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小说 > 夏荷的前半生

万事俱备

    说是干事业,又是何其艰难,更何况是夏荷这般仅凭一腔热血而逼上梁山的生意青铜。

    但箭在弦上,夏荷已无退路,三十多岁再重头开始,她知道这件事的份量,一是环境使然,下岗已经切断了她一直以来想在国企舒舒服服终老的所有幻想;二是她骨子里天生有一份不服输的个性,这份不服输让她不甘于在以后的岁月里混混沌沌地在浮沉在世俗生活的漩涡里,她想抓住青春仅剩的激情和勇气,冲击一下心里那个遥远又宏大的梦想:她想靠自己的努力创造一份丰盈又富裕的物质生活,这份物质生活不是为了自己尊享荣华富贵,而是可以保证自己将来余生过一种听从内心召唤的生活,不再是单纯地为了生存而被逼谋生。

    既然是下定决心要干的事,夏荷决定拿出百分之分的热情,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拚搏冲击一次。成与不成,今生都无憾了。

    夏荷为了自己的事业做了最周全的布局。

    她首先把创业的事同丈夫王海滨交流商讨,取得了他的绝对支持;然后夏荷又恶补了生意经的所有必修项目,从调研、筹备到经营,从注册、纳税到营销,她在短时间内全都系统而仔细地学习。

    一切胸有成竹,夏荷开始付诸行动。

    首先,她随父亲回家,说服五大爷把鱼塘转包给她。五大爷有病在床,鱼塘是他放不下的生活和精神支柱。自己的亲弟弟和侄女能够在他水深火热的时侯伸出援手,他感激都来不及,哪还有不愿意之理。而且他确信弟弟的养鱼技术和侄女的聪明能干,所以他把整个鱼塘连本带技术全部转交给他们,甚至不提鱼苗钱,不提承包费,只要求鱼塘什么时候红火了再分红给自己。这个鱼塘也包含着他自己半辈子的心血,他盼着能在侄女和弟弟手里光大,也算是给他们老夏家挣足了一份荣光。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夏荷深领了五大爷的一份信任和委托,更觉得自己身上担子的沉重和决心的坚定。

    搞定五大爷,夏荷又开始接触拜访了半洼村的大大小小村干部。夏荷明白,古往今来,做生意,其实就是做关系。首先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然后再踏上生意的征途,前程必定一马平川。现在的夏荷相对于半洼村来说,毕竟是个外乡人,自己将来的事业发展壮大,势必会劳烦这些在本地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父母官们的穿针引线,铺路搭桥。

    不过对于现在当选的那些半洼村的村干部们来说,官僚主义早已成了一个腐朽的过气名词,他们现在这个新组建的年轻的基层干部团队,整天琢磨的就是如何带领乡亲们摆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村旧习俗,更快地发展本地特色经济,从而让农民过上富裕舒适的城镇生活。因此,对夏荷父女主动来半洼村投资发展,他们依法给予有力的支持。

    从思想方面,他们很欢迎有这么一位能立足本地实际带头致富的领头人,为半洼村的繁荣发展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从感情上来说,夏家父女也是从半洼村走出去的人,如今他们能舍弃富裕的煤矿生活而回半洼村创业,这多少也算给外出打工的半洼村人树了一个榜样。如果他们创业成功了,会吸引更多的外出打工人员回老家创业。

    半洼村将来市场潜力巨大,但村里许多年轻人却认识不到这一点,宁肯奔波去外地城市打工,也不愿脚踏实地在本地发展经济。所以对夏荷这种积极回乡创业发展的投资者,村里镇里都是举双手支持的,并把她树成了一个发展民营企业的典型,给予政策上的优惠支持。

    天时地利人和,夏荷扫清了创业路上的一切外在障碍,于是便兴致勃勃地开始筹建自己的鱼塘。

    五大爷转交的那些家底是不能满足夏荷创业的雄心的,她已经做了最彻底的调研:觉得鱼塘仅仅靠单纯养鱼是无法做大的,除了鱼,她还要依靠东平湖南水北调的优良水质,养殖蚌类,甲鱼,黄鳝等适应现代人口味的水产品;除此之外,她还要养殖东平湖特有的水产植物:莲藕,芡实,菱角等,一方面迎合本地观光旅游的需要,另一方面丰富水产品的种类,增加将来市场销售的多样性和选择性。

