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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悬尸(十九):不得已而为之

    伴着老板的一声吆喝,几盘子泛着油光的红润酱肉拼盘送到了桌上。小肘油皮光亮,肥瘦相间,熬煮了许久半透明状的脂肪入口即化,一层厚实的肉皮软糯咸香,瘦肉酥而不烂、整而不柴,卷在配套的现烙大饼,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猪肝色深而浓,口感格外醇厚,细嚼慢咽,浓郁的脏器鲜味,回味无穷,配上一口陈年老白酒,这就是成熟的味道。猪肚经过长时间的烹煮,软而烂,却又不失韧性和完整,红彤彤的表皮晶莹剔透,放在嘴里既没有丝毫异味,还透着阵阵卤香。肥肠中的油花已然煮烂,一圈夹在筷子,肠内的油脂少得可怜,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肯定店家的厚道实在,压斤增数的肠油熬煮酥化,少出了斤数,却增添了更加舒畅、轻快的口感,非常耐嚼的大肠,碰撞在牙齿之间,细细咽下肚,肥而不腻,一口接着一口。猪肺色泽深红,不带光泽,油脂和卤味都吸进了肺子里面,一大片夹在筷子尤为轻盈,充满弹性的肺子放进嘴里就像是在咀嚼一块儿劲道的面筋,饱满的汁水每一下咀嚼都会在口腔四溢。

    怪不得这家客栈的名字便以“酱香”而名,喷香的酱肉果然非同一般。黑子每次出来打探消息,都会忍不住来这个馆子要上一盘卤肉,喝上二两小酒。久而久之,他的底细都快被这儿的掌柜摸清了,一进门都知道这位曾经是个满清贵族。

    饿了几天的三人,几乎出山以后顿顿干冷烙饼,就着凉水咽下肚,着实不是滋味。如今完成使命近在眼前,三人趁着酒好,菜好,忍不住多喝了几杯。赵停山的脸蛋儿宣红,已经无力再战。黑子陪着马敬笑还是一杯接着一杯,不断劝酒、饮酒,要不说黑子会伺候人,饱尝人间百态的马敬笑都在他的马屁与奉承中,喝的越来越欢,老眉舒展。

    城门口儿灾民营捡来的小女孩,估计从她们村子出来就没吃过饱饭。她刚开始面对一大桌子生人,怯怯懦懦的不敢下筷子。赵停山自己都没孩子,不知道怎么逗她开心,就是一筷子一筷子,不停的往她碗里夹肉。马敬笑对这孩子还是没什么好感,巴不得立马就给老板扔在这儿。熟知心性的黑子就显得亲切的多了,也有耐性的多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能想什么,一是父母亲人,二就是吃,现在她爹不要她了,最重要的就是让她觉得安全,抱有安全感。

    “丫头,看你这麻花辫真好看,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黑子撕了一块热乎乎的白面大饼,给她卷了好多的卤肉。

    小女娃胆怯的接过那块儿卷饼,还是有些不敢下嘴。她害怕的看着黑子,满脸只剩可怜。

    “我...我叫陈槐花。”

    槐花,这是一个非常典型的农村人家的女孩名字。文化程度不高,不识字,但却喜欢花朵的寓意,这么才给她取了一个象征着春暖花开的名字。她父亲在城门前的样子,令人发指,为了一口吃的就能卖儿卖女,可凭这个名字应该知道,这孩子的父亲应该也是个疼爱自个儿闺女的好父亲。只不过饿急了眼,看到一线吃饱饭的希望,也不愿意放弃,看他当时那个样子,也没个一两天活路了,真应了他的那句话,临了也做个饱死鬼。若是他死了,女儿也肯定没了活路,把女儿拱手送给外来的商贩,虽然残忍了点儿,但起码给了女儿活下去的希望,不至于像父亲那样,病死城楼门口。

    “真是个好名字,五月槐花香。”黑子又给她盛了一碗白菜豆腐汤,“别害怕,我们不会欺负你的。你要是再不把它吃了,门外面候着的野狗可就要先一步过来抢啦!”

    “啊..啊。”小女娃张了张嘴,见黑子没什么反应。便一大口大饼卷肉咬在了嘴里,也不知是饿昏了头,还是这酱肉卷饼太香了,她的嘴巴塞得满当当的,油水都快要流出来了。她边嚼边流泪,嘴巴不停嚼动,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哈哈哈~”黑子给她擦了擦眼泪,“这就对了嘛,多吃多喝,这样你才能长得快呀!将来长成个大美人,你这辈子都不用挨饿了!”

