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失意少年 下）
完了。
脑海里没有别的想法，只有这两个字瞬间占据思想。
再查一次吧，万一输错报名号了呢，我的分数不可能那么低。对，绝对不可能。
我退出系统，再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输入自己的信息，按下回车。
网页重开，分数没有变化。
“轰”的一下，脑子被那些数字烫得通红。我把电脑猛地合上，一下子把它甩到几米远的地方去，弄出“嘭”的一声巨响。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睛看着那台黑色的电脑、被我砸凹的木柜，心中更加懊悔。我“哇”地一下，大哭了起来。
我用力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哭了好一阵。我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也毫无用处了，高考也已经把我接下来的路都否定了。
进而，起了死的念头。
我用头去撞击粉刷得雪白的墙，一次又一次、十分猛烈地去撞。起初几次还觉得不怎么疼，便加大力度、万分坚决地撞，后脑撞得麻木了、怎么撞也不痛了，就用额头去撞，脑子里的眩晕一直都没停下过。
好想死啊。
我一直撞到自己神志不清醒了、看东西都模糊了，才一把把自己推离墙壁，倒在地上。我看着被撞过的墙壁，没有染上一点杂色，也没有产生裂痕，它还是一切如初。而我，从头皮到脑内没有一个地方不是伴随着疼痛与麻木的，视野更是早就恍惚了。
我直不起身子，因为一直起来，头脑就会更加晕眩。我慢慢地爬到那台电脑前面，打开它。它似乎也是完好无损，没有关机、没有死机，该显示出来的东西仍在那里。屏幕右下角的QQ图标不断闪动，可我直接一下子把QQ退出了。
我的头靠在那个木柜上，任由它硌着我的后脑，闭上了眼睛。
呵呵，撞墙而死居然还是有难度的。
....................................................…….
才闭了一会儿眼，门的那边传来锁被打开的声音。
我正对着门。
“哎呀，你怎么了！”我妈刚脱下鞋就跑过来，手里的菜都没放下。
我已经回忆不清当时自己的样子了，但从我妈当时的眼神可以看出——
她看到的应该是一个陌生人，不是他的儿子。
她想把我扶起来，但被我一把推开。她愣了一下，再次开口时，没有问我的成绩，只是一遍遍地问我有没有事，叫我不要难过。她跪下来，把手放到我的手上，亲切地跟我说：
“无论你考得怎么样，我都不会在意，因为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能上大学，以后出来总要去考研究..............”
“闭嘴。”我打断她的话，声音极度低沉、沙哑。
明明脑子里没有事先准备，我还是莫名奇妙地、快速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那三个我自己都无比厌恶的字。
“复读吧。”
说完后，我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神更加空洞，神情更加低落。我又一次闭上眼睛，无力地、像个人偶一样躺在原地。
我妈突然失去了平日里的啰嗦，没有说那些“复读压力太大了！我不给你去！”之类的话，她只是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做饭。
厨房里发出炒勺与铁锅碰撞的声响，它和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混杂在一起，终于把世界弄得喧闹了起来。
我的脑海里，因为那三个字，居然恢复了些许思考。我在想，复读也没什么的吧，高三的困苦与艰辛只是与现在悠闲的生活相比显得难以接受而已，实际上那段日子过得相当快的吧？自己的资料也没卖，从现在开始复习，还是能找回状态的吧？
........................................................……
慢慢地，我开始想到自己复读时的样子。想到自己坐在极其拥挤的教室里，住在自己租的破烂的廉价房里，中餐和晚餐很晚才吃、又吃得极快，上下学要骑十几分钟的单车...................
好像不是不能接受。
我扶着沙发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正好，我妈叫我吃饭了。
饭菜还是和平常一样普通，我没有像小说里的高考失败的人那样滴水不喝、粒米不进，反而因为想象了一下去复读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心理准备，倒能和平时一样吃饭。
吃着吃着，我妈开口了：
“仔，你........大概是多少分？”
“.....比预期低了四十几分吧.....”
