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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讹兽

    红绡趴在桌上,望着沐昭用葱白细嫩的手指拈着一颗尚未完工的骰子,骰子由兽骨制成,打磨得小巧圆滑,沐昭手握刻刀,在其上琢出一个个凹槽,又将一颗红豆嵌了进去。

    红绡打着哈欠:“你到底出不出去?整天闷在屋里,我快长毛了。”

    沐昭轻笑:“狐狸本就有毛。”

    “你又不赌钱,弄它作甚?”红绡不解。

    沐昭抬眸望了她一眼,轻声说:“你不懂。”

    红绡撇了撇嘴:“那姓沈的女人整天给你脸色瞧,你也忍得下去?还有心思在这里雕骰子玩。”

    沐昭沉默,想起这几日沈洬玉对自己莫名其妙的冷待和敌意,一阵气闷。她胸中憋了一团邪火,手下动作不自觉重了些,桌上的红豆滚来滚去。

    “我要出门玩了,你去是不去?”红绡憋不住,问道。

    “你去罢。”沐昭淡淡说。

    红绡不高兴:“好罢.......我回来给你带点心。”说着跑出门去。

    沐昭将小巧的海红豆一粒一粒装进骨骰的凹槽之中,望着象牙白的圆润骰子上嵌入一颗颗朱红色的相思子,施了个法,骰子自行转动起来,发出一阵“忑忑”轻响。

    骰子安红豆,抛掷面面心。沐昭定定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将骰子收起。

    自那夜幻梦般的短暂暧昧之后,师徒二人便走入一个奇怪的困局,

    两人俱皆若有似无地察觉到了对方的心意,却又害怕是自己的错觉,不敢更近一步。加之师徒这层身份挡在前头,心中矛盾,竟都装作无事发生过,避而不谈那夜之事。

    沐昭像只失了方向的鸟儿,困在一个看不见的囚笼里,埋头乱撞。

    泠涯又何尝好过?他一颗心如同架在火上炙烤,滋滋冒烟,不得片刻安稳。

    二人间像隔着千山万重,其实又仅仅隔了一层轻纱,也不知何时,才能将这层窗户纸捅破。

    沐昭拿出那只昆仑奴面具,呆呆望着,忽地想起那小贩的话来,心中又甜又涩。房门被叩响,她回过神来,起身开门,就见一个仆役站在外头。

    来人恭敬道:“沐姑娘,我家真人有请。”

    沐昭点点头,随对方往前院走去。

    沈洬钧正在制药,见沐昭走进来,笑着颔首,示意她坐下。沐昭喊了声“师叔”,随即坐到一旁等候。

    沈洬钧忙完,擦了擦手走将过来:“小昭儿,师叔有个不情之请。”他是个活泼性子,又没有长辈架子,相熟之后便一直这样称呼沐昭。

    沐昭说:“师叔吩咐便是,倘若晚辈能做到,绝不推辞。”

    对方呵呵一乐:“那我便直说了......你能叫那小地精帮我寻几味药材麽?”

    沐昭一愣:“十分难寻吗?”

    沈洬钧心中暗道:“肯定比玄魂草好找。”嘴上说着:“于他而言小事一桩。”

    沐昭点点头:“既是如此,让他跟你去便是。只是他脾气古怪,师叔多担待些。”

    沈洬钧没想到她如此好说话,朗声笑道:“那我便先谢过了!泠涯当真好福气,捡着你这么个宝贝徒弟,我怎无此等运气?”

    沐昭被这话一逗,抿嘴笑起来。

    沈洬玉此时走了进来,说道:“兄长,周家家主伤势加重,派人来请了。”

    沈洬钧脸色一变,与沐昭打了声招呼,急匆匆走出门去。

    屋中只剩下沐昭和沈洬玉二人,想着自己到底是客人,沐昭还是礼貌地喊了声:“沈二师叔。”

    沈洬玉却依旧未曾看她一眼,径直离开。

    沐昭愣住,一股火气冲上头顶,冒起三丈高!