    晚饭过后,差伙计帮忙烧了热水,赵停山他们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通透。他们几天的风餐露宿,身上、脸上早就积满了一层灰。一大木桶的水洗完,一层白浊的东西浮在上面。赵停山和马敬笑洗完澡不堪疲惫,早早的就躺进了被窝,刚合上眼,没几分钟,便一脸满足的进入了梦乡。

    黑子洗完澡,就没那么清闲了,他打来一小桶热水,放在暖房。

    “槐花,你能自己洗澡吗?”

    “能...能。”槐花还是有些害怕。

    “那就好,你先进去好好洗个澡,等会儿我就过来接你。”黑子的笑容很灿烂,他说完便要走。

    “等...等等!”槐花忍不住,还是喊了出来。

    黑子立马就回了头:“怎么了?”

    “你...你还会回来的吧?”原来槐花是害怕了,她怕这个给她饭吃,让她洗澡的人,像她的父亲那样,说走就走,说不要她,就不要她。

    “哈哈~”黑子温柔的蹲在小女孩面前,用小拇指勾住了她的小拇指,“放心,我不会不要你的。除非你自己走。”

    “我...我不走!”槐花的目光变得柔和的多了,“我...我想留下!”

    “好,那就留下!”黑子摸了摸她的头,把她送进了暖房。

    屋子内的烛光映在院子的水井,黑子走进放在吃饭的大堂。身兼多职的老板正在那儿仔细的查看着今天的账目。

    “咳,咳!”

    “哟,黑爷洗好啦?”老板连忙放下笔墨,看向洗去一层尘土的黑子。

    “这大晚上点灯费油还得走着账,这一天又没少挣吧?”黑子故意打趣儿。

    “嘿呀~”老板受宠若惊的伺候他坐下,“您别看我假装挺忙,其实啊,今天一天,正经八百的客人就是你们这一桌!其他的不是扣扣搜搜的小老百姓,就是跑过来要饭的乞丐流氓!”

    “不对呀,”黑子的表情十分不解,“那城门口守门儿的警察可真枪实弹的伺候着呢,我们几个进来的时候,就里里外外为难了半天,不至于放那些个看着就是无赖的灾民进来吧?”

    “哎哟,您说不是?”掌柜见架势是要长谈,便也坐了下来,“不瞒您说,前段时间,这儿可不是这么不景气。就我这儿小破地方,不是天天满员,也得住上多一半儿,可自打政府决定分发救济粮,这个小破县城正式开始决定接收灾民,这满城的店铺全都跟着遭殃!”

    黑子更加不解了:“这政府决定救灾那是好事啊,为什么还会这么惨啊?不至于吧?”

    “可不是吗?不至于呀!”老板也是觉得很困惑,“政府视而不见有一段时间了,这总算是决定开城发粮了吧,闹了半天,一人顶多分半斤!没过两天,就又全都挨饿了!”

    “怎么一人就分半斤啊?”黑子急了,因为他知道以前大清朝救灾是多不靠谱,现在怎么出来一个更不靠谱的了。

    “这县长拿着大喇叭在城楼上喊,李主席不怕丢官,连续几次上访,总算是决定从军粮中拨出一部分粮食救灾。可这上面往下拨的粮食哪有那么容易落在老百姓的手里?一层接着一层,一袋子粮食几个当官儿的一人落下一点,那再多的粮食也不够他贪!现在这大灾之年,粮食比钱还好用,两个窝窝头,就能在外面换来一个黄花大闺女!”老板拿来干净碗,给他们二人一人倒了一杯茶。

    “啧啧!”黑子拉着脸,不知说什么才好,“那这也不至于让乞丐赖在这儿不走吧?”

    “灾民吃不饱饭,那肯定赖着不走,可这种时候,谁肯让步?警察署三番五次的驱逐,轰赶这些灾民,流氓,可这些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事儿的。后来,耐不住这些乞丐的躲躲藏藏,县衙也懒得再轰了,就让他们能活一分是一分,冻饿死在街头,就死在街头罢了,到时候在拖出去扔了。”掌柜说了一大段话,喝了一口茶水润润嗓子。

    “掌柜的,您别说,这回我们来呀,还真有一件事儿得托您问问。”黑子的声音小了不少。

    “什么事儿啊?你只管说,能帮我肯定想方设法的帮你!”老板是个好心的人,只要没什么要命的活计,他都不介意伸出援手。

    “您知道在哪能买到粮食吗?”黑子端起茶碗,却没有喝下去。

    “这小事儿啊,我这儿您不就买着了吗?”老板乐呵呵的说道:“我这儿的大饼卷酱肉,就算蒋委员长来了,那也得下来吃上一顿!”

