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3、借调
怀揣一张成绩单，乔南松忽然觉着自己的双腿就像刚开始学会走路，渐渐有感觉了，脚下的水泥路却陡然坎坷起来，想要快跑几步，却不敢。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会这样，现在看来，只是心里压抑着，到现在尘埃落定了，这么久的这股压力才彻底释放出来。
叹了口气，缓缓在党校报告厅的楼梯上坐了下来，乔南松往口袋里一摸，失笑摇摇头，不说这里适合不适合抽烟，自己对烟地依赖早就随着重生消散了。
旁边递过一根糖果，乔南松抬头一瞧，吴媚眼眸里带着丝丝笑意，似乎发现了自己破绽的一头小狐狸，道：“请你一块糖果吧，第一名的压力，的确不比别人小呢。”
乔南松也没客气，接了过来拨开包裹纸扔进嘴里，将纸揉成一团塞到口袋中，吴媚抿着嘴笑了笑，在旁边顺着也坐了下来，问道：“明天有空么，好歹算是中三元了，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乔南松苦笑道：“那位王主任是党校领导吧？要是你能在他跟前帮我请个假，一定去庆贺。”
吴媚瞪大眼睛，讶道：“你真决定去了？”
乔南松点点头，眯着眼睛喘了口气，道：“得去，虽然还不知道借调过去的工作是什么，想来也就是写点东西吧，正好现在到七月份的时间还长，在家里窝着也闲不住。”
发下成绩单之后，乔南松的综合成绩超过了吴媚，杨鸣雷打不动地坚守第三，那个王主任却将乔南松叫进了那个面试间里，要让他提前上班，但上班的地点改在了市委党校，也就是京城行政学院。
乔南松有点发呆，王主任笑道：“算是借调吧，最近有一份比较急的任务，手头人手不够，正好你的笔试试卷我见过，跟组织部商量了一下，先借调你过来提前工作，怎么样，有问题没？”
乔南松急忙道：“没问题，不知我的工作是……”
王主任有点文人和政治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挥挥手道：“这就先别问了，这几天准备一下，政审体检之后就正式借调过来了，在借调期间，你没有工资，但按照副主任科员的资格发奖金。记着，电话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状态，最终时间确定了，我会通知你。”
吴媚静静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笑站起来拍拍他肩膀，道：“好吧，那恭喜你，好好表现哦，说不定等你正式去组织部上班，实习期就结束了。”
她这句话的口气很是古怪，乔南松不了解这次借调自己的背后有什么复杂，也弄不明白以吴媚和杨鸣在党校的关系为什么没有被借调过来，心里存了疑惑，走出党校大门，等到了公交车，拖着疲惫的身体便往家里赶去。
乔燕也快上班了，难得几天休闲的时间，买了几本关于主持的书安安静静在租房里啃，乔南松回去的时候，热腾腾的面条已经准备好了。
怜惜捏捏她俏脸，道：“在家里吃了这么久的面条，明天做米饭吧。”
乔燕帮他把外套脱了，去饭桌上拌面，笑道：“都几年了，习惯啦，每天吃面条也好的。你那胃，三天不碰面条就没劲呢。”
吃完饭，她才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乔南松笑道：“这么有信心？”
乔燕抿着嘴，将乔南松洗干净的碗筷往小柜子里放，骄傲道：“不过是一道坎，肯定能过去的。快说呀，什么时候上班呢，明天陪我去逛街，买点衣服，这一身可不够的。”
乔南松将成绩单装进上衣口袋中，道：“好像要出问题啦。”
乔燕一惊，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一些，迟疑道：“怎么？”
乔南松皱皱眉头，沉吟着道：“还没正式开始工作，党校借调我过去，我总觉着问题不简单，肯定这次借调有害无利。”
于是将吴媚和杨鸣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他们在党校是有背景的，假如是好事，怎么也轮不到我，看杨鸣的态度，似乎在躲着这个借调。”
乔燕也想不明白会出什么问题，犹豫着猜测道：“他们是本科，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乔南松摇摇头，哼道：“体制内的调动，无非是斗争的产物。这个王主任，恐怕不仅仅只是党校党建办主任那么简单。”
