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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连城 第十八章 难题

    木柱之上绑着的刺客不是别人,正是燕飞。

    屋内的嘈杂声有些大,昏迷之中的燕飞身子微微一动,缓缓睁开双眼。

    主公?燕飞看着身前一脸惊讶之色的斛律云,心里一沉,嘴唇哆嗦了两下,猛地将脸拧到一边,故作不识。

    “燕飞!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去于都斤山找寻雏鹰了吗?怎么会被他们当作刺客抓起来?”

    斛律云忽的转身,严肃的看着边上的沙钵略道:“沙钵略可汗,你所说的这位刺客,是我的人,他不可能会去刺杀阿史那禹硕,这一定是个误会。”

    “不,你一定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燕飞,我叫张三,和你素不相识!”被绑在柱子上,心若死灰的燕飞猛地抬起头,对一脸焦急的斛律云吼道。

    斛律云愣了片刻,马上反应了过来。燕飞这是在让自己丢车保帅,不管他有没有去刺杀阿史那禹硕,反正现在是被人家抓了起来,若是此时和自己相认,沙钵略正好可以将刺杀的主谋推到自己身上。

    理由么,当然也很充分,为情杀人,冲冠一怒为红颜,多现成的理由,要是这顶大帽子扣在自己头上,那个短命的阿史那禹硕恰巧再一命呜呼,那阿波没准就会联合达头和沙钵略跟大隋开战,到时候北方就会再度烽烟四起,生灵涂炭…

    舍一人,保千万人?还是保一人,舍千万人?

    面对这二选一的答案,斛律云很想问一问,有没有隐藏结局,比如说保一人,也能保千万人这个选项。

    可惜命运大多数的时候都是无情的,尽善尽美的答案只有在电视剧中才能出现,而人们在现世生活中,却往往只能面对其他选项,而且这些选项之中,绝对没有让你满意的答案…

    斛律云的嘴抿了起来,身边的沙钵略一脸的惊喜,似乎他再做出任何一点出格的举动就会把“刺杀主使”这个巨大的痰盂扣到自己的头上。身后的齐国远一言不发,可是斛律云却知道,他在看着自己,等着自己的答案。

    “呼~”

    斛律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拍着边上一脸紧张的沙钵略:“大汗,这是个误会,哈哈,绝对是个误会!”

    沙钵略失望的看了看斛律云,知道自己遇上了狠人,只好皮笑肉不笑的道:“大人可是得看仔细了。”

    斛律云使劲儿的点点头:“没问题,我看得很仔细,绝不会错。”

    燕飞的脑袋低垂着,虽然早已猜到这一定是最终的结局,也是最好的结局,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都说丢车保帅、壮士断腕是壮举,可是,有谁关心过车的想法?

    齐国远将抽出一半的横刀又插了回去,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这就是自己不远万里来到草原要追随的人?他居然觉得自己身上的这身戎装有些紧,紧得让人透不过气。

    沙钵略点点头道:“那咱们走吧,我的人还要想办法撬开他的嘴,相信大人也不希望看到鲜血四溅的场面吧。”说罢单手一挥,边上的草原汉子将皮鞭在盐水桶里沾了沾,上前就要继续用刑。

    “齐国远?你是不是我的侍卫?”斛律云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一脸漠然的齐国远。

    “是,大人,您有什么吩咐。”齐国远有气无力的问道,夜御十女的男人都比他更有精神。

    “去,把燕飞给我放下来,他是本国公的人,要审也是我们自己审!”斛律云挑了挑手指头,指着柱子上的燕飞道。

    “是!你给我滚开,瞪什么眼,再瞪眼信不信老子抠出它来再喂给你吃?”齐国远一蹦老高,一屁股撅开那个拿着鞭子的突厥汉子,横刀一闪,将绑着燕飞的草绳尽数斩断,将他搀到斛律云身边。

    “等等,等…”

    燕飞刚想挣扎,却见斛律云单手一摆,看着他咧嘴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我不喜欢别人给我定好的答案,我喜欢自己选择自己的路。”

    他转头看向一脸惊讶的沙钵略,又是一笑:“沙钵略可汗,这件事我抗下来了。不过你也不要太急着高兴,那阿史那禹硕在你为他准备的毡帐中遇刺,我要是想咬你一口,说你对阿波怀恨在心,助我成事,那也非常容易。所以说,要是现在阿史那禹硕死了,咱们谁也别想好过。识相的,你就给我好好的给他吊着命,至于怎么治,我来想办法!”

