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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正心碣(上)

    一个人在突然发现他本应该死了几百年的师弟,居然还活着的时候,应该是个什么表情?

    白决不知道。

    他只是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死鬼”师弟的那一张俊脸逼得自己越来越近,逐渐地放大。

    白决忍不住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脸上,将云深流硬生生地糊得后退了半步。

    云深流慢慢地回转过脸来,脸上无悲无喜——不,应该说是有些喜色的——只见他的视线细细地勾勒过白决如今的眉宇,重新构建出当年的那个在他眼里什么都好的“白师兄”。

    “师兄。”

    白决:“……嗯?”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那样东西——你应该等了很多年。”

    云深流二话不说地就打横抱起了如今有些“娇小”与他这副模样身高相仿的白决,直接从门口飞了出去。

    白决:“……”

    ——孩子大了,还能打吗?

    白决的掌心还存留着云深流冰凉的手的温度,他僵硬地别过脸看着他的这个师弟,原本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是一点一点的暗色斑痕,皮肤摸上去冷如刀剑,最厉害的是,他没有心跳。

    白决:“……”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不久之前把他从船上抱下来的人,应该就是他的师弟。而这师弟怕不是死过一次以后就成了精,尸精。

    有点害怕,啧,还莫名的刺激。

    云月这时候好像都很给云深流的面子,该亮的亮如白昼,该遮的地方遮的毫无破绽。

    他倒是不惧那些跑进来的弱小蝼蚁,只是若是暴露了师兄,怕是会让他不好做人。

    不舍得,真的一点儿都不舍得师兄再吃什么苦了。

    ——都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可是。师兄,你只要在我之上就好了,剩下的一千人一万人,就让我去杀吧。

    白决十分温顺地被云深流抱在怀里,不知缘何顿时后背莫名一寒,一动不敢动的就任云深流这样死死地抱着,几乎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十分的凶狠却又无比的克制。

    就他这师兄做的,真的是一点师兄的架子都没有了。

    废话!要不然他当年怎么会被他活活打出去?!

    “师兄,你猜,我要带你去哪里?”云深流一脸要把白决给活活吓死的温柔微笑,低头看着窝成一团尽量缩小存在感的白决。

    白决:“……”

    亲娘欸!怎么才几百年不见,他好端端的师弟就变成了跟那个西陆的尊主一副德行的鬼玩意儿?

    师弟,你也需要吃点药。

    真的真的,师兄不骗你,快去吃药!随便什么药都好!

    云深流用抱着白决的手弯曲成钩,以指节蹭了蹭白决这一张简直不能更花容月貌的脸,叹了一口气,妥协道:“好,你自己看吧。”

    随着衣袍渐渐鼓起,下落的风吹得两人的长发乱窜,在半空中交缠一起,不可分开。

    云深流的心口忽然一痛,他用灵力强行止住了合在一起密不可分的青丝,眼睛看向了别处,却没有焦点。

    很久以前白决曾经跟他说过,结发为夫妻,恩爱不相离……

    【结发夫妻,诶,师弟,听师兄的,准没错!】

    【师兄,我……】

    【以后你若是找到了心上人,没有月老的姻缘红线。那就退而求其次,在洞房花烛夜前不放心,便取下那人的一绺头发,跟自己的在一块儿打够九个结。然后呢,就在你家列祖列宗的面前烧了,算是在老祖宗面前走了个过场,以后要是那姑娘胆敢悔你,你祖宗也好替你去找回这个场子!】

    【……好。】

    云深流的心念一动,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到了地方,他便停了下来,然后放下了白决。

    白决瞪大眼睛别过脸盯着不远处的那块高耸入云的光洁白玉石碑,卷云纹一层又一层地结于其上,盘旋迂回曲折,仿佛会呼吸一般地舒展、收缩。

    “这是——”

    云深流的一根修长手指淡淡地拂过白决鬓角的碎发,灵气一动飞出一刀,墨发飘零,落在手心。

    白决愣了一下,摸了摸自己短了一截的碎发,忍不住问到:“你在干什么?”

    云深流微微一笑,道:“你,师兄。”

    白决:“……”

    “几个意思——我——等会儿!”

    他将手心捂着脸,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难以置信地盯着云深流,手都有点发抖地指着他道:“你——你不是我师弟!你是何方神圣?!”

    云深流没有在意白决语气中的茫然失措,只是指尖一抬灵力流出,又从自己的发梢划断几道碎发,莹莹青光将墨色的发丝流波一般的连接在一起。

    夜幕之下,灵光如幽魂四散。

    九个连同心结在白决茫然的目光中紧密地打在了一块儿,构成一整个心状的球图,回环曲折永无终点。

    白决:“……”

    云深流抬起手轻轻地在他面前打了一个响指,冷冷的灵火轰然燃起。白决眼睁睁地看着他的毫无血色的唇瓣一张一合,飞出指尖的灵火仿佛盛开的莲花托住了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发结。

    然后,眨眼间便烧光,化灰被远处吹来的清风卷了三卷,送到了高耸入云的正心碣碑身之前。

    “师兄,你知道吗?这座正心碣就是我凌天云氏千百年来的‘宗祠’。”云深流说着还转过身来,冲着白决弯弯眉眼,分外妖娆地一笑。

    白决:“……”

    ——我,一个将小师弟一把屎一把尿喂大的师兄,在生前看了面瘫小师弟近百年的冷脸。

    ——然后,等我死了一回,又活回来以后,一夜之间,已经看了面瘫小师弟笑了七回!

    ——医圣再世也治不好的毛病就这么不药而痊愈了?!

    云深流体贴地等着白决一点一点地缓过劲来,方才继续道:“师兄,你的名字,我用了几百年,终于将它刻在了‘正心碣’上。”

    这一句话对于白决来说,不啻于九霄玄雷,他一时被劈得头脑一空,只是本能地一步一步走了过去,走到高不可攀的正心碣前,颤抖着抬起手抚过那块与不周山天门相同质地的万年凝碧岩,灿若繁星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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