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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朱铄于殿内众人面前谦让,却无一人信他所言。

    但是纵然各怀心思,也只能在心内腹诽,在旁做壁上观。

    六皇子朱锐的谦让,比起三皇子朱铄就更为真诚了。

    朱锐朝皇帝一拱手,笑道“回父皇,儿臣虽已年及弱冠,但是毕竟三皇兄为长,兄弟手足之间,当以敬长为先,断没有长兄尚未纳娶正室,儿臣这个做弟弟的倒抢了先的,父皇爱顾之心,儿臣感激,但是还请父皇为三皇兄作主,给儿臣们早些娶个三皇嫂,添几个侄儿侄女才好。”

    因今日是除夕宫宴,前来赴宴的多半都是皇室宗亲,余下的也是贵戚世家,朱锐的一番话说得十分家常,但是众人听了,却觉十分亲切。

    宫中宴饮,难得能有几分寻常人家的温情。

    皇帝听了朱锐一番话,心中亦不觉触动,看了看朱锐的母亲宁妃,眉目间笑意十分温和,点头道“不错,兄友弟恭,锐儿很好,不枉朕对你有所期许。”

    此言一出,殿上众人都认定皇帝是要将应国公府的侄小姐常婧姝赐婚给三皇子睿王朱铄了。

    杨淑妃心中窃喜不已,宁妃则满心失望,应国公夫人则紧捏了一把汗,而常婧姝虽然低着头,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是只看她握着锦帕的手,就知道她简直都要哭出来了。

    然而皇帝看了三皇子朱铄一眼,话锋一转,淡淡笑道“不过话虽如此说,应国公府的姑娘到底身份贵重,娶作我天家皇子元配正妃尚可,若是做继妃,怕是有些委屈了”

    殿上众人听了,皆觉此言有理。

    应国公府毕竟是昭仁太后的母家,更是皇帝的外家,乃是京中第一的贵戚名第,应国公府的姑娘也只得嫁皇子或是藩王世子才算是匹配,方不致辱没了这第一贵戚的身份。

    杨淑妃脸色微变,宁妃与应国公夫人则又欢喜起来,常婧姝略略松了一口气。

    就听皇帝继续道“朕对于锐儿的婚事已有安排,本就属意于应国公府之女,”说着,转头看向一旁的传令官,“今日既是除夕,这殿上也并无外人,都是至亲骨肉,朕便为锐儿赐下一桩婚事罢。”

    传令官提笔记录圣谕,皇帝目光沉沉,将殿上诸人一一扫过,然后才缓缓道“今有六皇子朱锐年及弱冠,为皇室血脉延绵,宜纳娶元配正妃,朕属意应国公之侄女常氏,常氏系出名门,身份贵重,朕顾念昭仁太后生恩,泽其母家,赐封常氏为荣宁郡主,现将其赐婚于六皇子朱锐为元配正妃,着礼部按皇子纳娶正妃的礼仪来办,务必彰显我天家风范,不可有疏漏错失。”

    话音落地许久,殿内诸人才回过神来,纷纷起身下跪,三呼万岁之后,再恭贺应国公及新赐封的荣宁郡主。

    此事实乃天大之喜,应国公尚能镇定自如,应国公夫人和常婧姝则惊喜万分,几乎不能自已了。

    说来也是,常婧姝虽然自幼养在应国公夫人身边,到底只是个失了父母的孤女,身份远不及从前的荣安郡主常婧如身份尊贵,而如今不仅被赐婚,做了六皇子端王妃,还被恩赐了郡主之尊。

    所谓身处平地,却在一夜之间登上云端,大概就是如此。

    众男宾皆捧酒祝贺应国公,热闹了一阵,就听皇帝又道“锐儿的婚事已定,至于铄儿么”

    说着,目光投向座下的杨淑妃。

    杨淑妃心中冷哼,自己捧杯灌下一杯酒,头也不抬。

    皇帝脸色微沉,暗暗叹了一声,又道“铄儿身边有一侧妃李氏,听说持理铄儿府中事务颇有贤名,为人秉性温厚淑惠,又育有朕的皇长孙女,听闻李氏一门亦是高门大族,书香门第,朕有意擢李氏为铄儿的正妃,想必她可担此名份。”

    一言既出,殿上众人又再次惊住了。

    李氏本人更是心中大惊,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连跪恩都忘了。

    “不可,皇上,”杨淑妃立刻放下手中的酒杯,匆匆行至皇帝面前跪下,神情恳切地求道,“皇上,不可,李氏虽嫁与铄儿多年,但其出身门第皆不显,又未为铄儿育下子嗣,实不能享正妃之位,担正妃之责。”

    李氏听了这话,脸上顿时涨红成猪肝色,头深深地低下去,半个字也不敢说。

    李氏之女瑶儿牵着她的手,晃了晃,细声细气地问自己的母亲“母亲,皇祖父在说什么呀?祖母又在说什么?是在说母亲吗?”

