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追杀
倩尤看着眼前的空荡的一切，回想起自己成为鬼奴后的一些片段。
她每日住在饲养龙兽的圈里，印象中的那里恶臭无比，可当时的自己像是傻子一般并不在意，每天重复着肮脏的差事，偶尔还要遭受罗刹的鞭打，至于鞭打的原因，她已记不真切。或许是清理粪便不及时，或许是龙兽没有吃饱，或许是主人心情不好。
这种日子直到那天，某日她在为主人送龙兽回来的途中，被一全身烧伤的丑陋鬼怪带走。
她不知道这家伙要带她去哪儿，那时的她也不反抗，没有任何情感，甚至连恐惧都不知道。她被那家伙带至远处的河边，此处有间破旧屋子，进了屋里，她被安置在椅子上，而他就跪在面前端详倩尤的面孔。
他长得如此丑陋可怕，可那时的自己却没有感到厌恶，只是任由他看着自己。
那家伙没做任何不规矩的事，反而将她视为主人，处处侍奉，可是他对她的所有好都换不来她的一个微笑，她终日像个木偶一般坐在那里，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可他从不像其他魔主一般的控制她，只是陪伴，并四处寻找，她从来不知也不想知这个丑陋至极的鬼怪究竟在寻找什么。
那时的她也不知道要寻找尤谒，或许当时的她心已死，觉得自己那般模样，被遗忘也好。
可是……可是后来为何到了浮清的身边？想到此，倩尤狐疑着看向浮清。
“你，是如何找到我残魂的？”
“混沌初的枯婆告知我你在那里，让我将你带走。”
“那你为何不早来，在我坠入魔界之前将我带回？”
“那时，只是想要留你尸身，如你娘一般，并不知你魂未散尽。”
“那之后为何又来寻我？”
“后来我听说你的身旁有只灵狐，听人描述，此灵狐应是墨山家的灵兽，我在小时曾见过。我知道它能护魂，便抱着一丝侥幸，觉得你还未死。”
“未死……”倩尤癫狂大笑，“你见过哪个未死之人会坠入魔界，又见过哪个未死之人沦为鬼奴？”
“可无论经历过什么，你终于回来了。”浮清看着她的面庞，与初见之时一样美好，只是现在的脾气秉性让人摸不着头脑。
“对，我回来了，该死的未死为何我先离开，那些抢了我的我要夺回来。”倩尤起身，看了眼冰面之下的母亲，脸上浮现了一抹哀伤，但这哀伤转瞬不见。
“你又想起什么了？”浮清看出了她脸上的异常。
“我的书童玄乐，是在当年段家的大火之中烧成那样的吧？”倩尤望着已经起身的浮清。
“正是，他在段家的老宅中为了护你尸身，被烧成了那般模样，我将你们带出时没想过他会活下来。他嘟囔着什么海棠林，我便带他去了，将他交给了那里的海棠精灵，便带你离开了。”
“我记着自己做鬼奴被他救下时，常见他出门去寻找什么，原来是去找枯婆了。
是他告诉枯婆你在哪里，让枯婆寻我。
他怎么不直接将我送回混沌初呢？”
“你再次归来魔界圣后已知，三番两次的害你，他哪敢再让他人得知你的下落。”
“看来她们已经不再信任尤谒了。”倩尤说到此哈哈大笑。
“从未信任过，是你误会了。”浮清眉眼低垂向她解释道。
“我误会了什么？”倩尤轻佻着眉看他。
“她们不但不信任尤谒，而且还找不到他，尤谒在人境，地广人杂，她们并不知道尤谒的确切位置寻找到他比较困难，但是海棠花精灵知道我在哪里。”
“可最早分明是尤谒将我带走的！这一切太说不通了，为何那时你不来接我呢？”
“那时正值圣后诞辰庆典之前，魔界魔咒戒备森严，我若是出现在混沌初，对所有人都不利。毕竟，我曾是夜王的手下，魔界人人识我。”
“可是为什么你能将我从玄乐那里带回……”倩尤说到此时忽然想起了那场大火，本是与浮清秘密相约的玄乐最终被魔界之人发现。
她们要烧死他得知倩尤的下落，玄乐终是没有说出，而她就被他藏在不远处的山洞之下，看着那幽绿的冥火将玄乐烧成了灰烬。
倩尤惊痛的捂住了口。
“原来，原来玄乐因我被冥火烧死，枯婆因我变成那般模样，都是我，都是我……”
