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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百鬼夜行(三)

    其时,落英谷交斗惨烈。

    被击倒的尸傀,戾气丝毫不减,照旧尖啸着上前扑咬。不足一柱香时间,百鬼军已损失惨重,左右将领也尽都挂彩。满谷尖啸怨气深重,夹杂着肢体砍削之声,听来令人胆寒。

    擒霜驰行至谷中上空,凌空停驻,观望片刻,但见漫山遍谷的尸傀,不知将苍决放置何处更为妥当。苍决气息微弱,显是伤了魂魄,躯体虽不是什么显要物件,可毕竟也伴行千年,魂魄虚弱,若是没了躯壳暂避,不时便会被谷中徘徊的孤魂野魄给吞了去。

    苍决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擒霜,口中含糊道:“此事……非同小可,恐……与天族有关,尸傀不可蔓延……”说罢便要挣扎着起身。擒霜不理,兀自在谷中寻找去处,瞥见白日里饮酒的那处高坡倒是个安静所在,便俯冲过去。

    擒霜轻轻放下苍决,唯恐牵动过大引他伤痛,站上青石峭壁,手中长鞭舞地噼啪作响。登时凌空腾起,冲到子虚空、乌有为近前。长鞭如瀑,噼啪甩去,近前尸傀被抽打出去一波,接着一波又一波袭到近前。她紧咬牙关,手中加力,冲来的尸傀均被长鞭抽碎,肢体四散出去,脏器洒落一地,臭气熏天。

    二将领一看擒霜公主加入战局,士气大增,片刻间便将尸傀冲开一个破口。此时正是长驱直入之势,擒霜将长鞭向外一递,脱手便化作乌鳞长蛇,吐着血信凌空蜿蜒,尸傀近身便即噬咬缠绕过去。

    擒霜便也不闲着,一把夺过身旁鬼军的鬼头大刀,直向尸傀劈将过去,同时以哨声指引乌鳞蛇作战。鬼头刀上坠了九只钨铁环,被舞的哗哗作响,横劈之下火光四闪,尸傀纷纷应声倒地。

    乌鳞长蛇戾气威猛,但白日里已吞过许多噬尸蛊,交战不多时便势气渐熄。擒霜以哨声呼应,将长蛇唤回身侧缠至腰间。先前冲出的尸傀破口,又被不断涌上来的尸傀合了起来。

    子虚空见势不妙立刻挡在前面,胸口不知何时已多了个空洞,显是被尸傀利爪穿胸。乌有为眼疾手快,单手挥刀向前,欲助子虚空一臂之力,可眼下自己已失一臂,交斗不免逊色许多。

    擒霜见势将鬼头刀抛向一边,单手抽出乌鳞蛇凌空一甩,噼里啪啦。长鞭挥过处,尸傀纷纷被打将出去,面前空地腾出来,三人有了转圜余地。但不消片刻,尸傀又将空地填满,一波一波,无休不止地涌动过来。

    此时听得谷中响起箫声,箫语招来的孤魂野魄从四面八方攒聚而来,呼啸着卷过谷底,直冲高坡而去。

    擒霜扭头看一眼桃树下的人影,当下眉头紧蹙,心念动起:“苍决哥哥已伤了魂魄,现在招魂引魄,定是要吸纳阴浊气息,这一着如何凶险他不会不知,弃千年修行于不顾,如此糊涂!”

    言念之间,身侧一只尸傀冲将过来,一口咬在颈上,她挥袖将那尸傀甩出去,脖颈间一块血肉便被撕了去。接着是好几只尸傀齐冲过来,手臂、胸口皆被利爪划开破口,身上嫣红衣袍也被撕破几处。她大为气恼,周身用力,大喝一声挣开几只尸傀,挥鞭抽了个粉粉碎。

    箫声按下,招来的孤魂野魄缔结成魂阵,呼啸着在头顶盘旋,他勉力吸下阵中阴浊气息,方才被黑雾刺中的创口一时大痛,剑意携带的阳清之气与吸入的阴浊之气在体内冲撞不休。但苍决毕竟是尸族人,自幼被阴浊之气滋养,吸下一些戾气,到底是舒坦一些。

    身上逐渐恢复些气力,便就箫起语,指引魂阵上前与谷中尸傀交战。擒霜、子虚空、乌有为,以及众鬼军尽都通晓箫语,又有魂阵加持,鬼军戾气登时大增,不时便将半数尸傀剿灭。

    苍决见势跃下长坡,冲至谷中,将长箫一横,双手拉开,拉出一柄闪着银光的细长剑刃。挥剑挺身向前,刺向尸傀前心,轻轻一挑,前心处六枚黑铁长钉连同皮肉一同挖下,尸傀怪啸一声倒下,便不再起身。

    擒霜见状,喝一声:“哥哥好生聪明,我竟未想到此处!”

    子虚空、乌有为以及众鬼军皆效仿苍决将迎来尸傀胸口长钉尽数挖了去。果不其然,只要挖去长钉,尸傀立刻化作无主躯壳,再无了攻击势头。尸傀无思无想,毕竟是受人操控的傀儡僵尸,既不知自身弱点,也无法揣测对手想法。

    如此往复,不到半柱香时间剩下的尸傀便剿灭殆尽。

    望着谷中无数匍匐在地的僵尸傀儡、断臂残肢。苍决长吁一口气,顿觉体力不支,以骨剑支地矮下身去。擒霜上前搀住,单手一托,掌中唤出一股黑气,她将黑气向苍决心口按去,只觉他体内两股气息不停冲撞,幸而阳清之气势头并不强劲,否则不堪设想。

    苍决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虚弱开口:“左右领将,清扫战场,此事……不可蔓延出去。”

    二人点头称是,着剩余鬼军领命而去。

    擒霜俯身将苍决搀起,看他心口所伤之处正散着缓缓阳清,心中不免担忧,脸上桀骜冷漠一扫而空,只是出口语气冷漠,浑似并不关心。

    “除却父王,哥哥的修行可是族中首屈一指的,今日怎么如此歹势,也遇上对手了?”