“那......确实接受不了…………”
“妈的，废话。”我头一次对着我妈说脏话。
“你...真的想去复读？好辛苦的啊！压力好大的啊！”她皱起眉头，大声的对我说。
“何况......还晓不得能不能有今年这个分.......”她面露难色。
我沉下脸，在一瞬间:
“操你妈你给我闭嘴！”我突然暴怒，把筷子用力拍在饭桌上，对着我妈大吼，有几粒米从我口中飞出来。
我妈张开嘴巴，呆滞地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无比震惊。
她养了我整整十八年，把我从一个几十厘米的小家伙养成了一米八五的男子汉。
现在，那个家伙在骂她“操你妈”。
我丝毫没有顾及我妈的情绪，我站起来，继续带着怒火向她大吼：
“他妈的我考差了我还不能选择复读！你懂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你一个大学都没考过的人怎么知道我现在的想法？”
“上大学？我能去什么大学！在这个小地方上大学吗？学个会计考到你们单位当你的同事吗？一辈子被别人瞧不起，一辈子缩在这里吗？”
“我身边哪个有我惨！我他妈所有的朋友都去了好大学，我以后和他们吃饭时我聊什么？聊桂城吗？勾起他们对家乡的回忆吗？”
“我一辈子都要卑贱地活，我一辈子当一个小市民吗？”
我吼得气喘吁吁，吼到喉咙沙哑。
吼到自己又流下了泪水。
我无力地坐下来，用手撑着额头，使劲地哭。
我妈没回答一句话，她把碗筷收好，把我的饭倒回电饭锅里，开始洗起碗来。她还没洗完，就不断有人给她打电话，微信和QQ的提示音也一直在响。可她依然不紧不慢地洗着，洗完后把碗筷分开放好，清理水槽里的垃圾。
器具碰撞的声音终于停下，她洗了个手，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便走进房间里打电话。
又过了一会儿，我像个僵尸一样，慢慢地走到沙发边，拿好枕头，颓废地躺在沙发上。
因为在下雨，即使面对着落地窗，感觉天空也没那么刺眼。天上没有鸟儿飞过，也没有乌云，就像给城市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布一样。
可能因为自己折腾了很久、又没吃什么饭，我有些想睡觉了。
我把手机闹铃取消掉，关上窗帘，一下子就睡着了。
没有梦到复读，没有梦到任何东西。
..................................................…………..
醒来时，已经是七点了。
打开手机，看到有很多人给我发消息。我把他们从会话列表中一一删除，再退出所有的群，不去翻空间里的任何一条说说。
我妈给我发了微信，说自己上夜班，要晚点回，想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饭菜冰在冰箱里。
我舅、我爸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有回过去。
我不敢打开电视，因为我觉得现在电视台绝对在播报高考的有关新闻。我也没有看视频，没有打游戏，没有看小说。
我站在窗前。
夜幕降临下来，昏黄的路灯亮起，雨还是没有停。有人打着伞在楼下步道上散步，更多人则在家里吃饭、休息，家家户户的灯几乎都亮着。青蛙和蟋蟀在江边的草丛里鸣叫，漆黑的江面有一点白光，渔夫的竹排慢慢漂着。
我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在下着雨时不打伞走在水泥路上，把昏黄的灯光一次次踩在脚下，一个人面对着前方的黑暗，眼睛始终不向后看，一直一直往前走，时不时抹掉自己脸上的雨水，全身湿透也不怕，就是潇洒地前行，不看路人一眼。
可，我仍只是站在窗边，吹着冷风。
一个中午还在一心寻死的人，现在居然连淋雨都不敢了。
很滑稽，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复读这个想法，让我放弃了糟蹋自己。
...............................................................
