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广宗
然而事已至此，终究无法可想。
萧卿晚只得匆匆打点行装，带着叶枫，施施然沿着官道望着广宗赶去。
因为广宗是信王的藩国，想要调查楚铭，自然首去此地。
大周建国伊始，北有突厥犯边，南有前楚遗臣谋乱，天下不宁，为了巩固江山，女皇赵眉以“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为原则，把自己信任的儿子分封到各地为王。
诸王坐镇四方，在其封地开府建衙，设官置属，权极一时。
不过，虽然亲王均有国号和名义上的封地，但无权干预地方的政务、财政。只由朝廷赐给“王庄”，弥补宗禄不足，作为赡养之资。且宗室亲王不领土地，不发徭役，不征赋税，不能亲理封国内行政、军事、司法和财政……没有了领民亲政的权力，也不虞出现西汉“七王之乱”之类尾大不掉的局面。
二人一路晓行晚宿，不数日便到了广宗。
这广宗东临韶关，西落秦岭，古迹甚多，风物极佳，且市肆繁华，大大小小的店肆房舍沿着齐整宽敞的街道栉比鳞次地开着，其间人烟阜盛，耍百戏的、打把式的、测字、锣鼓、滩簧、评弹喧嚣连天……真说的上形胜繁华之地。
但这一切萧卿晚都感受不到……
甚至本早该着手进行的调查，她都没心思进行。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身后那如影随行的男人……
这一路上，她是百般作怪，可劲闹腾，但这叶枫却是怎么也赶不走……
有一次投宿的时候，萧卿晚故意大声说“自己和此人非亲非故”，惹得满堂宾客人人侧目，对他指指点点，结果他做了一件事就把满堂的非议压住了。
他说了一句话：
“我娘子有病。”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
又一次，萧卿晚忍无可忍地请出了官府！
这一回叶枫倒是消失了——但官府的捕快衙役一走，他立马又出现了，然后抱着一把剑静静地看着你，仿佛在说“就喜欢你这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呢”……
恨得萧卿晚那叫一个牙痒痒。
而且此獠真不愧是干“贴身”护卫出身的，真的做到了和她出则同行，入则同屋，坐卧不避，“贴身”到不要不要的，搞的萧卿晚简直坐如针毡到一个头两个大的程度。
想到这些，萧卿晚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在青石板砖的街道上，任由阳光在身后拖出长长影子，彰显自己着无可言传的失败。
但就在这个时候……
她被街边的发生一幕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个布衣荆钗，面貌奇丑的农妇，正坐在门口磕着瓜子，不时地对着自家的汉子骂骂咧咧。
“我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咱那都是上等的好红木，掌柜的明明说好了，一两银子一件跟咱们收家具，你怎么就拿回这么点铜板？”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几串铜钱晃得叮当响
“我能有什么法子？”那汉子委屈得不行，“我到了店里，人家掌柜的不在，说是回乡省亲去了，就一个伙计在那，我好说歹说，请他抬点价，可他就是不依，说是老板没交代，钱在人家手上，你能怎么着？”
那农妇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俗话说人蠢无药医，这话再不错的：那伙计不听，你不会把掌柜的给咱们立的字据拿给他？”
那汉子一拍额头，犹如醍醐灌顶：“说的是呢，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
萧卿晚听到这里，同样犹如醍醐灌顶，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登时计上心来！
“此处已是信王藩国。”她猛地回过头，冲着叶枫正色而言，“你我分头行事，我沿街打听情报，你负责跟踪信王。”
叶枫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萧卿晚的话合情合理，他们是来调查信王的，既然已经到了广宗，自然分工合作更有效率。
只是……
“难道你有意见？”
见对方犹豫不定，萧卿晚立刻俏脸一寒，提高了嗓音：“魏王既让你‘好好跟着’我做事，你就该听我的吩咐！”
叶枫：“……”
萧卿晚：“跟踪是最简单的工作，再说了……”
