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你不要走
看似平静的一夜，许可静静地守着栓娃子，内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这一日天空虽然阴沉，却并没有再下雨，本就干燥的山区，即便被雨水滋润了一夜，也很快就干了。
这也就意味着，天一亮，许可便要跟随他的父母离开这里回到北京的家。
他想到他刚来时，这里贫困的环境，让他常常在这样的午夜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熬到三年，什么时候才可以彻底离开这里回家。
可他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心情却比这天空还要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看着眼前睡得极为不安的栓娃子，栓娃子爹曾经质朴而又郑重的嘱托，依稀在耳。
他学的是师范，他现在做的是老师，她的天职就是教书育人。
为人真诚正直乃做人之本，现在栓娃子爹又因为他而丧了命，他有责任有义务照顾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家伙。
不仅是栓娃子，还有二花，还有囡囡，还有那些因为信任他，相信他的“知识能够改变命运”言论而陆续来到山洼小学的学生们，他要是就这么走了，心里会永远驻扎着那一双双对他充满失望的眼睛。
一夜无眠，许可在各种内心矛盾与挣扎中终于熬到了天亮。
门外的声音似乎比昨日还要早，魏秀芳和许大远似乎早已归心似箭，天气刚刚泛出鱼肚白，他们就已经开始起床收拾了。
“小可，小可，你起床了吗？你去找下二狗子，咱们早点儿出发，说不定能赶上今晚的火车。”屋外，是许大远的声音。
许可下意识的看了眼躺在床上还在睡觉的栓娃子，心底无奈的叹了声气，刚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突然感觉衣服一紧！
只见栓娃子仍旧闭着眼，可她的小手却紧紧的抓着许可的衣角，许可这一动，栓娃子虽然没醒，可却是不安的皱了皱眉。
许可心里一慌，生怕栓娃就醒了，小心的掰开他的手指后，这才悄声推门而出。
“要困晚上坐车上再睡，你先去找二狗子。”许大远见许可出来，连声催促道。
二狗子和老村长目前都住在栓娃子家，许可顺着村里的小路，径直走向那曾经他拜访过多次的旧屋。
山里的清晨很冷，空气却异常清新，远处的山林早已落叶飘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乍一看上去，整座青山显得光秃秃的，颓败得如同许可现在的心情。
刚一走到栓娃子家门口，并看到那破旧的小屋前挂着一条破旧的白布。
白布随风飘飘，不停的指向老村长家那个方向，就像栓娃子爹还没有散去的魂魄，通过这条白布，努力的向老村长家张望，想看看他这辈子唯一的牵挂——他的儿子栓娃子。
许可盯着那条白布看，除了心里有些紧张和恐惧外，更多的是敬畏。
也许是因为与死者生前就认识，许可只觉得无颜面对这条白布，而白布上的魂魄似乎看到他来了，一下子垂了下来，不再飘乎不定。
许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心虚地想着：白幡不动，那是因为刚好风停了，与他无关……与他无关！
可到底是风在动，还是幡在动？亦是人的心在动？
越想越心虚，也越想越害怕，许可收敛了心神，连忙向老村长和二狗子住的那个屋子走去。
在路过第一间小房屋的时候，破旧的门板稍稍动了动，吸引住了许可的注意力。
他下意识的往里看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中，一口棺材摆在屋子当中，在这阴冷的天气中，顿时有种寒意袭面而来。
许可只觉得心跳如鼓，他知道在那口棺材中躺的是栓娃子爹，那个憨厚老实、又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辜负了他的信任和委托，许可只觉得心虚，他连声叫道：“二狗哥！二狗哥！”
很快，二狗子从里面那间屋子走了出来，他还有些睡眼朦胧，看到许可后倒也不意外，只是含含糊糊的说着：“咋走得这么早？等我回屋拿点儿东西。”
等二狗子再出来的时候，老村长贺全贵也出来了，他只是冲许可摆了摆手，示意走吧。
