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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李氏并不想知道王爷和红拂之间究竟会发生些什么,她不关心那些,虽然后来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悄悄来告诉她,睿王只是把红拂安置在后院,却从来没有去见过她,更没有多看她一眼,没有与她有过男女之事。

    这对于知道这件事情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睿王朱铄是什么样的人?风流韵事不计其数,诸皇子之中最为喜好女色之人,薄性名狂,留恋花丛……而红拂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出身卑贱,委身于污泥之中,幸而被睿王朱铄发现了她,将她救出火坑,收入睿王府后院。

    但是红拂也是个极美的女子,但凡是个男子,哪怕是再如何心性坚定,不好女色的男子,见到红拂也会忍不住赞叹一番,更何况又是睿王朱铄这样的人呢?

    可是睿王却只是将红拂安置下了,放着这绝色的美人在后院之中,睿王却从不曾染指,这是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事情。

    李氏听说了这件事以后,也曾一度感到震惊,后来冷眼旁观,渐渐地,她就明白了。

    什么叫近乡情怯,王爷对红拂大抵如是。

    不是看不见她,不是不想理会她,也不是不喜欢她不在意她,而恰恰是相反,就是因为太过在意,反而更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去拥有。

    睿王朱铄看似风流不羁,情场得意,但是他却是最不懂情的人,他其实早已对红拂动了情,只是情太深,而不自知罢了。

    若是无情,又怎么会把红拂从哪等污浊之地解救出来?若是无情,又怎么会把她妥善安置在后院里,命丫鬟仆妇们好生服侍,又怎么会不知如何相对,避而不见?

    李氏看似平淡如水,但是心中看人看事格外通透,看穿了睿王朱铄对待红拂的心意之后,她震惊许久,后来才逐渐了然。

    不知情,不轻易动情的人一旦动起情来,才是最让人感到触动的。

    但是李氏却没有想到,红拂既然是王爷心上最要紧的人,王爷却还是将她送了人,为了各种各样的利益和原因,狠心将红拂送出去了。

    先是送给了定王朱钰,王爷怕定王不肯收下红拂,还另外寻了两个姬妾作为陪衬,与红拂一道,让人强行送去了定王府。定王朱钰其人,听说最是潇洒清雅的,品貌也生得十分俊秀,是诸皇子之中的佼佼者,且向来也并不留恋于女色,洁身自好,霁月光风,却又满腹才学,城府深重,手握权势,京城之中,朝堂之上,人人交口称颂的四皇子定王朱钰,便是这样一个人。

    就是这样的人,见了红拂那样美貌的女子,必也是会惊为天人吧,否则何以会留下了红拂呢?若是定王朱钰不愿意收下红拂,是没有人可以勉强他的,而他既然收下了,总该是对红拂有几分心动罢?

    然而红拂在定王府里并未待上多久,在那一段时日里,睿王朱铄每日却像失了魂魄一般,脾气变得格外焦躁,身边得宠的姬妾也一概不理,却成日里待在后院不愿离开。李氏曾经悄悄去看过,发现朱铄曾经去过红拂所住的宅院,一个人在里面流连许久,离开的时候,正是日暮时分,漫天晚霞,照在红拂所住过的宅院院墙屋瓦上,那屋顶上落了薄薄一层花叶,分明是光景灿烂的时节,那副景象却实在教人看一眼就觉得凄凉。

    李氏也曾想过,是否要去劝朱铄去将红拂从定王府要了回来,她只是想,如果红拂回来了,或许朱铄就会再像从前一样快活起来,但是定王愿意放手吗?愿意将红拂再送回来吗?李氏不知道,她觉得定王多半是不愿意的,毕竟像红拂那样貌美的女子,一身琴棋书画皆精通,世间罕见,定王该是很喜欢红拂的吧,就算朱铄去要回,定王又岂肯轻易放手让红拂回来?

