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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刨根问底

    最近,苏小小紧锣密鼓只想做一件事,出国,她明显感觉周围暗波汹涌,生怕一个不小心翻了船,就会像从前那样,毫无征兆地招致一场灭顶之灾,当年死了那么多人,不是自己和家人侥幸逃脱,现在真就成了严樾口中的孤魂野鬼了。

    “苏工!”

    “啊?”小小吓得一扭头,唐僧大人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背后的,走路都没声音。

    “工作时间,注意工作态度,怎么总走神呢……你说你上个月也休息了一个多星期,应该是精神百倍地回来工作啊,可是你自己看看,最近总是不在工作状态嘛。”

    大哥,我是病休,不是去度假了,这两个事能混为一谈吗?“常言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恐怕病还没好彻底呢。”小小垂个头小声辩驳。

    “那就更应该抓紧上班时间工作了,这样少加点班,多休息啊。”

    呃,真是块念经的好料,啥话他都能囫囵了去。小小不得不多加了两个小时的班,避免唐僧大人上纲上线的紧箍咒。就在快下班之际,她的手机突然振动起来,是有段日子没联系的施思。

    小小刚一接听,那边连客套话都没有,直接放鞭炮一样地轰炸开了,她听了半天,总算明白是施思那团心头肉病了,高烧不退,送到了市儿童医院,一查才发现细菌感染得了肺炎,被要求住院,却没排上床位,暂时在静脉注射区等叫号。孩子发病这两天,王珂偏又出差去了,她妈整宿整宿睡不上几个小时完整觉,抱着啼哭的孩子哄,现在已经明显体力不支。小小知道施思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打电话给自己的,她也二话没说,让门卫叫了出租车直接往医院赶。

    到了医院一看,苏小小有点眼晕,晚上九点半,市儿童医院的静脉注射区灯火通明,人头传动,啼哭声此起彼伏。椅子上坐满了怀抱患儿的家长,孩子无论大小,不是头上就是手上牵着条长长的输液管。这阵仗让小小又生出一份同情心。

    她穿梭在这悬满塑料管的世界里寻找着施思。好不容易在处几角旮旯处发现了他娘俩的身影,要不是因为太过熟悉施思的脸,眼前这个女人小小几乎都不敢认了。头发凌乱,宽大的体恤外随意披了件皱着巴巴的外套。再看怀里抱的小人,头上贴着块大大的退热贴,几乎盖住了小半张脸。这会儿应该是睡着了,但哼哼唧唧地睡不安稳,施思时不时地拍抚。一旁的施思妈更是累狠了,跌坐在随身带的行李包上,倚靠着施思座椅的扶手打着瞌睡。

    苏小小第一次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为人父母的不易。她放轻脚步走上前,叫了一声,“思思。”

    施思猛一抬头看见她,几乎要哭出来,“宝宝好烫,挂了好几个小时了,也没见好。医生给吃了美林,发一身汗,结果不到三个小时又烧回来……我们还在等安排,说住院部目前没床位。你看,孩子多遭罪啊!”

    施思不说小小也知道孩子遭罪,不仅孩子,一家人都在遭罪,“让阿姨回家歇着吧,我陪着你。”

    施思妈听见有人说话,一个激灵就醒过来,睡眼惺忪地看到小小,像看到根救命的稻草,“小小,你来了,阿姨和你说啊,孩子干等在这儿不是办法,你和你男朋友说说,帮帮我们的忙,尽快给孩子安排个床位吧。”

    “男朋友?”小小傻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交了个男朋友,而且还能帮上她们的忙,阿姨睡糊涂了吧?

    “楚大夫啊!”施思妈不满,这孩子怎么连自己男朋友是谁都还要别人提醒呢,“阿姨记得他人很热情的,上次宝宝黄疸就是他帮忙看的。”

    小小也顾不上解释什么男朋友不男朋友的事了,就算他是她男人都没用,“可是,阿姨,楚大夫是省院的胸外科医生,这儿是市儿童医院,要是孩子是心胸上的毛病找他或许有用——”

    “我呸!谁孩子要得心胸上的毛病啊!”施思不满地嚷道。

    小小这才意识到失言,忙打了自己的嘴,“呸,呸,呸……,我说急了,你别生气啊,可是楚大夫和这儿八竿子也打不着不是。”

    “他是大夫,大夫和大夫之间总归是好说话的啊……”施思妈急得站起来。

    小小看一眼施思,发现她也殷切的目光翘首期盼,唉,你妈糊涂,你也糊涂不成?这大夫和大夫也得是在同一家医院或者同一领域才有可能相熟啊,现在让自己贸然打电话过去,怎么和人家说才好。更何况她现在这种情况,躲他还来不及呢,绝没有主动招惹的道理。

    “小小,你就帮阿姨问问吧,他要帮不上忙,我们当然也不怪他。你看看这排号的人,说不定到天亮都还安排不上床位呢!施思还要喂奶,这人来人往的,怎么弄好?”施思妈已经是恳求了,“要是你不好开口,电话打通了,阿姨和他说,好不好?”