倩尤跌坐在地，哭笑连连，她变得癫狂起来。
浮清蹲在身旁，轻抚她的后被，一边为她顺气，一边说道：“那时的你被魔界施了控术，不是你对玄乐见死不救，而是那样的你什么都不会主动去做，你只能听从别人的指令。
所以，当没人告诉你要去救玄乐，你便不知要救玄乐。”
倩尤看着浮清映在冰面上的倒影说道：“带我去魔界，我要找菲宫。”
“好。”浮清对她的要求向来不会拒绝。
他们遁形到了当年亦忱和菲宫晾晒草药的山洞，正巧，菲宫正在此处。
“菲宫。”倩尤唤她，菲宫看向洞口的身影，旧梦缱绻。
大名鼎鼎的医族圣女，魔界王后曾为了一位故人沉睡多年。而现在，这位故人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菲宫身旁的侍女认出所来之人，立即提高了警惕，挡在了她的身前。但菲宫并不畏惧，拉开侍女走到了倩尤的身旁。
“多年不见，亦忱你，你变了……但，我依旧能认得出你。”菲宫看着眼前的倩尤说道。
“那时我，只是亦忱。
现在的我，还是倩尤。
以后，叫我倩尤。”
倩尤看着菲宫的眼眸，多年未见，她并非苍老。
但是岁月仍在她的眉眼之间留下了痕迹。
菲宫不似当年那般清纯可爱，现在的她，似是一种毒蝎般的美艳。
只有他们知道，当年是菲宫用血功之掌拍死了夜王。
此时感受到魔宫被入侵的弩燎带着赤焱赶了过来。
他身着龙鳞肩甲，墨色龙纹锦袍，服饰的厚重让他的身躯看起来更加高大。
“大胆罪妖，敢擅闯魔宫！”说此话的，便是昔日的战友，现在的死敌，赤焱。
她身着赤色的铜质铠甲，甲上的雕纹，倩尤略有印象。
那是圣后生辰庆典掌灯之时在魔军身上看到的图案。
原来，她死以后，在魔界呼风唤雨的却是他们。
“别来无恙啊弩燎王子，哦，不，现在或许我该叫你，魔王殿下！”倩尤直接忽略赤焱。
“你居然会回来！”弩燎的声音依旧冷傲，那种不可逾越的距离感和那傲慢的语气顿时让倩尤厌恶。
“我来寻旧友，已不是朋友的我也懒得见。”倩尤说罢，回身看向身后的菲宫，继续说道：“菲宫，我想你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吧！不然你也不会选择沉睡，现在，我回来了。想亲眼看看你的选择。”
“娘娘！”
“菲宫！”侍女和弩燎同时唤她。
“殿下，我是昔日的佐菲宫，而您，是权倾朝野，魔界参拜的魔王。我当年愚钝，害了亦忱，现在，我后悔了。”
菲宫说着，走过来拉住倩尤的手，继续说道：“圣后当年的做法不知你如何看待，但我了解自己，有她在的魔宫，从不属于我。”
“菲宫，你别冲动，到我身边来，我们有话慢慢说。”弩燎眉头紧蹙，把手伸向菲宫。
他是这世上最凶狠冷漠的人，也就这么一根软肋。
浮清听说过这位痴情魔王，二十载未续新妃，一心守着个玄石上沉睡的魔后。
而倩尤了解菲宫，她相信菲宫会站在正义的一边。
所以，她才敢冒险闯来。
她知道，菲宫一定会随他们而去，并且也知道，弩燎此次会为了菲宫放过他们。
“将魔后留下，本王这次尚且饶恕你们。不然，你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弩燎的鬓角溢出汗来，双手紧握佩戴的黑石魔刀。
“魔王殿下又何尝放过我呢？当年三战设计害我之时，您不是也没反对过吗？”
倩尤不依不饶，她猜得出圣后那卑鄙的主意定是取得了弩燎的同意。
弩燎定会为了魔位背弃亦忱。
毕竟，与魔位的稳固相比，一个几面之交的战友又算得了什么呢。
菲宫双眼腾雾，望着弩燎说道：“殿下如若一错再错，我们之间便真的结束了。”
她并未多说什么，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弩燎的心。
他的心弦被她现在的痛苦表情拨出裂帛之声，声声阵痛。
他挥手示意手下撤回，赤焱看了看弩燎，又看了看菲宫，向后退回。