再过了十分钟，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慢慢地接起电话，电话对面的声音无比熟悉，却让我慢慢瞪大了眼睛。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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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没有别的想法，只有这两个字瞬间占据思想。
再查一次吧，万一输错报名号了呢，我的分数不可能那么低。对，绝对不可能。
我退出系统，再一个字符一个字符地输入自己的信息，按下回车。
网页重开，分数没有变化。
“轰”的一下，脑子被那些数字烫得通红。我把电脑猛地合上，一下子把它甩到几米远的地方去，弄出“嘭”的一声巨响。
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眼睛看着那台黑色的电脑、被我砸凹的木柜，心中更加懊悔。我“哇”地一下，大哭了起来。
我用力揪扯着自己的头发，哭了好一阵。我觉得自己已经一无所有、也毫无用处了，高考也已经把我接下来的路都否定了。
进而，起了死的念头。
我用头去撞击粉刷得雪白的墙，一次又一次、十分猛烈地去撞。起初几次还觉得不怎么疼，便加大力度、万分坚决地撞，后脑撞得麻木了、怎么撞也不痛了，就用额头去撞，脑子里的眩晕一直都没停下过。
好想死啊。
我一直撞到自己神志不清醒了、看东西都模糊了，才一把把自己推离墙壁，倒在地上。我看着被撞过的墙壁，没有染上一点杂色，也没有产生裂痕，它还是一切如初。而我，从头皮到脑内没有一个地方不是伴随着疼痛与麻木的，视野更是早就恍惚了。
我直不起身子，因为一直起来，头脑就会更加晕眩。我慢慢地爬到那台电脑前面，打开它。它似乎也是完好无损，没有关机、没有死机，该显示出来的东西仍在那里。屏幕右下角的QQ图标不断闪动，可我直接一下子把QQ退出了。
我的头靠在那个木柜上，任由它硌着我的后脑，闭上了眼睛。
呵呵，撞墙而死居然还是有难度的。
....................................................…….
才闭了一会儿眼，门的那边传来锁被打开的声音。
我正对着门。
“哎呀，你怎么了！”我妈刚脱下鞋就跑过来，手里的菜都没放下。
我已经回忆不清当时自己的样子了，但从我妈当时的眼神可以看出——
她看到的应该是一个陌生人，不是他的儿子。
她想把我扶起来，但被我一把推开。她愣了一下，再次开口时，没有问我的成绩，只是一遍遍地问我有没有事，叫我不要难过。她跪下来，把手放到我的手上，亲切地跟我说：
“无论你考得怎么样，我都不会在意，因为现在几乎所有人都能上大学，以后出来总要去考研究..............”
“闭嘴。”我打断她的话，声音极度低沉、沙哑。
明明脑子里没有事先准备，我还是莫名奇妙地、快速地说出了那三个字。
那三个我自己都无比厌恶的字。
“复读吧。”
说完后，我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的眼神更加空洞，神情更加低落。我又一次闭上眼睛，无力地、像个人偶一样躺在原地。
我妈突然失去了平日里的啰嗦，没有说那些“复读压力太大了！我不给你去！”之类的话，她只是站了起来，走进厨房做饭。
厨房里发出炒勺与铁锅碰撞的声响，它和外面越来越大的雨声混杂在一起，终于把世界弄得喧闹了起来。
我的脑海里，因为那三个字，居然恢复了些许思考。我在想，复读也没什么的吧，高三的困苦与艰辛只是与现在悠闲的生活相比显得难以接受而已，实际上那段日子过得相当快的吧？自己的资料也没卖，从现在开始复习，还是能找回状态的吧？
........................................................……
慢慢地，我开始想到自己复读时的样子。想到自己坐在极其拥挤的教室里，住在自己租的破烂的廉价房里，中餐和晚餐很晚才吃、又吃得极快，上下学要骑十几分钟的单车...................
好像不是不能接受。
我扶着沙发的扶手，缓缓站了起来。正好，我妈叫我吃饭了。
饭菜还是和平常一样普通，我没有像小说里的高考失败的人那样滴水不喝、粒米不进，反而因为想象了一下去复读的情况，有了一个大概的心理准备，倒能和平时一样吃饭。
吃着吃着，我妈开口了：
“仔，你........大概是多少分？”
“.....比预期低了四十几分吧.....”
