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NT color=#DC143C>第一卷：尼禄时代（公元54-68年） 【38】
世上最深刻的喜悦莫过于失而复得。安东尼的苏醒是他生命的复得，也是一份感情的复得。
朱狄斯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他趴在安东尼仰卧的卧榻旁，将头埋进了胳膊里，肩膀颤抖不止。
安东尼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那重新获得了体温的手慢慢抬起，缓缓插`进了朱狄斯柔软卷曲的秀发中。他轻轻地捋着他的发丝，先是一声感慨似的轻叹，又小声凑在他耳边说道：“可以扶我坐起来么？”
朱狄斯赶紧抬头起身，双手插`入他的腋下，用力提他坐了起来，还非常体贴地在他的背后垫上了靠垫。
这个时候，拉贝尔又走了过来。看着起死回生的安东尼，他只剩满心的感慨。把手伸进行医箱摸了一翻后，一个黑色的圆形小盒子被他从箱子深处掏了出来，他在朱狄斯的面前缓缓打开了它，一粒黑色的小药丸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我的师父临终前留给我的一粒愈伤灵药，它的神奇简直……”
还不等拉贝尔说完，朱狄斯就将那小药丸连同盒子一把抢了过来，怒道：“你怎么不早拿出它来！”
“这……这……”拉贝尔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药的方子丢了，所以世上仅此一枚……如果安东尼没有活下来，我却给他用了这药，那岂不是……”
“亏你行医多年，比起人命来，你竟更心疼你的药！”
拉贝尔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而奈奥比却笑道：“朱狄斯，算了。拉贝尔也是害怕这奇药被浪费，希望能一份药见一份功嘛。现在他把这药拿出来了，咱们也就不要再怪他了。”
朱狄斯说：“好，我可以不怪罪你，但是拉贝尔啊，把剩下的药都拿出来吧——你说这世上仅此一枚，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放心，该给的钱我一点也不会少给你，不过你不要逼我对你来狠的……”
“朱狄斯，你干脆杀了我吧！真的没有了！”
“朱狄斯！”奈奥比也嗔怪起来，于是朱狄斯只好作罢。不过，料拉贝尔也没有欺骗自己的胆。于是，朱狄斯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取出了指甲大小额药丸药丸，捏在两个手指之间，亲自喂进了安东尼的嘴里，还给了他一杯有消毒功效热酒。这种非同一般的关怀令安东尼感动无比。
药不会立刻起效，但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不久前还像个死人一样躺着的他，此刻看上去竟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色。又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的低烧也退了，一股暖流渐渐从心底被激起，而后泵向全身，温暖无比。从少年时代起就行走在伤口与血液中的安东尼不会不知道，两个人的血液一旦融合往往会变质。他相信，朱狄斯一定是怀着对他深深的爱，才唤醒了神明，让这样的奇迹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从此之后他的身体里都将流淌着朱狄斯的血液，直到死亡。
感到安东尼已经绝无生命危险后，拉贝尔拿了钱走了。于是，这个宽敞却光秃秃的厅堂中剩下的，真的成了完整的一家人。
当朱狄斯知道自己误解了安东尼、知道了他用心良苦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中积蓄了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然而，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却又是另一回事，此时此刻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安东尼，朱狄斯一肚子话都打了结，全成了尴尬。
最后倒是安东尼先开了口：“亲爱的，我们都已经告白了，不是吗？”
稍微带点温情的话从这个向来一本正经的男人口中说出来都让人震动，更何况是一句如同“亲爱的”这般带着明显温度的蜜语甜言。朱狄斯不由得全身一抖，看着安东尼脸上招牌式的“冷艳”表情，突然特别想踹他。“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恨你恨到想要把你使劲掐死！”