    夏荷还有她的远景计划:建水上旅馆,烧烤园,钓鱼园,观光园,等等等等,当然还有一大波配套设施和售后要完善。

    做生意离不了钱。犹如战时打仗,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且不说远景计划,单是重新规划整修鱼塘,也需要一笔不菲的资金。

    夏荷首先扒拉自己的家底,除了留出女儿上学的钱和应急用的钱,她能拿出的创业资金只有区区十来万,这些钱对于夏荷的先期计划来说,虽不吝于杯水车薪,但也无济于事。

    那不足的钱从哪儿凑起呢?

    虽然银行贷款有优惠,但夏荷还是想让身边的亲人们投点资,以便将来红利均沾,让他们也能从自己的致富路上分得一杯羹。

    夏荷出于一片公心为大家,但能说动这些亲人们从口袋里往外掏钱投资,夏荷却没有十足的把握。

    首先从公公婆婆那儿拿钱的可能性不大。公公的钱自己拿着,他曾经说过,.除非到他快死的时候,才会把钱分给儿女;婆婆虽然也有工资,但夏荷为了堵住二姑姐信口雌黄的嘴,说自己侍候婆婆是为了贪图婆婆的退休金,她一生气就把婆婆的退休工资卡放到二姑姐手上,除非婆婆有大病,否则王海燕就会收着母亲的工资卡,永远不拿出来,美其名曰给母亲攒钱养老。

    从父母手里拿钱的可能性也不大。父亲退休金不高,一直养着夏家一家老小吃饭,穿衣,日常支出,别说攒钱存钱的事,日子能过得囫囵就已不易,有时候还需要夏荷的点滴贴补。

    夏荷思前想后,觉得唯一可以动员出钱投资的主,只有弟弟弟媳两口子。他们俩结婚也有十多年了,平时吃喝拉撒全是父母支应,两个人只挣钱不花钱,怎么说也该有一笔不菲的收入了。夏荷觉得,动员他们为自己投资,不但帮了自己,也等于给他们投下了一份金钱保障,一旦自己的事业成功了,和他们之间就不再是简单地借钱还钱关系,除了利息,还有分红,也算自己间接地帮助了自家兄弟。

    但夏荷游说的嘴巴还没闭上,弟弟夏伯达就挠着头不言语了,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把包袱甩给了老婆赵丽丽。

    赵丽丽本来就是个嘴巴不饶人的刀子嘴,她如果想说的话,有理无理都能说得人心不服口服。夏荷曾经给她下过一个定义:越是不讲理的人,越会讲理;越是歪理,越是讲得比正理还像道理。

    赵丽丽对丈夫的沉默心神领会,立马带了满脸的歉意回复夏荷:“哎呀,姐,我们知道你借钱投资是为了我们好,但如果你早说两天,我们也能给你弄个十万八万的,可现在家里除了你弟弟炒股套牢的两万块钱,现金连一千块也拿不出了。我一姐们在一家私人投资公司上班,正满世界集资呢,百分之二十的利息,比银行高太多,好多人都挤破脑袋集资呢,我把我们家所有的银行存款都取了出来,还预支了一个月的工资,凑了个整数十万块,全投了进去。一个月光利息就两千块呢,比我工资都高。姐,你说现在这世道还真好,坐在家里,啥都不用干,钱就能生钱,还真是天上掉馅饼呢。”

    “我姐们还说了,如果我能再拉个十万八万的投资,就雇我做业务员,每月工资加奖金有小三千块呢,都快赶上个下井工人了呢。”

    夏荷心里一愣:早听说了社会上有许多空手套白狼的所谓投资公司,吸够了足够的资金,就会跑路消失。弟媳不是碰上了这样的骗局才好,借不借钱给自己倒无所谓,只是别让人骗了才好,否则对于嗜钱如命的弟弟两口子,那可真是灭顶之灾。

