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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白菊花

    青青辗转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稍稍睡了会儿,结果院中母鸡小鸡一叫唤,她又醒了。看看天色不早,赶紧爬起来。打开屋门的时候,佟婆婆屋子里都还静悄悄的,青青隔着房门,叫醒她,然后围着院子跑步。母鸡光顾着打哈且,一群小鸡仔跟在青青后头,吼着要吃的。她快变母鸡了,青青头大,踢了踢打盹儿的母鸡。结果它懒懒得斜了青青一眼,缩缩翅膀,挪到墙角。青青刚跑完三圈,闲着无聊,又去逗它,母鸡被惹得不耐烦了,扑棱着翅膀飞到门边。于是……理所当然的,发现了门上的白菊花。

    “婆婆!”青青叫唤,佟婆婆拿着擀面棒从厨房中钻出来,“咋啦,咋啦?”

    青青指着门上的白菊花,气得嘴唇直哆嗦,“有人往咱们门上插白菊花,太晦气了!”

    佟婆婆看了看花,高兴的合不拢嘴,“乱说什么,这么漂亮的花。是哪个送错地儿了吧。”佟婆婆年轻时也是个爱花之人,小碎步跑过去,用擀面棒将花捅下来。白菊花沾染了一夜的秋露,花瓣跟雨水洗过一样,清丽雅人。佟婆婆爱怜地摸了下,一股清香味儿。可真是个好东西。

    “青青,拿去擦到瓶子里,就摆在你窗台上,好看。姑娘家的房间,离不得花儿。”

    青青惊异了,“婆婆,白菊花不吉利的,这是有人寻咱们晦气呢!”

    “说什么瞎话呢!”佟婆婆嗔道,“菊花高洁,品性清贵。这是好心人送给咱们的。快拿去,插到瓶子里,掬水养着。”

    “不要,不要。”青青连连摇头,开什么玩笑啊!白菊花是送给死人的,别个上坟才用它。

    “婆婆,扔了它吧,真的不好!”

    “扔了多可惜啊!我拿瓶子养着,放厅堂上去供菩萨。”

    佟婆婆乐呵呵得带着花儿回屋,青青再一次为自己和古人的认知差别而头大。她觉得白衣翩翩正常,而卫红衣告诉她那是孝衣,完全不正常。她觉得白菊花不正常,而佟婆婆告诉她那是品性高洁,完全正常。青青叹口气,抓起一把谷子喂母鸡一家。

    早上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待两个人推着独轮车离开小院子,东边的天空才刚刚泛起鱼肚白。晨风习习,露水滴落草茎,浸进泥土中,咕嘟一个小泡泡,又是美好的一天!

    来到城门口,摆桌子,烧开水。团圆节刚过,出城的人并不是很多,店里的生意也不如往日繁忙,稀稀拉拉几个客人。青青上了茶,就端了根凳子,正对城门口坐着,一边碾茶叶,一边不住往城门口打望。半斤茶叶碾了半天,依旧完好无损。旁边客人叫添茶,青青也像没听见,一直在走神。

    “喂,徐哥,好久不见啊!”

    徐……青青回头,却是道上许久不见的朋友在相互问好。青青有些失落,支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弄茶叶,而眼睛却不住看向城门口。

    佟婆婆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昨天青青一回家就跟她讲彦修的事,把他们怎么碰见卫红衣,卫红衣如何恨彦修,又是如何讲彦修坏话的事情都给她说了。佟婆婆无奈,事情被揭发是早晚的事,原本想着等她能接受彦修的时候,再告诉她,现在却被人提前告知了。不过青青昨天的态度却让佟婆婆一时不知如何决定才好,你说她喜欢彦修吧,又不像,你说她讨厌彦修吧,她又维护他。

    “你在等谁?”佟婆婆扯了根凳子坐到青青身边,明知故为。

    青青到不扭捏,坦然道,“婆婆,徐彦修今天早上没来。他天天早上都要到咱们茶摊来喝第一杯茶的。你说他会不会?”

    “会不会一蹶不振,从此不敢踏进微水县?”佟婆婆顺了顺青青的头发,笑道,“别小看彦修。这么多年,比这还羞辱的事情他都经历过。照样挺过来了。彦修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坚强。”

    “比这还羞辱的事?”青青惊讶,他难道还有过比昨天在澄山上还难堪的遭遇?

