听听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收集方方面面的情报。
这是调查案件的基本功。
她虽然讨厌叶枫，但教给对方的技巧却是真的，很多时候，破案的线索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看似秀美的风景画卷中，隐藏在一句不经意的对话里。
可惜一个上午的明察暗访倒也没什么收获。
不过萧卿晚并不气馁，现实的查案不比侦探小说，线索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无功而返才是常态。
所以萧卿晚也不着急，眼看着天近中午，便打算先找个饭店打尖，抬头一看，远处正有一间酒肆，歇山压水，雕甍插天飞檐突兀煞是壮观，在山环水漩间挑出一角飞檐。
萧卿晚移步进店，随便点了几样饭菜，一边吃，一边把上午收集的信息在脑海中逐一整理。
一个上午的访查，她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当初带队追杀赵眉那位奶娘的侍卫队长如今还活着，而且就住在广宗！
可他究竟是谁？
萧卿晚不知道，当年的侍卫队长叫张鼎常，可是她四处打听过了，如今的广宗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那么很明显这个人已经改名换姓。
可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家住何处？这一切都暂且不得而知，但既然人还活着，自己就有办法把他挖出来，相信事实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主意既定，萧卿晚伸手招过店小二，正打算会钞后再到街市上转一圈，但一摸身上，却发现竟然囊底无钱，腰间只一把随身的武士刀，简直就是一无所有。
“坏了。”她暗自一惊，“身上怎么一文钱也没了，我记得明明还有几十两的。”
再一摸腰带，也是空空如也，不由得面色一变，旋即想起，自己离开时走得匆忙，竟把褡裢忘在叶枫那里了。
店小二见她表情呆滞，脸色却是丰富多变，片刻间就经历了一番赤橙黄绿蓝靛紫的轮回，最后定格为黑色，而一只手在怀里耽着只拿不出来，不由得问了一句：
“姑娘可是找银子么？”
萧卿晚不禁脸上一红，自己好歹也是个姑娘家，难道要吃霸王餐？
这种事情如何开得了口？
但若不吃霸王餐，眼下可拿什么会账？
她素来颇自负美貌无双，丽质天生，从不佩戴什么金银首饰，此时又做了东瀛剑姬打扮，只拿根红绳把满头青丝系起剑道少女高高的马尾，此刻便是要拿个东西典当也无法可想。
难道……
要留下来刷盘子不成？
虽说自己硬是要走，这些人定然也拦不住，但以武功行此下三滥的事……又非正邪对决，你死我活的争斗，她自问还没掉价到这个地步。
萧卿晚艰难地回过头，却正对上了店小二眯灿的笑容。
只是这本该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如今看在萧卿晚的眼里，却感觉如坠冰窟。“呵呵呵……”
“嘿嘿嘿……”
“……我若说回家拿了银子来付账，想来你也必不依吧？”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你们这还请不请帮工？”
“姑娘莫急，”店小二毕恭毕敬地躬身一揖，“账已经会过了。”
“这……？！”
这一下变起突兀，萧卿晚顿时又惊又喜地愣在了当场。喜的是免了刷盘洗碗之厄，惊的是不知何人竟如此大方。
“会过了？是什么人帮我付的账？”她连忙问道。
店小二面现难色，踌躇了半晌，才道：“这个……还请姑娘见谅，那人说不能透露他的样貌，便连是男是女也不能说。”
萧卿晚更奇了，但一再追问之下，店小二却是脸现恐惧，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般，瑟瑟发抖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沉下了脸。
事出反常必有妖，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害怕成这个样子？
会不会和自己正在追查的张鼎常有关？
而且这个人如此讨好，到底有何目的？
一连串的疑问，宛如闪电般地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闪灭。可对方既不说破，却也难问端地。
即至出了店门，萧卿晚暗暗留意，却仍不见有任何可疑之处。眼见天色已晚，想要找店打尖，但随即想到如今身无分文，除非去找叶枫。
