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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湿银

    贝瀛吐出一口池水,没型没款的半躺半坐:“去过啊。怎么了?”

    木繁树静了一瞬:“厅堂被我筑了封印,”再次强调,“很强的封印。”

    贝瀛明白了,敢情这位木神大人自以为法力高明无人可比,如今却被他轻易闯破封印而恼羞成怒呢,哦对,她独一无二的木偶术我也破过,啧啧,我好厉害哪。

    木繁树:“你笑什么?”

    贝瀛:“大人一定觉得,贝左令的法力高深莫测,甚至远超过了你。”

    “难道不是吗?”

    “我还是那句话,本令师仙资平庸,根本没有一丝法力。”

    “如何证明?”

    贝瀛脱口答道:“大人把我丢进鬼荒,看我自己能不能囫囵走出来不就一目了然了。”

    “鬼荒?你若没有法力,进去必死无疑。”

    “死就死了。大人又不肯信我,死了是解脱。”

    木繁树听得神色一滞,半晌才道:“那……为什么故意划破手指?”

    贝瀛轻轻一笑,手掌朝地面随意一滑,然后将手掌摊给木繁树看,“……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才见鬼!

    谁能解释一下,他划破的肌肤为什么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愈合?

    木繁树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睛,“你……”

    “大人身为太贞幻境的第三十六位师尊,不会没听说过‘泻灵’这种事吧?小仙不才,正身怀此异之一—不治自愈。大人明白了?“

    木繁树,“……”

    “大人!”远远的,桃仙官飞奔而来,眨眼即至近前,“大人,舟靖科昨晚留谢罪书自裁了!”

    “什么!”贝瀛登时从地上跳了起来,而这一激动,堪堪惹得他浑身又刺痒难忍,于是边上下抓挠,边道,“舟靖科昨夜送礼成功,照理说全家性命保住他该高兴得唱一整宿歌才对,怎么会突然想不开半夜自裁了?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啊!书呢书呢?桃桃,他留的谢罪书呢?”

    “书在舟筝那里。”

    “舟筝呢?”

    “失踪了。”

    “什么失踪,八成是她那个情夫把她偷偷藏了起来!桃桃乖,马上去把灵书给我绑来审问!”

    这次桃仙官却不敢听他的了,默默看向木繁树征求意见。木繁树却道:“不用去绑,人一会儿便到。”

    贝瀛一怔,恍然笑道:“怪不得一直未见奚微,原来大人一早派她去请灵书了,啧啧,大人厉害,连这种事都能提前预料,七窍玲珑木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啊,……”

    桃仙官轻咳一声:“贝左令,奚微被大人遣回栖碧宫了,并非被派去请灵书。”桃仙官的样子很是一言难尽。

    贝瀛被一身瘙痒折磨得痛不欲生,想都不想便问:“难道是因为她打了我?是吧是吧?桃桃,究竟是不是因为她打了我?”

    桃仙官看一眼木繁树,呵呵一笑,不说。

    贝瀛也随之看向木繁树,却忽见一道绿光莹莹浅浅一闪,却是木繁树她……瞬移走了?!

    贝瀛惊得忘记瘙痒:“大人她……千里瞬移都不用画圈圈了么!?”

    桃仙官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大人的法力本就一日千里,非寻常仙神的修行速度可比,这种程度的精进根本算不了什么。”

    “那……她什么都没说,是默认了?”

    桃仙官挠了挠头,否认:“舟靖科死得蹊跷,最关键的谢罪书又和舟筝一道失踪,大人只是比较赶时间去查明真相而已,才来不及与你细说。”

    一见桃仙官挠头,贝瀛的痒感便又一股脑的全回来了,他刚要继续狂抓猛挠一顿,桃仙官已牵住他的袖子往半青苑拖了,“起初只在脸上有些,现在你的红豆疮已长满全身了,倘若再放任不管,将来一定会留下疤痕。随我回去抹药。”

    贝瀛也不拒绝了,毕竟真的很痒很难受啊。可是分明只长在面具下面的红豆疮为何忽然就长满全身了?“桃桃,舟忌昨晚是不是来过?”

    “不是昨晚,是昨天清晨,刚收值就被舟靖科赶来替舟黎说情,他盔甲都没来得及脱呢,也是可怜。咦,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贝瀛怪笑一声:“没什么,只是忽然记起自己好像对潮湿的银物过敏。”

    “是吗?过敏了怎样?”

    “轻则红肿生疮,重则窒息毙命。”

    桃仙官一惊,停了下来,一眼不眨地看着他:“你是说……要害你的其实是……舟忌?所以那间厅堂……”使劲摇了摇头,“可是我家大人说不是舟忌,他是无辜的。”

    贝瀛:“当然不是舟忌,他向来不与舟家人同流,他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我对湿银过敏的事,只有舟黎一人知道。主意是舟黎出的没错,但想害我的,自始至终都不只她一个。可是,你家大人怎么知道我对湿银过敏呢,这种病症应该不多见吧,还当机立断把厅堂筑下封印?……桃桃,你怎么又拿这种怪眼神看我?呵,和你家大人一模一样。”

    “贝左令,你的法力真的很弱吗?”