    李氏眼里顿时蓄满了泪水,悄悄摸了摸女儿的发顶,温柔道“没有,并不是,你的皇祖父和祖母在说旁人呢,与母亲不相干的,你听话,不要吵,好不好?”

    瑶儿乖顺地点了点头。

    其实知子莫若父,睿王朱铄的那些风流韵事,皇帝虽在病中,却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后院里养有无数姬妾,睿王府里却一直太平无事,睿王又是个只醉心于女色和朝政之权的人,后宅安宁,全是李氏宽厚待人,愁心持理的成果。

    而且皇帝并不想再让这个儿子续娶一位门第显贵的女子为正妃,是以他才有了把李氏这个侧妃扶为正妃的想法。

    皇帝看了杨淑妃一眼,淡淡笑道“李氏向来敬你孝你,又辛苦抚育瑶儿,打理铄儿府中一应大小事务,无一不妥,连朕都有所耳闻,怎么,你对这个侧室儿媳有何不满?”

    杨淑妃讷讷地答不上来,半晌,低声道“话虽如此说,但是她毕竟出身不显,给铄儿做侧妃已算勉强,又如何能做铄儿的正妃。”她说着,心里到底不满皇帝将常婧姝赐婚给了六皇子朱锐,而且还恩封了荣宁郡主,一下子就把常婧姝的身份又给提高了不少,而自己的儿子却只能将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侧妃扶为正妃么?

    杨淑妃心里气不过,又道“皇上也莫偏心太过,铄儿到底是皇上的长子,皇上偏疼六皇子,与他赐婚名门贵女为正妃,却给铄儿臣妾年少时便陪伴在皇上身边,不求别的,但求皇上念了往日一点恩情,也该多眷念着铄儿一些罢,我与他母子二人这多年来过得也不容易皇上心里难道就不清楚么?”

    说着,目光无意一转,悄悄溜向一旁的顾皇后。

    顾皇后脸色一变,心中大怒,想道这杨淑妃好大胆,说出口这样的话,还看着本宫,这是何意?难道是在向皇上暗示这多年来,本宫一直难为她吗?天地良心,本宫虽与她不睦,却从来没有太过为难于她今日除夕宫宴,她当真是要为了自己儿子的婚事就要与本宫撕破脸吗?

    顾皇后正要开口训斥杨淑妃,却是皇帝先对杨淑妃道“你所言究竟何意?朕封你淑妃,位份仅次于贵妃之下,多年里更是对你宠渥有加,不曾有半点亏待于你,至于朕与你的儿子,朕更是许他以协理朝政之权,朕若是薄待他,会如此信任于他吗?再说他从前那位正妃,不也是系出名门,由你亲自挑选的吗?你与朕说要纳那女子为铄儿的正妃,朕何曾有过异议?不都是由着你了吗?现今倒好,你当着满殿众人,说得好似朕如何薄待于你”

    一番话说得杨淑妃脸色都变了,心中细想往日情形,也确实如此但是她实在不能忍受将李氏扶为自己儿子的正妃。

    看着皇帝当众训斥杨淑妃,顾皇后心中得意,在旁火上浇油地道“怪道杨淑妃性子骄矜,原来是恃宠而骄呢皇上多年来是如今眷顾杨淑妃,宫中诸人与妃嫔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个个倾羡都来不及,怎么杨淑妃却还不知足?竟然还敢对皇上心中怨怼,实在是大胆至极!”

    若是平日里,杨淑妃必然迎难而上,与顾皇后针锋相对一番,但是此时是在除夕宫宴上,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过是个妃嫔,顾皇后到底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哪由得她放肆争辩?