    “欸,不是!”黑子又将茶碗放下,“我是说那些小米、白面之类的!”

    掌柜的张口便说:“您去粮站不就有了吗?大米白面,样样都有!”

    “我能在那儿一样儿买上百十来斤吗?”黑子语气轩昂,目光锐利。

    “啊?”掌柜的吃了一惊,“百十来斤,还是样样百十来斤儿?哎哟,那可不好办,现在大灾之年每样儿粮食的价格都翻了一倍,而且县衙有明确规定,每个人最多只能买多少是有限额的。就比如我这儿,我这算是交税的铺子,一天最多也就是五斤白面!”

    “啧!”黑子为难的看着他,“那这也太少了,怎么样才能多买点儿啊?”

    “现在粮站的粮食都特别少,您要是有政府公文,这还好办一点,这要是外商往外运粮食,那人家都不会卖给你,谁能容你把人家的东西全都搬空了啊!那人家还怎么做生意啊!”老板也略微有些为难,“要不这样,您先告诉我,您这是有什么急用!”

    “您都这么直言相告了,那我也就实话实说了。”黑子脑子一转,现编了一套,“您也知道,我们家祖上富裕,那也是皇亲国戚!就是遭了灾,才流落到这么个地方!现在我们一大家子人,委屈在一个小山沟子里,要钱有钱,要房有房,前些日子赶上日军轰炸,把我们家儿粮仓一个炮弹炸平了,全部存粮付之一炬,就是没粮食吃。这钱是好东西,可它也不能直接当饭吃不是?”

    “哦,哦。敢情儿是这么一回事儿啊。”老板会意的点了点头。

    “您看看,您要是能帮我这个忙,我必定重金相谢!”黑子从兜里摸出十块大洋,便拍在了桌子上。

    “您这可使不得!”掌柜的赶紧推脱,要是他收了钱却办不了事儿,那可就成了弥天大笑话,收人钱财与人消灾,要是收了钱而不消灾,那迟早会遭天大的报应的!

    “欸!”黑子不依不饶,强硬的把钱塞在了掌柜的手里,“咱俩这么好的关系,您就算帮我这个忙,我得谢您,要是您帮不了,那就全当我们的酒钱!”

    老板见拗不过他,还是把钱收了过去:“那好吧,我就全当你们的酒钱算吧。”

    “这多好,”黑子笑了笑,“咱回归正题,您看看,您有没有办法儿,能帮我这个忙啊?”

    “话虽这么说,可还是非常难办的!”掌柜的胳膊肘搭在桌子上,“现在这年头儿,想要买到大量的粮食,那就只能跟县长搭上线儿,让他直接下令,让各个粮站,包括他的小金库,给你调运粮食!不过你也知道,我这儿就是一个小破客栈,哪能跟人家那身份的人扯上关系啊。”

    “唉......”黑子叹了一口气,“您别说,这还真是个难事儿。您这儿天天人来人往,就没有政府方面的人从您这儿打尖儿、住店?”

    掌柜的仔细想了想:“也不是没有,人家有大身份的,看不上我这儿。那些来我这儿吃喝的,不是那大头兵,就是看门狗,一个个吹牛皮有一套,可真要办起实事儿,那可没一个靠谱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我就不信我钱花到位,还有人跟钱过不去!”黑子自信的笑了笑,“您再帮我想想,怎么办,才能跟县长扯上点儿关系!”

    “像咱们这种小人物,要想跟上面的人扯上关系,那也不是没有办法。”掌柜的话说一半,为难的撇了撇嘴。

    “您倒是快说啊,我那儿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救济呢!”黑子看着就起急。

    “咱们这低贱身份,要是想跟上面的见上一面,您就只能去东街挂红灯笼的那地界去撞撞运气。”掌柜的说完,喝下了剩下的半碗茶水。

    “您是说,东街的那家烟花巷子呀!”黑子恍然大悟,达官贵人自古就喜欢往那些地方跑。而且他还记得,想当初袁世凯把办公大楼就放在了八大胡同附近,这下了班子,就直接奔进去完事儿。

    “那地方虽说不光彩了点儿,可也就是那儿,能让我们和那些上面的,明面上走的近点儿。”掌柜的起身端起空空如也的茶碗,“我能帮的也就这些了,您要是不嫌弃,我就先下去算账了。现在的白面价儿一天一变,我今儿闭上眼睡过去,明儿就翻翻了。”

    “哎哟,真是不好意思,耽误您的时间了。”黑子连忙起身相送,“您说得已经非常好了,多谢,多谢!”