她上下打量了叶枫一眼，似笑非笑：“像你这么具有跟踪狂潜质的人，让你跟踪信王简直再合适不过，你还有意见不成？”
“我怎么就跟踪狂了？”叶枫一蹙眉，冷声打断。
萧卿晚：“没事就把自己躲在阴影里，动不动就出来吓人一跳；装的好像一流杀手的样子，实际上却只会躲在女孩子的身后，瞪着一双邪恶的眼睛，脑子转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完全就是个点满痴汉属性的跟踪狂嘛。”
叶枫眼角抽了抽，险些没绷住一如既往的淡定。
“还有，”萧卿晚继续强调，“王爷当时是怎么交代的？协助我调查！这‘协助’二字，难道你不懂？”
叶枫：“……”
萧卿晚：“还是说……你要违抗王爷的谕旨？”
她张口一个“王爷”、闭口一个“谕旨”，说得振振有词。
更句句掷地有声！
“又或者……”萧卿晚又道，“咱俩换换？你来搜集情报？”
叶枫：“……”
尽管依然沉默，但叶枫脸上的犹豫和迟疑却愈加明显。
收集情报，分析情报，推理线索他并不擅长，万一耽误了王爷的大事……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萧卿晚瞥了一眼叶枫的脸色，不容分说地一锤定音。
尽管对面这张仿佛面瘫一般的脸孔看上去依然古井无波，但她向来善于观颜察色，心里已明白了八九：
“记得，事无巨细都要打听清楚，把听到的，看到的，一一记下，再逐一对比，把一个个看似完全无关环节串起来，找出其中内在的联系，你就能发现事实的真相，这就是刑狱之道。”
“刑狱之道……”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得仿佛空气的叶枫，终于迟疑着开了口，“在下并不在行。”
“事在人为！”萧卿晚语重心长地拍着对方的肩膀，“总之方法呢～我已经教给你了。所以……”
她瞥了叶枫一眼，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别回来见我！”
留下了这最后的警告，萧卿晚丢下依然凝立原地的叶枫，迈开了大步再也没有回头。
然而……
就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
郑重其事的表情，已不自觉地变成了志得意满地微笑！
离开了对方的视线，她可以不必再伪装了。
终于把这个讨厌的尾巴甩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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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卿晚只得匆匆打点行装，带着叶枫，施施然沿着官道望着广宗赶去。
因为广宗是信王的藩国，想要调查楚铭，自然首去此地。
大周建国伊始，北有突厥犯边，南有前楚遗臣谋乱，天下不宁，为了巩固江山，女皇赵眉以“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为原则，把自己信任的儿子分封到各地为王。
诸王坐镇四方，在其封地开府建衙，设官置属，权极一时。
不过，虽然亲王均有国号和名义上的封地，但无权干预地方的政务、财政。只由朝廷赐给“王庄”，弥补宗禄不足，作为赡养之资。且宗室亲王不领土地，不发徭役，不征赋税，不能亲理封国内行政、军事、司法和财政……没有了领民亲政的权力，也不虞出现西汉“七王之乱”之类尾大不掉的局面。
二人一路晓行晚宿，不数日便到了广宗。
这广宗东临韶关，西落秦岭，古迹甚多，风物极佳，且市肆繁华，大大小小的店肆房舍沿着齐整宽敞的街道栉比鳞次地开着，其间人烟阜盛，耍百戏的、打把式的、测字、锣鼓、滩簧、评弹喧嚣连天……真说的上形胜繁华之地。
但这一切萧卿晚都感受不到……
甚至本早该着手进行的调查，她都没心思进行。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身后那如影随行的男人……
这一路上，她是百般作怪，可劲闹腾，但这叶枫却是怎么也赶不走……
有一次投宿的时候，萧卿晚故意大声说“自己和此人非亲非故”，惹得满堂宾客人人侧目，对他指指点点，结果他做了一件事就把满堂的非议压住了。
他说了一句话：
“我娘子有病。”
你才有病！你全家都有病！
……
又一次，萧卿晚忍无可忍地请出了官府！
这一回叶枫倒是消失了——但官府的捕快衙役一走，他立马又出现了，然后抱着一把剑静静地看着你，仿佛在说“就喜欢你这副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呢”……
恨得萧卿晚那叫一个牙痒痒。