    虽说她是个心大的人,向来少为不相干的人影响心情,但如此无礼的冷待,任谁也不可能忍受。这沈洬玉人前人后两副面孔,在他人面前表现得颇为有礼,偏偏私底下遇见沐昭时,总将她当成空气。

    沐昭生了会儿闷气,气冲冲往泠涯的住处走去。

    泠涯独自坐在房中,望着手中的面具静默无言。

    房门忽被叩响。他将面具收起,轻声说道:“进来。”

    语毕,就见沐昭气鼓鼓地推开房门,上来便问:“师父,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泠涯一愣:“怎么,你不喜欢这里?”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回船上住罢......”沐昭说。

    泠涯于情之一字上,其实是迟钝地,心思算不得纤细。沈洬玉对他的满腔爱慕,沐昭与沈洬玉之间的暗流涌动,他半点没有察觉到,是以听了这番话,只当她是住在别人家中不自在,并未往深处想。

    “你两位师叔均是好客之人,无需拘谨,安心住下便是。”他轻声安抚。

    “可我们住在这里,到底会给二位师叔添麻烦啊......”沐昭从不喜在人背后搬弄是非,只能随意找个借口。

    泠涯只想着今后若是找到了玄魂草,必定要将沐昭托付给信任之人看顾,沈氏兄妹与他有着过命的交情,他十分放心,这才想让沐昭先与二人熟悉,免得日后不自在。

    “不会,你二位师叔与为我交情颇深,你无需多虑。”

    沐昭跑到桌旁揪住他的袖子,急切道:“可我感觉沈二师叔不喜欢我!”

    泠涯听闻此言,轻笑一声:“你沈二师叔向来性子冷淡,但心地很好,你不要多想。”

    听了这话,沐昭忽然感觉委屈异常。

    泠涯与沈氏兄妹很早之前便认识的事她是知晓的,她本就看出沈洬玉爱慕泠涯,正因此事吃着闲醋,暗地里又吃了沈洬玉几次排头,几番思虑后才决定来找泠涯,却没想到泠涯竟不站在自己这边,甚至不相信她说的话。

    她同泠涯本就隔着师徒辈分,泠涯与沈氏兄妹之间的交往,她作为晚辈,想插也插不进去,便总感觉自己像是个迟来的局外人,只能远远望着,而没有办法真正走进泠涯的世界。甚至就连沈洬玉,都比她了解泠涯多一些。

    这样想着,心中不免钻了牛角尖。

    “我说的是真的,她不喜欢我,我不想住在这里了……”

    泠涯沉默,他向来不会怀疑沐昭的话,只是沈洬玉有什么理由针对沐昭,他实在想不出来。正要追问缘由,房门再度被扣响。

    他给沐昭一个安抚的眼神,问:“何人?”

    话音刚落,就听沈洬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是我。”

    听到来人的声音,沐昭将头一扭,不再言语。泠涯起身打开房门,见沈洬玉站在门外,对方刚要说话,看到沐昭也在屋内,当即止住。

    “洬玉,何事?”

    沈洬玉望了望站在书桌旁低头不语的沐昭,说道:“我有事,想单独与你谈一谈。”

    泠涯思忖片刻:“好。”

    说回头望向沐昭,柔声道:“昭儿,你先回去,为师稍后去寻你。”

    沐昭十分委屈,她向来最讨厌两面三刀的人,沈洬玉几次三番暗地里给她气受,她即便再是恭敬知礼,也不可能无动于衷。见泠涯如此,她鼻头发酸,二话不说冲出门外,竟是未看泠涯一眼,更未向沈洬玉行礼问好。

    泠涯知她向来是个明理的人,如今这般失礼,必定受了委屈。只是他想不出缘由,沈洬玉作为长辈,为何要给她难堪?

    他望向沈洬玉,问道:“洬玉,昭儿可有得罪你的地方?”

    沈洬玉一愣,下意识道:“怎会?”

    泠涯又道:“昭儿年幼,倘若有失礼之处,还望你见谅。她天性顽皮,再叨扰下去只怕会打扰你与洬钧修行,我稍后会去向洬钧辞行。”

    沈洬玉听了这话,当即呆住。

    ......

    却说沐昭本就吃了三天闲气,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去找泠涯,却是得到这样的反馈。他非但不信自己,还帮沈洬玉说好话,一听对方提出想单独谈谈,就急着忙着将她支走。

    方才听他管对方叫“洬玉”,竟是这样亲密!

    沐昭越想越生气,下意识往侧门外走去。

    至乐迎面而来,看到她,行礼道:“师姐要去哪儿?”

