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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太清楼凭栏观击鞠 杨太后终答惊人语

    赵祯回忆自周成奉口中听到的流言,觉得宫中幽魂面貌愈发清晰,他闭上眼,女鬼就似浮现在他面前。她身着翟纹华衣,头戴珠玉翠钗,丽服金饰更衬得那张脸饱经摧残,眼眶漆黑涌动不绝血泪,口中无声叨念卜卦占辞。只一眼,悲怨不平,再一顾,恨壑难填,终一望,仇染皇城骨作坟。

    赵祯不敢再想,长叹一声问道:“可是大娘娘害了李氏皇子?”

    赵昶凝却问:“皇兄方才口中所言‘先帝身边亲近之人’又是谁?”

    “曾在天武副指挥使杨知信手下的陈琳,做事时伤到身子,只得被放下蚕室(宫刑之地),成了当年杨淑妃阁子里的内侍。”

    赵祯问:“八皇叔的意思,是小娘娘阁子里的内侍传出了风声?”

    “正是他将坊间流言说与臣知。”

    “他现在人在何处?”

    “听闻入了皇城司,陛下要唤他来?”

    赵昶凝打岔道:“若是陈琳,当年确实算后宫里叫得上名的内侍,经常看见的。官家不需唤他,他知晓得能有多少?”

    叔侄二人看向赵昶凝,不解其意,赵昶凝遂说:“章献娘娘未必就是杀了皇子,再用那削筋断骨的剥皮狸猫换上。”

    赵祯当然如此希望,若生母背上谋害皇嗣的罪名,要如何对天下交代?

    不料赵昶凝又道:“只怕另有隐情,不如直接问太后娘娘才是正途。”

    赵元俨倒是不知还有什么隐情,要公主明言。

    “老身生性不喜妄言,若有不明之处,必当问清,此次事关官家,更不能轻率断定。若官家不欲知晓,老身独自去过便可。”说罢,丹茹扶她起身,往殿外走去。

    赵祯对赵元俨说:“八皇叔,朕知道你不便入内,在此处等候便可。”接着便紧跟其后,一同到太清楼方向。

    此时太清楼中,郭颢蓁已经按照座位安排好众人,准备观击鞠射箭。

    杨太后与众妃从太清楼凭栏向下打望,只见楼前东西两侧皆竖起三丈高的柱门,柱身有金龙缠绕,龙首状若争珠,龙尾甩扫柱底石莲华座,金红相间,庄肃浩然。都有两宫女拉了一条结络彩绳立在门前,距柱子约有一尺许。再看门边,有一丛青云,一捧红泥,原是青锦衣的内侍与红锦袄的宫女正各自聚在一起,不知谈论什么。

    连溪芠问道:“带头的宫女可是坤宁殿里的鸢姒?我之前见过她击鞠,十分出彩。”

    颢蓁笑说正是。

    教坊早就在此处设好了五面鼓,以供塞时擂打助兴。

    又有小道情上楼,拿了笙部箫部的曲谱到郭颢蓁手里。

    郭颢蓁翻看一遍:“就照着本来的意思,笙部先奏《华黍》曲。”

    小道情得令,下楼传她的意思。

    一旁杨太后欣然道:“原本听说不用笛部,还不知道你要做什么打算。现在瞧你选《华黍》倒是极好,《诗》说‘时和岁丰,宜黍稷也’。”

    许氏问苗匀婉这是什么意思,苗匀婉答:“就是《诗经》里面讲这个曲子能表现时代太平,收成很好,所以圣人选了这个曲子在秋收时节演奏。”

    许氏道:“别说,圣人虽然做事繁复,但选的都是极合宫中气度的东西,不像你,天天读书,但谨慎过了头,一看就成不了气候。”

    匀婉笑道:“你怎么得空就要说我,不如我回了圣人去,就说你日日要我学后宫之主的做派?”

    许氏“哼”了一声,不再理她。

    说笑间,忽闻马鸣乍起,只觉地动楼摇。众人往东边看去,只见有宫监十数人带着马群过来。楼下的宫女内侍见到,纷纷过去牵引自己用的马匹。东西柱门彩绳前分别立好青红二人,亦有二人手持小旗唱筹。

    这下万事齐备,只等赵祯骑马前来宣召,便可笙箫鼓吹,上马击鞠了。

    众妃没等多久,就有一内侍来报,赵祯正往这边走。

    郭颢蓁问:“走?官家没有上马吗?”

    内侍说赵祯是和赵昶凝一起来的,二人皆未乘马。

    尚馥芝听见,对杨婠笑道:“怕是官家累了一日,此刻早就不愿骑马,还有人非安排这种繁缛之事,真讨人嫌。”

    杨婠听了不答,只看向郭颢蓁。

    郭颢蓁眼神犹疑,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背后匀婉偷瞄杨太后与其身边女乐。

    俞馨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还在看楼下二队准备。

    杨太后说:“既然官家尚未乘马,咱们就先进去吧。”于是入楼中坐下,接着众人亦纷纷进来。

    坐好没多久,赵祯与赵昶凝到了门口,众妃起身请万福。赵祯让众人坐好:“今日宴饮有事耽搁,你们先下楼,朕和公主欲与太后娘娘说些话。”众妃虽起疑,但赵祯发话了,只得暂且离去。

    惜墨扶着郭颢蓁,悄声问:“莫非琼林苑出事了?”

    郭颢蓁摇头:“把周成奉叫下来,本殿亲自问他。”

    周成奉因也在楼外守着不能入内,听见惜墨传话,也就把赵祯没去琼林苑,却与赵昶凝在皇仪殿中讲了许多时间的事将给了郭颢蓁,但他知道的也不多,全然不能消了众人疑窦。

    楼内,赵祯不发一声,全由赵昶凝来问。

    “自娘娘十二岁入寿王府为妾,你我便相识,如今已有三十六年。我知你是心系大宋之人,但若真有隐情,且...真如我所想,你不如说出来,以正国运。”

    杨太后摇头摆手,闭目蹙眉道:“莫要再问了,这事绝不可说,若说出来,我的名声倒是无妨,但章献娘娘...”

    赵昶凝握住杨太后的手,哀切道:“若官家成了古今第一不孝之人,我实不知大宋会否还有皇天庇佑,难道娘娘就只在乎所谓名声?”

    杨太后一时语塞,赵祯插嘴说:“为何朕会成为不孝之人?若大娘娘当真是害了李氏之胎,朕自当替他母子正名,绝不会因为‘体面’二字欺瞒天下。”

    见杨太后还是不愿开口,赵昶凝便道:“若当真如此,便由我来说,你只点头示意就好。”

    杨太后不语。

    赵昶凝问道:“李氏之子,不是那剥皮狸猫,是不是?”

    杨太后默然许久,终于颔首。

    赵昶凝继续问:“李氏之子,还在世上,只是被章献娘娘掉包了,是不是?”

    杨太后再点头。?

    赵昶凝握紧杨太后,一字一句的说:“李氏之子,便是我大宋当今圣上,是不是?”

    赵祯猛吸一口气,大为骇然,盯着赵昶凝的脸,又转向杨太后的嘴。

    杨太后亦吐纳一阵,似下了万般决心,决然直坐,看着赵祯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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