    更何况还有皇帝,此时也对她动了怒

    杨淑妃紧咬着牙,极力克制着不让自己去与顾皇后争辩。

    三皇子朱铄在一旁早看不下去,此时忙上前来跪倒在帝后面前,笑道“求父皇母后开恩,饶过母妃言辞不妥之罪,今日毕竟是除夕,母妃已经上了年纪,但求父皇给她留些脸面儿臣感激不尽。”

    顾皇后冷冷一笑,不置一辞。

    皇帝看了自己这三皇子一眼,又看了看跪在一旁的杨淑妃,想了想她往日里的好处,心中也不是不感念的,顿了顿,语气到底和缓了下来,道“罢了,退下罢。”

    说着,又对身边的传令官道“着礼部持办三皇子扶正妃之事,一应礼数亦不可缺,于年后上巳节之前行完大礼。”

    传令官应了,妥当记下圣谕。

    木已成舟,再多说也是无益,三皇子朱铄颇识时务的扶了自己母亲杨淑妃退下了。

    应国公夫人高兴坏了,悄悄拉着常婧姝的手,抹了抹眼泪。

    圣谕已下,不可更改,六皇子朱锐也只得领受,当即跪谢了帝后,又去给自己的母亲宁妃道喜。

    转身回座前,朱锐还看了常婧姝一眼。

    恰常婧姝也抬头去看他,二人四目相对,都怔了片刻,朱锐到底是男子,性情疏朗,并不觉得怎样,对常婧姝微微笑了一下。

    常婧姝脸上飞红,羞得躲到了应国公夫人身后。

    应国公夫人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常婧姝心里自然也是欢喜的,六皇子朱锐的母妃虽然出身低微,但是六皇子本人却是一位浩浩高朗的男儿,相貌俊朗,性情端方,虽不像四皇子朱钰那般俊雅无双,满腹才学,但是比起三皇子朱铄来却是好得多了,统兵镇守边关的人,没有那些纨绔习气,今后想必也不会像三皇子那样姬妾成群,多半是守着个正妃,一两位侧妃,安稳平淡地度日便是了。

    更何况观皇帝近来所为,对六皇子格外宠眷,朝中官员皆对六皇子投以倾羡目光,议论他是朝堂新贵,将来或许可与三皇子与四皇子并肩立于朝堂之上。

    常婧姝越暗自琢磨,心中就对六皇子朱锐越发心动,对于自己这桩姻缘也越发期待。

    六皇子朱锐归座后,男宾们挨个捧了酒杯上前去敬酒,最后安静下来,朱锐却端了酒杯去敬四皇子朱钰。

    “四皇兄,来,我敬你,咱们同饮一杯罢!”朱锐朝朱钰举了举杯。

    朱钰却是满腹心事,朱锐唤了他两声,他才回过神来。

    朱钰在回想古叔离与他二人私下里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告诫之语。

    如今朝堂之上,他的三皇兄朱铄已经似乎不是他最重要的对手了,这位六皇弟正在一步一步地走上朝堂,在向他和三皇兄靠近,而牵着他的手走入朝堂的,正是他们的父皇。

    如今父皇更是亲自赐婚,将应国公府的旁出女子赐封为了郡主,再指与朱锐为正妃,若是说此举背后没有更深的含义,朱钰是如何也不会相信的。

    他的父皇虽然病着,但是他知道,父皇从来不会做无用功,一言一行,皆有深意。

    所以,在父皇的心里,是将六皇弟也纳入了储君的人选之中了吗?

    朱钰端起了酒杯,对朱锐笑了笑,面上还是一如既往的亲切随和,道“父皇如此安排甚好,常姑娘系出名门,乃世家闺秀中典范,堪配六皇弟为妃,这一桩婚事实是天作之合,恭喜六皇弟了。”

    两人同饮一杯,六皇子朱锐过来,亲自执壶给朱钰斟了个满杯,笑道“多谢四皇兄,咱们再饮一杯罢。”

    二人又饮了一杯。

    恰这时,朱钰一抬头,看见对面女眷那边,杨映彤捧着酒杯,正慢慢走向唐越儿。

    唐越儿依旧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模样,杨映彤屈膝行了个礼,将酒杯捧起来,看架势是要去敬酒。

    唐越儿却只是冷冷地看着杨映彤,既不说话,也不端杯。

    杨映彤又行了个礼,将酒杯向唐越儿面前递了递,唐越儿索性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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