    沐昭声音闷闷地:“出去逛逛。”

    说着走远了。

    ……

    泠涯望了眼沈洬玉仓惶离开的背影,决定去向沈洬钧辞行。

    方才沈洬玉与他争执了一番,无非是劝他不要为了沐昭贸然涉险,只是被他几句话挡了回去。

    他心中虽感念沈洬玉的关心,但涉及到沐昭的道途与性命安危,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改变主意。

    他亦反应过来,对方定是为着此事给了沐昭脸色看,那小人儿不明就里,这才吼着要离开。泠涯虽不会霸道到要求世上人人都宠着自家徒儿,但放在心尖上的人被别人给了气受,他自然也有些不悦,是以思忖一番,决定遂了沐昭的愿。

    至于玄魂草的事,到时再想法子。

    至乐走进来禀报:“真君,欧阳霄公子前来拜见。”

    欧阳霄自那晚被红绡和如意戏耍后,便没见过沐昭了。当时天色已晚,他即便想见也见不着,之后一直忙于门中之事,今天才得出空闲前来拜见。

    泠涯自然知道欧阳霄不可能是来看望自己的,不过出于礼貌率先拜见长辈罢了,随口问道:“昭儿呢?”

    至乐答:“我方才看见师姐从侧门出去了,说是去逛逛。”

    泠涯一愣:“你没有告诉她欧阳霄来找她?”

    至乐呆住,答道:“可欧阳公子说是拜见您呀。”

    泠涯听了这话,不禁失笑。

    “你先下去罢,我稍后便来。”

    ......

    泠涯不喜欧阳霄,虽心中不愿承认,但骗得了别人,如何骗得过自己?对一个晚生后辈生出排挤之情,他羞于启齿,却又实实在在受着煎熬。

    沐昭正值豆蔻年华,又长得娇俏,被少年们爱慕在所难免。每每看着她与别的男子有说有笑,泠涯便抑制不住心中的失落及酸楚。

    他面无表情走进客堂,看见欧阳霄穿着赤色锦衣坐在厅中,头戴金冠,腰束玉带,端地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欧阳霄看见他,三步跨作两步走上前来,行晚辈大礼:“拜见前辈!”

    泠涯神色淡淡:“不必多礼,坐罢。”

    欧阳霄直起身来,望向泠涯身后,却不见沐昭,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泠涯看出他的心思,声音不觉有些冷:“昭儿出去了。”

    欧阳霄听罢,心下更是空落落。才三日不见,他便整日整夜想起那个小姑娘,那抹身影竟像是烙在脑海里似的,挥也挥不去。好不容易寻得空闲,他请教了好几位师姐师妹,带着仔仔细细挑来礼物前来找她,不成想却扑了个空。

    他压下心中失落之意,打起精神。

    虽然沐昭不在,但师姐们说了,只要将对方的师父哄开心了,一样事半功倍!

    他将准备好的礼盒呈上,说着:“这是都离城有名的云仙茶,请前辈笑纳。”

    “客气了。”泠涯淡淡道。

    欧阳霄与师徒二人相处过一小段时日,知泠涯是个清冷性子,便没觉察出他的态度有什么不妥。他虽也有些怕泠涯,但师姐们告诉过他,师长为父,讨好了姑娘家的师父,便是讨好了自己未来的“老丈人”。

    于是他鼓起勇气,没话找话:“泠前辈,我师父是隐神山庄的紫阳真君,向来喜爱结交天下豪士。前辈若是有兴趣,不妨到我隐神山庄做客,我师父定然欢喜。”

    泠涯喝着茶,心想——这小子怎么还不走?

    他压下心中不耐,说着:“紫阳真君驰名星海,原来阁下便是其高足,想来也是英雄年少。”

    欧阳霄心中欢喜,自谦道:“前辈过奖,我的本事不及师父一根脚趾头。”

    泠涯喝了口茶,淡声道:“你尚年少,假以时日必定有所成就,不必妄自菲薄。”

    少年听了,一张俊脸激动得通红:“前辈说的是!”

    泠涯无心与他多言,将手中的茶碗一放,“昭儿不在,你不妨明日再来。”

    少年被看破了心思,面上一红,说着“也好。”

    他从怀中掏出几本书递给泠涯,说道:“这是晚辈送给沐昭姑娘的礼物,还请前辈代为转交。”

    沐昭没事便爱捧着书看,明眼人都瞧得见,想来这少年是投其所好,专门给她挑了几本书当做礼物。

    只是这个举动,竟令泠涯心中十分不快。

    他瞟了眼少年手中的书,看到放在最上头的居然是《黄粱梦记》,不知怎的,脱口而出:“昭儿最不喜烂樵柯的《黄粱梦记》,你送她这本书,她怕是要与你生气。”