    说罢也不理目瞪口呆的沙钵略,走过去和齐国远一起搀起了燕飞,缓步朝账外走去。

    ……

    “糊涂,主公,您真是糊涂!”

    斛律云所居大帐之中,得了消息的高士廉口歪眼斜,手像得了帕金森一般乱抖半天,来来回回就是这几个字。

    斛律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喷香的奶茶,轻描淡写的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方法,燕飞跟着我出生入死,我不能把他往火坑里推,而且,我压根就不相信他会刺杀那什么阿史那禹硕。”

    他脑袋转过去看向罗艺:“老罗,我刚才要是不认燕飞,你会怎么看我?”

    罗艺板着一张脸:“我会很理解大人。”

    “你看…”高士廉发现这帮人里面还是有聪明人的,马上拉住罗艺的手道:“还是罗校尉识得大体啊。”

    “不过我会看不起你,就算你是我的上官,是我大隋的国公,也是一样。”罗艺紧跟着接了一句,差点儿把高士廉呛死。

    “说得好!”鱼俱罗哈哈大笑,举起酒碗对罗艺道:“老罗,说得好。”

    边上的齐国远和其他几个斛律云的亲卫虽然没有说话,但也是一副深表赞同的表情。

    高士廉怒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啊,唯恐天下不乱么?你们知不知道,就因为主公的一句话,整个大隋北疆极有可能再度陷入战乱中。要是南陈抓住这个机会北上与突厥、吐谷浑、高句丽结盟,我大隋将会面临四面受敌的困境。到时候皇上震怒之下,不用说主公,就连我们也是脑袋不保!”

    沙钵略很鄙视的看了高士廉一眼:“不就是打仗么,你怕啥。那会儿咱们路过晋阳的时候,我兄弟鱼赞还跟我说了,晋王殿下早就想挥师北上,行那卫、霍之事了,我大隋兵强马壮,还怕他个鬼突厥?”

    上首的斛律云听得一阵恶寒,敢情这晋王杨广殿下不光喜欢挖运河,泡女人,从年轻时候开始就是个战争狂人啊,难怪三击高句丽呢。

    罗艺深以为然:“不错,我大隋边军在卫王殿下的指挥下五千人马就将沙钵略杀的溃退百里,就算加上阿波和达头,也不过需要一万五千人而已。”他伸出两个巴掌,想了想,又加上一只脚。

    斛律云又是一惊,这也太盲目自信了吧,当时那是特例。什么是特例,那可是在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反正什么都很特殊的情况下发生的特殊情况,拿特例出来当论据,估计也只有罗艺才干得出来了。

    “大人,燕飞求见!”

    众人正在争论不休,账外忽然传来侍卫的报告声,热烈的讨论气氛马上冷了下来,斛律云朗声道:“让他进来。”

    帐帘一挑,被随军郎中包扎成木乃伊的燕飞缓步走了进来,斛律云看他要上前施礼,赶忙道:“燕飞,你有伤在身,就不用来那套虚的了,快点坐下,跟我们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是。”燕飞感激的朝斛律云点点头,又冲大帐中众人笑笑,这才呲牙咧嘴的在一个毛毡上坐了下来,缓缓开口道:“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那天燕飞晚上喝完酒之后,第二日一早便带着两个向导到于都斤山寻找苍鹰的幼崽去了。没想到走到半路,却看到了沙钵略迎接阿史那禹硕的队伍。燕飞这人江湖义气极重,看这阿史那禹硕非常不顺眼,便起了捉弄捉弄他的意思,再加上当时那营地所在的位置距于都斤山距离也不远,于是燕飞便让那两个向导先到于都斤山去扎营,自己则等着天黑摸进营地之中。

    要说这燕飞的轻身功夫,那真是没得说,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摸到那阿史那禹硕的帐中。他藏在对方胡床下面,准备半夜的时候在对方身上洒些黑狗血,用这中原泼皮常用的手段来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道别人想取他性命轻而易举,知难而退。