但漫说自己现在不想见他，就算想找他，只怕他也盯梢信王去了，又如何找得到人？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往城外走，待寻个破庙权做安身，不料才走了几步。又看见一名店伴迎了上来，笑道：“可是神崎姑娘么？”
“……正是。”
“小店早已备下了上房。请姑娘随我来吧。”
萧卿晚秀眉一轩，奇道：“你怎认识我？”
“刚刚有人嘱咐来着，”那店伴道，“说了神崎姑娘的衣着相貌，叫小店里预备了房间。”
萧卿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人居然知道自己要投宿，显然人就在自己身边，可是……
她四下一扫，周围的都是路人行商，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是何人？怎生模样？”萧卿晚秀眉一蹙，沉声问道。
“这个么……那人嘱咐过不能透露他的样貌名姓，还请姑娘莫要为难。”那店伴笑着回答道。
只是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笑容牵强，眼里流露出的恐惧根本掩饰不住。
萧卿晚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冷笑。
很显然，自己是一到广宗就被人给盯上了……
可是萧卿晚内卫出身，追踪，反追踪这些技术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而且她自问也相当小心谨慎了，这个人居然能跟踪她而不被发现，追踪之术的确了得。
所以想凭空找出这个人绝非易事……
可她又必须把这个人找出来——她不是好事的人，但这个人跟踪自己，又帮自己付账，究竟是何目的却不能不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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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她把那个阴阴郁郁，幽幽怨怨，更沉重如山的男人变成了矗立街角的黑点，并且再也看不见了以后，萧卿晚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广宗的空气真好啊……
这天也是蓝的，风也是轻的，就连地面上，那砖缝里长出的小草，都那么地鲜翠欲滴，秀色可人。
她一路信步而行，踏在潮湿斑驳的青石板路上，走过一条条幽深长长的巷子，仿佛乍从幽僻山谷回到这烟花世界烦恼人间……
萧卿晚适意畅怀地看着街道两侧或靠或坐着慈眉善目的老头；看着白墙青瓦的小楼商铺一个挨一个；看着柜台后，街道上，石桥边……到处都是水水白白，嫩葱一般的女人，操着轻清柔美的吴侬软语，殷勤地叫着，笑着……不由一阵唏嘘，口中喃喃吟道：
“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想不到在这北国之地，竟能看到如此静谧、秀雅的南国水乡。”
不过……
可不要以为她这是在登临山水、一遣胸襟。
毕竟任务在身，她穿街走巷，就是在着手对信王展开调查；目的就是听听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收集方方面面的情报。
这是调查案件的基本功。
她虽然讨厌叶枫，但教给对方的技巧却是真的，很多时候，破案的线索往往就隐藏在这些看似秀美的风景画卷中，隐藏在一句不经意的对话里。
可惜一个上午的明察暗访倒也没什么收获。
不过萧卿晚并不气馁，现实的查案不比侦探小说，线索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无功而返才是常态。
所以萧卿晚也不着急，眼看着天近中午，便打算先找个饭店打尖，抬头一看，远处正有一间酒肆，歇山压水，雕甍插天飞檐突兀煞是壮观，在山环水漩间挑出一角飞檐。
萧卿晚移步进店，随便点了几样饭菜，一边吃，一边把上午收集的信息在脑海中逐一整理。
一个上午的访查，她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当初带队追杀赵眉那位奶娘的侍卫队长如今还活着，而且就住在广宗！
可他究竟是谁？
萧卿晚不知道，当年的侍卫队长叫张鼎常，可是她四处打听过了，如今的广宗并没有这么一号人物——那么很明显这个人已经改名换姓。
可他为什么要隐姓埋名？现在到底是什么身份？家住何处？这一切都暂且不得而知，但既然人还活着，自己就有办法把他挖出来，相信事实的真相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主意既定，萧卿晚伸手招过店小二，正打算会钞后再到街市上转一圈，但一摸身上，却发现竟然囊底无钱，腰间只一把随身的武士刀，简直就是一无所有。