    然而就在这之后没有多久,红拂却回来了。是被定王派人送回来的,朱铄没有想到,李氏也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红拂回来了,朱铄却并未见有多欢喜,那日他整天都阴沉着脸色,红拂去见他,也被他冷着脸喝命退了出去。

    李氏明白,朱铄之所以忍痛割爱地将红拂送给定王朱钰,自然是有所图谋的,而至于红拂是否帮他做到了他想做的事,那李氏就不得而知了。依她的猜想,多半是没有的,否则朱铄不会发那样大的脾气。在睿王府的所有人都以为朱铄对红拂毫无男女之情的时候,那一晚朱铄悄悄去了后院,在红拂所住的宅院外徘徊了许久,夜深人静,没有谁发现他的身影出现在一片黑暗的光影里,屋里点着灯,红拂纤秀的影子被暗淡的灯光投映在窗纸上,也没有谁知道,朱铄盯着那一道影子看了多久。

    李氏原本以为,红拂这一次回来之后,朱铄多少会对红拂珍视一些,或许会真正地将红拂纳为姬妾,但是朱铄依然没有什么举动,他仍然像从前一样冷待着红拂,对她视而不见。李氏想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或许朱铄是嫌弃了红拂?但是以他向来风流不羁的性子,不太像是会在意这等小节的,就以李氏的眼光来看,朱铄留着红拂,多半还是另有他用。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内阁开始商议锦衣卫指挥使袁斌和城防营禁军统领高驰二人的官职罢免之事,朱铄为了拉拢内阁次辅孙宏义,而将红拂送去给了孙宏义,并且是他亲自坐了马车,带着红拂去了孙府,亲自将红拂送给了孙宏义。

    内阁次辅孙宏义为官清正,向来于官场之上素有美名,品性端方,亦是如同定王朱钰一般不好女色之人,但是即便如此,孙宏义也未能和定王朱钰一样,逃离女色的诱惑,也留下了红拂。

    那一晚,朱铄带着红拂离府,二人一道出去,回来的时候,马车里空空荡荡,只剩了朱铄一人。朱铄独自回卧房,在路上李氏遇着了他,李氏生怕他又因为红拂的离开而大发脾气,于是小心翼翼地上前屈膝行礼问安,谁料朱铄却并未生气,神色也如常一般冷淡,但是李氏却察觉到了他眉目之间的一缕伤愁神色,仿佛刚刚失去了一样对他来说十分紧要的东西,这东西也再要不回来了。

    李氏想劝解朱铄一二,但是这样的事情,她又不知该如何开口,红拂的身份尴尬,而她自己又是朱铄的侧妃,其中还关系到朝政之事和朝堂官员,她一个后宅妇人,能从何劝起?如果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只怕还会招来朱铄厌恶。于是李氏闭口不言,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行了礼便告退离去了。

    然而在这之后未过多久,红拂再次被送了回来,她在孙宏义身边待的时间,比在定王朱钰身边待的时间要久一些,回来之后,朱铄对待她的态度,却不似先前那般刻薄冷淡,面对红拂的自责和歉疚,他什么都没说,便又命人将红拂安置在了后院里。

    从这以后,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红拂又在后院里住了下来,也是因为这两次的相送,离开,再回来,闹得满城人尽皆睿王府的后院里藏有一位绝色又倾城的佳人,而且这位佳人虽然被睿王朱铄养在后院,却从不曾染指,这更让那些喜欢打听风闻的人感到震惊。

    日子慢慢地过去了,所有人,包括李氏都以为朱铄不会再将红拂送出去了,也许她以后就会一直这样待在睿王府的后院里,无声无息地消磨掉她的美好年华,反正睿王是不可能将她再卖出去的,她是他的私人玩物,即使毁灭也断不肯再让旁人去作践她,又或许在某一天,睿王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后院里还有这么一位绝色佳人,于是和她做下风流韵事,让她成为他真正的姬妾,最后的结果对于红拂来说却还是一样,她仿佛这一生都只能待在睿王府的后院里,得到睿王的宠爱,或是得不到,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地被无情的时光消磨掉她绝世的美丽容颜。