乔燕走了过去，帮躺在床上的乔南松捏着胳膊，叹道：“没办法，咱们在京城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就算这次借调有问题，不要说躲开，就是知道其中的内幕也不行。”想了想，又道，“要不，咱们想办法推开？”
乔南松拥着她在怀里，嗅着清香的体香，道：“躲不掉的，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候很难说，有的时候看似危险，其实机会很多。放心吧，我进去什么也不说，领导怎么说就怎么做，一旦涉及到深层次的问题，大不了装聋作哑就行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乱的很。乔燕也能揣摩到他的心思，叹了口气，岔开话题说了一阵子，便钻进小套间中去了。
两人虽已明确了关系，但到现在还是分房而睡。
这一夜，乔南松迷迷糊糊的，又不能进入深度睡眠，早上很早就起来了，往窗子外面一看，天已完全晴了，东方抹出一道鱼肚白，晨风袭来，窗子上沙沙地响。
穿上了衣服，跑出院子去了不远处的公园，打了两套拳，又慢跑了小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邻居们才都陆续着起床。
乔燕一夜也没睡好，大清早才沉沉睡去，乔南松轻轻推开门进了小套间，便见她眉头微蹙，嘴角的梨涡也悬着叹息。
亲亲她的唇，钻出了屋子去锅炉房里一瞧，守锅炉的老头已经熬了两杯浓茶，桌子上摆着几袋点心，见了他进来，笑道：“起来啦？”
搓着手从锅炉房出来，见乔南松眼睛有点红，讶道：“小子，怎么了？”
乔南松笑了笑，将昨晚剩的面条放在老头休息室的火炉上，道：“没什么，昨天面试通过了，可能晚上有点兴奋，没睡着。”
老头喝着茶吃着点心，想了想跟乔南松道：“你这小子，人不错，要是愿意的话，听我老头子唠叨几句。”
乔南松知道，在京城的人，政治嗅觉都比较强，这老头原本就在单位当过科长，在民间组织部算是有威望的人，便凑过身子，道：“您老一辈子的经验能教我这么个草根后生，我要是不识好歹，那活该被官场里的激流给淹死。”
老头笑道：“算你小子明智，我虽然没当过什么大领导，但见过不少大领导，形形色色的，什么类型的都有，总结出了一套当官的窍门。”
乔南松帮他熬茶，凝神倾听，老头徐徐而道：“这刚进去的毛头小子，就像你，要有进步的机会，无非就两个字，一是顺，二是滑。”
乔南松咂咂嘴品味了一会儿，有点不理解，道：“麻烦您老解释解释。”
老头哼道：“现在的人太浮华，尤其年轻人，刚进去就想着怎么讨好领导，也不想想，办公室里熬了几年十几年的人，会因为一时的讨好而对你青眼有加？所以，刚进去，不要想着讨好领导，也不要想着和方方面面的人都拉上交情，面面俱到，就已经在挑战领导的权威了，所以得顺，第一次进门，就顺着领导让你跟同事们见个面的意思，点点头问个好就行了。然后嘛，新人，工作量不用说会很大，这就得滑。工作得做，但得有眼色，一般办公室领导不会团结，你一个新人的工作，难免会有被他们安排冲突的时候，这时候你就得滑，不要总想着工作表现就是机会，得送给同事的就送给同事，能不让自己表现就别让自己表现，须知衙门越小，妖风就越大，急躁冒进，一不小心就卷入领导的纠纷之中。一个新人，还没必要站队，表现这么早干嘛？！”
乔南松沉默着去理解消化，老头笑了笑，拍着他脑门道：“混小子，听听就行了，别太往心上去。”
乔南松站了起来，拎着茶罐去外面水龙头上接了半罐水进来又放在火炉上，老头眯着眼睛叹息般喝着茶，又道：“熬过新人，以你副主任科员，也算是有点盼头的政治人了，这时候，你就得主动投入办公室斗争中，记住，是办公室斗争。这我不用说，站队最重要，工作成绩是台阶。走过这一步嘛，就大小算是个领导了，基层领导，不外乎做事。站好队，最重要的就是跑这个关系，所以基层领导的进步，靠的就是个跑和斗。至于更高级别的，中层领导无非做和坐两个字，高层嘛，妥协。”
乔南松思忖半晌，笑道：“我是这么理解的，您老看是不是摸到边缘了。这新人，您老说的直接明白，再没什么好理解的。就这基层领导，关键是上下跑动拉关系和经营关系，中层领导就是洗漱自己的羽毛，高层就是尽量用商量的手段解决矛盾，是不是？”