菲宫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下，倩尤看着她，拽了拽浮清的衣衫，浮清立刻会意，将她们带走。
回到冰境，浮清和菲宫看向倩尤。
菲宫四处张望着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倩尤与浮清相视一笑，菲宫看着她的样子，好似忘却了心底的悲伤。
菲宫自知如果自己一直在弩燎的身旁，帮助不了倩尤。
但是她若陪在倩尤身旁，弩燎便不会再伤倩尤。
虽然圣后那老巫婆不知会做些什么，但是弩燎的手下，她都不必惧怕。
倩尤躺在冰面之上。
浮清想了起来，自从她回来以后，便常是这样，她看似变得慵懒，可心里所想没有人会猜得到。
菲宫守在她身旁，倩尤静静看着菲宫，展露笑容：“有你真好。”
“你还有我呢？”浮清立即在旁接话道。
“他是？”菲宫与浮清并不相识，她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浮清。
“曾经夜王的手下，蚩宫殿殿主。”
倩尤对菲宫说道，随即，菲宫的脸色立即变化，因为当年夜王正是死于她的手下。
“放心，我不会桀犬吠尧。和弩欧之间就是相互利用，他死了我反倒自由，不用再做那些不想做的事。”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同时看着冰面上自己的倒影。
“那尤谒？”菲宫眉头紧锁地看向倩尤。
“爱尤谒的那个女人叫段亦忱，她已经死于他的昆吾伞剑之下。而我，是倩尤，是只记得自己被杀之恨的倩尤。”
倩尤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自己衣衫，她的笑容却如桃花般绚烂灼人。
菲宫见到她的这个笑容，顿时僵住。
浮清走到菲宫身边小声对她说道：“你说这时我再讲些话，是不是就会让她一直记恨尤谒，留在我的身旁？”
“你是？”菲宫看着浮清不解。
“我更适合她，对不对？”
浮清看着菲宫轻笑，他的模样若是寻常女子见了定会迷得神魂颠倒。
可他的身旁是三界的魔后，她虽是忠于自己的朋友，对旁人仍旧有份傲冷，但也没泼浮清的冷水。
只是看着略有疯癫的倩尤说道：“适不适合，我不知道，还要看她的感觉。”
说这些话的时候，菲宫的心里有点刺痛，毕竟当年生死相交的几人，转眼间变了另一幅模样。
忽然，倩尤脱下了身上的红色锦袍。
菲宫和浮清怔住，只见她趴在冰面上，抚摸着自己的倒影道：“我不喜欢红色，浮清，可否有其他衣裳。”
“只有件海棠精灵当年的纱袍，是她修炼成人那日的庆服，若是你不嫌过于隆重，我可以……”
“不嫌，头发我也不想要以前的模样了。”倩尤继续说着。
“你以前的打扮过于简朴，我要下人为你好好装扮。”浮清说罢，转身离去。
菲宫听着浮清的话，走到了倩尤的身旁，看着趴在冰上的她，轻抚倩尤倾泻到冰面的长发。
倩尤看着自己的样子，和菲宫说道：“我是半鬼的时候遇到了尤谒，那时他是高高在上的火神，而我却是跪在长街掌灯的半鬼。那时的我，不记得曾经的任何事，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疯狂的想要认识他，了解他。终于，他以鬼奴侍女的身份，将我从枯婆的身边带走，你能想象的到吗？当我知道自己可以留在他身边之时自己是多么欢喜和幸福。哪怕我是个魔界人人可欺凌的半鬼，只要能够看到他，我都觉得自己幸运。”
菲宫看着倩尤，她的眼里滴落一颗泪珠，落在冰面，像蜡珠坠落一般破碎后又凝结。
她继续说着：“我带着所有的好奇心，想要了解他，那时我常和他身边的魔兵聊天，就想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他的事情。直到我听说他曾有过一位未婚亡妻，那时我甚至有些羡慕和仰慕那个女人。她居然有幸配得上他这样的人，可是后来慢慢，我找回了之前的记忆。”