    她停顿片刻望向苍决,见他并不答话,继续道:

    “我看哥哥还是尽早回了无间墟,继续熬炼去罢。否则,怕是鬼蜮入口的魂阵就能将你吞了去。”

    说罢又是一阵幽幽冷笑。

    擒霜兀自轻言讥讽,其中之意外人听来甚是刺耳。但苍决自她还是个尸胎便认得她,最清楚这个妹妹的秉性不过。言下擒霜的意思,不过是让他尽早回去修养心魂。

    只是这妹妹,自小也是被父王亲手炼化,甚得宠爱,族中一众长老都惧她三分。她生性刁蛮狠辣,可谁若是真对她好,她便能还给对方十倍的好;反之,谁若是对她一分的坏,她便能奉出百倍千倍的坏。唯一古怪之处是,一遇到人间的美貌女子,便不肯放过,说什么也要杀了来驻魂,所以尸族中就属她形貌换的勤。不过杀人夺尸,魂魄总会给人留下以保轮回无碍,心中倒也不失良善。

    念及至此,忽而心口大痛,苍决手捂前心,破口处的阳清剑气直灼的手掌发痛。这时再看双手,竟有两道深刻划痕,皮肉向两侧翻卷,露出其中白骨,却是滴血未流。方才与黑雾交斗,对方身法极快,剑意刺入胸中之时,双手不由自主紧握剑刃,伤口定是那时所伤。此人既施雾隐,又有戾气绕身,定是尸族人无疑,可为何竟使了天族利器?

    他胡思乱想,当下想到:“我既被天族利器刺穿胸口,却并无魂魄湮没之感,魂魄虽有些损伤,但只需静养数日,多多的被阴浊气息滋养着,很快便能恢复。那时招引魂魄,不过兵行险棋,谷中尸傀若不除尽,于尸族、人族都是大大的祸患。想不到弄拙成巧,竟救了自己。”

    擒霜看苍决吃痛,心中也是一痛,急忙搀紧低头探看。见苍决望着一双掌心兀自思忖什么,眼睛一闪,立刻会意,朗声道:“哥哥莫非在想:奇哉怪也,明明我是被天族利刃所伤,怎不见什么魂魄湮灭之症?”

    苍决点头称是,声音尽管虚弱,却仍是掷地有声:“哦?擒霜妹妹,莫非知悉?”

    苍决痛意过去,她撤下搀扶的手向前两步,转身道:“呵呵呵,苍决哥哥,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若不是你胸前的玄冰玦,你早就魂飞魄散了。”说着,用一只手指挑起苍决脖颈上悬挂的玄冰玦晃了晃。

    苍决低头去看,沉思片刻,脱口道:“这玄冰玦取自无间墟,墟中阳清阴浊两气冲撞却永不湮灭,如同两者相斥。父王将玄冰玦交于我时,千叮咛万嘱咐,只要去无间墟便必须佩戴,否则登时变会化作墟中阴浊气息,成为无思无想混沌一块。”

    “那便是了,方才你被阳清所伤,玄冰玦保你阴浊之气不被湮灭,自然便救下了你,害我为你白白担心。哎,父王还真是偏心呐,连子虚空、乌有为那两个喽啰都有玄冰玦,我堂堂尸族公主,却没有。呵呵呵呵。”

    “父王自有其用意。”

    苍决最后一字将将脱口,擒霜便马上抢道:“什么用意?”

    “无非不想你牵扯到族中琐事,摊上凶险。”

    “呵呵呵呵,真有趣,今天这情形还不算凶险吗?”

    擒霜展开双臂,抬起下巴。苍白的脖颈上赫然一处鲜红破口缺了大块皮肉,虽尸族人血脉凝结不会流血,但伤口看去却是触目惊心。同时腹部、前胸、手臂,有好几处衣袍也已被尸傀利爪撕碎,透过衣袍破口隐隐看去,均都皮肉翻卷,伤口极深。

    见擒霜一副美好躯体被尸傀破坏成这般惨状,心中一凛,不忍再看,沉思片刻道:

    “公主既喜欢这玄冰玦,那便拿去吧。”

    说着,一把扯下颈上的玄冰玦递给擒霜。玄冰玦散发着白玉质地的冷光,冒着丝丝寒气,在苍决手中晃晃悠悠。

    擒霜瞥了一眼,不以为然:“殿下还是好生收着吧,万一哪天再给人在胸口戳出个窟窿,也好拿来保命。你若是魂飞魄散了,我又哪里去找这些热闹来看,那,还有什么意思呢?”

    话音刚落,子虚空、乌有为二人前来复命,落英谷的交斗痕迹已被尽数扫清。天上乌云散去,素白皎月,幽幽空谷,又成了先前模样。

    二将领退去,苍决转身欲走。

    擒霜望着已走出几步的玄色背影,缓道:“莫非苍决哥哥,要带着胸前的血窟窿去明月楼?”背影顿住,她继续道:“岂不是要吓死那些草芥凡人。”

    “哦?公主却有好去处?”

    “今日幕间饮过的酒,确是不可多得的好酒。即便哥哥不说,我总也能寻得到。赤焰流边上的洞穴,我存了几十坛,原本打算无聊时拿来消遣。反正哥哥总是要喝的,那共饮便是。”

    “那便谢过公主了。”

    二人说罢,陡然升空,一闪身形,齐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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