    美人迟暮,将军白头,都是世间最凄凉却又最无奈之事。

    时光何等公平,任她昔年是怎样的如花美眷,时光也会一点一滴,一刀一划的在她的面容上留下岁月的痕迹,直至苍老,直至死亡。

    或许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红拂的结局的时候,朱铄却将红拂送给了司礼监太监安贵,一个阉人。定王朱钰是天潢贵胄,是天之骄子,身份贵重不消说,品貌才情更是人中之龙凤,得多少京中名门闺秀暗中倾许芳心,却终不得嫁与良人,而红拂能待在定王身边,那是她的福气,即使后来被定王送回,再辗转到孙宏义身边,于她而言,也是不错的结局。孙宏义独身数年,亦是洁身自好,颇有才华,二人举案齐眉,相伴渡日,不也是一种平淡的幸福?只是红拂到底是薄命的,孙宏义虽然动心于她的美貌,却还是为了顾全大局,为了自己的清流声名,将她送了回来,于是她的命运便从此被改写,她越来越往低处走,以至于沦落到一个阉人手中。

    可以想见,一个贪恋女色的阉人会如何折磨一个女子,红拂在安贵手里受了多少苦楚,只有红拂自己知道。

    红拂当真是个奇女子,命运多舛,沦落到安贵手里之后,所有人都以为她肯定完了,最后必然会死在安贵的手里,但是没过多久,朱铄却亲自带人去安贵府上将她接了回来。

    没错,是朱铄亲自带了人去,将红拂接回来。

    那一日,李氏亲眼所见,朱铄带着红拂回了睿王府,他将她抱下马车,紧紧拥在自己胸前,用自己的狐裘裹着她,在漫天飞雪里稳稳地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后院走。红拂瘦得厉害,脸色也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但就是这样,她的眼睛却依然明亮有神,看上去不过就是一枝被风雨摧摇过的秋海棠,虽然枝残叶落,但是其风姿不减,依旧楚楚动人。

    朱铄抱着红拂回了她曾经住过的院子,吩咐了许多丫鬟仆妇去服侍红拂,另外又命人请了太医来为红拂诊脉,也是这时,李氏才知道,红拂有孕了。

    孩子自然是朱铄的,安贵不过一个阉人,凭他再如何折磨红拂,也不可能让红拂怀上孩子。如果不是朱铄的孩子,他也不会如此着紧,宁肯得罪安贵,也要把红拂带了回来,因为她的腹中,有她与他的骨血,他们的孩子可是孩子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呢?李氏不知道,她也猜不到,她所能知道的,只是在她不知道的某一个夜晚,这一对有情人终于真正地在一起了。

    李氏并不对此感到意外,也并不心酸嫉妒,能亲眼见证一场美好的感情有了一个好的结果,她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觉得很欢喜,而在听说红拂腹中所怀的可能是个男胎时,她情不自禁地生出了些许感慨,或许是为了自己那个未能顺利来到世间的孩子,或许是替朱铄高兴,年近而立之年的皇长子,膝下终于要有个儿子了。

    过去了的事情,回忆起来总是没完没了似的,挑着宫灯的宫女走在前头带路,李氏和孙嬷嬷并肩走着,也不知走出了到底有多远,李氏拢了拢风帽,回头向身后看了一眼。

    细碎的雪花已经在宫道上铺了一层薄薄的白色,一两行浅浅的脚印,从远处行来,不过只是寻常的路而已,李氏却觉得这一条路,她走得太累,太艰辛了。

    “李妃在看什么呢?”孙嬷嬷发现李氏忽然扭头往回看,心中不禁奇怪,也跟着李氏回头看,却并未看见什么,宫道漫长,空空荡荡,“还是快些走罢,只怕去得晚了,勤政殿那边皇上就该歇下了,皇上龙体抱恙未愈,谁敢惊扰了皇上养病呢。”

    李妃笑了笑,脚下慢慢走着,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她伸出手去,接了一把雪花在手心里,摊开来看,却没了。

    仿佛往事都如同这雪花一样,化成一点水汽,在风中蒸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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