    佟婆婆因为青青昨天的不确定态度,告诉青青的话也只是一部分,大多是印证了卫红衣所说的事实。现在,她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青青,如果她不能接受一个真正的彦修,自己撮合起来还有什么意思呢?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待彦修都还是和和气气的,可是后来,你知道,又是死人,又是谣言,所有人都认为彦修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大家都远远的避开他。后来,又有人说凡是他走过,待过的地方,会沾染上阴气,于是他们又想尽各种办法来辟邪……”佟婆婆声音很低,连旁边喝茶客人的闲谈都能轻易盖过去,可是青青却听得很清楚。“……彦修被人当面撒过盐,被他的病人泼过黑狗血,被病人拿扫帚驱逐过……太多了。每一次我都以为他会放弃,可他还是在坚持,坚持他的梦想,医尽天下疾病。青青,他是个好人,他比任何人都活得认真。”

    被他的病人泼黑狗血,拿扫帚驱赶……青青完全不能想象那样的画面。徐彦修对自己的病人有多好,她有切身体会。他总是认认真真对待患者,悉心照顾他们,还要忍耐他们不时爆发的坏脾气。这样全心全意的照顾却换来别人毫不留情的驱赶和羞辱,徐彦修该多难过啊?可是他从来不说,或许不是他不说,而是没有人愿意听他说。

    青青心里很难过,徐彦修不应该承受那样的境遇,他是那么好一个人。

    “……我们叫徐彦修别穿白衣了,婆婆。”青青喉头哽咽,“卫红衣说白衣是孝衣,他不穿白衣,就不是白无常了,对不对?”

    “傻孩子!”佟婆婆擦掉青青眼角的泪花,“彦修在守孝。”

    “守孝?给谁守?”

    “给那些死去的病人。”

    青青握着佟婆婆的手,有一个问题困扰她很久了,唯一一个她辩不过卫红衣的地方。

    “他……真的,医死过人吗?”

    “青青,”佟婆婆反握住青青的手,紧紧抓住,“死过,死过很多人。可他不是凶手!你记住,彦修不是凶手,杀人的另有其人!”

    婆婆……青青震惊了,这是怎么回事?又是一段隐情?

    “那是谁?”

    佟婆婆别开目光,躲躲闪闪,不愿意回答。架不住青青一直追问,只好道:“别问了,你只要相信,彦修没有杀过一个人,他是无辜的。”

    佟婆婆欲言又止,脸上的表情甚为纠结,她好像知道所有的事情,可她却不肯吐露一个字。

    “告诉我,好不好?”

    “青青,别好奇,好奇心会害死人的,已经有人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不希望你步上他的后尘。”

    婆婆……你在害怕什么?

    “老板,上茶。”

    一个打着绑腿的车夫边擦汗,边进店。瞧见店里有熟人,立刻围坐过去,打开话匣子,“听说宛南那边发了大水,好些商人的高档货,在半道上被洪水给吞了……”店里客人闲坐无聊,摆起了关于宛南的龙门阵。佟婆婆丢开青青去煮茶水,而青青也提起她的铜茶壶,给加钱的客人表演功夫茶。她脑子里此刻还处于半短路状态,凶手?现代刑侦剧里边才出现的东西就在自己眼前。有人杀了人,嫁祸给徐彦修,可是徐彦修为什么没有任何质疑,而是乖乖穿上孝衣,自己把苦果吞下?难道徐彦修和凶手认识?甘愿为对方背负这个罪名?

    “啊,你干什么,想烫死人吗?!”

    一声痛呼将青青的神智给拉了回来,刚刚那个车夫抱着胳膊直叫唤,胳膊上一大片水渍,是她太大意,光顾着想事情,结果把对方给烫着了。青青放下铜壶,鞠躬致歉,可是客人不理会,依旧骂骂咧咧的。青青不知如何是好,

    “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小心。”

    佟婆婆放下铜勺,拿起灶台下的烫伤药。他们卖茶的人家,常常和灶火,热水接触,身边都备着烫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客官,有药膏,快擦擦。”

    那客人骂骂咧咧,就是不肯配合擦药,他那几个同桌的人,有劝阻的,有开口要伤药钱的。青青一见客人和要钱的人挤眉弄眼,便知道他们是想趁机讹些钱走。怎么到处都会遇上这种人呢?青青十分焦躁,说实话,她不想给钱。

    “老板,花钱消灾算了。”客人越骂越不像话,边上有好心的客人给她们出主意。

    青青叹口气,“我陪你去看大夫吧。医药钱我出。”

    “不麻烦,给二两银子我自己去。”车夫显然不愿意和和气气把事情了了,他是打定主意要在这烫伤上做点文章。

    二两!她欠武安良的七两银子都还没还。虽然最近生意不错,可也才挣了两多银子,除开成本什么的,净利润也就半两而已。现在这人一口气就要二两,要她上哪里找?

    王大娘在对面磕着瓜子看好戏,这就叫坏事做多了,天都不帮你,哼!

    “老娘,乐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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