此时的老村长家门口，又如昨日那般聚集了很多人。有了昨天的“预演”，似乎大家都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能够淡然的看着许可离开。
只是那些孩子们依旧舍不得，一双双天真的眼眸中，都是说不尽的留恋。
也许是门外的动静太大了，吵到了睡得本就不安宁的栓娃子。
“哇哇哇……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屋里的哭喊声让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陈大婶一愣，连忙走进了那间小屋去安慰栓娃子。
可一向乖巧的栓娃子怎么也哄不好，哭声越来越大，就是不停的喊着爸爸。
此时的魏秀芳和许大远已经准备启程，那样的哭声还是让他们的脚步一顿。
可他们毕竟不属于这里，这里的艰苦生活也让他们受够了。在他们年轻的时候，虽然也下过乡吃过苦，可这里的苦依旧让他们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特别是——他们的儿子还在这里，他们可以吃苦，但却不忍心让儿子也吃苦。
心一横，魏秀芳说道：“小可，跟大伙告个别，咱们这就走吧。”
许可张了张嘴，许大远又说道：“我们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狗子兄弟，又要麻烦你了，咱们走吧。”
说完，便直接将大包背在身上，一把拉过还有些发呆的许可，直接向村口走去。
他们在前面走，淳朴的村民和那些孩子们便在身后跟着，而栓娃子的哭声依旧不断的从屋中传了出来。
许可心如刀绞，一向自信阳光的他，此时只能深深的低着头。
他对不起当初签的一纸合约，对不起引以为傲的骨气，更对不起身后父老乡亲对他的期望。
在路过山洼小学时，许可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那破旧的教室和宿舍，两个多月前发生的事，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许老师，别看了，下山不比上山，路不好走。”耳边是二花娘的提醒。许可回头看去，二花娘依旧当初，只是脸上的明媚被这阴沉的天气笼罩了去，而她身后的二花更是可怜巴巴的看着许可。
对上那双眼睛，许可连忙收回视线，魏秀芳倒是心情不错，连声说着：“大伙儿都回去吧，大伙儿都回去吧！”
身后的村民散去了一些，但仍有那执着的继续跟着，直到走到村口，许可刚要迈上回家的路，突听身后一个带着哭喊的声音：“许老师，你不要走！”
猛然回头，只见人群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来，他身后还跟着个老太太。
那正是栓娃子和陈大婶。
陈大婶不停地叫着栓娃子，可栓娃子完全置之不理，跑着跑着，还摔了个大马趴，他又立即站起身，继续向这边奔跑过来。
“许老师，你不要走！”栓娃子挤过人群，一下子抱住了许可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许老师你不要走！妈妈、奶奶、爸爸都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我再也不淘气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许老师你不要走！”
他的哭喊声顿时让很多村民动容，那些老人家背过身悄悄地抹着眼泪，就连老村长都已眼眶泛红。
栓娃子这么一哭，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孩子们顿时跟着哭声一片，连绵的哭声响彻在这僻静的小山村，只因为——他们的老师要走了。
“许老师，你不要走……”孩子们跟着栓娃子一起哭喊着，哭着哭着，二花突然对着许可跪了下来，而其他的孩子也一个个的跟着跪下了。
许可大惊，魏秀芳和许大远更是惊愕不已。
魏秀芳连忙拉着许可，要将他拽离这个小山村。只有马上离开，才可以摆脱身后的一切伤心和不舍。
“嘭！”一个沉闷的响声让众人一惊，只见许可重重地跪在了魏秀芳和许大远面前，他如那些孩子们一样，郑重而认真。
“爸、妈，对不起，我不能回去，我有我的责任，我要负起我应有的担当，我要对这些孩子们负责！”许可跪下的那瞬间，心如双膝，也重重的放下了。
“小可！不许胡闹！”魏秀芳一脸惊慌，不禁大声怒喝道。
许大远也是生气的看着许可，他们吃尽了苦头，好说歹说的才叫儿子劝走，这都到村口了，怎么又突然变了卦！
许可知道这样的决定伤了父母的心，特别是他们希望的幸福生活，也因为自己的决定而泡汤了。