    谁知直到后半夜那阿史那禹硕才回来,而且还是醉醺醺的。他进账不久,便有一个手上功夫极强的人进账来刺杀他,燕飞知道这阿史那禹硕虽然可恨,可现在却不能死,在看他敌不过对方中刀之后,便现身勇斗那个刺客。

    两人激斗半晌,惊动了营里的侍卫,那刺客一看事不可为,就用随身匕首刺伤了燕飞,掀开帐毡逃了出去。燕飞先回身看了下那阿史那禹硕的伤势,耽误了工夫,这才让那些突厥人给抓了个正着。

    刺客不是刺客,反倒救了那遇刺之人一命,这样的乌龙事件让帐中众人不禁感慨世事无常。

    鱼俱罗沉吟半晌,非常肯定的判断道:“要照你这么说来,那个刺杀阿史那禹硕的人的手上功夫应该真的很不错,至少臂力不小。”

    罗艺点点头,指着毡帐的一角说道:“这突厥人的毡帐,外面是用整块儿的羊皮包裹,沉重非常,就算是我,也无法单手将帐毡举到足以让一个人通过,刺客手持利刃,又可以单手托起帐毡,还能从突厥大营中脱身离去,的确是好功夫。”

    斛律云微微皱眉:“可是,究竟是谁要刺杀阿史那禹硕呢?谁最值得怀疑?”

    他看众人将视线集中到自己身上,不由大窘:“你们看着我干什么,我虽然对他不满,可也做不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要斗就要堂堂正正的斗,用这下三滥的手段,这不是让人看不起么。对了,燕飞,我不是说你,你不要多心。”

    “主公,属下倒是有一些想法。”高士廉起身,朝众人一拱手:“诸位请想,这阿史那禹硕是阿波的儿子,阿波要和沙钵略联姻,共分草原,最大的受害者就是达头,所以他出手的可能性最大。”

    “不对。”燕飞摇摇头:“那个刺客和我交手数十招,虽然竭力掩饰,但绝对是我们中原的武艺。草原上的人喜欢以力御敌,招数大开大阖,虽然利于战场拼杀,可精妙之处却显不足。那个跟我交手的人,手上功夫精妙的很,绝对不是草原人。”

    “会不会是达头雇来的中原死士…”

    高士廉刚问半句,便被众人反问道:“你觉得会有我们中原高手给他们做事吗?”

    “如果不是达头,那就是南陈…也不对,南陈最大的对手是我们大隋,他们若是想刺杀阿史那禹硕,让我们和阿波交恶,也会在他们到达大营之后,断然不会在半路上动手的。他们也不知道燕校尉躲在帐中,要是那阿史那禹硕死在沙钵略的营中,阿波一定会和沙钵略开战,那对南陈没有任何好处。”高士廉眉头紧皱,自顾自的分析道。

    “会不会是那阿史那禹硕得罪人太多,被仇人寻上门来?”腆胸叠肚的齐国远听得热闹,也忍不住开口参与。

    斛律云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不可能,听说那阿史那禹硕与我年龄相仿,他得罪的人,又有谁有这本事。”抬头无奈道:“你们不要再看我了,真的不是我…”

    “好了,咱们讨论来讨论去也拿不出个好办法来,要照我看呐,赶紧把那个阿史那禹硕救活了,让他自己说不就行了。”鱼俱罗听得心烦,随便回了一句,端起碗来刚要喝酒,却见众人一起看着自己。

    “怎么了?”鱼俱罗看了看装满马奶酒的铜碗:“你们也想喝?这一碗也不够分呐。”

    “不错,咱们都想歪了,现在阿史那禹硕还没有死,只要将他救醒,一切问题都会迎刃而解。”高士廉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转头对燕飞问道:“燕校尉,你保护那阿史那禹硕的时候,他还有意识吗?”

    燕飞点点头:“当时他还没有昏迷,曾经和我联手御敌。”

    “这不就成了!”齐国远哈哈一笑:“看你们猜来猜去,有啥用,赶紧把他治好了不就成了。”

    “可是,谁会解毒?”

    斛律云一句话,将帐中众人问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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