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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咫尺天涯

    几人乔装行了一路,轩曜下令暂时安营扎寨,手下人去做事,他站在高处,遥遥看着远处的山,陷入沉思。

    跨过这道山,就能进入南疆,那里会有什么等着自己?

    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左手腕上的那个银镯子。那是女子才戴的,在他手上卡住无法取下来,也不知是何时戴上去的。

    这花纹,刻着鱼戏莲叶间,并不特别,但会跟他要找的人有关系吗?

    连盖匆匆赶来,见安王遥遥望着远处的山,微微停顿一下,才上前道“见过殿下。”

    轩曜回身,淡淡一笑,“连大人来得很快,这么着急,可有要事?”

    连盖虽是皇帝的人,可三年前,两人一路生死扶持回到京城,早已建立信任。可以说,连盖在暗地里,已经站在轩曜这边。

    皇帝命他跟轩曜一起来南疆,多多少少有监视的意思。“殿下容禀,京城传来消息,说是陈国公家的小公子出城打猎,至今未归,国公府十分着急,已经派了许多人出去寻找。”

    轩曜听到消息,会心一笑。皇后娘家势力庞大,与朝中多位官员关系复杂,牵扯不清。

    若非如此,也不会被皇帝忌惮。当年立太子,也是拖延很久。

    如今,一个儿子丢失,自然是大动干戈。

    表面看,是为了寻找失踪的儿子,可轩曜知道,这分明是冲自己来的。“连大人辛苦,想来这帮人已经在边崖县等着我,只可惜,我们不会从那里过。”

    落霞山的这条小道,还是连盖无意间发现的,从此处出入南疆,虽然不如官道宽敞,可小道所用时间,却短上很多。

    陈国公明里暗里派出的人手,想来早已布置好,就等着他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只是轩曜至今也不懂,为何皇后对他如此穷追猛打。在京城,虽然只是暗地里动手脚,可也足够轩曜日日难安

    他思来想去,只能将这个答案归结于他死亡的母亲。

    回到京城三年,他不是没有探查过母亲的来历,但当年母亲生下他,又因为巫蛊之事血崩而亡,所有相关人等全部被处置干净,一个不留。

    过去二十年,他几乎无从查起。

    皇家档案里对母亲,不过简单的记了一笔。无父无母,孤身一人,除此之外,甚至连姓名都没有记载,只有一个姓氏贺兰。

    这个姓氏虽然少见,但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他顺着这个姓氏查了三年,找不到任何跟他母亲有关的信息。

    又有人在暗中盯着,三年过去,他几乎一无所获。

    “连大人,你可还记得三年前在哪里找到我的?”

    连盖微微出神,谨慎道“在落霞山的一处歇脚亭,当时殿下一身是血,好在您福大命大,只是伤势并不严重。”

    轩曜听到这话,侧脸看他一下,又转过身去,那眼神意味深长,分明没有全信他的话。

    三年前,他就问过这个问题,三年后他又问起同样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一字不差。

    轩曜想要的答案,他至今不肯吐露。轩曜心中长叹,看来要找出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草亭处,又为何在自己胸口刻上那个字,不是件容易的事。

    “连大人,明人不说暗话,父皇将你派来,有何用意你我心知肚明。可往难听了说,你我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若不能完成父皇的命令,将东西带回去,恐怕你我二人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连盖闻言立刻点头,“殿下所言甚是,微臣一定全力以赴,帮助殿下找到神树。”

    轩曜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继续望着远处的山,脑子里浮现了落霞山这三个字。

    也是奇怪,明明已经三年之久,南疆的事桩桩件件他忘了很多,却唯独没有忘掉这个,为什么非要记得这个名字,那里有什么特别的?

    思虑稍许,他决定亲自去看看,从此处到落霞山,骑马不会超过一刻钟的功夫。

    用过晚膳,天色尚早,他便独自一人骑上马,奔驰向落霞山。

    此时天近黄昏,满山的杜鹃快要过花期,山上零零散散下来几个游客,准备回家去。

    他顺着脑子里的记忆往身上走,走着走着,便到了当时的那处草亭。

    “别走,求求你不要走!”