她抬头看向菲宫，此刻她的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只是如夜一般的黑暗，黑暗的可以吞噬一切，她嘴角轻扬。
“我告诉自己他是有苦衷的，又安慰自己那或许不是他的剑，可是对他的一切幻想最终还是破碎了。当我站在山岗厮杀，四周空无一人之时，当我被削掉了头皮后鲜血模糊了双眼之时，当我被穿透胸膛捣碎腹脏之时，当我带着地狱镣铐赤足行走在茫茫的雪山之时，当我被塞进阿鼻地狱的火笼之时。对他的所有美好印象，都破碎了。”
倩尤说这些的时候，未流下一滴泪。
菲宫看着她的样子，自己也未流泪，可双眼却灼烧的模糊了一切。
她伸手抚着倩尤的脸，看着孤独的承受了那么多的她，不知该是悲伤，还是喜悦。
菲宫看着倩尤，那个日夜盼念的人已经归来，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自己的最爱和亦忱的最爱联合将亦忱害死，当自己得知这一切的时候真想一掌拍死那个圣后。
可是那女人已经是魔界万人敬仰，倍受爱戴的圣后，弩燎的母亲。
她失去挚友心痛，可弩燎失去母亲又何尝不会心痛呢。
所以她选择沉睡，她不想面对沾满挚友鲜血的权力，她不想身披用亦忱鲜血浸透的华服。
菲宫在洞里沉睡了二十年，直到有个声音将她唤醒，那个声音轻柔，温和，像暖阳一般融化了她心上的积雪。
那个声音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我回来了。”
也是这一句，让她从痛苦中苏醒，一直等候那声音的主人。
当那日倩尤在草药店问道：“龙铃草好吃吗？”的时候，她便想随着声音的主人而去，可是她看到了那个惊恐陌生又夹带着卑微的眼神，她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会沦为鬼奴？
那一刻菲宫便知道，那群害倩尤的人并没有收手。
她依旧不能以原来的自己示人，菲宫想跟随在她的身边，想让她找回曾经的自己。
兜兜转转一个圈，分别之人终于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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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日住在饲养龙兽的圈里，印象中的那里恶臭无比，可当时的自己像是傻子一般并不在意，每天重复着肮脏的差事，偶尔还要遭受罗刹的鞭打，至于鞭打的原因，她已记不真切。或许是清理粪便不及时，或许是龙兽没有吃饱，或许是主人心情不好。
这种日子直到那天，某日她在为主人送龙兽回来的途中，被一全身烧伤的丑陋鬼怪带走。
她不知道这家伙要带她去哪儿，那时的她也不反抗，没有任何情感，甚至连恐惧都不知道。她被那家伙带至远处的河边，此处有间破旧屋子，进了屋里，她被安置在椅子上，而他就跪在面前端详倩尤的面孔。
他长得如此丑陋可怕，可那时的自己却没有感到厌恶，只是任由他看着自己。
那家伙没做任何不规矩的事，反而将她视为主人，处处侍奉，可是他对她的所有好都换不来她的一个微笑，她终日像个木偶一般坐在那里，他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可他从不像其他魔主一般的控制她，只是陪伴，并四处寻找，她从来不知也不想知这个丑陋至极的鬼怪究竟在寻找什么。
那时的她也不知道要寻找尤谒，或许当时的她心已死，觉得自己那般模样，被遗忘也好。
可是……可是后来为何到了浮清的身边？想到此，倩尤狐疑着看向浮清。
“你，是如何找到我残魂的？”
“混沌初的枯婆告知我你在那里，让我将你带走。”