可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是一名支教老师！
“爸，妈，从小你们就教我，做人要正直要善良，而作为男人，更要有担当，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要对社会负责！可忠义难两全，您就原谅儿子不孝吧！”许可说着这几日想来想去的肺腑之言。
“小可，你谁都对得起了，可你对得起把你养大的父母吗？你对得起为你遭了这么多罪的妈妈吗？”许大远红着眼睛对许可大声指责道。
这一日天空虽然阴沉，却并没有再下雨，本就干燥的山区，即便被雨水滋润了一夜，也很快就干了。
这也就意味着，天一亮，许可便要跟随他的父母离开这里回到北京的家。
他想到他刚来时，这里贫困的环境，让他常常在这样的午夜想着，什么时候才能熬到三年，什么时候才可以彻底离开这里回家。
可他现在终于可以回家了，心情却比这天空还要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看着眼前睡得极为不安的栓娃子，栓娃子爹曾经质朴而又郑重的嘱托，依稀在耳。
他学的是师范，他现在做的是老师，她的天职就是教书育人。
为人真诚正直乃做人之本，现在栓娃子爹又因为他而丧了命，他有责任有义务照顾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家伙。
不仅是栓娃子，还有二花，还有囡囡，还有那些因为信任他，相信他的“知识能够改变命运”言论而陆续来到山洼小学的学生们，他要是就这么走了，心里会永远驻扎着那一双双对他充满失望的眼睛。
一夜无眠，许可在各种内心矛盾与挣扎中终于熬到了天亮。
门外的声音似乎比昨日还要早，魏秀芳和许大远似乎早已归心似箭，天气刚刚泛出鱼肚白，他们就已经开始起床收拾了。
“小可，小可，你起床了吗？你去找下二狗子，咱们早点儿出发，说不定能赶上今晚的火车。”屋外，是许大远的声音。
许可下意识的看了眼躺在床上还在睡觉的栓娃子，心底无奈的叹了声气，刚站起身准备往外走，突然感觉衣服一紧！
只见栓娃子仍旧闭着眼，可她的小手却紧紧的抓着许可的衣角，许可这一动，栓娃子虽然没醒，可却是不安的皱了皱眉。
许可心里一慌，生怕栓娃就醒了，小心的掰开他的手指后，这才悄声推门而出。
“要困晚上坐车上再睡，你先去找二狗子。”许大远见许可出来，连声催促道。
二狗子和老村长目前都住在栓娃子家，许可顺着村里的小路，径直走向那曾经他拜访过多次的旧屋。
山里的清晨很冷，空气却异常清新，远处的山林早已落叶飘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乍一看上去，整座青山显得光秃秃的，颓败得如同许可现在的心情。
刚一走到栓娃子家门口，并看到那破旧的小屋前挂着一条破旧的白布。
白布随风飘飘，不停的指向老村长家那个方向，就像栓娃子爹还没有散去的魂魄，通过这条白布，努力的向老村长家张望，想看看他这辈子唯一的牵挂——他的儿子栓娃子。
许可盯着那条白布看，除了心里有些紧张和恐惧外，更多的是敬畏。
也许是因为与死者生前就认识，许可只觉得无颜面对这条白布，而白布上的魂魄似乎看到他来了，一下子垂了下来，不再飘乎不定。
许可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心虚地想着：白幡不动，那是因为刚好风停了，与他无关……与他无关！
可到底是风在动，还是幡在动？亦是人的心在动？
越想越心虚，也越想越害怕，许可收敛了心神，连忙向老村长和二狗子住的那个屋子走去。
在路过第一间小房屋的时候，破旧的门板稍稍动了动，吸引住了许可的注意力。
他下意识的往里看去，只见昏暗的光线中，一口棺材摆在屋子当中，在这阴冷的天气中，顿时有种寒意袭面而来。
许可只觉得心跳如鼓，他知道在那口棺材中躺的是栓娃子爹，那个憨厚老实、又对他有救命之恩的男人。
也许是因为辜负了他的信任和委托，许可只觉得心虚，他连声叫道：“二狗哥！二狗哥！”
很快，二狗子从里面那间屋子走了出来，他还有些睡眼朦胧，看到许可后倒也不意外，只是含含糊糊的说着：“咋走得这么早？等我回屋拿点儿东西。”
等二狗子再出来的时候，老村长贺全贵也出来了，他只是冲许可摆了摆手，示意走吧。
此时的老村长家门口，又如昨日那般聚集了很多人。有了昨天的“预演”，似乎大家都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能够淡然的看着许可离开。
只是那些孩子们依旧舍不得，一双双天真的眼眸中，都是说不尽的留恋。