“那......确实接受不了…………”
“妈的，废话。”我头一次对着我妈说脏话。
“你...真的想去复读？好辛苦的啊！压力好大的啊！”她皱起眉头，大声的对我说。
“何况......还晓不得能不能有今年这个分.......”她面露难色。
我沉下脸，在一瞬间:
“操你妈你给我闭嘴！”我突然暴怒，把筷子用力拍在饭桌上，对着我妈大吼，有几粒米从我口中飞出来。
我妈张开嘴巴，呆滞地看着我，脸上的神情无比震惊。
她养了我整整十八年，把我从一个几十厘米的小家伙养成了一米八五的男子汉。
现在，那个家伙在骂她“操你妈”。
我丝毫没有顾及我妈的情绪，我站起来，继续带着怒火向她大吼：
“他妈的我考差了我还不能选择复读！你懂我有多痛苦吗？你知道我这三年是怎么过的吗？你一个大学都没考过的人怎么知道我现在的想法？”
“上大学？我能去什么大学！在这个小地方上大学吗？学个会计考到你们单位当你的同事吗？一辈子被别人瞧不起，一辈子缩在这里吗？”
“我身边哪个有我惨！我他妈所有的朋友都去了好大学，我以后和他们吃饭时我聊什么？聊桂城吗？勾起他们对家乡的回忆吗？”
“我一辈子都要卑贱地活，我一辈子当一个小市民吗？”
我吼得气喘吁吁，吼到喉咙沙哑。
吼到自己又流下了泪水。
我无力地坐下来，用手撑着额头，使劲地哭。
我妈没回答一句话，她把碗筷收好，把我的饭倒回电饭锅里，开始洗起碗来。她还没洗完，就不断有人给她打电话，微信和QQ的提示音也一直在响。可她依然不紧不慢地洗着，洗完后把碗筷分开放好，清理水槽里的垃圾。
器具碰撞的声音终于停下，她洗了个手，打开手机看了一下，摸了摸我的头，便走进房间里打电话。
又过了一会儿，我像个僵尸一样，慢慢地走到沙发边，拿好枕头，颓废地躺在沙发上。
因为在下雨，即使面对着落地窗，感觉天空也没那么刺眼。天上没有鸟儿飞过，也没有乌云，就像给城市蒙上了一层灰白色的布一样。
可能因为自己折腾了很久、又没吃什么饭，我有些想睡觉了。
我把手机闹铃取消掉，关上窗帘，一下子就睡着了。
没有梦到复读，没有梦到任何东西。
..................................................…………..
醒来时，已经是七点了。
打开手机，看到有很多人给我发消息。我把他们从会话列表中一一删除，再退出所有的群，不去翻空间里的任何一条说说。
我妈给我发了微信，说自己上夜班，要晚点回，想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下，饭菜冰在冰箱里。
我舅、我爸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有回过去。
我不敢打开电视，因为我觉得现在电视台绝对在播报高考的有关新闻。我也没有看视频，没有打游戏，没有看小说。
我站在窗前。
夜幕降临下来，昏黄的路灯亮起，雨还是没有停。有人打着伞在楼下步道上散步，更多人则在家里吃饭、休息，家家户户的灯几乎都亮着。青蛙和蟋蟀在江边的草丛里鸣叫，漆黑的江面有一点白光，渔夫的竹排慢慢漂着。
我很想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在下着雨时不打伞走在水泥路上，把昏黄的灯光一次次踩在脚下，一个人面对着前方的黑暗，眼睛始终不向后看，一直一直往前走，时不时抹掉自己脸上的雨水，全身湿透也不怕，就是潇洒地前行，不看路人一眼。
可，我仍只是站在窗边，吹着冷风。
一个中午还在一心寻死的人，现在居然连淋雨都不敢了。
很滑稽，没想到最后居然是复读这个想法，让我放弃了糟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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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了十分钟，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慢慢地接起电话，电话对面的声音无比熟悉，却让我慢慢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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