“那你为何不早来，在我坠入魔界之前将我带回？”
“那时，只是想要留你尸身，如你娘一般，并不知你魂未散尽。”
“那之后为何又来寻我？”
“后来我听说你的身旁有只灵狐，听人描述，此灵狐应是墨山家的灵兽，我在小时曾见过。我知道它能护魂，便抱着一丝侥幸，觉得你还未死。”
“未死……”倩尤癫狂大笑，“你见过哪个未死之人会坠入魔界，又见过哪个未死之人沦为鬼奴？”
“可无论经历过什么，你终于回来了。”浮清看着她的面庞，与初见之时一样美好，只是现在的脾气秉性让人摸不着头脑。
“对，我回来了，该死的未死为何我先离开，那些抢了我的我要夺回来。”倩尤起身，看了眼冰面之下的母亲，脸上浮现了一抹哀伤，但这哀伤转瞬不见。
“你又想起什么了？”浮清看出了她脸上的异常。
“我的书童玄乐，是在当年段家的大火之中烧成那样的吧？”倩尤望着已经起身的浮清。
“正是，他在段家的老宅中为了护你尸身，被烧成了那般模样，我将你们带出时没想过他会活下来。他嘟囔着什么海棠林，我便带他去了，将他交给了那里的海棠精灵，便带你离开了。”
“我记着自己做鬼奴被他救下时，常见他出门去寻找什么，原来是去找枯婆了。
是他告诉枯婆你在哪里，让枯婆寻我。
他怎么不直接将我送回混沌初呢？”
“你再次归来魔界圣后已知，三番两次的害你，他哪敢再让他人得知你的下落。”
“看来她们已经不再信任尤谒了。”倩尤说到此哈哈大笑。
“从未信任过，是你误会了。”浮清眉眼低垂向她解释道。
“我误会了什么？”倩尤轻佻着眉看他。
“她们不但不信任尤谒，而且还找不到他，尤谒在人境，地广人杂，她们并不知道尤谒的确切位置寻找到他比较困难，但是海棠花精灵知道我在哪里。”
“可最早分明是尤谒将我带走的！这一切太说不通了，为何那时你不来接我呢？”
“那时正值圣后诞辰庆典之前，魔界魔咒戒备森严，我若是出现在混沌初，对所有人都不利。毕竟，我曾是夜王的手下，魔界人人识我。”
“可是为什么你能将我从玄乐那里带回……”倩尤说到此时忽然想起了那场大火，本是与浮清秘密相约的玄乐最终被魔界之人发现。
她们要烧死他得知倩尤的下落，玄乐终是没有说出，而她就被他藏在不远处的山洞之下，看着那幽绿的冥火将玄乐烧成了灰烬。
倩尤惊痛的捂住了口。
“原来，原来玄乐因我被冥火烧死，枯婆因我变成那般模样，都是我，都是我……”
倩尤跌坐在地，哭笑连连，她变得癫狂起来。
浮清蹲在身旁，轻抚她的后被，一边为她顺气，一边说道：“那时的你被魔界施了控术，不是你对玄乐见死不救，而是那样的你什么都不会主动去做，你只能听从别人的指令。
所以，当没人告诉你要去救玄乐，你便不知要救玄乐。”
倩尤看着浮清映在冰面上的倒影说道：“带我去魔界，我要找菲宫。”
“好。”浮清对她的要求向来不会拒绝。
他们遁形到了当年亦忱和菲宫晾晒草药的山洞，正巧，菲宫正在此处。
“菲宫。”倩尤唤她，菲宫看向洞口的身影，旧梦缱绻。
大名鼎鼎的医族圣女，魔界王后曾为了一位故人沉睡多年。而现在，这位故人再次出现在了眼前。
菲宫身旁的侍女认出所来之人，立即提高了警惕，挡在了她的身前。但菲宫并不畏惧，拉开侍女走到了倩尤的身旁。
“多年不见，亦忱你，你变了……但，我依旧能认得出你。”菲宫看着眼前的倩尤说道。
“那时我，只是亦忱。
现在的我，还是倩尤。
以后，叫我倩尤。”
倩尤看着菲宫的眼眸，多年未见，她并非苍老。
但是岁月仍在她的眉眼之间留下了痕迹。
菲宫不似当年那般清纯可爱，现在的她，似是一种毒蝎般的美艳。
只有他们知道，当年是菲宫用血功之掌拍死了夜王。
此时感受到魔宫被入侵的弩燎带着赤焱赶了过来。
他身着龙鳞肩甲，墨色龙纹锦袍，服饰的厚重让他的身躯看起来更加高大。
“大胆罪妖，敢擅闯魔宫！”说此话的，便是昔日的战友，现在的死敌，赤焱。
她身着赤色的铜质铠甲，甲上的雕纹，倩尤略有印象。
那是圣后生辰庆典掌灯之时在魔军身上看到的图案。