而且此獠真不愧是干“贴身”护卫出身的，真的做到了和她出则同行，入则同屋，坐卧不避，“贴身”到不要不要的，搞的萧卿晚简直坐如针毡到一个头两个大的程度。
想到这些，萧卿晚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默默地走在青石板砖的街道上，任由阳光在身后拖出长长影子，彰显自己着无可言传的失败。
但就在这个时候……
她被街边的发生一幕吸引了注意：
那是一个布衣荆钗，面貌奇丑的农妇，正坐在门口磕着瓜子，不时地对着自家的汉子骂骂咧咧。
“我说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咱那都是上等的好红木，掌柜的明明说好了，一两银子一件跟咱们收家具，你怎么就拿回这么点铜板？”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里的几串铜钱晃得叮当响
“我能有什么法子？”那汉子委屈得不行，“我到了店里，人家掌柜的不在，说是回乡省亲去了，就一个伙计在那，我好说歹说，请他抬点价，可他就是不依，说是老板没交代，钱在人家手上，你能怎么着？”
那农妇听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俗话说人蠢无药医，这话再不错的：那伙计不听，你不会把掌柜的给咱们立的字据拿给他？”
那汉子一拍额头，犹如醍醐灌顶：“说的是呢，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
萧卿晚听到这里，同样犹如醍醐灌顶，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登时计上心来！
“此处已是信王藩国。”她猛地回过头，冲着叶枫正色而言，“你我分头行事，我沿街打听情报，你负责跟踪信王。”
叶枫不由自主地怔了一下。
不得不承认，萧卿晚的话合情合理，他们是来调查信王的，既然已经到了广宗，自然分工合作更有效率。
只是……
“难道你有意见？”
见对方犹豫不定，萧卿晚立刻俏脸一寒，提高了嗓音：“魏王既让你‘好好跟着’我做事，你就该听我的吩咐！”
叶枫：“……”
萧卿晚：“跟踪是最简单的工作，再说了……”
她上下打量了叶枫一眼，似笑非笑：“像你这么具有跟踪狂潜质的人，让你跟踪信王简直再合适不过，你还有意见不成？”
“我怎么就跟踪狂了？”叶枫一蹙眉，冷声打断。
萧卿晚：“没事就把自己躲在阴影里，动不动就出来吓人一跳；装的好像一流杀手的样子，实际上却只会躲在女孩子的身后，瞪着一双邪恶的眼睛，脑子转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完全就是个点满痴汉属性的跟踪狂嘛。”
叶枫眼角抽了抽，险些没绷住一如既往的淡定。
“还有，”萧卿晚继续强调，“王爷当时是怎么交代的？协助我调查！这‘协助’二字，难道你不懂？”
叶枫：“……”
萧卿晚：“还是说……你要违抗王爷的谕旨？”
她张口一个“王爷”、闭口一个“谕旨”，说得振振有词。
更句句掷地有声！
“又或者……”萧卿晚又道，“咱俩换换？你来搜集情报？”
叶枫：“……”
尽管依然沉默，但叶枫脸上的犹豫和迟疑却愈加明显。
收集情报，分析情报，推理线索他并不擅长，万一耽误了王爷的大事……
“行了，事情就这么定了！”萧卿晚瞥了一眼叶枫的脸色，不容分说地一锤定音。
尽管对面这张仿佛面瘫一般的脸孔看上去依然古井无波，但她向来善于观颜察色，心里已明白了八九：
“记得，事无巨细都要打听清楚，把听到的，看到的，一一记下，再逐一对比，把一个个看似完全无关环节串起来，找出其中内在的联系，你就能发现事实的真相，这就是刑狱之道。”
“刑狱之道……”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沉默得仿佛空气的叶枫，终于迟疑着开了口，“在下并不在行。”
“事在人为！”萧卿晚语重心长地拍着对方的肩膀，“总之方法呢～我已经教给你了。所以……”
她瞥了叶枫一眼，语气骤然冷了下来：“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别回来见我！”
留下了这最后的警告，萧卿晚丢下依然凝立原地的叶枫，迈开了大步再也没有回头。
然而……
就在转过身的那一刹那……
郑重其事的表情，已不自觉地变成了志得意满地微笑！
离开了对方的视线，她可以不必再伪装了。
终于把这个讨厌的尾巴甩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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