老头拍了他脑门一巴掌，笑道：“基层领导还经营什么关系，胡闹。”
乔南松讶道：“基层的就不用经营？”
老头哼道：“基层的领导，最重要的工作是往上跑干工作，经营下面的网干什么？有野心的政治人，前途大着呢，跟你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比你还低的，关键是一个利用和交换，基层领导往下的人那么多，心自然复杂，一天就是一个变化，要这些关系干什么？给自己以后埋炸药包？小子，记住，基层的人，因为站的不高，眼界有限，绝大部分人即便有提升的机会，心性也会很快的大大的改变，这样的网，不要也罢！等你的台阶足够高，足够让这些昔日的同事仰望，还怕他们不心甘情愿投到你的旗下来？跟他们是同事的时候，利用，用你们的共同目标去利诱，没有共同目标，那就寻找甚至创造他需要的条件去交换，假如这时候就经营网络，等你进步到一定层次，就会患得患失的同时麻烦不断。”
乔南松叹了口气，老头闷哼道：“要从政，心就得狠，但不能六亲不认，那是历史传说。经营好自己认为必须经营的，这没必要考虑值得不值得。但一旦社会人人成为政治人，注定这个人必须首先学会两种身份的改变，处在什么角色，就得怎么表演。”
乔南松忽然一怔，继而想起什么好事似的大笑，问老头道：“您老知道咱这儿的四合院要买一套的话，大概得什么价位？”
老头想也不想便道：“难说，但不会便宜，你小子，不去买楼房，买个四合院和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钻一起算怎么回事。”
乔南松难掩兴奋颜色，道：“我喜欢和老头老太太聊天，这比和一帮年轻人胡扯淡好多了。”
老头忽然大笑，指着乔南松道：“你小子，真是个……真是个，嗯，是个怪才，好小子，有前途哪。”
乔南松腆着脸又凑近了些，嬉皮笑脸道：“那您老能不能劳驾下当我这个毛头小子的老师呢？”
老头想了半天，摇摇头道：“这不成，毕竟老了，思维能力会赶不上时代。世上最容易最快能变的就是人心，我很难把握。”而后饶有兴趣问道，“说说，你小子是怎么想到要叫一帮老头老太太帮忙出主意的？”
乔南松目光凝重，道：“您老刚才那么一说，我想起了古代大将都有幕僚，军中也有军师。然后就想到我自己，草根一个，没背景没权势，要进步，一个人的脑袋想不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斗争经验也太少，要是能有像您老这样的有丰富的社会经验的老人在后面当老师，就好像大将军出征，军师幕僚一大群出谋划策，失误会降低到最少。”
老头笑道：“傻小子，等你有一定的地位，还怕没人来出谋划策？我老喽，这事儿真办不成，容易耽搁人。”
乔南松笑笑，道：“您老先别急着拒绝，咱们来日方长呢，也没别的意思，就像请您教教我，说实话，我很想有点出息，想先改变自己的命运，再去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而后爬起来跑到锅炉房，像往常一样往炉子里丢了几锹煤，转回来的时候，老头一口烟一口茶眯着眼睛正在看太阳，迎面道：“你那个小女朋友很讨那帮老娘们欢喜，有些细枝末节的街头巷尾的事情，最好从她们嘴里套出来。”
乔南松笑道：“瞧您老说的，什么套出来，好像我只是要利用怎么的。”
而后试探着道：“我这儿就有个没经验去分析的问题，您老给帮忙看看。”
不待老头拒绝，乔南松将王主任提前借调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带着期盼道：“您老是知道的，我们两眼一抹黑，人家说怎么就怎么，连究竟为什么都闹不明白，除了您老，还真没人手把手教导怎么办呢。”
老头嘴角抽了抽，看乔南松期冀的目光，终于没再心硬，挥挥手道：“你小子，人不错，院里老哥几个都看得出来。这么着吧，下午我叫他们几个过来坐坐，你去弄点老酒，别弄好的，就老酒，我帮你问问老孙，这老小子跟那帮老娘们走得近，小道消息掌握地很多。”
乔南松喜道：“那可要麻烦您老了，我就说嘛，像我这么好一小青年，您老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老头笑骂道：“死小子，快滚，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心抽你――记着，弄点老酒就行，前天你带来的牛肉还不少，这就够了！”