也许是门外的动静太大了，吵到了睡得本就不安宁的栓娃子。
“哇哇哇……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屋里的哭喊声让众人皆是安静了下来，陈大婶一愣，连忙走进了那间小屋去安慰栓娃子。
可一向乖巧的栓娃子怎么也哄不好，哭声越来越大，就是不停的喊着爸爸。
此时的魏秀芳和许大远已经准备启程，那样的哭声还是让他们的脚步一顿。
可他们毕竟不属于这里，这里的艰苦生活也让他们受够了。在他们年轻的时候，虽然也下过乡吃过苦，可这里的苦依旧让他们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特别是——他们的儿子还在这里，他们可以吃苦，但却不忍心让儿子也吃苦。
心一横，魏秀芳说道：“小可，跟大伙告个别，咱们这就走吧。”
许可张了张嘴，许大远又说道：“我们就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狗子兄弟，又要麻烦你了，咱们走吧。”
说完，便直接将大包背在身上，一把拉过还有些发呆的许可，直接向村口走去。
他们在前面走，淳朴的村民和那些孩子们便在身后跟着，而栓娃子的哭声依旧不断的从屋中传了出来。
许可心如刀绞，一向自信阳光的他，此时只能深深的低着头。
他对不起当初签的一纸合约，对不起引以为傲的骨气，更对不起身后父老乡亲对他的期望。
在路过山洼小学时，许可不自觉的停住了脚步，他看着那破旧的教室和宿舍，两个多月前发生的事，好像就在昨天一样。
“许老师，别看了，下山不比上山，路不好走。”耳边是二花娘的提醒。许可回头看去，二花娘依旧当初，只是脸上的明媚被这阴沉的天气笼罩了去，而她身后的二花更是可怜巴巴的看着许可。
对上那双眼睛，许可连忙收回视线，魏秀芳倒是心情不错，连声说着：“大伙儿都回去吧，大伙儿都回去吧！”
身后的村民散去了一些，但仍有那执着的继续跟着，直到走到村口，许可刚要迈上回家的路，突听身后一个带着哭喊的声音：“许老师，你不要走！”
猛然回头，只见人群后，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向这边跑来，他身后还跟着个老太太。
那正是栓娃子和陈大婶。
陈大婶不停地叫着栓娃子，可栓娃子完全置之不理，跑着跑着，还摔了个大马趴，他又立即站起身，继续向这边奔跑过来。
“许老师，你不要走！”栓娃子挤过人群，一下子抱住了许可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着：“许老师你不要走！妈妈、奶奶、爸爸都不要我了，你也不要我了。我再也不淘气了，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许老师你不要走！”
他的哭喊声顿时让很多村民动容，那些老人家背过身悄悄地抹着眼泪，就连老村长都已眼眶泛红。
栓娃子这么一哭，那些不愿意离开的孩子们顿时跟着哭声一片，连绵的哭声响彻在这僻静的小山村，只因为——他们的老师要走了。
“许老师，你不要走……”孩子们跟着栓娃子一起哭喊着，哭着哭着，二花突然对着许可跪了下来，而其他的孩子也一个个的跟着跪下了。
许可大惊，魏秀芳和许大远更是惊愕不已。
魏秀芳连忙拉着许可，要将他拽离这个小山村。只有马上离开，才可以摆脱身后的一切伤心和不舍。
“嘭！”一个沉闷的响声让众人一惊，只见许可重重地跪在了魏秀芳和许大远面前，他如那些孩子们一样，郑重而认真。
“爸、妈，对不起，我不能回去，我有我的责任，我要负起我应有的担当，我要对这些孩子们负责！”许可跪下的那瞬间，心如双膝，也重重的放下了。
“小可！不许胡闹！”魏秀芳一脸惊慌，不禁大声怒喝道。
许大远也是生气的看着许可，他们吃尽了苦头，好说歹说的才叫儿子劝走，这都到村口了，怎么又突然变了卦！
许可知道这样的决定伤了父母的心，特别是他们希望的幸福生活，也因为自己的决定而泡汤了。
可他必须这么做，因为——他是一名支教老师！
“爸，妈，从小你们就教我，做人要正直要善良，而作为男人，更要有担当，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要对社会负责！可忠义难两全，您就原谅儿子不孝吧！”许可说着这几日想来想去的肺腑之言。
“小可，你谁都对得起了，可你对得起把你养大的父母吗？你对得起为你遭了这么多罪的妈妈吗？”许大远红着眼睛对许可大声指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