    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耳旁呼唤,慕然回头,却发现天色已暗,周围虫鸣之声不绝,却没有任何人在。

    轩曜微微镇定,抬步走到草亭处,这里好像跟从前有些不同,被人修葺过。

    但他能肯定,自己就是在这里发生过什么,那一天,好像下了很大的雨。

    他看到那人跑远了,但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走,自己又为什么没有追上去。轩曜只是觉得很难过,心口一阵刺痛。

    “你要忘记,不要再记得这些日子,不要再记得跟我有关的一切,什么都不要记得....”

    脑海忽然闪现这句话,轩曜一个激灵,再次起身环视周围,还是空无一人。

    他心绪不宁,越是靠近这里,越觉得事情比他想的复杂。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为何什么都想不起来?越是想,越是痛?

    轩曜长叹,看看这已十分暗沉的天空,怕再过一会儿,整个落霞山都会黑下来。

    见今日是找不到答案,轩曜抬脚下山。

    不着急,既然来了,他就一定会找到自己遗失的记忆。那个让他日夜思念,辗转难眠的影子,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这山路才走一半,轩曜就感觉不对。

    林子里的鸟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到,忽然起飞,闹腾腾的散去。他的立刻意识到有危险,刚要戒备,却为时已晚。

    一道利箭穿过枝叶,飞射向他的心脏,轩曜侧身躲过,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箭雨。

    轩曜连连躲避,直到箭雨停歇,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手笔这么大,除了皇后,他想不到其他人。刺客肯定不止一个,是他小看皇后了。

    自以为避过边崖县,就能躲过一劫,谁知他们居然在此地等候。

    轩曜隐蔽在树后,听到有人高声大喝,“安王殿下何必缩头缩脑,你若是个男人,便出来与我一战。”

    轩曜不说话,那人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只知道人一定在此处,没有多远。

    眸光一闪,那人有心激怒轩曜,便用一种十分下流恶毒的口吻,高声喊道“传闻安王殿下生得貌美如花,便是京城第一美人,凤依兰与你站在一处,也是黯然失色。唯有青楼里的花娘,名动天下的花魁柳潇潇,能与殿下媲美。”

    “殿下,你这般胆小如鼠,可见传闻是真的,您恐怕是个穿男装的娘们儿!”

    说完,众人哈哈大笑,轩曜依然面色平静。

    他的沉着让那人恼怒不已,他们可不想无功而返,上头给的命令,谁能把安王的头带回去,能得赏金万两。

    这么大一笔钱财,足够他富足的过完下半生。想了想,他对手下使个眼色,暗示他们往前试探。

    正要抬脚,却听到左边石头后传来一声响动,刺客交换一个眼神,立马分开行动。

    一人继续高声喊叫,转移轩曜的注意力,其他人慢慢靠近左边,要杀他个措手不及。

    那些人慢慢靠近,数到第三声,猛然跳过去,抬手就是一刀,却只砍到一片衣角,哪里有安王的影子?

    几人一愣,这是障眼法!

    刚反应过来,便听到身后一阵惨叫。他们一共来了十五人,此时竟一瞬间,倒下八个。

    剩下的七人,惊恐看着眼前持剑而立,姿态潇洒挺拔的安王,心中十分惊讶,不是说安王只有一些三脚猫功夫吗?

    可此刻,安王轻易轻易结果他们的人,哪里是花拳绣腿的样子。

    轩曜单手持剑,一手背在身后,神情平静如水,仿佛手中的剑,杀的不是人,剑锋上滴的不是血。

    “本王不想杀人,识相的自己离开。”

    几人交换眼神,显然并没有退却的意思,轩曜神情淡漠,在对方施放暗器的时候,回首一个剑气,便了解了对方。

    一下子又死了两个!