“可是，看你这苍白的脸色……”安东尼蹙起了眉头，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一边伸手托住朱狄斯的脸颊一边说道，“你怎么会舍得杀我呢？你为了救我，连自己的命都赌上了。”
“你知道我为你输血的事情？”
“是的，我一直清醒。”安东尼说道，“朱狄斯，我好开心。此时此刻，在这个世上，谁还能比我们的结合更深刻呢！”
朱狄斯的脸颊又泛起了血色，而安东尼则露出了比金子还珍贵的笑容，虽然很浅、很淡，却满含深情。
看到这一幕，奈奥比双手合握含着眼泪仰头感激诸神，弗瑞斯则三两步冲进了安东尼的怀里。只有罗慕洛站在远处。孤独幼小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过来，罗慕洛。”朱狄斯一手搭着安东尼的肩膀，一手招呼罗慕洛。他的话音非常温柔，可罗慕洛却摇了摇头。
“我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我是个骗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我谋杀了你的父亲。”朱狄斯再次向罗慕洛伸出了手，“如果你不嫌弃，就让我从此代替他，好吗？”
罗慕洛的眼睛瞬间又被泪水充盈了。他一边跑一边喊“我愿意”，最后扑在朱狄斯怀中呜呜哭了起来。
朱狄斯抬头看了看奈奥比，看着她脸上会心的微笑，却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这是一个让人羞涩却又感到幸福的时刻。
就像朱狄斯梦中曾经梦到过的那样，他和安东尼在一起了。也许他们应该在罗马的郊区靠近庇乌斯家的地方购置一处地产，然后把奈奥比、弗瑞斯和罗慕洛都送过去，过上一段清闲而又甜蜜地日子……
心中这样想着，一切即将过去、渴盼的生活就要来临的感受便渐渐强烈。
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安东尼却突然问他：“明天一早就和我一起去日耳曼，好不好？”
朱狄斯松开罗慕洛，直起身子来蹙着眉头看安东尼，“去日耳曼？为什么？”
“我的军队驻扎在那里。”安东尼说道，“而且几日前，维特里乌斯已经向我发来了信件，他说盖尔巴的部将卢福斯已经和他商量好，一旦奥托成为王位继承人，他们就立刻起兵造反。他希望我和我的军队能够加入他们。”
朱狄斯不由得攥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个该死的维特里乌斯，的确是时候灭了他了。”
正当朱狄斯对搅局的维特里乌斯义愤填膺之时，下一秒，安东尼却说出了一句让他无论如何不会料到的话：“我并非要去剿灭他，而是要加入他，率领我的军队和他一起打回罗马。”
朱狄斯一下子离开的安东尼的身边，向后踉跄了几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你对那个王位依旧难以释怀么？安东尼，你要知道，维特里乌斯不是个好鸟，如果你真的登上了王位，那么他一定也会给奥托发去一封一模一样的信，请求他的联手，共同推翻你。那家伙明明是自己想当皇帝，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
安东尼低下头咳嗽了几声，而后用手撑着卧榻艰难地站了起来，“朱狄斯，王位我可以不要，但我要我的命。”
“你已经拥有它了。”
“不。”安东尼站在了朱狄斯的面前，“如果明天一早我不离开，晚一刻，都有可能再次没命。奥托很快就会知道我没有死的事实，他不会希望我离开罗马的。他一定希望我死在这，骨灰埋在他脚底下。每天踩着我的骨灰，他才会觉得踏实。”
朱狄斯竟然嘴角抽动着艰难地笑了笑，“你在说什么？是奥托把你弄成这样的？”
“不然你以为是谁？”
“你一定是在说笑，”朱狄斯说道，“你的敌人并不少，但奥托那个胆小鬼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听了罗慕洛的话之后，你依旧这么认为？”
朱狄斯的心跳顿时空了一拍。
安东尼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跟我走吧，带上奈奥比和两个孩子，我可以先把他们安置在日耳曼，等奥托一死，我们再接他们回来。”
“你要杀死奥托……”朱狄斯的神情无比纠结，“不，你不能这么做……相信我，我非常了解奥托，所以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你等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先去找奥托那家伙问清楚，好不好？”
