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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锥

    静研将手中的调羹放下,抬头问道:“今天的蛋羹是谁做的?”

    “大概是林婆婆吧。”锦绣想了想,“府内主子们的饮食都是由她老人家操办的。”

    静研“唔”了一声,低声道:“和前几日的味道不一样。”

    是吗?似乎府里这段时间是缺佣人,前些日子招了一批进来,锦绣心道,却没告诉她。

    “你跟我进园子走走吧。”静研似乎是吃得饱了,将另一只手里的书册也放下,起身整了整衣裙。

    今日似乎确有些不同,静研一面张望着一面在园子里逛着,当值的侍卫有见她出来的,却没有任何人上手阻拦。

    这算什么?陪睡的恩典。静研抿唇垂了头,信步朝着院门走去。

    穿过一侧的拱门,再经过几条小径便是厨房,锦绣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她身后走着。

    静研进了厨房转了一圈,并没碰任何东西,也没和任何人说话,静默的站在一侧瞧着这一大堆的下人们忙忙碌碌。

    倒是林婆婆一眼瞧见她,忙迎上来笑眯眯的道:“小夫人怎么来了?这厨房烟气大,可别熏着你……”

    林婆婆一向喜欢她生的俊俏,一辈子无子无女,早把她和夏绥远当成亲生的,恨不得搂在怀里抱抱才好。

    “我没事儿,婆婆,就是想过来瞧瞧,这些天的伙食可都麻烦您了。”

    “哎呦,瞧这话说得。”林婆婆见她懂事,越发的心花怒放:“以后想吃什么直接和老婆子说就成了,小爷是个男人,不如女孩家心细,你得多担待着他点,两口子过日子,可不就讲个和和气气的。”

    静研笑的有点干,但是还是很认真的点了头。

    “不过也是,这几天老婆子腿疼病犯了,你们吃的饭菜都是新来的张伯做的,他原在外面做过厨子,烧的菜可是真不错。”

    静研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落在厨房深处正在切鲜笋的一个老年男人身上,低声道:“就是那一位?”

    “对啊,老身把他叫过来?”

    “哎,不用了。”静研摆摆手,“我就是来看看罢了。”

    她说完这话,和林婆婆告了别,便带着锦绣径自离开。

    若姑低头扫了一眼锦绣送过来的东西,冷哼了一声问道:“怎么可着这整个府里,就你们主子事儿多?”

    她脸上那道疤绷着时瞧着吓人,锦绣也不好说什么,只低头小声辩解着:“小夫人也不是故意的。”

    “成,你下次让她自己来和我说。”若姑起身,自库房一角的柜子里搜出一只骨瓷的茶杯,合着桌上的对了对,见差不多的样式,便将那套茶具放在锦绣手里,握住锦绣的手,低声威吓道:“不用我多说,你该知道怎么做吧?要是在主子们跟前乱嚼舌根,别说我拔了你两层皮!”

    她的手不知为何是冰凉的,锦绣一抖,手中的茶盘差点落地,背后一层冷汗,不敢抬头。

    “行了,退下去吧。”若姑敛了气势,松手撵她走。

    锦绣巴不得赶紧离开,端着盘子转身就要出屋,谁知走了不过几步就被人拍住了肩头。

    “把东西放下,你先走吧,回去就说过一阵儿会有人送过去。”那人自屏风背后闪出,声音是沉稳的,落在她肩头的手掌亦是有力。

    “是。”锦绣很听话的照办,屋里的气氛稍有些诡异,她看也不敢看一眼,便逃也似的离开。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寂静的落针可闻,夏绥远随手取了一只杯子握在手中,眸色深深地打量着,过了半响方才微笑着开口:“不过是套杯子罢了,你也至于的……”

    “对,不至于。”若姑挑眉冷笑,“今日是换个套杯子,明日换个房子,后一日是不是要连您这个相公也换了?您就惯着吧,早晚有一天,惯出毛病来才好。”

    “她要是有那个能耐我倒是不用担心了。”夏绥远想起来颇有些无奈的抬手碰了碰额头。

    “又头痛了?”若姑一见他这个架势,口风一软,倒是有些担心的上前强将他按坐在桌旁软榻上,“给你揉揉吧。”

    夏绥远并没拒绝,皱眉斜躺着,脑中如针刺般隐隐作痛,难受的冷汗直流。

    他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放松一点,可是那痛却越发的厉害,寸寸锥心入骨。

    这已经是第几日了,默默的算了算,还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也真是的,都多大了,还像个小孩儿似的不会照顾自己。”若姑一面动作娴熟的去按压他头顶上百汇,太阳等穴道,一面忍不住抱怨着:“又不是铁打的,着了凉怎么不早说一声?”