    他诡异霸气的功夫,让剩下的人惶恐,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不对,你不是安王,安王不可能有这么好的身手!”有人忍不住质疑,自己会不会弄错对象。

    然,面前这人生得玉树临风,貌赛潘安,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更不会是暗卫。

    “很遗憾,你的消息并不准确。本王再问一次,走,还是死!”

    几人想了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是莫要逞强,来日再做打算。

    顷刻间,头也不回,转身便跑。可跑出不超过十米,便被一道身影,一剑结果。

    轩曜微微蹙眉,收起手里的剑。质问来人“为何非要杀人?”

    连盖从暗处走出来,不赞同道“殿下此时当真不该妇人之仁我们走小道的事十分机密,除了您带来的人,不会有其他人知道。这里面定有细作,这些人回去,他日还会再来夺你性命,殿下只会纵虎归山。”

    轩曜不反驳,只是淡淡道,“我常年在山上修行,不喜欢杀人。”

    不喜欢,却不代表不会。

    连盖接过这话,十分郑重回应,“殿下若不想双手染血杀人,那便让有微臣来。微臣得到命令是,一定要护送您把东西带回去。凡是妨碍这个命令的人,微臣一概杀掉。”

    轩曜静静看他一会儿,忽然问他。“那如果,是我阻止你把东西带回去,你是否也会像对付这些人一样,杀掉我?”

    连盖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低着头恭敬回应,“殿下多虑,您与皇帝乃是父子,父子同心,又怎会不顾陛下的安危?”

    “是吗?”轩曜看似平静,语气中却有几分讥诮。

    两人不再说话,下山牵了马踏步而去,既然被人出卖,看来是不能再与那些人有接触,于是谁也不通知一起消失在南疆的马道上,直直赶往梵净山。

    +++++

    花还是没有开,花苞也没有长大,荼宛有些丧气。蹲在地上,看着面前拇指大小的花苞,沉默良久。

    她已经尽力了,但为何今年的杜鹃,始终不肯开?

    究竟是水土不服,还是他错误?为何她总也种不出,好看的杜鹃花。

    从前那些花已经败了,春去秋来三个寒暑,今年的花,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明明用的是一样的方式,种植的一个品种。

    给这些花浇完水,荼宛起身回屋。往里面直走,到尽头处。

    那里的柜子移开,里面竟然是一处石洞。

    洞里整洁干净,显然她经常在此活动。

    点燃洞里的火把,荼宛抬手在石壁上,又画下一笔。她稍稍退开几步,看着这满满的正字,数起来。

    其实不用数,她也知道。二百二十三个正字,一千一百一十五天,从轩曜离开的第一天起,便记在荼宛心里。

    这是阿黛都不知道的秘密,唯有这种方式,荼宛才会觉得,这苦难终会有尽头。

    熬过去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她面上很平静,无论谁看到她,无论谁在她面前提起轩曜,她都不会有情绪波动。

    可没人的时候,荼宛就会对这满墙的字,痴痴的看。

    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

    这面墙,是她所有的思念。她不可以写轩曜的名字,不可以画他的画像,因为她很害怕,害怕自己会忍不住后悔,忍不住想要逃出去,去找那个人。

    若是他过得不好,自己该怎么办?若是他过得好,娶妻生子,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荼宛可以不后悔,为轩曜失去所有。但自从沦为阿黛的供血者,她发现自己渐渐变了。

    不知何时开始,身体里有个魔,开始滋长。

    这魔令她无法控制自己,若是见到轩曜与别的女人在一起,她极有可能气得发疯杀人。

    “三年了,时间过的好快。我种了三年的杜鹃花,唯有今年长的花苞最多,可偏偏,今年的花就是不开,你说,这是为什么?”