“不！”安东尼突然激动地扣住了朱狄斯的胳膊，“对不起……但是如果你现在去找奥托，我想我自爱明天天亮之前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朱狄斯含泪摇头：“这一切，怎么可能会发生！”
安东尼松开了手，绕过了朱狄斯兀自走到了门口，“不管怎样，明日一早，我必须离开。不然等待我的，只有死。我是一个男人，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敌人身上。原谅我。”
安东尼说罢就向外走，三两步就踏入了夜色之中。朱狄斯急忙追了过去，罗慕洛和弗瑞斯也要追出来，却被朱狄斯一声“别跟来”给喝住。
“你们这两个小男人，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保护好我的母亲，不许有闪失，知道了吗？”两个小家伙点了点头，朱狄斯便一咬牙追着安东尼的背影跑了出去。
失血过多令朱狄斯感到眩晕，当他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就要倒下的时候，竟是安东尼几步跑回来把他扶住了。安东尼轻叹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腰一步一步向前走，带他一同去往自己的居所。
当听到来自院子里的声音时，安东尼的女仆艾丽卡和管家桀洛斯一并冲了出来。看到安东尼还活着，两人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连连感谢诸神。原来邻居家的一个奴隶正巧窥见了那场残酷的血战并且告诉了两人。
安东尼的管家桀洛斯是个不列颠人，是他年轻时进攻不列颠时带回的一批奴隶之中他最喜欢的一个。桀洛斯虽然长得又矮又丑，但是跟随了安东尼十数载的他几乎已经能够和自己的主人用一颗心思考。
“主人，你马上就要离开罗马了，是吗？”
“很遗憾，这一次我不能带上你。”
桀洛斯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若您还活着，一定会立刻离开罗马，所以我和艾丽卡已经找出了您的所有行李……”
“谢谢。”安东尼非常感动。可是，当桀洛斯想要像从前那样帮助自己的主人披挂武装的时候，朱狄斯却把他们遣走了。
“让我来。”
朱狄斯牵着安东尼走进了他的卧室。解下安东尼身上沾满了鲜血的衣服，朱狄斯端来了一盆温热的水，沾湿清洁的毛巾，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包扎过的伤口，为他擦掉了身上的血渍。丢掉毛巾，朱狄斯又拿出了一件干净的灰色短袖托伲为他换上。
安东尼的心头只剩下了温存与感慨，温存于这份温柔的体贴，感慨于这充满了送行意味的仪式。他意识到，朱狄斯也许会再一次拒绝和他在一起……
终于，当朱狄斯用力为他系肩胛上的带子时，忍不住在他背后抽噎了起来。
安东尼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流泪的脸。精致而带有几分邪魅感觉的五官还似当年一样美丽，消瘦的脸颊和身体的轮廓却记录了些许不再属于少年的沧桑。安东尼看着这样的朱狄斯，心头无限触动。就在这时，朱狄斯一边抽噎着一边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走……”
“你懂的。”
“可不可以不杀他……”
“谁？”
“你懂的！”
安东尼轻叹一声，“你爱我还是爱他呢？”
“别问我这样的问题！”朱狄斯咬牙蹙眉看向了别处，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又转回头来看安东尼，神情无比悲痛与纠结，“不管爱与不爱，我和他毕竟是十多年的感情。你们的斗争会撕碎我的心的……”
“你只是为了他而选择留下？”
朱狄斯吸了吸鼻子，轻叹了一声，“我不能把我的至亲送到维特里乌斯管辖的日耳曼去。还有，不管怎样，我都会想尽办法避免你们之间的战争。”
“有些问题，只有暴力才能解决，你明白的。”
可朱狄斯却道：“你确实应该留下和我一并把事情弄清楚，也许一切并不似你想象中的那样！我了解奥托，多年来他都在我的手心中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连——就连这次的革命也不例外。我知道他在背着我的地方一定也耍些手腕，但他毕竟是从小就接触权力并且在官场中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不是吗？”
可安东尼却悲痛地摇头道：“这不足以说服我……”
朱狄斯长叹一声，拭了一把眼泪，然后伸手抱住了安东尼，心情复杂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抱里闷声道：“这一次你为什么不说‘无论如何也要带我走’……”