乔南松一跃而起，大声拉长音调道：“得令呐――”
老头看他一蹦三尺高跑回自个儿院子里，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小混蛋，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一帮老家伙头上了，正好闲得慌，这帮老东西不七嘴八舌出主意才怪，时间长了呐――嘿，这小混蛋！”
乔南松心里喜悦莫名，他灵机一动的想法，看来有点可以实现的苗头呢。
原本他以为自己不会这样，现在看来，只是心里压抑着，到现在尘埃落定了，这么久的这股压力才彻底释放出来。
叹了口气，缓缓在党校报告厅的楼梯上坐了下来，乔南松往口袋里一摸，失笑摇摇头，不说这里适合不适合抽烟，自己对烟地依赖早就随着重生消散了。
旁边递过一根糖果，乔南松抬头一瞧，吴媚眼眸里带着丝丝笑意，似乎发现了自己破绽的一头小狐狸，道：“请你一块糖果吧，第一名的压力，的确不比别人小呢。”
乔南松也没客气，接了过来拨开包裹纸扔进嘴里，将纸揉成一团塞到口袋中，吴媚抿着嘴笑了笑，在旁边顺着也坐了下来，问道：“明天有空么，好歹算是中三元了，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乔南松苦笑道：“那位王主任是党校领导吧？要是你能在他跟前帮我请个假，一定去庆贺。”
吴媚瞪大眼睛，讶道：“你真决定去了？”
乔南松点点头，眯着眼睛喘了口气，道：“得去，虽然还不知道借调过去的工作是什么，想来也就是写点东西吧，正好现在到七月份的时间还长，在家里窝着也闲不住。”
发下成绩单之后，乔南松的综合成绩超过了吴媚，杨鸣雷打不动地坚守第三，那个王主任却将乔南松叫进了那个面试间里，要让他提前上班，但上班的地点改在了市委党校，也就是京城行政学院。
乔南松有点发呆，王主任笑道：“算是借调吧，最近有一份比较急的任务，手头人手不够，正好你的笔试试卷我见过，跟组织部商量了一下，先借调你过来提前工作，怎么样，有问题没？”
乔南松急忙道：“没问题，不知我的工作是……”
王主任有点文人和政治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挥挥手道：“这就先别问了，这几天准备一下，政审体检之后就正式借调过来了，在借调期间，你没有工资，但按照副主任科员的资格发奖金。记着，电话保持二十四小时开机状态，最终时间确定了，我会通知你。”
吴媚静静想了好一会儿，忽然一笑站起来拍拍他肩膀，道：“好吧，那恭喜你，好好表现哦，说不定等你正式去组织部上班，实习期就结束了。”
她这句话的口气很是古怪，乔南松不了解这次借调自己的背后有什么复杂，也弄不明白以吴媚和杨鸣在党校的关系为什么没有被借调过来，心里存了疑惑，走出党校大门，等到了公交车，拖着疲惫的身体便往家里赶去。
乔燕也快上班了，难得几天休闲的时间，买了几本关于主持的书安安静静在租房里啃，乔南松回去的时候，热腾腾的面条已经准备好了。
怜惜捏捏她俏脸，道：“在家里吃了这么久的面条，明天做米饭吧。”
乔燕帮他把外套脱了，去饭桌上拌面，笑道：“都几年了，习惯啦，每天吃面条也好的。你那胃，三天不碰面条就没劲呢。”
吃完饭，她才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乔南松笑道：“这么有信心？”
乔燕抿着嘴，将乔南松洗干净的碗筷往小柜子里放，骄傲道：“不过是一道坎，肯定能过去的。快说呀，什么时候上班呢，明天陪我去逛街，买点衣服，这一身可不够的。”
乔南松将成绩单装进上衣口袋中，道：“好像要出问题啦。”
乔燕一惊，手里的动作也慢了一些，迟疑道：“怎么？”
乔南松皱皱眉头，沉吟着道：“还没正式开始工作，党校借调我过去，我总觉着问题不简单，肯定这次借调有害无利。”
于是将吴媚和杨鸣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道：“他们在党校是有背景的，假如是好事，怎么也轮不到我，看杨鸣的态度，似乎在躲着这个借调。”
乔燕也想不明白会出什么问题，犹豫着猜测道：“他们是本科，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乔南松摇摇头，哼道：“体制内的调动，无非是斗争的产物。这个王主任，恐怕不仅仅只是党校党建办主任那么简单。”