原来，她死以后，在魔界呼风唤雨的却是他们。
“别来无恙啊弩燎王子，哦，不，现在或许我该叫你，魔王殿下！”倩尤直接忽略赤焱。
“你居然会回来！”弩燎的声音依旧冷傲，那种不可逾越的距离感和那傲慢的语气顿时让倩尤厌恶。
“我来寻旧友，已不是朋友的我也懒得见。”倩尤说罢，回身看向身后的菲宫，继续说道：“菲宫，我想你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吧！不然你也不会选择沉睡，现在，我回来了。想亲眼看看你的选择。”
“娘娘！”
“菲宫！”侍女和弩燎同时唤她。
“殿下，我是昔日的佐菲宫，而您，是权倾朝野，魔界参拜的魔王。我当年愚钝，害了亦忱，现在，我后悔了。”
菲宫说着，走过来拉住倩尤的手，继续说道：“圣后当年的做法不知你如何看待，但我了解自己，有她在的魔宫，从不属于我。”
“菲宫，你别冲动，到我身边来，我们有话慢慢说。”弩燎眉头紧蹙，把手伸向菲宫。
他是这世上最凶狠冷漠的人，也就这么一根软肋。
浮清听说过这位痴情魔王，二十载未续新妃，一心守着个玄石上沉睡的魔后。
而倩尤了解菲宫，她相信菲宫会站在正义的一边。
所以，她才敢冒险闯来。
她知道，菲宫一定会随他们而去，并且也知道，弩燎此次会为了菲宫放过他们。
“将魔后留下，本王这次尚且饶恕你们。不然，你们就算逃到天涯海角，我也不会放过你。”
弩燎的鬓角溢出汗来，双手紧握佩戴的黑石魔刀。
“魔王殿下又何尝放过我呢？当年三战设计害我之时，您不是也没反对过吗？”
倩尤不依不饶，她猜得出圣后那卑鄙的主意定是取得了弩燎的同意。
弩燎定会为了魔位背弃亦忱。
毕竟，与魔位的稳固相比，一个几面之交的战友又算得了什么呢。
菲宫双眼腾雾，望着弩燎说道：“殿下如若一错再错，我们之间便真的结束了。”
她并未多说什么，但是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弩燎的心。
他的心弦被她现在的痛苦表情拨出裂帛之声，声声阵痛。
他挥手示意手下撤回，赤焱看了看弩燎，又看了看菲宫，向后退回。
菲宫眼里的泪水终于流下，倩尤看着她，拽了拽浮清的衣衫，浮清立刻会意，将她们带走。
回到冰境，浮清和菲宫看向倩尤。
菲宫四处张望着问道，“接下来，你有何打算？”
倩尤与浮清相视一笑，菲宫看着她的样子，好似忘却了心底的悲伤。
菲宫自知如果自己一直在弩燎的身旁，帮助不了倩尤。
但是她若陪在倩尤身旁，弩燎便不会再伤倩尤。
虽然圣后那老巫婆不知会做些什么，但是弩燎的手下，她都不必惧怕。
倩尤躺在冰面之上。
浮清想了起来，自从她回来以后，便常是这样，她看似变得慵懒，可心里所想没有人会猜得到。
菲宫守在她身旁，倩尤静静看着菲宫，展露笑容：“有你真好。”
“你还有我呢？”浮清立即在旁接话道。
“他是？”菲宫与浮清并不相识，她甚至都没有听说过浮清。
“曾经夜王的手下，蚩宫殿殿主。”
倩尤对菲宫说道，随即，菲宫的脸色立即变化，因为当年夜王正是死于她的手下。
“放心，我不会桀犬吠尧。和弩欧之间就是相互利用，他死了我反倒自由，不用再做那些不想做的事。”
他漫不经心的说道，同时看着冰面上自己的倒影。
“那尤谒？”菲宫眉头紧锁地看向倩尤。
“爱尤谒的那个女人叫段亦忱，她已经死于他的昆吾伞剑之下。而我，是倩尤，是只记得自己被杀之恨的倩尤。”
倩尤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自己衣衫，她的笑容却如桃花般绚烂灼人。
菲宫见到她的这个笑容，顿时僵住。
浮清走到菲宫身边小声对她说道：“你说这时我再讲些话，是不是就会让她一直记恨尤谒，留在我的身旁？”
“你是？”菲宫看着浮清不解。
“我更适合她，对不对？”
浮清看着菲宫轻笑，他的模样若是寻常女子见了定会迷得神魂颠倒。