“因为在回到罗马之后我曾说过，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求你……”安东尼紧紧抱搂着朱狄斯，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现在我能做的只有承诺。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回来，用我选择的方式，给你带来我能给予的一切。”
……
凌晨，寒风阵阵。
当天开始微亮的时候，安东尼跨上了马背。
朱狄斯披着安东尼给他的长袍站在寒风中目送他远去。当哒哒的马蹄声伴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黎明寂寥的街道尽头时，朱狄斯实在难以想象，神将赋予他们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的感觉真糟糕……现在只能上完课回来码字了，所以更新会比以前晚，不出意外的话7、8点钟吧。
朱狄斯一下子就哭了出来。他趴在安东尼仰卧的卧榻旁，将头埋进了胳膊里，肩膀颤抖不止。
安东尼终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那重新获得了体温的手慢慢抬起，缓缓插`进了朱狄斯柔软卷曲的秀发中。他轻轻地捋着他的发丝，先是一声感慨似的轻叹，又小声凑在他耳边说道：“可以扶我坐起来么？”
朱狄斯赶紧抬头起身，双手插`入他的腋下，用力提他坐了起来，还非常体贴地在他的背后垫上了靠垫。
这个时候，拉贝尔又走了过来。看着起死回生的安东尼，他只剩满心的感慨。把手伸进行医箱摸了一翻后，一个黑色的圆形小盒子被他从箱子深处掏了出来，他在朱狄斯的面前缓缓打开了它，一粒黑色的小药丸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这是我的师父临终前留给我的一粒愈伤灵药，它的神奇简直……”
还不等拉贝尔说完，朱狄斯就将那小药丸连同盒子一把抢了过来，怒道：“你怎么不早拿出它来！”
“这……这……”拉贝尔吞吞吐吐地说道，“这个药的方子丢了，所以世上仅此一枚……如果安东尼没有活下来，我却给他用了这药，那岂不是……”
“亏你行医多年，比起人命来，你竟更心疼你的药！”
拉贝尔被堵得说不出话来，而奈奥比却笑道：“朱狄斯，算了。拉贝尔也是害怕这奇药被浪费，希望能一份药见一份功嘛。现在他把这药拿出来了，咱们也就不要再怪他了。”
朱狄斯说：“好，我可以不怪罪你，但是拉贝尔啊，把剩下的药都拿出来吧——你说这世上仅此一枚，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放心，该给的钱我一点也不会少给你，不过你不要逼我对你来狠的……”
“朱狄斯，你干脆杀了我吧！真的没有了！”
“朱狄斯！”奈奥比也嗔怪起来，于是朱狄斯只好作罢。不过，料拉贝尔也没有欺骗自己的胆。于是，朱狄斯小心翼翼地从盒子里取出了指甲大小额药丸药丸，捏在两个手指之间，亲自喂进了安东尼的嘴里，还给了他一杯有消毒功效热酒。这种非同一般的关怀令安东尼感动无比。
药不会立刻起效，但在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不久前还像个死人一样躺着的他，此刻看上去竟已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气色。又过了一会儿，他身上的低烧也退了，一股暖流渐渐从心底被激起，而后泵向全身，温暖无比。从少年时代起就行走在伤口与血液中的安东尼不会不知道，两个人的血液一旦融合往往会变质。他相信，朱狄斯一定是怀着对他深深的爱，才唤醒了神明，让这样的奇迹在自己的身上发生。从此之后他的身体里都将流淌着朱狄斯的血液，直到死亡。
感到安东尼已经绝无生命危险后，拉贝尔拿了钱走了。于是，这个宽敞却光秃秃的厅堂中剩下的，真的成了完整的一家人。
当朱狄斯知道自己误解了安东尼、知道了他用心良苦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心中积蓄了千言万语，如鲠在喉。然而，想象是一回事，现实却又是另一回事，此时此刻看着面前伤痕累累的安东尼，朱狄斯一肚子话都打了结，全成了尴尬。
最后倒是安东尼先开了口：“亲爱的，我们都已经告白了，不是吗？”
稍微带点温情的话从这个向来一本正经的男人口中说出来都让人震动，更何况是一句如同“亲爱的”这般带着明显温度的蜜语甜言。朱狄斯不由得全身一抖，看着安东尼脸上招牌式的“冷艳”表情，突然特别想踹他。“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真的恨你恨到想要把你使劲掐死！”
“可是，看你这苍白的脸色……”安东尼蹙起了眉头，眼神中充满了怜惜，一边伸手托住朱狄斯的脸颊一边说道，“你怎么会舍得杀我呢？你为了救我，连自己的命都赌上了。”