    但赵丽丽对夏荷的担心却不以为然:“姐,你放心吧。这种事我一开始也担心过,毕竟是钱的事,关系着全家的命运。不过我姐们带着我们一干投资者,参观了公司所在的大楼,还给我们看了公司的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等,都盖着官方的大印章,如假包换呢。”

    “另外,我们还参观了公司投资的房地产公司和葡萄酒庄园,全是正规企业。公司领导还给我们开会说,将来如果还不上我们的钱,可以用房产或葡萄酒厂的股份抵给我们。和我们一块儿去参观的,除了我们这些大老粗,还有许多公司的白领干部,我们不懂,他们总会懂吧,我看他们好些人比我们还兴奋呢。”

    “你们攒的这些钱可都是血汗钱,别为了惦记人家的这点利息钱,让人家把你们的本钱给惦记了去。”夏荷不无担心地说。

    赵丽丽忙满不在乎的安慰大姑姐:“没事的没事的,公司现在有好几亿的集资呢,我那姐们和我是从小的伙计,关系可铁了。她现在公司里干出纳,对公司所有的财务情况都摸得门清。她说公司将来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会第一个通知我的。公司里集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客户有好多,像我们这种集个十万八万的,不过是小散户,人家公司就算有什么不好,也犯不上惦记俺们这三瓜俩枣的。你说是不是?”

    “我们现在就觉得有点对不起你,你没少帮我们,可你做生意,我们却一点忙也帮不上。姐,你不会生我们气吧?”

    夏荷当然不会生气,不借就不借吧,夏荷知道他们不太相信自己对创业蓝图的描绘,所以自己对他们的借款也没抱多大希望。但她心里却对弟媳的集资有隐隐的担忧,担忧弟弟弟媳的钱千万别打了水漂。因为对于他们这种挣钱不易的打工族来说,积蓄有时候就是一家人的希望和支撑,甚至是生命。

    丈夫王海滨给夏荷筹来了十万块钱的借款,说是一个关系不错的客户出借的。

    那个叫刘力的客户平时给王海滨所在的区队提供井下材料,王海滨负责验货,杨硕负责付款,所以刘力和王海滨、杨硕关系都很稔熟。特别和杨硕,两人是大学进修时的学长学妹关系,刘力还追求过单身的杨硕,但阴差阳错的两人最终却没能走到一起。个中缘由,他们不说,外人也不好猜测。但刘力后来因为和外包队的供货关系,重又碰到了手握外包队财务大权的杨硕。情商极高的他不论于私情还是于生意都与杨硕重修旧好,两人的关系也是妥妥地老铁。

    正因为有和杨硕的这层关系在,所以王海滨借款时,杨硕要求做见证人,刘力便放心地让王海滨连借条也没打,便放钱给了王海滨,不要利息回报,只是说什么时候用完还钱即可。

    夏荷对丈夫和杨硕的交往很不悦,但又无法完全切断两人的联系,毕竟两人在同一个单位,作为技术负责人的丈夫常因为业务关系和杨硕打交道。夏荷选择相信丈夫。但这次的借钱因有杨硕,夏荷还有了些许愧意,觉得杨硕还不错,不计前嫌,主动为丈夫借钱作担保。自己一直以来防着她倒多少有些小人之心了。

    钱到位,万事俱备,再申请一张营业执照和经营许可证,夏荷的鱼塘便可以开张了。

    申请办理营业执照时,夏荷却又遇到了人生中的另一个大惊喜。

    当夏荷拿着一大摞申请证明资料坐在县政务大厅的连椅上等待办理业务时,她发现工商窗口的女办事员十分面熟,可一时半会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正纳闷呢,正好轮到夏荷办业务了,夏荷忙拿了东西上前去。那女办事员边接夏荷的资料边上下打量夏荷,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你夏荷吧?”

