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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章 120 纱窗倚窗天开-2

    “重建东林?”赵行德看着两位故友,吃惊道,“你们要重建东林书院?”

    朱森、何方要重建的东林书院,并非后世那样赫赫有名,而是杨时夫子于政和年间在无锡龟山讲学所建的一所书院。杨时离开无锡后,东林书院渐渐荒废,原址成为一座寺庙,称为东临庵。上个月,杨时在无锡的弟子捐款修了一座“道南祠”纪念夫子,又商议要重开东林书院。自从鄂州倡议之后,非但各州县学的权柄极重,私学也如雨后春笋般兴盛起来。书院需要有名望的宿儒名士来主持,方才能不落于流俗,因此,无锡的杨时弟子金泰生、游汝白、李从谚等人便写信给杨时弟子中名气最大的朱森何方二人,请他们前往无锡主持大局。

    “二位,”赵行德看着二人,沉吟道:“只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元直放心,”朱森看着远处微风拂动杨柳,“东林书院的宗旨是传杨夫子道统。”他与何方交换了眼光,沉声道,“我与何兄相约,将毕生追述先生之遗训,著书立说,致力于理学经术,传道授业,绝不出仕为官,更不会以议论干预朝政。”

    “这似乎过了吧?”赵行德质疑道,“圣贤之道,不要学以致用吗?”

    赵行德脸色一变,却只叹了口气,没有解释,也没反唇相讥。鄂州事变,廪生死伤两百余人,外间对赵行德褒贬不一。何方虽然不认可廪生假言事之机围攻相府,但他认为这始终是士大夫之间的事。吴子龙固然逾越了界限,但陈东动用东南大营,赵行德开炮对付廪生,则是逾越了更大的界限。正是党争越来越激烈,又和学术之争缠杂不清,他和朱森才决定矫枉过正,立下了书院不得干预朝政的规矩,想要在乱世中重建一方净土。何方原先还和颜悦色,但谈及这个问题,却忍不住带上了火药味儿。

    “可是,我所述君子小人之别,侧重还在地位之别。”赵行德微微摇头,缓缓道,“凡能自立于世间,无需依附他人者,都是君子,可以行君子之道。若推而广之,大宋国境之中,不需仰人鼻息,不受旁人欺凌之人便越多,可摆脱‘小人之道’,行‘君子之道’的人就越多。若没有地位上的保障,强行要人去守君子之道,就好像强迫三岁小孩舞动大锤一般,非但得不偿失也,而且极度危险。”他叹了口气,廪生围攻相府,又何尝不是如此。

    “先有鸡蛋还是先有鸡?”赵行德一愣,皱眉道,“莫要戏耍,此问数千年纷纷无定解。”

    “这君子之道,君子之位,小人之道,小人之位的重述,颇有古意。然而,难道小人永远是小人,而君子一直是君子了吗?从古至今,可不是这样的。颜子一碗饭、一瓢水,在陋巷,别人叫苦连天,颜回却不改其乐。颜子无君子之位,守的却是君子之道。本朝范文正公,少时家贫,父死母改嫁,寄宿寺庙读书,每日划粥断齑度日。范文正公没有君子之位,却守君子之道,最后成了一代名臣,当之无愧的君子。”

    朱森沉吟道:“朝廷颁布宋礼法,君子法,俗易法以后,人皆择法而自守,难道那些耕夫、渔夫、工徒、商贩等升斗小民,终身都只能守俗易法,不能做一个君子了吗?子曰有教无类,若是如此,那就不是孔孟,若将君子之道局限于君子之位,那就不是夫子的本意了。所以,我与何兄决定沿着元直开辟的这条脉络,从‘小学’着手,广宣教化,让普通百姓也能以君子之道修身齐家。”他语气一住,没讲后面的“治国平天下”。

    “朱兄,何兄,”赵行德感慨道,“你们选择这条路可不好走。”

    “是啊。”赵行德笑了笑道,“我羡慕得紧,恨不能一剑扫却胡尘,与二位把臂同归。”

    “多谢两位。”赵行德拱手相谢,“只待俗事了却,赵某必将造访。”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何方正色道,“倘若君子之道果真大行于世,东林中人不入官场自是无妨。弟子们各操本业,读书明理,谨遵礼法,自然与官府无涉。若在礼法之外,无论官府、强盗还是胡虏侵凌,我等欲为君子而不能,那只能誓死相抗。孟子曰,舍身取义,吾所愿也。当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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