“你知道我为你输血的事情？”
“是的，我一直清醒。”安东尼说道，“朱狄斯，我好开心。此时此刻，在这个世上，谁还能比我们的结合更深刻呢！”
朱狄斯的脸颊又泛起了血色，而安东尼则露出了比金子还珍贵的笑容，虽然很浅、很淡，却满含深情。
看到这一幕，奈奥比双手合握含着眼泪仰头感激诸神，弗瑞斯则三两步冲进了安东尼的怀里。只有罗慕洛站在远处。孤独幼小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兀。
“过来，罗慕洛。”朱狄斯一手搭着安东尼的肩膀，一手招呼罗慕洛。他的话音非常温柔，可罗慕洛却摇了摇头。
“我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情。我是个骗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年我谋杀了你的父亲。”朱狄斯再次向罗慕洛伸出了手，“如果你不嫌弃，就让我从此代替他，好吗？”
罗慕洛的眼睛瞬间又被泪水充盈了。他一边跑一边喊“我愿意”，最后扑在朱狄斯怀中呜呜哭了起来。
朱狄斯抬头看了看奈奥比，看着她脸上会心的微笑，却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这是一个让人羞涩却又感到幸福的时刻。
就像朱狄斯梦中曾经梦到过的那样，他和安东尼在一起了。也许他们应该在罗马的郊区靠近庇乌斯家的地方购置一处地产，然后把奈奥比、弗瑞斯和罗慕洛都送过去，过上一段清闲而又甜蜜地日子……
心中这样想着，一切即将过去、渴盼的生活就要来临的感受便渐渐强烈。
可是……
就在这个时候，安东尼却突然问他：“明天一早就和我一起去日耳曼，好不好？”
朱狄斯松开罗慕洛，直起身子来蹙着眉头看安东尼，“去日耳曼？为什么？”
“我的军队驻扎在那里。”安东尼说道，“而且几日前，维特里乌斯已经向我发来了信件，他说盖尔巴的部将卢福斯已经和他商量好，一旦奥托成为王位继承人，他们就立刻起兵造反。他希望我和我的军队能够加入他们。”
朱狄斯不由得攥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个该死的维特里乌斯，的确是时候灭了他了。”
正当朱狄斯对搅局的维特里乌斯义愤填膺之时，下一秒，安东尼却说出了一句让他无论如何不会料到的话：“我并非要去剿灭他，而是要加入他，率领我的军队和他一起打回罗马。”
朱狄斯一下子离开的安东尼的身边，向后踉跄了几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你对那个王位依旧难以释怀么？安东尼，你要知道，维特里乌斯不是个好鸟，如果你真的登上了王位，那么他一定也会给奥托发去一封一模一样的信，请求他的联手，共同推翻你。那家伙明明是自己想当皇帝，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野心家！”
安东尼低下头咳嗽了几声，而后用手撑着卧榻艰难地站了起来，“朱狄斯，王位我可以不要，但我要我的命。”
“你已经拥有它了。”
“不。”安东尼站在了朱狄斯的面前，“如果明天一早我不离开，晚一刻，都有可能再次没命。奥托很快就会知道我没有死的事实，他不会希望我离开罗马的。他一定希望我死在这，骨灰埋在他脚底下。每天踩着我的骨灰，他才会觉得踏实。”
朱狄斯竟然嘴角抽动着艰难地笑了笑，“你在说什么？是奥托把你弄成这样的？”
“不然你以为是谁？”
“你一定是在说笑，”朱狄斯说道，“你的敌人并不少，但奥托那个胆小鬼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听了罗慕洛的话之后，你依旧这么认为？”
朱狄斯的心跳顿时空了一拍。
安东尼的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跟我走吧，带上奈奥比和两个孩子，我可以先把他们安置在日耳曼，等奥托一死，我们再接他们回来。”
“你要杀死奥托……”朱狄斯的神情无比纠结，“不，你不能这么做……相信我，我非常了解奥托，所以事情也许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你等着，千万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先去找奥托那家伙问清楚，好不好？”
“不！”安东尼突然激动地扣住了朱狄斯的胳膊，“对不起……但是如果你现在去找奥托，我想我自爱明天天亮之前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朱狄斯含泪摇头：“这一切，怎么可能会发生！”
安东尼松开了手，绕过了朱狄斯兀自走到了门口，“不管怎样，明日一早，我必须离开。不然等待我的，只有死。我是一个男人，不会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一个敌人身上。原谅我。”