    苏小小明白今天这电话要是不打,她就是见死不救,今后在施思那儿一辈子都不可能抬得起头,“好,好,阿姨,你别急啊,我这就打去问问他。”

    小小拨通了天成的手机,心里念着,别接,别接,别接,可是正应了那句老话,怕什么来什么,几声过后,电话就通了。

    “小小?”楚天成的语气挺惊讶,她可从来没主动给他打过一通电话。

    “是我,”小小很是无奈,“楚——大夫,打扰你了……我在儿童医院——”

    电话那头的楚天成听着她吞吞吐吐地叫他楚大夫,心里一疙瘩,又听她说在儿童医院,更是一头雾,这孩子忘记自己多大了吗,“你去那里干嘛?”

    施思妈急不可耐地催促小小描述原委,她则从旁不断地添油加醋,把个事情说得火烧眉毛一样。楚天成明白了,小小就是个被牵线的傀儡,可怜她那般无奈,他当然不想她为难,“小小,你把电话给阿姨吧,我和她解释。”

    天成特意放缓了语气安慰道:“阿姨,你别着急啊,你的情况我了解,是这样的,孩子太小了,我不确定省院是否接收这么小的患儿,我先帮你问一问,好不好?”

    施思妈谢过,挂了电话。约莫过了一刻钟,小小电话再次响起来,施思妈想都没想就直接抓过小小的手机接听了。小小听不清楚天成在电话里说了啥,她只知道施思妈异常兴奋,连声道谢,收了线,就赶忙收拾东西。

    “楚大夫安排好了,到省院挂儿科的急诊,他今天刚好值班,等我们过去,他去接我们。”

    小小嘴上虽然附和,‘那挺好的’,心里却打着退堂的鼓,她有点害怕见到他。但到底被施思妈拽着上了出租车一路往省医院来,本来两家医院离得就不远,又早过了堵车的高峰期,不出一刻钟便到了,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对策,车已经停在了急诊部门口。

    施思妈一下车就催着小小给天成打电话,小小看着闻讯赶来的楚天成,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她提着施思的行李包,拼命往施思身后藏。施思现在有她两个宽,她多希望楚天成的目光能被这堵肉墙阻挡而忽略她。

    省院有楚天成安排,孩子立刻留在了住院部的观察室,分到了床位,等待复查结果,确定是否需要留院。施思一家和楚天成道了谢,忙着乘电梯去儿科住院部,小小乘机往电梯里钻,却被天成手疾眼快地一把擒住手腕。

    姜到底是老的辣,施思妈一看这情形,硬抢过小小手中的行李袋,把小小往外推,笑着说:“这个阿姨提着就好,你快去,快去,楚大夫找你有事呢。”

    苏小小扭捏一下,仍客套道:“我送你们上去再说。”

    “不用,你先去吧。”施思妈果断地按下了电梯门的关闭钮。

    电梯门合拢的瞬间,小小就暗暗用力想挣脱桎梏。没想到天成攥得牢,不但甩不掉,还被他拖着一路往住院部外的花园走。六月的蔷薇开满了凉亭的围栏,暖风送着分明的花香。不知情的人远远瞧见,两人好似花前月下,几分亲昵,也就绕开了道。

    楚天成松了手,望着脸都要埋进胸口的小小,听见她小声道歉,“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

    “我不是要听你说这个的。”楚天成打断她,纤长的手指捏着小小的下颏,硬将她的脸抬起来仰望着他。

    苏小小睁着惊恐的大眼睛,“那你想听什么?”

    “你的蘅芜话,”楚天成特意在后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我说的不标准,你倒说说看,我想听听。”

    小小心里直叹气,那日好不容易被她打了岔,没逼问,怎么又旧话重提?医生是不是都有刨根问底的职业病,看起来今晚是怎么也忽悠不过去了的。

    “我不会说。”

    小小感觉楚天成的手指微微松了力道,刚想别过头,避开他如炬的目光,却又被他扭回来,“为什么不会说?你不是个土生土长的蘅芜人吗?”

    苏小小心中无奈,谁让她好死不死,又撞枪口上了呢,“不会说怎么了?是谁规定蘅芜人就得会说蘅芜话?”

    苏小小拨开天成的手,解释,“我爸妈是从外地迁过去的居民,他们都不说这话,也不让我学,生怕妨碍我学拼音,所以从小我是听着普通话长大的。而且,自从我出来上学,整整七年没怎么回过家,蘅芜话我早已忘记了大半。我还奇怪,你又不是蘅芜人,为什么你那么感兴趣?”这说辞是自打上次他逼问后,就想好的。

    这一通话,虽然有些牵强,却也在理,而且她突然的发问,倒让楚天成无从作答。他眼里起了一层轻雾,挺得笔直的背脊这会儿有些颓废地松劲,她真不是简夕,如果她是,不会不认他。

    苏小小的下颏还在隐隐作疼,楚天成的身影却已经消失在了住院部的大门里,他不得不快步逃离,眼底噙满的泪水,在转身的一瞬,已经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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