乔燕走了过去，帮躺在床上的乔南松捏着胳膊，叹道：“没办法，咱们在京城就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就算这次借调有问题，不要说躲开，就是知道其中的内幕也不行。”想了想，又道，“要不，咱们想办法推开？”
乔南松拥着她在怀里，嗅着清香的体香，道：“躲不掉的，官场上的事情，有时候很难说，有的时候看似危险，其实机会很多。放心吧，我进去什么也不说，领导怎么说就怎么做，一旦涉及到深层次的问题，大不了装聋作哑就行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也乱的很。乔燕也能揣摩到他的心思，叹了口气，岔开话题说了一阵子，便钻进小套间中去了。
两人虽已明确了关系，但到现在还是分房而睡。
这一夜，乔南松迷迷糊糊的，又不能进入深度睡眠，早上很早就起来了，往窗子外面一看，天已完全晴了，东方抹出一道鱼肚白，晨风袭来，窗子上沙沙地响。
穿上了衣服，跑出院子去了不远处的公园，打了两套拳，又慢跑了小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邻居们才都陆续着起床。
乔燕一夜也没睡好，大清早才沉沉睡去，乔南松轻轻推开门进了小套间，便见她眉头微蹙，嘴角的梨涡也悬着叹息。
亲亲她的唇，钻出了屋子去锅炉房里一瞧，守锅炉的老头已经熬了两杯浓茶，桌子上摆着几袋点心，见了他进来，笑道：“起来啦？”
搓着手从锅炉房出来，见乔南松眼睛有点红，讶道：“小子，怎么了？”
乔南松笑了笑，将昨晚剩的面条放在老头休息室的火炉上，道：“没什么，昨天面试通过了，可能晚上有点兴奋，没睡着。”
老头喝着茶吃着点心，想了想跟乔南松道：“你这小子，人不错，要是愿意的话，听我老头子唠叨几句。”
乔南松知道，在京城的人，政治嗅觉都比较强，这老头原本就在单位当过科长，在民间组织部算是有威望的人，便凑过身子，道：“您老一辈子的经验能教我这么个草根后生，我要是不识好歹，那活该被官场里的激流给淹死。”
老头笑道：“算你小子明智，我虽然没当过什么大领导，但见过不少大领导，形形色色的，什么类型的都有，总结出了一套当官的窍门。”
乔南松帮他熬茶，凝神倾听，老头徐徐而道：“这刚进去的毛头小子，就像你，要有进步的机会，无非就两个字，一是顺，二是滑。”
乔南松咂咂嘴品味了一会儿，有点不理解，道：“麻烦您老解释解释。”
老头哼道：“现在的人太浮华，尤其年轻人，刚进去就想着怎么讨好领导，也不想想，办公室里熬了几年十几年的人，会因为一时的讨好而对你青眼有加？所以，刚进去，不要想着讨好领导，也不要想着和方方面面的人都拉上交情，面面俱到，就已经在挑战领导的权威了，所以得顺，第一次进门，就顺着领导让你跟同事们见个面的意思，点点头问个好就行了。然后嘛，新人，工作量不用说会很大，这就得滑。工作得做，但得有眼色，一般办公室领导不会团结，你一个新人的工作，难免会有被他们安排冲突的时候，这时候你就得滑，不要总想着工作表现就是机会，得送给同事的就送给同事，能不让自己表现就别让自己表现，须知衙门越小，妖风就越大，急躁冒进，一不小心就卷入领导的纠纷之中。一个新人，还没必要站队，表现这么早干嘛？！”
乔南松沉默着去理解消化，老头笑了笑，拍着他脑门道：“混小子，听听就行了，别太往心上去。”
乔南松站了起来，拎着茶罐去外面水龙头上接了半罐水进来又放在火炉上，老头眯着眼睛叹息般喝着茶，又道：“熬过新人，以你副主任科员，也算是有点盼头的政治人了，这时候，你就得主动投入办公室斗争中，记住，是办公室斗争。这我不用说，站队最重要，工作成绩是台阶。走过这一步嘛，就大小算是个领导了，基层领导，不外乎做事。站好队，最重要的就是跑这个关系，所以基层领导的进步，靠的就是个跑和斗。至于更高级别的，中层领导无非做和坐两个字，高层嘛，妥协。”
乔南松思忖半晌，笑道：“我是这么理解的，您老看是不是摸到边缘了。这新人，您老说的直接明白，再没什么好理解的。就这基层领导，关键是上下跑动拉关系和经营关系，中层领导就是洗漱自己的羽毛，高层就是尽量用商量的手段解决矛盾，是不是？”
老头拍了他脑门一巴掌，笑道：“基层领导还经营什么关系，胡闹。”
乔南松讶道：“基层的就不用经营？”