    少年一呆。

    这些书是师姐们帮忙买的,最上头这本却是他自己挑选而来。当时师姐们还说,女孩子是不会喜欢这等沉闷的书籍,他偏不信邪,如今听了泠涯的话,才知真让师姐们说中了。

    泠涯下意识讲出这句话来,忽而愣住,心中不免有些自责。

    他心里清楚,自己是怕少年与沐昭兴趣相合,不免交心。《黄粱梦记》是他与沐昭之间的秘密,她虽然尚未发现自己的秘密已被他知晓,但这本书是她的心血,泠涯不希望她与任何人分享,除了他。

    两人正沉默,那个号称“出去了”的沐昭却忽然走了进来,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泠涯回头,就看到沐昭站在门口,身上的衣服尽数湿透,他往外一看,发觉外头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

    沐昭心中郁闷至极,她走出两条街才发现自己没有带银钱,甚至连纳子戒和储物袋都落在房间里,偏偏祸不单行,天上居然落起雨来。

    她腰间只有云隐伞,虽然也可遮雨,但光天化日之下使用,不免引发事端,只好躲在屋檐下避雨。

    不想雨越下越大,瞧着竟要成瓢泼之势,再等下去,只怕更是离不开,她这才冒雨回来。

    刚走进门,就见至乐抱着汤圆在门口玩,见她便道:“师姐,欧阳公子前来找你!”

    她这才寻到客厅来。

    欧阳霄看到沐昭,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激动道:“沐姑娘,你回来啦!”

    沐昭看着泠涯,想起之前书房发生的事,心中又气又难过,便故意不理他,只看向欧阳霄:“你找我做甚么?”

    欧阳霄俊脸一红:“清风楼今日有新的折子戏,本想约你去听,不过现在下雨,想是听不成了。”

    修真界的修士也不是全天十二时辰修炼的,放松之余,也爱看书听戏,清风楼便是邙风城最大的戏楼。

    沐昭看了看泠涯,见他面色忽而不悦,心中有些得以,想故意气气他,便说道:“下雨怕什么,打伞便是了,你等我换身衣裳,咱俩现在就去。”

    说着得意洋洋望了泠涯一眼,转身跑了出去,竟是未曾理他。

    泠涯的面色瞬时沉了下来,他看向欧阳霄,见那小子兀自傻乐,心中冷笑一声。

    他放纵着心中的恶意,说道:“那礼物你便亲手交给昭儿罢,不过她最讨厌烂樵柯,你可不要触她逆鳞。”

    欧阳霄听罢,感激道:“晚生知道了,多谢前辈!”

    泠涯嘴角一挑:“昭儿向来爱看书,年轻人多交流读书心得,于心境有益。”

    欧阳霄听罢,又是好一番感谢。

    他挖空心思想着这些年来读过的书,奈何向来只爱舞刀弄棒,读过的书十根手指头就能数过来,不禁有些心急。随即又想到师兄的教导,欧阳震曾告诉过他——姑娘家喜欢的便可劲儿夸,讨厌的便可劲儿骂,投其所好便是!

    他心中顿时有了主意。

    泠涯独自走回书房,暗想着:原来自己竟也是这般无耻之人。

    他想起沐昭与欧阳霄说话时,眼神不住瞟向自己的模样,心知那小人儿故意气他,心中既不悦,又有些意味不明的欢喜。

    他们来到邙风城已有三天,他只忙着关注拍卖行的事,一直没抽出空闲带她出去走走,便不打算阻拦。

    沐昭换好衣服走到大门口,看到欧阳霄已站在那里等候,除他之外,刚从外头回来的红绡居然也被拉了来,还有整天不见踪影的道可,以及至乐。

    她秀眉一蹙,问道:“我师父呢?”

    至乐答:“真君回书房了,她叫你好好玩。”

    沐昭听了,心中忽然有些伤心。他不拦着自己便罢了,居然还叫她好好玩?她心中失落,想着,难道那木芙蓉、昆仑奴面具......全都没有深意,一切只是她多想吗?

    她本想气气泠涯,不成想到头来,却将自己给气到了。

    红绡听说有折子戏可看,上来拉起她便往外走,一行人撑了伞,浩浩荡荡朝门罗大街走去。

    清风楼离着医馆不算远,他们没有乘车,走过几条街便到了目的地。店小二将一群人迎了上去,只见楼中高朋满座,戏台子上咿咿呀呀正巧开场。

    红绡和道可兴致很高,在一旁叽叽喳喳。

    至乐谨遵泠涯的吩咐,悄悄注意着欧阳霄和沐昭的动静。

    欧阳霄只想着怎么与沐昭搭话,沐昭却是一心想着泠涯,心中又气又恼,兀自坐在一旁发呆。

    欧阳霄扭捏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沓书——那本《黄粱梦记》自然是被他抽走,他将书递给沐昭:“沐姑娘……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还请收下……”

    沐昭闻声回过神来,转头便看到欧阳霄递过来的东西。

    她伸手接过,对少年笑笑:“谢谢你,我没有准备礼物,对不住。”

    少年看到她的笑容,一张脸登时红得像猴屁股,结结巴巴说着:“没……没关系……”

    沐昭低头翻看几本书,发现又是沙雕道友的新作,名字颇为逗乐,心中郁郁稍减几分。

    她拿出一本《爱定大师兄》,忍不住笑道:“欧阳霄,你居然还爱看这等书不成?”