    夏荷一愣:“是啊,我是夏荷,您哪位呀?看您挺面熟的,就是想不起来哪儿见过。”

    那女的猛一拍夏荷的手:“我丁兰兰呀,你忘了,在三中,咱们俩,还有肖玉凤,周雨柔,都是同班同学呀,你和肖玉凤上中专了,我和周雨柔上高中了,后来我们又上了大学。我读的工商管理专业,毕业就分到工商局了,这不这会儿在这儿坐台呢。”

    夏荷惊喜地握住了丁兰兰的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丁兰兰?你是丁兰兰!天哪,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喜呀,兜兜转转的,没想到咱们老同学竟然在这儿见面了!咱们原来那些老同学都还好吗?你们都常联系吗?周雨柔现在在干嘛?”

    夏荷一连串的问题让丁兰兰有点应接不暇,她边查阅夏荷的资料边低声说:“我在班上不能扯太多与工作无关的闲篇,我给你办完执照,你在大厅等着我下班,咱俩午饭唠唠嗑,我请客,尽地主之宜,说说这么多年咱们各自的生活。”

    夏荷高兴地应了允。

    两人在一个门脸不大却干净清爽的清真饭店约了饭。其实两人的心思全在激动地回顾往昔和展望未来,饭菜什么味对她们并没有感觉。她们兴致勃勃地谈起当年学习的艰苦和欢乐,谈起她俩和肖玉凤三人对付周雨柔学习的窘事,谈起情窦初开的她们叽叽喳喳地谈论帅气的李老师,也谈起分别后各自冷暖自知的奋斗生活,谈起和丈夫深山执教的肖玉凤,更谈起尖刻而聪明的周雨柔。

    “肖玉凤学生时代就忧国忧民,胸怀天下,现在走上支教这条路真是一点也不让人意外。意识决定行动,她一定会是一位称职的好老师!”谈到肖玉凤,丁兰兰钦佩中带着敬意。

    “至于周雨柔呢,”丁兰兰瞬间换成了无限惋惜的语气说,“虽然性格和人品让人讨厌,但确实是个人才,比咱们一般人的智商都高。她高中毕业考上了省重点大学,学的又是热门的金融专业,毕业后分到省电视台做经济节目记者。不过前两年听说她和她那个外国男朋友因为做经济间谍被逮捕了,罪名就是为境外某间谍机构提供国内一些大型央企的重要经济数据。她那个人呀,从小三观不正,长大了走歪路也是难免。只是可惜了那颗聪明的脑袋。”

    丁兰兰无限惋惜,夏荷一阵唏嘘。

    丁兰兰又问起夏荷的生活现状,夏荷毫无保留,全盘托出,把自己如何就业、工作和下岗的事一一说出,并把自己准备重新创业的事也说了个遍。

    丁兰兰听着夏荷的述说也是不胜感慨:“凡尘俗世,谁的生活还不是千疮百孔,一地鸡毛。咱们得往前看,日子得往前走。不过夏荷,据我所知,你是咱们同学中第一个抛弃公职而自主创业的人,是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我很佩服你的勇气,能够在三十岁以后重新开始新的生活。现在的社会不同于我们刚毕业的年代了,什么固定工临时工,什么公立私营,只要能挣钱,让自己和家人的生活越来越好,就是成功的人生。你现在干事,正是好时候,国家政策支持,地方政府扶持,天时地利都占到了,前途一定光明。”

    顿了顿,丁兰兰又想起什么似的说道:“我老公是干融资的,将来你的企业搞好了,如果扩大企业规模时缺少资金,可以考虑我老公的公司,他们公司专门面对一些发展中的小微企业,融资门槛挺低的。”

    末了,丁兰兰紧紧握了夏荷的手,开玩笑似的使劲甩了甩:“记住:同学就是互相利用的!有事你说话,千万别客气!”

    夏荷很感动,做辑道别,心里却暖暖的。突然觉得自己由命运的弃儿变成了幸运儿。有这么多朋友亲人为自己的创业保驾护航,她还有什么后顾之忧,甩开膀子低头干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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