    荼宛抬手触摸墙壁,笑的很傻。“你要是在,肯定会跟我说,是我用的方法不对。”

    仿佛看到轩曜在眼前,对自己训话,像个老学究,古板木讷,却又正经得很。

    “真是浪费了你的脸,生得那么好看,偏偏是个老和尚的性子。”

    说着说着,荼宛的脸有些湿润,她摸了摸,发现自己哭了。

    她很诧异,这是怎么回事?又不是第一天对着满墙的字,自言自语。怎么会忽然落泪难过?

    荼宛不禁抬头,看看那些新旧交叠的正字,怅然若失。

    骗天骗地骗所有人,还以为连自己都骗过去,原来骗不了。嘴上说不是,脑子要求别想念,可眼睛却哭起来。

    它才是最诚实的。

    她顿了顿,苦笑擦掉眼泪。

    “你要是生了孩子,他会像你还是像你的妻子?你一定娶了凤依兰,过的很幸福吧!”

    荼宛能够想象,任何一个女人,知道有男人为自己千里迢迢,冒死寻找神药,只会让自己活命,有几个能不动心的?

    莫说待字闺中,便是有婚约了,恐怕也要心动。更何况,凤依兰如今已没有婚约。

    “听说,你表姐是京城第一美人。漂亮好啊,你们生的孩子,一定很好看。只是,希望孩子像你多一点。”

    因为这样,若有一天,荼宛还能出去,见到这些孩子,不会因为孩子太像母亲,而心生嫉妒。

    也不会动手杀人,让轩曜憎恨。

    在这里三年,心中的魔越来越强大。她的怨恨,时常令荼宛害怕。

    偶然的,夜里梦到轩曜,思念便会喷涌而出,让荼宛痛苦得想要逃出去杀人。

    荼宛要很努力,才抑制这股恶念,不让自己被怨恨迷了眼。

    只是,她不知自己还能忍多久!

    荼宛清晰感觉到,那个影子,渐渐有人形了。她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否沦入魔道。

    深吸一口气,荼宛笑笑,心里其实早已决定,若是无法控制,她就求阿黛给她个痛快。

    她不想入魔,阿爹说,一旦疯魔,必是要入地狱的。轩曜那么好,自然不会去地狱。

    今生无缘,她盼着来生。来生若能再相遇,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她也不想入魔。

    荼宛起身走出石洞,屋外的阳光渐渐被遮挡。这几年,南疆风调雨顺,再不是三年前那样大旱。

    阿黛的存在,让苗人相信,这都是神巫的力量。她越发受人敬仰,志得意满。

    荼宛每次见阿黛的时候,都要见她得意的样子。

    荼宛其实并不在乎,也不羡慕她所拥有的一切。那些阿黛喜欢的地位名利,荼宛都不看在眼里。

    所以阿黛每次来炫耀,就像对牛弹琴。但奇怪的是,她总是喜欢到自己面前来表演一番。日子久了,荼宛终于明白,阿黛大约也只是一个,寂寞孤独的蠢丫头。

    获得成功,连个可以分享的人都没有。只能找荼宛这个失败者,短暂分享喜悦的心情。

    心情好的时候,荼宛会配合阿黛演戏,表现出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看着阿黛心满意足离去。

    心情不好的时候,荼宛就狠狠刺激阿黛一顿,看着她气得跳脚,恨恨咬牙,却拿自己无可奈何。

    可今日,她却没来。

    荼宛感到奇怪,忍不住掐指一算,今日也该是来看自己,就算不是要来取血,每年的今天,是阿黛母亲的忌日。她会抱着酒坛,到自己这里来,喝的伶仃大醉,向荼宛哭诉。

    荼宛后来才懂,阿黛看似什么都有了,却依旧有遗憾。荼宛更明白,阿黛只是需要一个聆听者,不需要她去踩阿黛的痛处。

    看天要下雨,荼宛想起自己的篮子似乎落在入口。她抬脚跑出去寻找东西,可走着走着,随身小篮子没有找到,却在草丛里发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人。

    荼宛愣住,此乃无界林,除了阿黛根本不可能有人进得来。

    这,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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