    “是啊,简直不堪一击。”

    桃仙官回手一指苑门,里面,是两个美少年在猛闯一道碧绿莹莹的结界。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如何出来的?”

    “……好吧,我法力无边……”

    启明新殿。

    舟靖科双目紧闭,僵直端坐于王座之上。他死了,只有死人才是这副模样。

    “仙主一向乐观豁达,如何会突然寻死?”

    “乐观豁达那是从前。自从二公子被惨灭家门之后,你见过他乐观一丝?还是我听过他欢笑一声?”

    “你这不废话么。你儿子家门被灭,你倒笑一个给我看看!”

    “仙主根本就没有把二公子当亲儿子养罢?仙主偏爱舟筝少主,简直视如日中天的二公子为眼中之钉,……”

    “胡说!手心手背皆是肉,仙主再如何厚此薄彼,也绝不会对自己的儿子下如此毒手!”

    “你看你看,我又没这么说,你是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还是你根本就怀疑,仙主是因为对二公子深怀愧疚而自戕的?”

    “你……”

    “二位仙官不要吵了。小仙倒认为,仙主不是他人所杀,也不像畏罪自戕,倒像为谁替罪而死。”

    “替谁?少主吗?”

    “或许是。你们别忘了,当初二公子上诉天庭白纸黑字指控的是谁。”

    “坦白讲,木神下界亲查,仙主都敢明目张胆地把少主护佑在祠堂,所以照他那爱女如命的性子,替女而死的事也极有可能做得出来。父爱如山啊!”

    “这么说,灭二公子门的果然是少主了?”

    “也不尽然。木神何等人物,岂会容忍旁人明里暗里做尽手脚?她若放任不管,想来也只有一个理由—少主根本与灭门一事无关。”

    “你的意思是……”

    “你以为木神‘七窍玲珑木’的称号是白给的?或许接到天旨的那一刻起,她心中便有了主意也未可知。”

    “有这么离谱?”

    “当然。”

    “话说,仙主仙逝的消息也早传过去了,以千里瞬移的速度,却为何还不见木神亲临?”

    据说昨晚木神收了仙主的“礼”……

    三仙面面相觑,心知肚明却齐齐闭嘴不敢言了。

    恰在此时,只见启明新殿前绿光隐约一闪,却是木繁树瞬移至此凭空出现,众仙察觉,立时端正仙姿,纷纷回身向木繁树施礼问安。

    木繁树走进殿来,颔首回礼,然后目光便落在跪伏一旁的舟黎身上,若不是木神这一动作,众仙当真忽视了此女的存在,也忽视了方才一番言论竟被舟三小姐一字不漏的听了去。众仙后怕一阵,回想一阵,忽而心就放宽了。

    谁不知这位舟三小姐的行事风格呢,正所谓“事不关色,高高挂起”,便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好词句了。更何况,他们方才根本就未说及这位舟三小姐的一字不是,怕甚怪罪。

    最关键是,仙主仙逝,少主失踪,怎么算都是舟忌二公子该承继仙主之位吧。一个为虎作伥屡次欺凌舟二公子的她,呵呵,她还是保住自家性命吧先。

    不过话说回来,以往舟氏父女把持新朝绝对势力,自己也没少望风使舵的给舟忌眼色看……

    如此想着,众仙又是一身冷汗。

    “木神大人,”舟黎在新朝的忠心势力也有一些,如今眼见木繁树要对舟黎发难,便有心为其解围了,“仙主之死疑点重重,不知大人有何见解?”

    木繁树的视线离开舟黎,远远观察舟靖科的尸身片刻,道:“自裁无疑。但为何人所迫,有待详查。”

    众仙闻言均是一怔,一族之仙主受人胁迫自裁?这还了得,较之直接杀死,这才叫人觉得可怕,不可思议究竟何人何种手段方能逼迫舟靖科无奈致死。

    一仙官道:“敢问大人,何以断定仙主是为胁迫致死,而非自愿?”

    木繁树道:“舟仙主生前视王权富贵何如?”

    那仙官沉默一阵,如实答:“为王权富贵,斗过其父,弑过其兄,戮过其族,欺过其妻,可谓历代王族夺权成主之典范。不过,自其妻鱼夫人难产死后,他的权贵之心一夜之间骤减,养花栽树,儿卧膝下,虽然大小族事不误,但却把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放在陪伴少主上,是以较之前半生的算计杀戮,后来他闲散许多,心气性情几乎不能视为一人。”

    木繁树点头道:“是了。一个放下权贵,只想儿卧膝下的人,如何生命垂危之际又回到王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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