“坏了。”她暗自一惊，“身上怎么一文钱也没了，我记得明明还有几十两的。”
再一摸腰带，也是空空如也，不由得面色一变，旋即想起，自己离开时走得匆忙，竟把褡裢忘在叶枫那里了。
店小二见她表情呆滞，脸色却是丰富多变，片刻间就经历了一番赤橙黄绿蓝靛紫的轮回，最后定格为黑色，而一只手在怀里耽着只拿不出来，不由得问了一句：
“姑娘可是找银子么？”
萧卿晚不禁脸上一红，自己好歹也是个姑娘家，难道要吃霸王餐？
这种事情如何开得了口？
但若不吃霸王餐，眼下可拿什么会账？
她素来颇自负美貌无双，丽质天生，从不佩戴什么金银首饰，此时又做了东瀛剑姬打扮，只拿根红绳把满头青丝系起剑道少女高高的马尾，此刻便是要拿个东西典当也无法可想。
难道……
要留下来刷盘子不成？
虽说自己硬是要走，这些人定然也拦不住，但以武功行此下三滥的事……又非正邪对决，你死我活的争斗，她自问还没掉价到这个地步。
萧卿晚艰难地回过头，却正对上了店小二眯灿的笑容。
只是这本该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如今看在萧卿晚的眼里，却感觉如坠冰窟。“呵呵呵……”
“嘿嘿嘿……”
“……我若说回家拿了银子来付账，想来你也必不依吧？”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所以你们这还请不请帮工？”
“姑娘莫急，”店小二毕恭毕敬地躬身一揖，“账已经会过了。”
“这……？！”
这一下变起突兀，萧卿晚顿时又惊又喜地愣在了当场。喜的是免了刷盘洗碗之厄，惊的是不知何人竟如此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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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面现难色，踌躇了半晌，才道：“这个……还请姑娘见谅，那人说不能透露他的样貌，便连是男是女也不能说。”
萧卿晚更奇了，但一再追问之下，店小二却是脸现恐惧，仿佛想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事情一般，瑟瑟发抖了起来。
她不由自主地沉下了脸。
事出反常必有妖，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害怕成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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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这个人如此讨好，到底有何目的？
一连串的疑问，宛如闪电般地在她的脑海里一一闪灭。可对方既不说破，却也难问端地。
即至出了店门，萧卿晚暗暗留意，却仍不见有任何可疑之处。眼见天色已晚，想要找店打尖，但随即想到如今身无分文，除非去找叶枫。
但漫说自己现在不想见他，就算想找他，只怕他也盯梢信王去了，又如何找得到人？
无可奈何之下，她只得往城外走，待寻个破庙权做安身，不料才走了几步。又看见一名店伴迎了上来，笑道：“可是神崎姑娘么？”
“……正是。”
“小店早已备下了上房。请姑娘随我来吧。”
萧卿晚秀眉一轩，奇道：“你怎认识我？”
“刚刚有人嘱咐来着，”那店伴道，“说了神崎姑娘的衣着相貌，叫小店里预备了房间。”
萧卿晚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个人居然知道自己要投宿，显然人就在自己身边，可是……
她四下一扫，周围的都是路人行商，竟是一个值得怀疑的对象都没有。
“是何人？怎生模样？”萧卿晚秀眉一蹙，沉声问道。
“这个么……那人嘱咐过不能透露他的样貌名姓，还请姑娘莫要为难。”那店伴笑着回答道。
只是任谁都看得出他的笑容牵强，眼里流露出的恐惧根本掩饰不住。
萧卿晚看在眼里，不由得微微冷笑。
很显然，自己是一到广宗就被人给盯上了……
可是萧卿晚内卫出身，追踪，反追踪这些技术对她来说都是家常便饭，而且她自问也相当小心谨慎了，这个人居然能跟踪她而不被发现，追踪之术的确了得。
所以想凭空找出这个人绝非易事……
可她又必须把这个人找出来——她不是好事的人，但这个人跟踪自己，又帮自己付账，究竟是何目的却不能不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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