老头哼道：“基层的领导，最重要的工作是往上跑干工作，经营下面的网干什么？有野心的政治人，前途大着呢，跟你在同一个起跑线上的，比你还低的，关键是一个利用和交换，基层领导往下的人那么多，心自然复杂，一天就是一个变化，要这些关系干什么？给自己以后埋炸药包？小子，记住，基层的人，因为站的不高，眼界有限，绝大部分人即便有提升的机会，心性也会很快的大大的改变，这样的网，不要也罢！等你的台阶足够高，足够让这些昔日的同事仰望，还怕他们不心甘情愿投到你的旗下来？跟他们是同事的时候，利用，用你们的共同目标去利诱，没有共同目标，那就寻找甚至创造他需要的条件去交换，假如这时候就经营网络，等你进步到一定层次，就会患得患失的同时麻烦不断。”
乔南松叹了口气，老头闷哼道：“要从政，心就得狠，但不能六亲不认，那是历史传说。经营好自己认为必须经营的，这没必要考虑值得不值得。但一旦社会人人成为政治人，注定这个人必须首先学会两种身份的改变，处在什么角色，就得怎么表演。”
乔南松忽然一怔，继而想起什么好事似的大笑，问老头道：“您老知道咱这儿的四合院要买一套的话，大概得什么价位？”
老头想也不想便道：“难说，但不会便宜，你小子，不去买楼房，买个四合院和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钻一起算怎么回事。”
乔南松难掩兴奋颜色，道：“我喜欢和老头老太太聊天，这比和一帮年轻人胡扯淡好多了。”
老头忽然大笑，指着乔南松道：“你小子，真是个……真是个，嗯，是个怪才，好小子，有前途哪。”
乔南松腆着脸又凑近了些，嬉皮笑脸道：“那您老能不能劳驾下当我这个毛头小子的老师呢？”
老头想了半天，摇摇头道：“这不成，毕竟老了，思维能力会赶不上时代。世上最容易最快能变的就是人心，我很难把握。”而后饶有兴趣问道，“说说，你小子是怎么想到要叫一帮老头老太太帮忙出主意的？”
乔南松目光凝重，道：“您老刚才那么一说，我想起了古代大将都有幕僚，军中也有军师。然后就想到我自己，草根一个，没背景没权势，要进步，一个人的脑袋想不到方方面面的问题，斗争经验也太少，要是能有像您老这样的有丰富的社会经验的老人在后面当老师，就好像大将军出征，军师幕僚一大群出谋划策，失误会降低到最少。”
老头笑道：“傻小子，等你有一定的地位，还怕没人来出谋划策？我老喽，这事儿真办不成，容易耽搁人。”
乔南松笑笑，道：“您老先别急着拒绝，咱们来日方长呢，也没别的意思，就像请您教教我，说实话，我很想有点出息，想先改变自己的命运，再去改变更多人的命运！”
而后爬起来跑到锅炉房，像往常一样往炉子里丢了几锹煤，转回来的时候，老头一口烟一口茶眯着眼睛正在看太阳，迎面道：“你那个小女朋友很讨那帮老娘们欢喜，有些细枝末节的街头巷尾的事情，最好从她们嘴里套出来。”
乔南松笑道：“瞧您老说的，什么套出来，好像我只是要利用怎么的。”
而后试探着道：“我这儿就有个没经验去分析的问题，您老给帮忙看看。”
不待老头拒绝，乔南松将王主任提前借调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带着期盼道：“您老是知道的，我们两眼一抹黑，人家说怎么就怎么，连究竟为什么都闹不明白，除了您老，还真没人手把手教导怎么办呢。”
老头嘴角抽了抽，看乔南松期冀的目光，终于没再心硬，挥挥手道：“你小子，人不错，院里老哥几个都看得出来。这么着吧，下午我叫他们几个过来坐坐，你去弄点老酒，别弄好的，就老酒，我帮你问问老孙，这老小子跟那帮老娘们走得近，小道消息掌握地很多。”
乔南松喜道：“那可要麻烦您老了，我就说嘛，像我这么好一小青年，您老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老头笑骂道：“死小子，快滚，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心抽你――记着，弄点老酒就行，前天你带来的牛肉还不少，这就够了！”
乔南松一跃而起，大声拉长音调道：“得令呐――”
老头看他一蹦三尺高跑回自个儿院子里，笑着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小混蛋，算计来算计去算计到一帮老家伙头上了，正好闲得慌，这帮老东西不七嘴八舌出主意才怪，时间长了呐――嘿，这小混蛋！”
乔南松心里喜悦莫名，他灵机一动的想法，看来有点可以实现的苗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