可他的身旁是三界的魔后，她虽是忠于自己的朋友，对旁人仍旧有份傲冷，但也没泼浮清的冷水。
只是看着略有疯癫的倩尤说道：“适不适合，我不知道，还要看她的感觉。”
说这些话的时候，菲宫的心里有点刺痛，毕竟当年生死相交的几人，转眼间变了另一幅模样。
忽然，倩尤脱下了身上的红色锦袍。
菲宫和浮清怔住，只见她趴在冰面上，抚摸着自己的倒影道：“我不喜欢红色，浮清，可否有其他衣裳。”
“只有件海棠精灵当年的纱袍，是她修炼成人那日的庆服，若是你不嫌过于隆重，我可以……”
“不嫌，头发我也不想要以前的模样了。”倩尤继续说着。
“你以前的打扮过于简朴，我要下人为你好好装扮。”浮清说罢，转身离去。
菲宫听着浮清的话，走到了倩尤的身旁，看着趴在冰上的她，轻抚倩尤倾泻到冰面的长发。
倩尤看着自己的样子，和菲宫说道：“我是半鬼的时候遇到了尤谒，那时他是高高在上的火神，而我却是跪在长街掌灯的半鬼。那时的我，不记得曾经的任何事，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疯狂的想要认识他，了解他。终于，他以鬼奴侍女的身份，将我从枯婆的身边带走，你能想象的到吗？当我知道自己可以留在他身边之时自己是多么欢喜和幸福。哪怕我是个魔界人人可欺凌的半鬼，只要能够看到他，我都觉得自己幸运。”
菲宫看着倩尤，她的眼里滴落一颗泪珠，落在冰面，像蜡珠坠落一般破碎后又凝结。
她继续说着：“我带着所有的好奇心，想要了解他，那时我常和他身边的魔兵聊天，就想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他的事情。直到我听说他曾有过一位未婚亡妻，那时我甚至有些羡慕和仰慕那个女人。她居然有幸配得上他这样的人，可是后来慢慢，我找回了之前的记忆。”
她抬头看向菲宫，此刻她的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只是如夜一般的黑暗，黑暗的可以吞噬一切，她嘴角轻扬。
“我告诉自己他是有苦衷的，又安慰自己那或许不是他的剑，可是对他的一切幻想最终还是破碎了。当我站在山岗厮杀，四周空无一人之时，当我被削掉了头皮后鲜血模糊了双眼之时，当我被穿透胸膛捣碎腹脏之时，当我带着地狱镣铐赤足行走在茫茫的雪山之时，当我被塞进阿鼻地狱的火笼之时。对他的所有美好印象，都破碎了。”
倩尤说这些的时候，未流下一滴泪。
菲宫看着她的样子，自己也未流泪，可双眼却灼烧的模糊了一切。
她伸手抚着倩尤的脸，看着孤独的承受了那么多的她，不知该是悲伤，还是喜悦。
菲宫看着倩尤，那个日夜盼念的人已经归来，可一切都回不去了。
自己的最爱和亦忱的最爱联合将亦忱害死，当自己得知这一切的时候真想一掌拍死那个圣后。
可是那女人已经是魔界万人敬仰，倍受爱戴的圣后，弩燎的母亲。
她失去挚友心痛，可弩燎失去母亲又何尝不会心痛呢。
所以她选择沉睡，她不想面对沾满挚友鲜血的权力，她不想身披用亦忱鲜血浸透的华服。
菲宫在洞里沉睡了二十年，直到有个声音将她唤醒，那个声音轻柔，温和，像暖阳一般融化了她心上的积雪。
那个声音只说了一句话，那就是：“我回来了。”
也是这一句，让她从痛苦中苏醒，一直等候那声音的主人。
当那日倩尤在草药店问道：“龙铃草好吃吗？”的时候，她便想随着声音的主人而去，可是她看到了那个惊恐陌生又夹带着卑微的眼神，她发生了什么？
她怎么会沦为鬼奴？
那一刻菲宫便知道，那群害倩尤的人并没有收手。
她依旧不能以原来的自己示人，菲宫想跟随在她的身边，想让她找回曾经的自己。
兜兜转转一个圈，分别之人终于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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