    黑子喝干了碗中的茶水,槐花也正好洗完了澡,洗去身上污渍的小女娃果然干净的多了,换上掌柜儿子的小衣服,显得也是个漂亮孩子。他安顿好了槐花,站在店门口儿想了想,还是决定去那个风月场所碰碰运气,他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总不能就带着一人五斤白面回去吧?他轻叹了一声,走出了客栈。

    黑子是满清贵族,在大清朝还没完蛋的时候,他们就有名门规定,朝廷命官不得嫖妓,要是高官被发现了这么一个丑闻,那可就直接砍头抄家,全家遭殃了。因此从他小时候起,他就对那些窑姐、婊子有非同一般的抵触。满清贵族也是人,是人就有七情六欲,他们一旦看上了哪个窑子里的姑娘,那不会明说,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回了府上便会差府上下人,偷偷的把那个相中的妓女赎回府上,给一个丫鬟的身份,等玩够了,再随便给两个钱,打发走人就完事了。若是碰上心狠手辣的主儿,那个倒霉的窑姐,只要进了府上,那就别想再出去了。

    他自命不凡,虽说当上皇帝,他估计下辈子也不会有那个命,可像载沣那样当个摄政王那也是未尝不可的。他觉得自己有那个希望,也有那个魄力,所以他从小就高度要求自己,也处处磨练自己,他深知,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那就得划分等级,弄出个三六九等,想要让自己的翅膀丰腴,让自己的势力越来越大,那就必须学会如何伺候人。因为小时候在他身边就又非常简单明了的例子,大太监李莲英,老佛爷在世的时候,任凭文武大臣如何劝谏,可能还比不过李公公的一席笑话。他清楚的明白自己的位置,想要爬上不用看别人脸色的位置,那就必须先屈身!

    怎料时代的趋势是不可逆变的,黑子满怀的志向,也无法改变时代的洪流。大清朝完了,他的梦也碎了,他们一家也跟着过上了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日子。时至今日,也就只剩下黑子这一口活人了。

    夜已经很深了,每家每户都是静悄悄的,整条街道出奇的寂静。只有几只过街的老鼠和为了捕食它们的花猫潜伏在房瓦,就再也没有其它任何生气。

    黑子转过弯儿,隔着老远便望见了那格格不入的烟花巷子。穿的姹紫嫣红,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婊子,笑脸迎人的站在外面。只不过大灾之年,来往的行人甚少,连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有闲心玩这个?月亮都已经挂的这么高了,有钱风流的早就已经进去,她们在这儿就算站到天明,也不会有其他人进去。

    他越走越近,心里倒是没有忐忑不安,怎么应付姑娘,特别是这种眼中只有的钱的女人,他非常清楚该怎么做。记得他小时候,也对一个格格起过心思,动过真感情,可惜后来,那位格格为了选秀,将来有朝一日当上太后老佛爷一般的人物,头也不回的就跟着老太监进了皇宫。自那以后,黑子见了那家的姑娘也没觉得漂亮,他这辈子也根本就想过要娶妻生子。八旗子弟那么多,也不差他这一脉。

    “哟~”一个记性不错的妓女看见黑子就赶紧迎上前去,“您不是刚才那位爷吗?怎么才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折返回来了?”

    黑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刚才和我同行的那两位早就累的人仰马翻了,那还有力气想别的?您几位美若天仙,我这小魂儿早就被你们勾到这儿了。你看,刚安顿好了他们,我不就折返回来了吗?”

    身旁的几个姑娘见此人有戏,推推嚷嚷的就把黑子往院内赶。他也是水到渠成,顺着这架势,就怡然自得的真把自己当成爷了。

    黑子走过一个还开着花的老梅树,问道:“方才那位身着青白花衣的姑娘哪去了?”

    “她呀,早就进来招呼客人了,她可是我们这儿的头牌!”其中一个套着绒毛花棉袄的女子答道。

    “哎哟,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黑子微微一笑,“有劳您几位帮忙传个话儿,今儿晚上,你们头牌的良辰美景,我包了!”

    “哈哈哈~”那个女子笑道:“说什么,你包了?我看你这打扮也不像县衙的人,更不像当兵的。您能有那个闲钱吗,还是多留点钱娶个媳妇儿吧。”

    “欸~话不能那么说!”黑子刻意色眯眯的看向她,“家花哪有野花香啊,爷我来这地境,那就必有那份闲钱!”

    话音刚落,黑子将一条黄鱼,眼皮都不眨的拍到了那女人的手心!

    “呀!”

    不光是那个女子,黑子身边围着的所有女人,全都惊讶的看着那根耀眼的金条。这年头,就算是县老爷出来,也不可能出手这么阔绰。看样子,她们今天是真的榜上大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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