    欧阳霄听罢,一张脸更红,赶忙反驳:“不……不是!这是我师姐帮忙挑的!她说女孩子都爱看这个!”

    沐昭又抽出一本,只见封面上写着:《懒懒小医仙:霸道魔尊赖定我》,不免笑出声来。

    欧阳霄见她似是不太喜欢这几本书的样子,暗自埋怨帮他挑书的师姐,不住抓耳挠腮,只想着怎么扳回一局。

    沐昭忽然问:“欧阳霄,你爱看什么书?”

    他心中一喜,想着机会来了,当即道:“我看的书不多,不过我最讨厌烂樵柯的《黄粱梦记》!”

    话音刚落,沐昭的脸却是当即冷下来,问道:“为何?”

    欧阳霄一愣,硬着头皮说:“这书读起来味同爵蜡,不知所云……”

    话未说完,沐昭“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怒气望向他:“你自个儿玩罢!”说着头也不回走下楼去,不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欧阳霄愣住……

    至乐见比情景,赶忙跑下楼去,小炮弹一般冲回医馆向泠涯禀报去了。红绡和道可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红绡问:“你怎么惹她了?”

    欧阳霄心中惴惴,半晌道:“我不知道啊……”

    沐昭不在,红绡自然也没兴趣再待下去,她拍了拍欧阳霄的肩膀以示安慰,拉着道可便回去了,只留欧阳霄一个人坐在原处发呆,瞧着怪可怜的。

    道可正看戏看得开心,忽然被拉走,嘴撅得挂得住两个油瓶。

    回到医馆,红绡四处寻了一遍,却不见沐昭的踪影。道可不开心,被红绡敲了两下,哇哇大叫着和她打做一团。

    却说到了傍晚,沐昭还是没有回来。

    至乐在书房内裁纸,道可在一旁帮忙,却是净添乱,至乐恼道:“你莫捣乱。”

    道可贼兮兮一笑,忽然凑近至乐,小声说:“我告诉你,我昨儿在后头巷子里看见两个人亲嘴儿来着。”说着将两个大拇指对在一起,模仿亲嘴的动作。

    至乐见了,一张小脸登时通红,他板起脸教训道:“咱们受真君点化,好不容易可以化形修炼,你却整日关心这些,何日才能修得正果?”

    道可最不爱看至乐这副古板样子,将嘴一瘪:“沐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照样十四岁便筑基了,可见无需整日用功!”

    至乐听他满嘴歪理,反驳他:“沐昭师姐用功之时你如何看不见?她每日练剑两三个时辰,无事总是钻研法术,你却只看得见她顽!”

    道可将耳朵一捂,大喊道:“知道啦!知道啦!你早晚要跟欧阳霄那呆子一样,只知修炼,连哄女孩子家开心都不会!”

    至乐气道:“我一心向道,才不哄女孩子开心!”

    道可听了,做出一副怪样子,挤眉弄眼道:“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咱们真君都绕不过去的事儿,你当你这蠢驴能绕过去不成?”

    至乐听到他骂自己蠢驴,当即大怒,刚要反驳,泠涯却忽然推门进来。“吵什么?你们师姐呢?”

    至乐刚要回话,忽然一个怪声怪气的小声音兀地冒出来,像是鹦鹉学舌般:“亲嘴儿!亲嘴儿!沐昭欧阳霄!亲嘴儿!英雄难过美人关!亲嘴儿!”

    三人齐齐望向声音的来源,发现竟是一旁的汤圆在说话!

    汤圆是讹兽,一旦到了年龄便能口吐人言,只不过天钧老祖将汤圆送给沐昭时,它还是幼兽,尚不会讲话。没想到它一朝开口,竟是在这样的情境之下。

    道可和至乐方才还在争论,不想汤圆好的不学学坏的,竟自己拼拼凑凑,讲出这等惊世骇俗之言来。

    道可望着泠涯真君忽然黑沉下来的俊脸,在心中哀嚎:“我命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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