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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思慕成(中)

    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任逍遥倒还真的不好拒绝。

    他毕竟是个小辈。

    于是,他哪怕再感到膈应也不能够拒绝,只好摆出一副心悦臣服的样子,朝着谢知非点了点头。

    十分的能装。

    谢知非是什么人?

    他一眼就看破了这个年轻人眼底的不悦,轻轻地摇了摇头,解释道:“你这个妹妹,倒是很像我从前的那个弟弟。我一时恍惚,看她生得玉雪可爱就将刚刚买的糕点给了她。若是有不当的地方,还请小友海涵。”

    这一回倒轮到任逍遥感到不好意思了。

    谢观主给小桃花买糕点吃是他瞧得起自己,他怎么能够这么没有礼数?

    这样想着,任逍遥倒是想起他从前在外门除草的时候,跟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外门师兄师弟们闲谈间听到关于这位清雅绝尘的谢道长的一些传闻。

    几百年前的青霞观里有一面十方纲幻,号称天下古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只是如此,此物它倒还不能称得上“神器”二字。

    十方纲幻能够被称为“神器”,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它能够预知未来,真正的预知未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招来了万尸鬼宗对这个东西的觊觎,才有了后来的“牧宗主盗镜,谢道长独守空房”。

    “唉……”任逍遥不禁在心底替谢观主默默地在心底抹了一把辛酸泪。

    被骗财也就算了,竟然还被骗色。

    被骗财骗色、人财两空,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是被一个男人骗财骗色,最后人财两空。

    啧啧,可怜。

    “任哥哥,你在想什么?”

    小桃花娇嫩的声音传到任逍遥的耳中,他立刻回神,有些心虚地瞟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谢观主。当着别人的面,在心底说别人的八卦,这样不好。

    任逍遥俯身抱起嘴角还沾着糕点碎屑的小桃花,用手指替她拭去了嘴角的东西,以一种及其温柔的语气解释到:“我在想白前辈现在在哪里。”

    小桃花半信半疑地看着任逍遥,又不自觉地多转过小脑袋往谢观主的背影多看了两眼。

    清雅,俊秀,悲天悯人,不食人间烟火……她勉强接受了任逍遥的解释。

    这个道长的身上没有杀生的戾气,跟曾经见过的那些拿拂尘自称“贫道”“小道”的修士完全不一样。

    “谢道长好像有很多的心事。”小桃花咬着手指道。

    任逍遥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其实在任逍遥说出“白前辈”的时候,谢知非的脊背就忍不住紧绷了一刹那。

    他那个时候忍不住在想——到底是不是白决?

    若真的是白决,那么跟着白决的那个人,会不会……可不可能……是不是……会是他?

    往前推几百年,牧尘抱着他的大腿被他拖过十里长街时双手紧抱的触感还残留在他的心头。

    往前再推几年,苏家的那个小弟弟皮猴子似的坐在树顶上喊他哥哥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他哪怕想破脑袋都没有想到,牧尘竟然会入了万尸鬼宗,甚至还成为了恶名远扬的鬼宗宗主。

    青霞观有两种绝对不可以饶恕的敌人。

    一种是妖,一种是修炼邪魔外道的修士。

    妖修大部分都在蓬莱妖洲之上,与东陆遥隔一片汪洋,如今也难有什么摩擦。

    而在东陆的邪魔外道的修士之中,万尸鬼宗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存在。

    青霞观与万尸鬼宗素来势不两立,这是整个修真界都知道的事情。

    谢知非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仰望着思慕城蔚蓝的一片天空,高旷渺远,与百年前他离开晓山院时的天气如出一辙。

    百年前的……晓山院啊。

    他眯起了眼睛。

    好像曾几何时,他还站在书院的大榕树下,左手捧着书,右手背在身后。头顶上是收留他的院长家的独子苏牧,皮得跟只小猴子似的,打鸟雀、掏蛇窝、逗猫弄狗,但凡是做一个读书人所不能做的事,他统统会做。

    苏大小姐出嫁以后,照顾苏牧的事情就被交到了谢秉心的手里。

    直到院长察觉到不对劲让他带着苏牧离开的时候,一晃就是好多年。少年时的苏牧是被院长夫人下了蒙汗药,才安安静静地被谢秉心给背上背后背走的。

    晓山院风雨飘摇,到处充斥着大厦将倾的危险意味。出身世家大族的院长夫人知道他们这一家人谁都逃不脱,最后还是选择违背院长以及晓山院世世代代相传“宁死朝,不死野”的祖训,责令彼时在苏家做仆人顺便蹭个书读的谢秉心带上苏牧出逃。

    出逃的一路上十分的和平,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谢秉心跑到一座破庙里实在是撑不住落脚歇息的时候,苏牧会毫无征兆地苏醒过来。而且苏牧醒过来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趁着谢秉心没有防备抄起旁边乞丐留下的“打狗棍”一闷棍把他给打晕了过去,接着留书半封就径自离开,回了秦国国都,回了晓山院。

    在那一封留书上,苏牧用他潦草至极的字迹写出了自己不能跑的五大罪状——不忠不肖不亲轻诺寡信。

    对不起,抱歉,谢谢——谢秉心醒过来以后,哪怕明知自己这个时候追过去已经赶不上苏牧了,他依然冒着风险重回秦国国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长师如父,允诺必成。

    既然师娘将苏牧交付到了自己的手上,谢秉心读了近十年的书,自然要懂得这样的道理。

    但是,在原本晓山院的位置上,等着匆匆归来的谢秉心的只有一片焦土废墟。

    他到底是没能完成师娘交给他的遗命。

    “对不起。”

    谢知非用一种几不可察的语气念叨了一句,这三个字就像飘摇的一叶小舟一般被狂风暴雨滔天巨浪裹挟在了怀抱里,秘不可宣。

    所以,他也难怪会在按照书院的院长的吩咐投入青霞观的旧交门下以后,于不经意间重见到苏牧时那么的失态震惊。

    谢秉心的异样几乎令彼时已经是万尸鬼宗的“牧宗主”大惊失色,差点儿就漏了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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