    夏绥远眉头伸展开,微微牵了牵嘴角,并没有说什么。

    “小爷,奴婢多嘴问一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没说?”若姑加重力道让他舒服些,她平日对夏绥远一向从不怀疑,只是最近的事情着实不太对劲,他身子骨一向是还不错的,以前在西北风吹雨淋,雪打霜锤都没有大事儿。怎么这几日只是吹了冷风,就开始频频的头痛。

    而且一痛起来就什么都做不了,一个人躲在书房里忍上大半日,若不是被她偶尔发现,还不知道要忍到什么时候。

    “你多心了。”夏绥远睁眼瞧她,笑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以前是没骗过,可如今……”若姑动作突然一顿,抽了抽唇角,笑的有些发苦,声音平静中隐隐透着一丝恨绝:“要是让奴婢知道和谁有关……”

    夏绥远翻手向上握住她的手腕,很认真的道:“和任何人都无关。”

    若姑不再说话,继续神色如常的替他揉着头顶。

    过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她松开手,缓慢的收回,沉默地注视他已经睡熟的侧脸,低低的叹了口气,取了自己的被子给他盖严实。

    应该很累吧,他浓重的剑眉梦中还紧锁在一起,额上又新冒出一层冷汗,若姑取了干净的湿帕子替他一点一点擦干净,做好了就坐在床边照看着。

    他总是忍,什么都去忍,不管是别人强加的还是自己应受的。

    刘静研,若姑心底曾经无比嫉恨过这个女人,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能够轻而易举便得到什么,所以不懂得珍惜,甚至不屑于转头去哪怕看一眼。

    对,她是可怜,毕竟眼见着自己亲人死去,毕竟在这世上没了依靠,毕竟也是被迫呆在这里。

    只是这世上又有几个人不是身不由己,人活着便是如此,你不去转变,最终只会撞得头破血流。

    “若姑娘,殿下……”

    门外略带些紧张的叫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若姑忙抬袖拭了拭眼角,起身快步走去开门,压低了声音问道:“慌什么?怎么了?”

    “小夫人突然晕倒了……”锦绣稍有点急,一个劲儿往屋里瞄。

    若姑一咬牙,“殿下刚休息一会儿,我和你去。”

    话音还未落,身侧一阵风似的闪过一个人影,转瞬自院内消失,若姑一惊,扭头瞧着屋内的软榻上,被子被掀扔到一边,哪里还有人影。

    她气得跺了跺脚,又说不得什么,只好顺手拿了厚实的外袍追了上去。

    夏绥远赶到的时候,静研已经被人搬到了床榻上,脸色稍有些惨白,塌前围着几个婆子侍女,见他进来统统让到了一边。

    他坐到床侧,低声问着已经随他一路跑回来的锦绣道:“去寻了大夫吗?到底怎么回事儿?”

    “奴婢也不清楚,本来早上用过饭小夫人好好的,后来还逛了园子。等到奴婢从库房那边回来,就看到小夫人捂着头一下就倒在地上了。”

    夏绥远眸色一黯,眼神微眯抬头凌厉的盯了她一眼。锦绣也不知道是哪句说错了,心中忐忑,在他近乎于凶狠的目光下瑟缩下去。

    “行了,都下去吧。”不过转瞬,他面色已然恢复正常,挥挥手对着赶过来的若姑道:“叫戴青悄悄入宫去请安太医过来一趟吧。”

    若姑刚将外袍披在他身上,乍一听这个稍有些狐疑的望他。

    这么严重?要去找那位神医?

    安续取了净布拭着手,慢慢的将自己带来的针一根一根的放回针匣中。

    “她没事吧?”夏绥远就倚在床侧,伸手探着静研的额头,一脸的疲惫显而易见。她已经故意将那套杯子退了,应该使没用过他的杯子喝水的,怎么可能也会染上这毒?

    “没事儿,顶多是不能生孩子罢了。”安续说的轻巧,转头瞧着他笑道:“我看倒是你的问题比较大一点。”

    夏绥远抬手,示意他闭嘴。安续会意的一笑,别了别嘴回身继续收拾东西。

    他收拾的停当了,抬手一甩,一个碧玉的小瓶直冲着夏绥远的面门飞过去。夏绥远身子未动,只顺手稳稳的一抓,便将那瓶子拾于掌心。

    旋开那个小小的瓶盖,一股子沁人的香气扑来,他低声问道:“这什么?”

    “放心,这回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安续轻笑,“忍不住的时候可以吃两粒,止痛清脑的。”想了想又补加了一句:“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他俯身瞧了瞧静研昏沉的娇媚容颜,啧啧称赞道:“好一个水灵灵的小美人,若我是你的话,让她乖乖听话的方法多得是,比如说截了她的手脚下来,再或者让她看不见也听不……”

    “别逼我揍你。”夏绥远打断了他的话,“庸医一个,倒好意思来教训别人。”

    “哈哈。”安续笑呵呵的一点都没生气:“不和你瞎闹了,我宫里还有事儿,给你开的方子记得按时给她喝,连着几个月余毒可清。”

    “恩。”夏绥远又给她掖了掖被子,“不送了。”

    安续瞧了一眼屋内的两人,低头嘲讽似的笑了笑,这事儿当真是有意思,回去要和陛下好好说道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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