安东尼说罢就向外走，三两步就踏入了夜色之中。朱狄斯急忙追了过去，罗慕洛和弗瑞斯也要追出来，却被朱狄斯一声“别跟来”给喝住。
“你们这两个小男人，我交给你们一个任务，保护好我的母亲，不许有闪失，知道了吗？”两个小家伙点了点头，朱狄斯便一咬牙追着安东尼的背影跑了出去。
失血过多令朱狄斯感到眩晕，当他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就要倒下的时候，竟是安东尼几步跑回来把他扶住了。安东尼轻叹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腰一步一步向前走，带他一同去往自己的居所。
当听到来自院子里的声音时，安东尼的女仆艾丽卡和管家桀洛斯一并冲了出来。看到安东尼还活着，两人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连连感谢诸神。原来邻居家的一个奴隶正巧窥见了那场残酷的血战并且告诉了两人。
安东尼的管家桀洛斯是个不列颠人，是他年轻时进攻不列颠时带回的一批奴隶之中他最喜欢的一个。桀洛斯虽然长得又矮又丑，但是跟随了安东尼十数载的他几乎已经能够和自己的主人用一颗心思考。
“主人，你马上就要离开罗马了，是吗？”
“很遗憾，这一次我不能带上你。”
桀洛斯只是点了点头，“我知道，若您还活着，一定会立刻离开罗马，所以我和艾丽卡已经找出了您的所有行李……”
“谢谢。”安东尼非常感动。可是，当桀洛斯想要像从前那样帮助自己的主人披挂武装的时候，朱狄斯却把他们遣走了。
“让我来。”
朱狄斯牵着安东尼走进了他的卧室。解下安东尼身上沾满了鲜血的衣服，朱狄斯端来了一盆温热的水，沾湿清洁的毛巾，然后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所有包扎过的伤口，为他擦掉了身上的血渍。丢掉毛巾，朱狄斯又拿出了一件干净的灰色短袖托伲为他换上。
安东尼的心头只剩下了温存与感慨，温存于这份温柔的体贴，感慨于这充满了送行意味的仪式。他意识到，朱狄斯也许会再一次拒绝和他在一起……
终于，当朱狄斯用力为他系肩胛上的带子时，忍不住在他背后抽噎了起来。
安东尼回过头，看到的是一张流泪的脸。精致而带有几分邪魅感觉的五官还似当年一样美丽，消瘦的脸颊和身体的轮廓却记录了些许不再属于少年的沧桑。安东尼看着这样的朱狄斯，心头无限触动。就在这时，朱狄斯一边抽噎着一边问他：“为什么一定要走……”
“你懂的。”
“可不可以不杀他……”
“谁？”
“你懂的！”
安东尼轻叹一声，“你爱我还是爱他呢？”
“别问我这样的问题！”朱狄斯咬牙蹙眉看向了别处，伸手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又转回头来看安东尼，神情无比悲痛与纠结，“不管爱与不爱，我和他毕竟是十多年的感情。你们的斗争会撕碎我的心的……”
“你只是为了他而选择留下？”
朱狄斯吸了吸鼻子，轻叹了一声，“我不能把我的至亲送到维特里乌斯管辖的日耳曼去。还有，不管怎样，我都会想尽办法避免你们之间的战争。”
“有些问题，只有暴力才能解决，你明白的。”
可朱狄斯却道：“你确实应该留下和我一并把事情弄清楚，也许一切并不似你想象中的那样！我了解奥托，多年来他都在我的手心中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连——就连这次的革命也不例外。我知道他在背着我的地方一定也耍些手腕，但他毕竟是从小就接触权力并且在官场中混了这么多年的人，不是吗？”
可安东尼却悲痛地摇头道：“这不足以说服我……”
朱狄斯长叹一声，拭了一把眼泪，然后伸手抱住了安东尼，心情复杂地将头埋进了他的怀抱里闷声道：“这一次你为什么不说‘无论如何也要带我走’……”
“因为在回到罗马之后我曾说过，今生今世，我再也不会求你……”安东尼紧紧抱搂着朱狄斯，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现在我能做的只有承诺。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回来，用我选择的方式，给你带来我能给予的一切。”
……
凌晨，寒风阵阵。
当天开始微亮的时候，安东尼跨上了马背。
朱狄斯披着安东尼给他的长袍站在寒风中目送他远去。当哒哒的马蹄声伴着那个背影消失在黎明寂寥的街道尽头时，朱狄斯实在难以想象，神将赋予他们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存稿的感觉真糟糕……现在只能上完课回来码字了，所以更新会比以前晚，不出意外的话7、8点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